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区乱成了一锅粥。
惨叫声,求助声,还有撕心裂肺的提醒声交织在一起,慌乱令人惶惶不安。
年轻的燕时洵手起手落,就从走廊里杀出了一条血路,将沿途被恶鬼追杀的学生们像是拎猪仔一样,一个个扔进就近的寝室,然后门一锁,符一画,冷着脸继续往前走。
干脆利落,一句话都没有。
被救了的学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只听到“砰!”的一声关门声,余光捕捉到一道修长的身影闪过。
学生们面面相觑,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茫然和惊魂未定。
半晌,这些刚刚还被恶鬼追杀的学生们,才从濒临死亡的恐惧中反应过来。
有人犹豫着出声:“那个人……是不是咱们宿舍楼的啊?”
这句话就像一个线索,慢慢引出了众人的记忆。
“好像是。我印象中,好像见过他从金融学院的楼层走过?”
“应该就是了,新生入学的时候,我在棺材大讲堂见过他。”
“啊?大一的学生吗?”
“卧槽!咱们宿舍楼竟然出了这么一号人物?我都不知道!”
“可惜他走得太快了,不然肯定要和他拜个把子,这是救命恩人呐!”
……
年轻的燕时洵根本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自己,也对其他人的谈论并无兴趣。
有人在被他从恶鬼口中拽出来,拎在手里的时候,还是一副没有从恐惧中走出来的模样,试图在燕时洵的手中挣扎。
却被燕时洵毫不留情的一踹旁边的寝室门,顺手扔进去,然后锁门,转身就走。
一气呵成。
流水线一样轻松。
看得不少刚刚差点死在恶鬼手里的学生一愣一愣的。
学生:?这真是人吗?我刚才跑得那么狼狈,这家伙一手一个?
也有人在看到燕时洵的脸之后,因为这张过于俊美的面容而模模糊糊的想起来他的身份,惊讶的喊了他的名字。
“燕时洵??!你不是金融学院的吗?怎么在这……”
问话还没有说完,就直接被燕时洵怼进了旁边的寝室。
徒留那人满头门号,对着“砰!”的关在自己面前的门板,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
而跟在燕时洵旁边的张无病,则负责笑着向那些满脸懵逼的学生们解释,让他们相信燕时洵是来帮他们的,而不是和那些恶鬼一伙的。
——刚刚有个学生被吓破了胆,对所有靠近他的人无差别攻击,手里的刀在燕时洵手上划开了个口子,令燕时洵不悦的皱起了眉,眼神危险。
看得张无病差点没被吓死。
于是在接下来的过程中,张无病都赶在对方做出更激烈的挣扎之前,赶紧向对方表明他们的身份。
“同学!我们是金融学院的,看到你们需要帮助所以过来的。”
“别害怕,我们是来帮你们的!我们是人,金融学院的学生,不是鬼!”
张无病说得口干舌燥,觉得嗓子都快要冒烟了。
好在因为从小生在张家,张无病没少跟着家中长辈一起应酬,所以很知道怎么让对方信任自己,对自己留下好印象。
再加上张无病长得一张一看就不会骗人的脸,稚嫩却诚恳。所以那些听到的的话的人,也都慢慢相信了他,即便年轻的燕时洵冷着脸毫无温度,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害怕,而是感激涕零的向燕时洵道谢。
年轻的燕时洵:啧。
麻烦。
燕时洵没打算让别人感谢自己,相反的,他不喜欢随意和别人结下因果。
如果不是因为今晚的事情太过诡异,并且到处都是鬼的惨烈场面令他不快,知道如果自己不出手,这些人都会死在恶鬼手里,他是不会管的。
这样一想,年轻的燕时洵心中更加记挂起未来的“自己”。
在他看来,这一切的开端,都与未来的“自己”有关。
最开始的不对劲,就是从他回到寝室时的直觉。
未来的“自己”出现在他的寝室,并且还翻动了张无病的电影杂志,寝室里也有人为走动过的痕迹,但门上的符咒没有被触动……
年轻的燕时洵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他足够了解自己,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很清楚,自己绝不会变成利用恶鬼杀人的人——尤其是这样庞大而惨烈的场景。
所以,在排除所有不符合他性格的选项之后,就只剩下一个最大概率的可能。
——未来的“自己”,在追查什么事件的途中,触发了这庞大到裹挟了整个校园的鬼气,并且回到了他所在的这个时间点,连带着鬼气也被带到了这里来。
年轻的燕时洵心中不免浮现出好笑的情绪,对未来的“自己”嗤之以鼻。
废物吗?连这都解决不了。
还要麻烦身处于过去的他。
不过,以他恶鬼入骨相的天赋,无论学习什么都远比其他人更加迅速,一日千里之速。
与“伤仲永”不同,燕时洵很清楚,鬼气时刻游走在他的经脉中,侵蚀他的肉身。
恶鬼入骨相不会消失,只会与他共存亡。
他驯服了这副骨相,或者……被鬼气杀死。
未来的“自己”不会失去恶鬼入骨相。
而大道公平,夺走什么,就相对应给予多少。
在与恶鬼入骨相斗争的同时,他也得到了远远超出所有人的天资,修行一道上,远非其他人可比。
也只有他的师父李乘云,能够凭借着同样优秀的天资和对大道的通透悟道,与他无障碍的交流,甚至教导于他。
如今他便已经足以出师独当一面,更别提未来的“自己”了。
虽然心中对未来的“自己”轻蔑,但是燕时洵很清楚他人与自己的差距,并不会随意否定贬低自己。
相反,他很相信自己。
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年轻的燕时洵起了疑心——未来的“自己”,到底触发了什么世间?
燕时洵的目光从周围浓重到粘稠的鬼气上梭巡而过,心中犯了嘀咕。
难道未来的“自己”脾气更暴躁,直接冲进了地府老巢,把地府搅了个底朝天,放出了所有被拘束在地狱的恶鬼吗?
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浓烈的鬼气?
而且燕时洵看得分明,这份鬼气不仅带来了大量的恶鬼,还为原本就滞留在学校里的鬼魂提供了力量。
据张无病所说,他在出寝室的时候,看到了他们那个开学后就再没见过身影的舍友。
只是,是鬼魂状态。
在张无病的描述里,那位舍友身上还有血迹和擦伤。
燕时洵皱眉,起手掐算,却发现他那个陌生的舍友分明还活得好好的,并且短期内也没有死劫。
倒是一年之后,那位舍友会迎来他命中大劫。
熬过去了,则一生顺遂,否则,埋骨深土。
但现在那位舍友就变成了鬼魂……时间点不对劲。
况且,在一路走过来的时候,燕时洵不仅看到了罪孽缠身魂魄几乎与黑泥无异的恶鬼,还看到了不少穿着滨大校服,或是一看便是学生模样的鬼魂。
这些鬼魂面目呆滞,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在力量的驱使下,迷茫的向前走,凭借着鬼魂的本能,想要跟随旁边的恶鬼一样,去从活人身上夺取力量。
燕时洵没有像对待那些恶鬼一样对待这些迷茫的鬼魂,而是偶尔驻步,向这些鬼魂询问缘由。
“我……我不知道。”穿着滨大几十年前制服的鬼魂,迷茫的回答燕时洵的问题:“我本来就埋在旁边的树下,一直在沉睡,但是一股力量将我唤醒。”
燕时洵甚至看到了眼熟的面孔。
一名刚入学不久,就死在军训中的学生。
那学生魂魄纯白,却从他站立在地面血海上的地方,开始慢慢向上蔓延黑色,像是被血海污染。
“我不知道……我想回宿舍,但是我找不到路。”
那学生诚恳的向燕时洵求助:“我一睁开眼睛就在这里了。我对你的脸有印象,你应该也是大一的新生。请问你知道我的寝室在哪里吗?我忘了……”
询问过这些鬼魂之后,年轻的燕时洵意识到一个问题——
恐怕所有死在滨大校园里,还没有被阴差送去投胎的魂魄,都因为这份鬼气而在逐渐被污染成恶鬼,被血海中浓重的罪孽所同化。
他们本来还有机会投胎,但是其中很多魂魄,已经因为血海的污染而越来越机会渺茫。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燕时洵在救学生的同时,也当机立断,将那些本来是死在滨大校园中的魂魄,就地往生,想要送去地府。
但是,本来已经在心中记忆得滚瓜烂熟的符咒和科仪,却根本不起效果。
那些魂魄……还在迷茫的游荡着。
年轻的燕时洵只觉得心脏沉重。
这侧面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地府,出事了。
所以连同地府所主导的轮回往生,以及收容死后魂魄的功能,也暂时停摆。
现在一时来看,影响似乎还不大。
但是一旦时间长了,所有死亡的魂魄失去去处,只能迷茫游荡在人间,并且越堆积越多,影响普通人的生活……
燕时洵心下微沉,本来对未来“自己”的不满,也变作了凝重的严肃。
他几乎是顷刻间,就想到了校园内的棺材大讲堂。
其他学生不清楚大讲堂的来历,只是因为网络上的传闻,就觉得大讲堂下面以前的乱坟岗,建成这个模样是为了镇压那些鬼魂。
但是从入学的第一天,燕时洵就知道棺材大讲堂,是为了让那些认不出主人的尸骸残躯,能够有一个归宿,不必再继续茫然游荡在世间。
滨大建校时间长久,百年前,很多进步人士死在了校园里。
他们的尸体被随意堆积在校园内,摞起了一座小山,没有人敢冒着风险去为他们收拾。
太阳曝晒,风吹雨打,野狗啃食,难民充饥……
即便后来滨大校方冒着风险,据理抗争,终于艰难的嬴下了谈判,将那些尸骨收敛下葬。
但,毕竟已经晚了。
迷茫不甘的魂魄游荡在滨大校园内,因为心中执念,即便是死后,他们也想要完成生前没有做完之事。
几十年前,因为魂魄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学校的日常教学和生活,所以滨大请了海云观,做出了棺材形状的大讲堂,让那些游荡的孤魂可以得到安息。
而大讲堂前的三棵树,也确实是取自三炷香的寓意,让魂魄受了校园内绵延不尽的生机和香火,就可以心满意足去投胎。
入学的时候,李乘云拢着手站在大讲堂前,仰头看了大讲堂许久,清隽的身姿在风中如仙人将羽化而去。
然后,缓缓低头,向大讲堂鞠了一躬。
李乘云告诉燕时洵,当年堆在这里的尸体中,有恶人,有进步人士,也有海云观的道士。
他其中的一位师兄,就死在这里。
但因为尸体支离破碎,多数只剩下半截手臂或枯骨,分不出谁是谁,于是当年的校方也只得无奈,一起下葬。
大讲堂下面,不仅有济世之人,也有穷凶极恶之人。
此时,燕时洵重新想起了李乘云的话。
他意识到,既然鬼气能够滋养所有死在滨大里的魂魄,那大讲堂下面的魂魄,同样会因为这份鬼气,而重新出现在滨大校园内。
而其中一些鬼魂,很可能会因为心中的不甘和狠戾,继续作恶,危害校园内其他人。
看来,他必须要去主动找到未来的“自己”,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
年轻的燕时洵眼眸微冷,如是想着。
他必须要在鬼气造成更严重影响之前,挽救这一切,不能让大讲堂镇压下的鬼魂也受到波及。
不能惊扰那些殉于理想的魂魄,也不能让恶鬼逃脱作恶。
况且,校园内那些因为生前的痛苦或意外,而失去生命的魂魄,不应该和作恶的恶鬼一个下场,被血海吞没,再也看不见天日。
年轻的燕时洵哪怕想象那个画面,都觉得满心愤怒。
于是手下的力气越发狠戾,所有挡在他身前的恶鬼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直接在金光中燃烧成了灰烬。
旁边看到这一幕的学生,吓得瑟瑟发抖。
谁说大一的萌新的啊?这简直就是个凶神,太可怕了!
学生欲哭无泪,于是在燕时洵手里更加乖得像小绵羊一样,顺着燕时洵的力道特别主动的扑进了旁边的寝室,生怕燕时洵回手连他也揍了。
“砰!”的一声,寝室门落锁。
年轻的燕时洵修长的指腹从手背上的擦伤滑过,沾染血迹,然后在门板上熟练而迅速的画出符咒图案。
一气呵成。
在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符咒猛然亮起金光,玄妙的纹路生效。
恶鬼莫不敢侵。
“燕,燕哥。”张无病颤巍巍的声音,打断了燕时洵的思考。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向旁边的楼梯上面:“燕哥你看,那,那是不是个人啊?”
年轻的燕时洵本来没有在意,思维一刻不停的转动着,漫不经心的侧首投过去视线。
然后下一刻,燕时洵狭长锋利的眼眸,一点点睁大。
在通往上一层的楼梯上,有一只手臂,从楼梯的边缘软绵绵的耷拉下来,没有一点动作。
就像是,已经死了。
那手臂上还穿着再正常不过的衣服,从燕时洵的角度虽然只能看到一角,但是他凭借着那颜色和花纹,还是迅速在记忆中对上了这件衣服和它的主人。
——就在几小时之前,这衣服的主人还和燕时洵一间教室上课。燕时洵和张无病离开时,这人还在哈哈大笑着和同行者谈论着游戏,生机而活力。
声音吸引了燕时洵的注意,让他随意投过去一瞥,记住了那位同学的脸和衣服。
而现在,这个人就躺在楼梯上,一动不动,失去了所有生机。
年轻的燕时洵迅速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上了楼梯,就要去查看这人的状态。
但是这人的完整身影刚一撞入燕时洵的视野,他就愣住了。
连脚步都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无他。
这个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面朝下,横倒在楼梯上,手臂奋力的向前伸着,似乎想要逃离身后的东西。
但是他在逃跑的过程中,还是被后面的东西抓住了。
血液汇聚成湖泊,顺着楼梯向下流淌,像是血色的瀑布。
大量的血液从这人的下半身喷涌而出,楼梯旁边的白墙上到处喷溅着血色。
张无病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竟然能有这么多血液。
这个人……他只有上半身在楼梯上。
腰斩。
而两条腿,不知道去了哪里。
燕时洵静默站立在原地,他垂下长长的眼睫,沉默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人。
唯有身侧慢慢紧握成拳的手掌,泄露了一丝情绪。
张无病控制不住的浑身肌肉颤抖,嘴唇抖得几乎说不出来话。
他的嘴巴张了几次,才勉强压下喉咙间的酸涩颤抖,压抑着哭腔问旁边的燕时洵:“燕哥,他,他……”
张无病想问,能不能救这个人。
但是他又很清楚,没有人会在腰斩之后还能继续活着。
他还想问,这个人真的死了吗。
可事实就摆在他的面前,不容他逃避。
因为体质原因,张无病从小就在与死亡做斗争,每天清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他都由衷的感谢生命,热爱珍贵的生活。
他想过自己会死,甚至无数次在脑海中想象自己死亡时候的画面,还有自己的葬礼,自己的家人朋友……
但是他从没有想过,会眼睁睁的看着认识的人死去。
并且,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
信任着燕时洵的张无病,下意识的想要从燕时洵那里寻求一个可以让他逃避现实的答案,他想要让燕时洵告诉他,这些都是假的,这个人还活着,还有救。
可是,理智又在嘲笑着张无病:别犯傻了,你不是看到了吗?
人啊,死就死了。
——‘生人脆弱’。
张无病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脑袋乱糟糟的根本无法思考。
但是燕时洵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这人的尸体上,不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的从尸体上梭巡而过。
然后,他修长的身躯顿了顿。
燕时洵迅速蹲下身,手指向这人的太阳穴处探去。
同时,他在心中默念起金光咒,驱除附近所有的鬼气。
就在燕时洵触碰到尸体的瞬间,就像是一直挡在眼前的迷雾被无形的手拨开,所有挡住真相的血污都被擦去。
露出了真实。
楼梯上的空间荡漾起一阵波动,血液从楼层上面冲刷奔涌而过,慢慢汇聚成血泊流向楼梯,鬼气覆盖了一切。
同样吞没了倒在楼梯上尸体。
几乎是一瞬间,那尸体竟然消失在血海之中!
燕时洵伸出去的手指下面,只剩下空气。
他迅速抬眸看去,眸光锐利如刀。
旁边还在压抑着想哭冲动的张无病,也跟着重重愣住了。
“燕,燕燕燕哥哥哥,他他他好像消失了?”
张无病惊愕到甚至找不到自己的舌头在哪。
灵光闪现,燕时洵福至心灵。
他迅速意识到——假的。
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世界。
他所身处的世界,是全然由鬼气构筑的。
宿舍楼是,校园是,甚至这些学生还有他眼前的尸体……全是!
恐怕这里,只有他和张无病两个人活生生的人。
而他刚才救的那些学生,只是以魂魄的姿态入了被鬼气构筑的世界。
既然如此,那除了他和张无病以外,所有人即便被恶鬼杀死在这里,也不过会在脱离鬼气之后,觉得头疼万分而已。
他们的魂魄会记住死亡的疼痛。
但是更多人,他们只是会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过度真实的梦。
燕时洵缓缓站起身,额前的碎发落下来,投下来的阴影挡住了他的眼眸。
旁边的张无病颤抖着出声询问,只得到燕时洵侧眸投来的冰冷视线。
燕时洵低低笑出了声,在一片喧闹之中,如此清晰。
他抬手,缓缓拢起散落下来的碎发,露出明亮的眼眸。
“走吧,张无病。”
燕时洵漠然出声,迈开长腿,率先从楼梯走下去。
张无病小跑着跟上去:“我们这是要去哪?”
他的脸上带着茫然:“其他人不救了吗?宿舍区应该还有很多人。”
“而且刚才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他的尸体怎么消失了?”
张无病心中升起一抹希望:“难道,他没死?”
年轻的燕时洵冷哼一声:“闭嘴,张无病。”
“你问题太多了,很吵。”
张无病果断闭了嘴。
但他还是熟练的从燕时洵的神情中,读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个人没有死。
太好了!
张无病心中雀跃,乐得合不拢嘴,高兴得简直想蹦起来跳两圈。
他本来是想要兴奋的去抱燕时洵的手臂的,但是被燕时洵冷冷瞥过来的一眼看得一个激灵,于是摸了摸鼻子,到底是没有那个狗胆上前。
但是跟在燕时洵身边,他的笑容还是压都压不下去,甚至连走路都雀跃着微微跳起又落下。
其他人得救,比他自己安全,还令他高兴。
燕时洵将张无病的表现看在眼里,眼眸中也跟着染上一丝笑意。
小傻子。
他漠然在心中想着,转瞬就将这份感受扔到脑后。
燕时洵一路从楼梯上直接大步走向宿舍楼门,挡在他身前的所有恶鬼都被他踩碎化为碎末。
如刀出鞘,锐利不可挡。
但是他却不再将更多精力放在救人上。
从意识到这个世界是假的之后,燕时洵就知道,必须找出一切的源头,才能从根本上解决一切。
否则校内有一万学生,却只有他一个驱鬼者。
他就算在车轮战中耗尽了力气,累死自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最严重的问题。
——除非,他找到鬼气最为浓郁的地方。
就像是泉眼,所有的水流都从那里流出。
一杯杯从水池中向外泼水不过徒劳,只有堵住了泉眼,捣毁了出水口,才能让一切回归正常。
而所有被困在鬼气中的学生,才能得救。
年轻的燕时洵面容绷得紧紧的,他走过的地方带起一阵风。
守在宿舍楼门口的学生错愕,伸手欲拦:“同学,外面不能出去,有鬼……”
却被燕时洵修长的手掌稳稳扣住了。
燕时洵微微抬眸,冰冷的视线让对方抖了下,还以为要被揍了,腿差点软了。
但燕时洵却只是从怀中掏出几张剩余的黄符,直接拍在对方怀里:“守好。”
话音落下,年轻的燕时洵已经如一阵疾风,从那学生面前刮过。
那学生手里拿着一沓黄符,愣愣的看着燕时洵的身影,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紧追过来的张无病向对方露出个诚恳善意的笑容:“同学加油,我们去打怪了,你守住大本营。”
张无病还朝对方握了握拳:“老家就靠你了。”
那学生:“???”
你怕不是有那个大病,是不是游戏玩多了人玩傻了?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眼看着燕时洵就要走下台阶,踏进外面的血海,那学生急得大喊:“别——!”
但是下一刻,他的眼睛惊愕的睁大。
燕时洵双手结印,脚下所踏之地荡起一圈金色的光芒,一个个文字在金光中显现又浮沉,玄妙古老的纹路出现,符咒生效。
他所站立的地面,变成了一片坚实的土地。
而原本贪婪的爬过来想要抓向燕时洵的恶鬼,都猝不及防被金光笼罩。
它们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就瞬间燃烧成了一把灰烬。
那学生看着这一幕,懵了。
燕时洵微微侧首,视线冰冷平静的看向张无病:“你要留在这里?还是跟着我。”
“来了来了!”张无病快乐的跳下台阶,沿着燕时洵早就铺好的路,小跑到他的身边。
燕时洵向那愣神的学生唯一点头,转身迈开长腿。
他目视前方,身姿挺拔如松竹,没有分出一个眼神给脚下的恶鬼。
而他所经过之处,恶鬼哀嚎颤抖着化为灰烬。
就如同摩西分海,瞬间便涤荡出一条通路。
恶鬼退避,诸邪莫近。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学生,都懵了。
他们的视线愣愣的跟着燕时洵的背影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几乎忘记了自己在哪里。
各个宿舍楼门前,自发守门的学生们向燕时洵行着注目礼,为这玄妙奇异的一幕而屏住呼吸。
整片空间吗,都安静了下来。
燕时洵侧耳倾听,修长的手指一刻不停的掐算,算着校园内鬼气最浓郁和来源之地。
他一脚踏上了林荫大道。
那一瞬间,卦象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你”,就在这条路的尽头,等着你。
燕时洵微微一顿,唇边扯开笑容。
看来,未来的“自己”很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并且比自己早一步找到了最关键之处。
他微微抬眸,看向被卦象指明的方位。
正是化学院实验大楼的方向。
化学院……?
燕时洵心头划过一丝疑惑。
然后,他重新迈开脚步,走向实验大楼。
“你好,未来的我。”
燕时洵低低笑着,引起胸膛的一片震动:“到了该把真相告诉我的时候了。”
……
同一时刻,身处在实验大楼里的燕时洵停下来脚步,他侧眸向后看去,墨绿色的大衣在空中划过利落的弧度。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和玻璃,直直的看向外面的一团昏暗中。
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眸中,染上笑意。
旁边的邺澧挑了挑眉:“怎么了?”
燕时洵轻声道:“他来了。”
他就知道,那个过去年轻的自己,一定能从鬼气中抽丝剥茧,找出真相,理解眼前的一切。
然后,找到这里。
燕时洵很清楚自己的警惕心,他知道,如果是自己的话,就算是“自己”说的话,也不会轻易相信,甚至会更加怀疑事情的真伪。
唯有让过去的“自己”,自行发觉一切的真相,才能让过去的“自己”站在与自己同样的阵营,而不是变成他的敌人。
现在,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成功了。
过去的“燕时洵”,正赶向这里。
燕时洵唇边勾起笑意:“你好,过去的我。”
“好久不见。”
他低沉磁性的声音散落在空气中。
……
“什么叫失联?”
接到现场打来的电话时,官方负责人一脸茫然:“你是说,所有道长在进入校园之后,都联系不上了吗?”
这样的情况让官方负责人心中发凉,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发着抖。
海云观虽然是个大道观,道士众多。
但是平常里和特殊部门联合行动时,一般也只会有一两位道长,便足以控制局势,驱除恶鬼。
这一次因为牵扯到了阴路的事,所以海云观没敢放松警惕,一口气就让包括宋一道长在内的七位道长前往滨海大学,确保鬼气可以及时被阻断,尽可能降低校内师生受到的影响。
这样的阵势,已经算得上是隆重。
官方负责人满心以为,有这几位道长在,再加上身处滨大的燕先生,局势应该很快就会被控制住。
在这通电话打过来之前,他甚至没有太担心滨大,而是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公路上的嘉宾身上,毕竟只有一个路星星,他完全放心不下。
但是从现场打来的电话,却击碎了官方负责人美好的认知。
很清楚那些道长实力的官方负责人,在这一刻,深刻意识到了为何海云观会如此忌惮阴路。
这已经,不是人能够抵挡得住的东西了……
凡人之躯,怎与鬼神天地斗争。
如果天地注定要让人间恶鬼横行,那,他又能做什么呢?
官方负责人心头甚至涌上一丝绝望,他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
旁边的马道长发觉了官方负责人的异状,立刻指下画符,默念清心咒,然后拍在官方负责人的肩膀上。
“别被鬼气影响。”马道长沉声道:“特殊部门还需要你来住持,很多生命等着你去指挥救援。”
“如果连你都不相信他们会得救,他们如何还有希望?”
马道长警惕的看了眼四周,知道这是鬼气泄露蔓延造成的后果。
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拖迟一刻,鬼气波及的范围就越大,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才行。
否则,被鬼气侵蚀身体的人,就会像官方负责人如今一样,心态崩溃,失去希望。
——人为万物之灵长,天地偏爱于人。
因为,人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变天地啊!
如果人失去了希望,那就与放弃生命等死无异。
旁边的几位道长也将官方负责人和其他人的神情看在眼里,他们脸色一肃,向马道长点了点头,道袍一甩便向四面八方各个方位走去。
他们本来就是一直追寻阴路的道士,对付起鬼气来自然远比其他人更加熟稔。
既然知道阴路就在这,那么……
他们就找出那个可以进入阴路的死门,主动进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八位道长神情坚定,身姿如松。
马道长向诸位道长的背影一抱礼鞠躬,然后缓缓直起身,口中低声念起安神咒。
玄妙的音节清晰的散落在空气中,无形的水波一圈圈荡漾开去,将所有留在公路上的工作人员,都笼罩其中。
他们原本隐隐有些绝望甚至丧气的神情,慢慢恢复了正常,身体里重新充满了干劲。
官方负责人也恍然回神。
“负责人。”马道长平静道:“我们各自做好自己的工作,齐心协力,就没有不可被战胜的绝望。”
官方负责人怔愣片刻,然后笑着重新坚定。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