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这是什么意思？”
夜翼问。
此时此刻, 空旷冰冷的蝙蝠洞里，只有他和布鲁斯两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在末日病毒肆虐, 每个人的生命安全都遭到威胁的现在，作为守护着哥谭的黑暗骑士，蝙蝠侠却没有参与任何关于病毒，或者治疗方法的研究。
——反而把自己关在蝙蝠洞里, 开始捣鼓他那一扇时空门。
说是时空门也不完全准确, 在这次“灾变”事件之前，正义联盟也过有几次偶然地进入到平行世界、或者异常时空的经历。
蝙蝠侠当然不会放任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在吸取过几次经验教训之后，他制造出来了这种——从理论上来讲，能够通往其他时空的装备。
当然，只是从理论上。
“灾变”发生之后，无论他怎么尝试, 都无法通过这扇门, 联系上原本的世界。
“——港口Mafia根本没有要和别人商量的意思，也联系不上。”
夜翼说：
“提姆用韦恩科技的名义给他们递了信件, 请求和森氏会社的董事长森鸥外会面，但那边的回复说需要等预约。嘿，预约！说得好像他们真是什么正经公司一样！开会的时候也没有派人过去——不过，红头罩也没有——”
说到这里, 他看了一眼蝙蝠侠。
身为曾经的“蝙蝠”前缀系列的一员，红头罩自然有的是办法弄到会议内容。
他没有去开会，只是因为Y-G市里其他几个大型黑\\帮都没有派人前来, 而杰森，作为黑\\帮老大, 以及前任罗宾，并不想像个乖学生那样，被布鲁斯·韦恩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而已。
蝙蝠侠当然能猜到其中的原因。
然而，听到这句话，那个黑色的身影，却没有任何反应。
“——我刚从红头罩那里回来。”
夜翼也没指望蝙蝠侠能给出其他反应，继续说了下去：“港口Mafia宣称自己能够治疗末日病毒的消息传得很快，杰森那边，至少一半的人都知道了——剩下那一半，在半个小时之内肯定也会知道。现在到处都已经传开了，港口Mafia拿出自己旗下的一家医院，免费给前来求医的患者注射这种治疗药物。”
“港口Mafia现在取代了企鹅人，控制着市内最大的交易所。森鸥外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迅速地让这个消息传遍全城，黑\道和帮派势力只是第一步。”
蝙蝠侠说。
他还在电脑面前操作着，夜翼在旁边帮他整理数据，都是一些过往的、关于正义联盟误入其他时空的记录，不同频段宇宙波的波形显示在屏幕上。
等了一会儿，夜翼终于忍不住说：
“布鲁斯，你真的相信——？”
在听说港口Mafia宣布自己研究出了末日病毒的治疗药物之后，夜翼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置信。
随后，便是深深的怀疑。
“——我没有歧视异世界的意思，但是，布鲁斯，我不认为横滨或者港口Mafia用有比我们更强的科研能力。在S.T.A.R. Lab和蝙蝠洞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港口Mafia忽然宣布研究出了治疗药物，不是很奇怪吗？就算是使用了某种异能力，横滨唯一的治愈系异能力者，也是在武装侦探社，和他们并没有关系。”
蝙蝠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有很多人去吗？”
夜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他说：“我不清楚，提姆在监视那边。据他说，港口Mafia虽然划分出了一个医院，现在却并没有允许病人进去，也没有拿出所谓的治疗药物，只是拉出了隔离带，然后让所有人等在外面挨饿受冻，所以，具体是什么情况，现在谁也说不清楚。
“不过，人们好像都很愿意相信这件事。我刚才遇到杰森的时候，他说现在的黑市里，已经开始做把病人送到医院的生意，要价是一个人一周份额的食物——听起来相当火爆啊。”
于是蝙蝠侠又不说话了。
他在操作台上点了两下，夜翼凑过去，看到这回屏幕上显示的是一颗宝石，旁边还有一些测定出的数据，从具体的矿物成分，到内部原子振动的频率，复杂而细致。
这颗宝石，夜翼并没有见过，但很容易猜到：
“……潘多拉？”
两天前，关于这颗神秘的宝石，可以使人长生不死的流言，忽然Y-G市内大肆传播。
怪盗基德虽然成功从企鹅人的冰山俱乐部里盗走了宝石，却也因此泄露行踪，被所有的帮派通缉追杀，最终，不得不接受猫女的指点，前来向蝙蝠侠求助。
当时，夜翼虽然不在现场，却也从阿福口中听到了事情的经过。
“扎坦娜不是说她已经有了思路吗？”
夜翼说：“利用这颗宝石，将魔法映照到现实世界，建立三个坐标锚点，然后给命运之塔打个求助电话什么的——算算时间，今天日落，刚好就是第三次了吧？”
他故意说得轻松随意。
只有夜翼自己知道，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就像他的声音一样，正在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着抖。
这是这么多天——这么多天以来，绝境中的Y-G市，第一次见到了继续生存下去的曙光。
在蝙蝠侠从哥谭的魔法侧据点回来，告诉他这个消息的那一刹那，夜翼久违地，体会到了一种心脏发疼的激动和痛苦。
他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实在是承担不起再一次的失望。
蝙蝠侠：“……嗯。”
他的声音很低，也没什么情绪，站在显示屏前，黑色披风被映照出一层流动的微光。
他说：“扎坦娜确实是这么说的。”
自从在安全屋的地下室里捡到基德之后，蝙蝠侠就把那个身受好几处枪伤的未成年男孩，和这一场争端漩涡的中心——潘多拉宝石，一起交给了扎坦娜。
虽然在此之前，扎坦娜曾经违背他意愿地，消除他的记忆，又在事后被蝙蝠侠根据蛛丝马迹反推出真相，以至于两人的关系，一度濒临破裂。不过，当城市陷入孤立无援的时候，这位正义联盟的女魔法师，却依然是他值得信任的队友。
然而，蝙蝠侠从不全盘地信任他人。
在经手潘多拉的时候，他也对这颗宝石，做了一些测定。
此时此刻，蝙蝠侠将潘多拉内部的原子振动数据，与从不同平行时空收集来的宇宙波数据，利用蝙蝠电脑强大的运算能力，进行对比、分析，逐渐形成一种新的波形。
随即，用于供电的新能源设备开始轰然运转，输出功率瞬间提升到极致，时空门上的指示光标一格一格地亮起，再次启动，与蝙蝠电脑连接，进入搜索模式。
蝙蝠侠按下Enter。
看到这幅场景，夜翼先是一惊，随后就是一愣。
“布鲁斯——”
他忽然意识到了蝙蝠侠打算做什么。
自从小丑炸毁了核电站之后，蝙蝠侠就没有再使用过这一台时空仪器——因为Y-G市现在已经支撑不起这么高的能源消耗。
如果消耗大量的能量，进行这样的探索实验，相对应地，提供给市民的供暖、还有医院等地的电力，势必就会减少。
所以，即使是猜到了潘多拉和灾变发生有关，蝙蝠侠也没有再做过类似的尝试。
然而……
如今的Y-G市，根本没有能力应对末日病毒。
——几乎是100%的致死率，没有药物，没有成熟的疫苗和治疗手段，甚至没有病例可以参考。没有隔离设施，没有医护人员，没有监控、摄像头、警察，也就无法控制传播途径，控制病毒的扩散。
唯一的出路——
唯一的出路，就是抢在末日病毒，感染上全城的人之前，打破这里的封锁。
很难想象蝙蝠侠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有多么痛苦。自从末日病毒在Y-G市被发现以来，夜翼知道，他的这位年长的引领者又开始折磨自己——就像过往的每一次那样。
他把自己关在蝙蝠洞里，整夜地不休息，研究病毒的性质，直到眼睛里全是血丝，汗水顺着战甲破损的边缘滴落下来。
好像只要蝙蝠侠在受苦受难，就能对现状有所帮助似的。
可是能源只有那么多。
这是一道无解的题。就好像口袋里只剩一美分的穷人，无权决定今晚应该吃三明治还是热狗；又好像输光了裤子的赌徒，拿着最后一枚筹码，孤注一掷地坐上赌桌。
Y-G市仅剩的资源，已经无法作出针对全市疫情的救援；在这个时候，将这最后的一美分、一枚筹码，投入解除“灾变”现状的研究，是迫于无奈之下，最后的选择。
——却也可能一无所得。
而蝙蝠侠总是想要两全其美，想要救下所有人。
“——需要公布这件事吗？”
夜翼忽然问。
蝙蝠洞里，仪器轰然运转的声音暂时停止了，时空门的这一次尝试没有搜索到任何结果。黑色披风的年长者从巨大的环形屏幕前半转过身，回头看他。
“——等到今天傍晚，日落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联系上命运之塔了。”
夜翼说。
他原本已经在脑海里拟好了计划的腹稿，然而，这样被蝙蝠侠盯着，即使他早已不再是少年罗宾，不再是这个人的助手，而是能够自己庇护一座城市的、成熟的超级英雄，他却依然下意识地感觉到一阵压力，和警惕不安的自我怀疑。
深深地呼吸一次，夜翼继续往下说了下去：
“如果市民们知道，再多等上半天就能出去，维持秩序就会更容易一些，也有更多的人会愿意配合。至少，不会做出那么疯狂的事，比如——呃，报复社会，或者故意把病毒传染给别人，什么的——”
“——有多少人会相信呢？”
蝙蝠侠低沉地说。
“……”
“想要说服别人，就必须连同潘多拉的存在一起解释。而如果有一件事，能绝对保证一个人在灾变里活下去，那就是得到潘多拉。基德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迪克，这件事公布出去，只会引起那天的现状重演，也许还更加糟糕。而且——”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其实还有一重担忧。
在政府垮台之后，这座城市的罪犯无人看管，当然是全部都越狱了。
其中一部分，迅速地投入了帮派之间的斗争，让局势变得更加混乱。
而另一部分，则至今下落不明。
如今，即使是蝙蝠侠，也没有监视全城的手段，他也没有办法判断这些下落不明罪犯们，到底躲在哪里，又是否在准备着什么足以威胁到公共安全的计划。
比如昨天遇到的小丑女……
一旦暴露出潘多拉宝石，和结束灾变之间的关系，就等于把自己的弱点拱手送到敌人手中，会引来这些罪犯们的狂欢，而扎坦娜和康斯坦丁也将面临巨大的压力。
蝙蝠侠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将视线重新投向眼前的半环形的电脑屏幕，眼见实验又要继续开始，夜翼连忙补充说：
“也可以隐瞒一部分，布鲁斯。呃，就只说，我们有途径联系外界。如果有政府和GCPD出面的话，民众应该愿意相信——”
“——联系上命运之塔，和解决灾变的现状，是两回事。”
蝙蝠侠说。
他站在操作台前，一边根据前一次搜索的反馈结果，调整着刚才分析得出的振动频率和波形，准备进行下一次搜索，一边说：
“扎坦娜认为，Y-G市现在是以某种形式，从原本的宇宙里脱离了出去，悬浮在世界间隙的虚空中。如果是这样的话，想把我们从封锁中解脱出来，回到原本的世界，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在一切还没有定论的时候，将潘多拉公布出去，只会引起更多的猜疑和混乱，迪克。不要给人以虚假的希望。”
说到“虚假的希望”，蝙蝠侠的话语，却忽然沉默了下来。
敲击键盘的手指，也停顿了片刻。
“……”
蝙蝠洞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脑屏幕散发出的幽幽冷光，萦绕在四周。夜翼看了蝙蝠侠一眼，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也想到了同一件事。
末日病毒扩散向全城的走向，几乎已经不可遏制，而港口Mafia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宣称自己研制出了能够治疗的药物——
——是否也是一种，“虚假的希望”？
灾变第十日。
4:15 P.M.
港口Mafia下属某医院。
自从港口Mafia研究出治疗药物的消息传出去之后，陆陆续续地，就有患病的人，从全市各地往这边聚集。症状较轻的还能够自己行走，而病程发展到晚期的，只能被别人扶着，甚至抬着过来，远远地往地上一丢。
附近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即使没有特意拉警戒线，市民们害怕被这些感染者传染上末日病毒，也全都躲得远远的。
还能怀揣着希望继续活下去的健康人群，和注定要死亡、只能祈求着奇迹和药物救命的感染者，就这样被清晰地一分为二。
——生死之间的界限，只有一条单薄的，什么也拦不住的隔离带。
而等到下午四点左右，医院终于宣布，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震慑于港口Mafia横滨黑\道龙头的名声，以及负责维持秩序的、手持枪械的武装人员，即使是已经在外面的寒风中等待了半天，即使无比地担心，有着这么多感染者，医院发放的药品还轮不轮得到自己，也没有人敢争抢，全都有序地排队进入。
和如今Y-G市各处，混乱的现状对比起来，反而显出一种格外冰冷的讽刺。
而在不远处的对面。
红罗宾，aka提姆·德雷克，蹲在另一幢建筑楼顶上。
因为进入感染者聚集的区域，需要穿防护服，提姆不得不想办法混进医护人员的队列里，因此，他的潜入，比平常多花费了大约10分钟，才把所谓的，医院注射给感染者的“治疗药品”偷到手，刚刚检测出来成分。
“——生理盐水。”
他对通讯另一端说。
通讯的信号不是很好，混杂着嘶哑的沙沙声。
检查了一下通讯器，确认信号没有中断之后，提姆继续说：
“我早就该猜到是这个结果，布鲁斯。现在，要不要告诉这些人，让他们离开这里？”
沉默。
“——这样会引起恐慌。”蝙蝠侠的声音终于说。
提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和蝙蝠侠之间，他用不着说太多的话，就能猜到彼此的想法。而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不得不为此担忧。
“用这样的方法，把所有感染者集中起来，港口Mafia该不会是想要——”
“从那里离开，提姆。”
蝙蝠侠说，声音很低，却微妙地不同于他一贯的低沉，其中仿佛还蕴含着某种复杂晦暗的情绪，短暂地一闪而逝，像是某种错觉。
提姆还没有来得及分辨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就听这个声音，又恢复了黑暗骑士的冷硬，说：
“这件事我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