“想帮那位记者脱罪,?只需要推到我身上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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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有这么想。”杰森躲避到较高的位置以避免凝胶炸弹爆炸时造成的冲击,他的声音顺着通讯器传来,夹杂着沙沙的电流声,?“你是无辜的,?起码在这件事上,你是无辜的,?让你去顶罪不是正义。”
“有生之年我竟然能听到有人对小丑说,?‘你是无辜的’,原谅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我的刑期已经加到八百多年了,?为这事多加几年我也不会有感觉。”
“布鲁斯跟我说,?法律像一条河,?让加害者逃脱制裁等同于污染了下游,令无辜者蒙冤是直接污染了水源。所以我不会让你顶罪,?哪怕这对你来说不痛不痒。”杰森叹气,?“我只是为他们不值,他们的所作所为,可能会让她们面临十四到二十五年刑期,?尽管韦恩集团的律师可以尽力帮他们减刑,?但……□□罪该万死。刑期这么长,真的太重了。”
杰克不知道在地面上鼓捣些什么:“刚才你第一次不用蝙蝠侠的思维思考,也许你在尝试走你自己的路了。?”
“可能你说的话有可取之处,我要走蝙蝠侠的路不容易。他相信法律绝对公正,?而我不相信。”杰森说出这话时,才恍然意识到,?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一直相信他的父亲没有犯罪,?他对他父亲的怨恨,?并不如他想象得那般深重,“我的父母并非死于小巷里的一把枪。”
我的父母死于不公正的法庭。
“小红鸟,为了别人的信条让自己痛苦不是件好事。蝙蝠侠并非相信法律,如果他相信法律,他就不会去当蝙蝠侠,相比法律,他更相信希望。”杰克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在《红头罩与法外者》里,是企鹅人将杰森的父亲陷害入狱,并强行要求他为自己顶罪。最后杰森的父亲死在狱中,直接导致杰森的家庭支离破碎,后来杰森复活后成为了法外者,官方给法外者的定位是反英雄而非英雄。“把罪犯交给司法机关,是因为他觉得,总有一天,法律会做出公正的审判,尽管不是今天,但总有希望。如果他真的成为了刽子手,他就必须承认,哥谭无法被挽救。”
英雄对于政府的悖论便是,为了保护国家而战斗的英雄,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国家公信力的损害。
“也许吧。”杰森不置可否,短短几句话当然无法动摇他的信念,“我只是想,二十年了,当年那些恋童人渣造成的伤害,和迟迟不来的公正审判,哪一个让他们更痛苦?”
他低下头去,像是看见冰冷荒原上微弱的火种,回光返照般的挣扎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熄灭在黑暗中。四周仍然昏暗而寂静,宛如那颗火种从未出现过。
或许早就熄灭了,杰森回想起约翰逊神父的眼睛,那双青年人的眼睛像两团燃烧后剩下的白灰,再也遍寻不到一丝渺茫的生机。他和法律都来得太晚,心怀善意的神父和满怀热忱的记者,都死在漫长的等待中,未能看见黎明到来。代替他迎接日出的,只是他留在世上的空壳,壳子里装着不择手段的杀人犯的灵魂。而可笑的是,正是因为公路杀手的出现,二十年前的恋/童案才重见天日。
……13岁的我目睹了她的尸体。没见过的人很难想象,上吊的人是什么样子,他们的尸体沉重得如一块铅,却会随着风微微摇摆,像一口钟似的……
也许,对他而言,姐姐的尸体仍然挂在房梁上,已经挂了二十余年。
“我不知道。”杰克的声音一样低,两个人都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似的,“我怎么知道?”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杰森按下了引爆凝胶炸/弹的按钮,这种凝胶炸/弹是特制的,可以进行定向爆/破,且爆破时的声音较小。杰克只听到一身微弱的轰隆声,像大地打了个嗝,紧接着是许多砖石落水的声音,杰森一言不发地把绳索丢给他,做了个手势让他也跟着一起下井。杰克从口袋里掏出个玩意丢在地上,杰森定睛看去,是那个会拍手的猴子玩具。
两个人一前一后顺着井壁滑下去,进入被凝胶炸弹炸开一个缺口的隧道,杰克一瞬间想起了东方的盗墓小说,但很快就发现隧道出的材质和用料完全是现代化的,他目光微微一凝:“冷战时的小型地下防空洞,杨克小镇底下竟然有这种东西。”
杰森抚摸着粗糙的墙壁,墙壁上有几道皱纹似的裂缝,入手带来的触感是潮湿的:“应该废弃半个世纪多了,渗水很严重。”
杰克把耳朵贴在墙上聆听:“我好像听见了地下河的声音。”
“或许吧,杨克小镇的煤矿就是因为渗水严重,坍塌活埋了三十多个矿工才被废止。”杰森还有一句话没说:其实按照国家安全标准,杨克小镇的地形根本不适合开矿,在这里建立煤矿产业是违规的。
两个人按亮手电筒,沿着通道向深处走去,通道是圆形拱顶,如杰森所言,渗水非常严重,不时就能见到雨水从顶棚淌下,滴落在地上,积起小小一洼。防空洞内又冷又湿又黑暗,墙角砖缝中长满了青苔。四下寂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和脚步声缓慢地回荡着。大约走了十分钟之后,眼前的景象忽然开阔起来,他们也看见了电灯发出的白光,宛如泼溅了一地的水银。
“这种地方竟然还接着电线,他们也不怕渗水短路。”
“那位神父。他以前是工程师,还得过机器人奖项。估计电线是他接进来的。”杰克说道。同时留心看了一眼电灯的数量。
两个人继续往里走,转过一个角,便进入了教室般的开阔地带,墙壁和地板上的瓷砖剥落,露出大片灰扑扑的水泥地板,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在这里,他们看见了乱七八糟的刑具,灯光下陈列着一张老旧的手术台,几张能移动的桌子和金属医用托盘,托盘里凌乱地摆放着崭新的,沾满血迹的医用器材,包括镊子、纱布、剪骨钳、注射器、止血带、手术刀,一把古旧的手/枪。手术台表面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显然公路杀手就在这里分割尸体,而角落则是烧水用的锅炉,公路杀手会把不好分割的尸块组织投入锅中,煮熟后再行分尸。这里甚至还有低矮的冰箱、一张折叠床、铁制的椅子和粗糙的绳索。
在这些血腥的杂物中间,有个男人躺在地上,他被人套着麻袋,四肢被搀着细钢丝的皮带捆得结结实实,绳索深深地勒进鼓胀的肌肉里。
杰森掀开麻袋,男人嘴上被贴着一块电工胶布,见到有人来,发出低微的呜咽声,他竟然还活着,而且已经很老了,头发都花白,他只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报出了这个男人的名字:“杨克小镇的上一任镇长,恋/童案的主谋之一。”
杰森翻了个白眼,揭开胶布,镇长噼里啪啦爆出一连串话语:“救我,有人要杀了我,只要你带我出去——”
杰森反手给了他一拳,差点打断他的门牙。
“喂,杰森,你怎么能这么做,对一个差点被杀死的老人?这就是正义吗?”杰克走上前去,用手绢擦了擦手,好像即将要触摸什么脏东西似的。
杰森惊诧地看着他,他看不懂为什么这个不着调的男人突然有了正义感。
“可怜的老人家,看看你都经历了些什么不幸的事,公路杀手太残忍了,你看,他竟然这么对你——”在杰森的目光中,杰克假惺惺地说这话,同时抬起穿着尖头皮鞋的那只脚,猛地对这位老镇长的两腿间踹了下去,力道之大连杰森都牙酸了一瞬间,他似乎在老镇长的哀嚎声中听见了蛋碎的声音,“他竟然为了报仇把你阉了,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我真的非常非常同情你。”
杰森拉住他:“停一下,杰克,他现在没有作恶,我们没有执法权,更不能虐打受害者。”
“我是坏蛋,我无所谓正义。”杰克哼道,“而且别跟我说你不想揍他,这家伙年轻的时候祸害了不少女童,现在身体还硬朗着,断几根骨头都死不了。下面我要踢碎他满口牙,你要不要加入?”
“我们的任务是找到公路杀手,拿他出气是浪费时间,他干的事会在法庭上得到审判。”杰森上前一步,把衣袖卷到手肘,十五岁少年的指节按得直响,“所以,蝙蝠侠问起来的时候,你可得帮我遮掩。”
“哈!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杰克做了个OK的手势,“——推到我身上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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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不是也是一起踹过裆的战友了?”杰克蹲在昏迷的老镇长旁边,一边抽烟一边检查被公路杀手塞进冰柜的尸体。
杰森正在检查沾满血迹的手术台:“是你踹的好吧,跟我有什么关系。”
“明明是公路杀手踹的!”杰克辩解道,“唔,等一下,先不谈这个,我手头这具尸体有点奇怪。”
“怎么了吗?”
“嗯,死因有点不一样,以前那几个受害者都是被利器切开大血管,死于失血过多,这具尸体一样有很多伤痕,但不像是被虐待,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打击过,这片淤青的形状不规则,凶器像是石头,而不是铁棍之类的。”杰克指了指冻成冰棍的尸体头部的淤青,“而且这家伙衣服的口袋里有很多水草,仔细看皮鞋上有蹭掉的泥巴和苔藓,手指上遍布血痕,裤腿也被冻起来了,在公路杀手将他丢进冰柜之前,他的裤子和鞋袜应该是湿的,其他地方则是干的。”
“能推测出大体死亡时间吗?”
“很难,冰冻混淆了一部分尸体特征,想要知道具体时间恐怕要做解剖。”杰克摇了摇头,“你去干什么?”
杰森走到开阔空地另一端门外,空地紧贴着一条拱形长廊,他忽而耳朵一动,来自长廊另一头的微弱声音传入他的耳际,那是一股很轻微的沙沙声,像是什么人走过一样,让他的心中警铃大作。公路杀手史蒂芬还没有找到,他已经假死半年,恐怕就住在这个地下防空洞中,说不定刚才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他,杰森转头看着蹲在满地带血的牙齿旁认真检查尸体的杰克,怎么看都不像是需要自己担心保护的样子,于是他随口说道:“你在这里别动,我去那边看看。”
杰森没等他回答,压低了身体悄悄凑过去,但没有任何发现,长廊另一头是个L形拐角,只有一条有短又窄的死路。小巷中对方的都是些陈年杂物,一些腐烂的木头和锈得看不出原样的铁器,杂物上蒙着一块油布,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到处都能看到黑色的老鼠屎,刚才的声音说不定是老鼠爬行发出的。他皱了皱眉头,四下检查了一会儿,确定墙都是实心的,没有任何机关和暗门。看来他听见的声音确实是错觉,没有人在这里。
他忽然心生不对——他从刚才开始就没在通讯器里听到杰克的声音,他既没有摆弄他的小聪明,也没有阴阳怪调地说他的笑话。
杰森急忙退回到刚才的开阔地,他心中不祥的预感应验了,空地上只有昏迷的老镇长,高处的电灯微微晃动着,投下漆黑的影子,杰克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