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后!”一声低喝响起,如惊雷一般,猛的劈开了纪沅现在这如梦似幻的状态。
他这是,在做什么?
刚才他都看到了什么?
纪沅还有点迷糊,下意识地听命后退了一步,提醒他的人已经蹂身而上,刀锋在黑暗中反射出明亮的光影,眼前一花,什么东西扑簌簌掉在了地上。
似乎是因为想要的东西没有得手,那狂悖的线条在阴影处愈发张牙舞爪。
纪沅凝视着那处阴影,不知为何,竟然从中感到了一丝委屈?
不过,他转瞬便把这些微的情绪抛在脑后,只因他看见了面前的人是谁。
“青驰!你醒了!”纪沅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惊喜,只好扑上去抱住眼前的人。
“你再不醒我真的以为你要死了你知不知道,那么多天了……”
不知为什么,之前没有觉得有什么,现在鼻腔却有一丝酸酸的感觉。
“嗯,我知道。”青年向以往那样应了一声。
熟悉的简短应答,让纪沅抱得更加紧了。他们似乎还从来没有这样拥抱过,鼻端传来青驰身上独有的,好闻的气息。
奇怪,像青驰这样的觉醒者不是没有信息素吗,为什么他却像那些无意中吸入Alpha信息素的Omega一样头晕目眩。
身前的人似乎顿了顿,而后纪沅感觉到一双手臂虚虚地拢住了自己。
青驰想了想,补充道,“我一直在。”
从精神图景深处传来的不间断的慰藉,又岂是三言两语能概括的?
并没有触碰到皮肉,然而那间隙的微小距离却好似欲盖弥彰一样,令纪沅突然变得奇怪了起来,那只放在后脑勺的手,明明只是碰到了几缕发丝,然而不知为什么,纪沅分明能感受到其上的热度,甚至灼的他的后颈皮肤有些发烫。
曾经拾到记忆碎片中的画面一闪而过。
纪沅推开了青驰。
青驰没说什么,任他推开,明明是刚醒,合该有许多话要说,可两人之间的空气却生生停止了流动。
或许并不是停止了流动,只是在胶着,正如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一样。
纪沅不知有多庆幸洞穴里光线不好——莫名其妙的他脸红什么,要是被看到了不是得尬死?不对,他们觉醒者的五感好像很好,他不会真的看见了吧?
纪沅连忙转过身,装作找东西。然而他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找的,正巧看到地上散落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的残肢,于是蹲下了身:“这是什么东西,刚才我好像被催眠了一样。”
“主人……”一声细细的呢喃,好像从地底冒了出来,又好像直接在纪沅的脑海里回响,有人叫他?纪沅一惊,手就不受控制地往那残肢伸去。
那东西本来像是死物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然而当纪沅的指尖靠近时,竟然又摇摇欲坠地立了起来,似乎想要顺着那纤细的指尖,进入少年富有生命力的躯体。
青驰眼疾手快,手中匕首掷出,将那跃跃欲试的残肢钉死在地上,又拿过一旁的火把,朝它一扔。
“轰”的一声,焰火窜了起来,将洞中都照的明亮热烈。一股熟悉的土腥味飘入纪沅的鼻尖,也唤醒了还在“沉睡”的其他人。
“怎么回事?”
“那个Omega、大人不见了!快找!”
“太好了,还好您没事……”一群人迅速冲着火光奔了过来,看见立在火光边,安然无损的身影才松了口气,然而还没等他们一口气吐完,就差点因为惊讶岔了气。
“咳咳咳,军长,您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青驰一双深黑的眸子波澜不惊地看过来:“刚才。”
杜光似乎认为自己没有看好纪沅罪大恶极,心虚又愧悔地道歉:“军长您罚我吧,都是我没有照顾好纪先生。”
“罚什么。”
“关禁闭室一个月!”杜光下条件反射地回答道,而后才意识到现在已经不在军中了,哪来的禁闭室?忙改口道:“罚什么都行,军长说了算。”
“杜光。”青驰叫了他的名字,他的声音有种清冷的质感,这么叫人的时候仿佛将人整个浸在了寒潭里,杜光不由忐忑,却听他曾经的军长郑重道:“谢谢你。”
谢谢你救了我,也谢谢你照顾了我的朋友。
听出了军长的言外之意,明明是一个糙汉,杜光却不由虎目含泪,连他自己都觉得丢人。
“军长在说什么,要是没有你,我们这些人早就死的连骨头都烂掉了。”他粗声粗气地说,其他人听到纷纷点头,一时间感恩之词层起彼伏。
“我也没有把握你们能活下来。”青驰并不想领受这些不应得的感激。
他只是不愿意如柏稷的愿,将这些曾经跟着他,受他指挥的士兵置之死地。
“可是军长送的那些物资,我们都收到了。”一个觉醒者执拗的说,“如果您不希望我们能活下来,又怎么会送来这些东西呢?”
有时候人在绝对的险境中活下来,正是靠的这一丝微小渺茫的希望。
青驰沉默以对,觉醒者们也面面相觑。
其实他们和军长腾蛇其实并不是那种寻常的并肩作战的将军和士兵的关系,他们都只是皇帝手下的刀子,专门处理那些阴私的事情。朝不保夕,游走在黑暗中的人,不配拥有友情这样明亮的东西。
平时,腾蛇下达命令,检阅成果,也会使用严苛残忍的刑罚来惩戒那些想要逃跑的人。以为他是皇帝最坚实的爪牙,将怨毒的目光倾注在他身上,暗恨他的人也不少。也正因如此,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刻,被这个看似最无情的人悄悄留下一线生机,才会让这么多人惊讶感恩。
不过此时,没什么感情基础的两方人想要温情脉脉,闲话家常一番,就很显然不可能了。眼看气氛即将僵硬了起来,纪沅连忙出来圆场:“这里危险,我们还是回营地再说吧。”
“对啊,纪大人说的对,您刚才到底遇到什么了?”
“实在是太危险了,幸好有军长及时醒来了。”
一群人立刻衔着话尾赶上。
“哈哈,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不然叫小沅也可以。”叫什么纪大人啊,不知道的以为对面全是和大人。
到了营地,纪沅简单向他们说明了一下自己刚才被梦境引诱走到地穴深处的事,只是省略了梦境的具体内容。
这件事果然引起了很大警惕,大家都因未知的存在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带走了纪沅而背脊发寒,而那未名的力量针对的单单是纪沅一个人,更是让这群觉醒者们压力倍增。
这或许是世界上唯一能拯救他们的人,却独独被怪物盯上了,这都是什么事?
大家的想法出奇的一致了起来——别管是什么怪物了,就是地裂山崩,冥府洞开了,死神亲自来要人,他们都不可能把唯一的解药交出去!
纪沅本来就被呵护备至,这下更是被视作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瓷器,真是呵一口气都怕掉下去摔碎了。
噫……纪沅抖了抖身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把取来的清水倒在煮锅里。
“冷吗。”青驰用匕首削着肉干,简单重复的动作却被他做出了不一样的韵味,每一片肉都削的薄如蝉翼,这是为了照顾他,圣纳遗迹里的野兽凶猛,肉质粗糙,让这幅从小养尊处优的身躯很不适应,在吃饭上不知废了多少力气。
“没有啊,就是他们看我的眼神,好那个。”纪沅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突然一下他就成救世主了。
……不,应该说,又成为救世主了。
他们现在将他高高捧起,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又亲手将他拉下来。
这种无稽的想法纯属恶意揣测,但纪沅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过度发散。
也许只是因为,经历过了,就习惯了。
注意到黑发少年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无由的落寞,青驰抿唇道:“你可以不救他们,不救任何一个人,只凭……”你的心意。
他的下半截话没有说完,因为纪沅突然挤了过来,微凉的温度侵染他的皮肤,少年毛绒绒的脑袋凑了过来,嗓子压的很低:“你怎么说这么大声啊,不怕被别人听见?”
作为上司不都应该笼络一下下属的人心什么的吗,怎么他的同桌还是这样耿直的让人落泪。这样以后不会出现什么政变什么的吗?在地球时人类狗血戏剧看太多的纪沅同学总是忍不住有一些忧心时刻。
青驰没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冷吗?”他再次问道。
“冷。”这次纪沅斩钉截铁的点头。
被篝火照亮的一个小小角落里,身材高大舒展的男生展开外袍,将那比他整个瘦了一圈的男生包裹在温暖的衣物里。
隔绝了一片小天地。
“他们看见了会不会影响不太好啊。”一道小小的声音还在嘟囔。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脏砰砰跳动着。简直让他怀疑身边人是否也能听见。
“不会。”
远处装死的众人:…………………
他们不仅看到了还把刚才的一切都听到了好吗?
怎么以前没看出来军长有昏君潜质呢,看看那说的是什么,你可以不救任何一个人,多么残酷无情!说好了黑切白其实心存善念的呢?昏君!暴君!
不过纪沅肯定不会不管他们的,自从军长醒过来之后他好像越来越放得开了,也不在乎暴露自己的能力了,刚才还种蘑菇给他们吃作为口粮补充呢。这位才是真正的嘴硬心软。
啊,说起来,自从军长醒过来以后,那个小角落里传来的狗粮气息真是越来越浓厚了,真是让他们这些单身狗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
“喂,你手流血了。”另一个角落里,飞白注意到了空气中传来的淡淡的血腥气,提醒道。
白发少年本来在无聊地玩着小刀,不知是不是粗心,居然割伤了手掌,而他还浑然未觉地盯着空气。
面对这难得的关心,零格却不领情,呛了一句:“这时候你又管起我了?”
“什么态度。”飞白懒得理他了。
零格却始终没有理会掌心那一道长长的伤口,直到小白呜咽着过来舔舐,止住了流个不停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