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孤鸿目光闪躲:“什么与妖族勾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姝蕴情绪激动,妇人之言不可信。”
“我女儿的话如何不可信?”这话却惹恼了方掌门。
之后就是方掌门戳穿范孤鸿的表演时间,句句紧逼,完全不留余地,怼得范孤鸿哑口无言,银绒在台下听得瞠目结舌,悄声向城阳牧秋吐槽:“方掌门掌握的情报居然这么多。”
城阳牧秋:“南山派被称为‘四宗’之一,并非浪得虚名,何况他们与无量宗又结着姻亲,拿范孤鸿的把柄自然更容易些。”
“不过,”城阳牧秋话锋一转,“今日如此顺利,头功还要归于你。”
银绒:“我没做什么啊。”
城阳牧秋:“若不是方二小姐出面,去说服父亲,南山派也未必会这么快下定决心。”他的银绒最是纯善,还颇有一股恩怨分明的侠肝义胆,不但救了方姝裳,还去替她讨公道。多少人想讨好的方二小姐,竟轻轻松松与银绒成了知心好友。
而那一日在茶馆里,银绒思忖再三,还是悄悄跟城阳牧秋通气,见了方姝裳。这位方二小姐性子耿直豪爽,一直想等机会报答银绒,因而听到城阳牧秋的提议,当即热情地一口应下。
有了方掌门的掌上明珠推波助澜,事情比预想得还要顺利。
也可以说,今日这场范孤鸿精心准备的“亮相”,其实也是太微境、南山派织就的圈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且事情还远不止如此,城阳牧秋轻声道:“轮到太微境出场了。”
可站到人前的却不是城阳牧秋本人,而是他那位亲传大弟子、如今的太微境掌门景岑。
景掌门带着几位嫡亲师弟,不过接任掌门数月,竟已有些其师之风,一出场就颇有鹤立鸡群之感,气场强大。
城阳牧秋看着景岑,有种自家孩子长大了的欣慰,悄声问银绒:“咱们这位景掌门怎么样?”
然而,银绒的道侣滤镜厚得令人发指:“挺像样的,但比你差远了。”
城阳牧秋:“差在哪里?”
银绒掰着手指头数:“不如你英武,不如你强势,还不如你英俊。”
方才还为自家徒弟感到骄傲的太微境前任掌门,此时很为老不尊地笑了,矜持地说:“是么。”英不英俊,对他这种级别的大能来说,根本就不重要,但来自银绒的肯定,着实让人身心愉悦。
台上的气氛却远不如他们的轻松——景岑还额外带了个七八岁的男童。
那孩子腰上系着一条捆仙绳,握在郗鹤手里,景岑冷笑道:“无量宗与妖族勾结的人证就在这里。”
范孤鸿自然不肯承认:“太微境不是韬光养晦,避而不见吗?这时候闯入我无量宗地界,是何居心?”
景岑:“我们受邀而来,谁跟你说,太微境韬光养晦?”只不过收了请帖,却没给回应,反而悄悄混进来,但这种话自然不能当着这么多人说清楚。
郗鹤晃了晃手中的捆仙绳,懒洋洋道:“岑师兄,与他们废什么话,如今人证物证具在,让天下英雄见识见识他们无量宗的小人行径,竟然与妖族联合,贼喊捉贼,啊呸!下流!”
仁寰长老站出来:“黄口小儿!休要胡言乱语!你随便捉一只蝇妖,就想污蔑我们?”
郗鹤:“呦!大伙听听,我们可没说这小妖是只苍蝇,这算不算不打自招?”
仁寰意识到自己失言,忙用灵力去查探,就听郗鹤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查不出它的真身?因为这是幻象投影啊!真正的蝇童在几十里之外,被严密看守着呢,这么重要的人证当然要好生保护啊。”
说完,郗鹤很嘚瑟地对范孤鸿、仁寰等人做了个口型:“兵不厌诈”。
仁寰脸色更难看了。
如果说方才方夫人的“走嘴”,叫众人信了三分‘无量宗与妖族有染’,那么,仁寰这一句失误,就令人信了五分。
景岑沉声道:“诸位有所不知,妖族先以鼓蛇妖的秘法,将蝇童一类的小妖妖气掩盖,再利用护山大阵的漏洞,将蝇童塞入,只要它凝神屏气,不使用妖法,就能够瞒天过海,虽然无法在阵内做什么,但探听消息已足够了。且这法子,并不是妖族近年来才发明的,可追溯到妖王相魅统治的时代。
各门各派的护山大阵,阵法大同小异,为了天下道友的安全,太微境不会独享,稍后将会把漏洞与修补之法公之于众。”
此言一出,众门派不止更多信了几分,而且生出了感激之意。
那可是太微境的秘法啊!人人都道“天下奇书秘法,若共一石,太微境可独占八斗”,虽然是夸张的说法,但修真之人,谁不知道城阳老祖的藏书之丰厚,乃是一绝。
原来无情道没有专门的具体功法,而是提升人学习的速度,于是城阳牧秋从摒弃剑道到如今的五百多年里,一直在用尽办法搜罗天下术法。
不过,能如他一般将庞杂术法融会贯通的,恐怕这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景岑话锋一转:“现在,就请大家亲耳听听‘证人’的证词。”
说罢,他给自家师弟使了个眼色,郗鹤便扯了扯手中的捆仙绳,蝇童的真身虽在数十里之外,可也能感知到,蝇童开口,他在现场的幻象便也同时开口:“我的确为无量宗范孤鸿范掌门办过差事。”
“一派胡言!”范孤鸿劈手就砍,可掌风穿过蝇童的幻象,丝毫没影响到它的声音。
郗鹤很嘚瑟地给了范孤鸿一个眼神:没想到吧,这幻象是我师尊亲手做的,普天之下没人能破除,就算是你也不能。
不光台上的郗鹤等人嘚瑟,台下也发出一片议论声:“景掌门没把真人带出来,还真是明智!不然就被灭口了。”“看来无量宗与妖族勾结的事八九不离十,不然为什么如此恼羞成怒?”
范孤鸿要气炸了,仁寰、仁沉等长老忙拉住他,劝掌门不要冲动,且看他们究竟能耍什么花招——与其说是劝说,更像是挽尊。
台上有方掌门、景岑等人,旁侧还坐着受邀而来观礼的万剑宗长老——万剑宗自然与无量宗交好——更别提混在人群中云淡风轻地旁观,却无人敢忽视的城阳老祖。
若单打独斗,在场没人是城阳老祖的对手,更何况这么多高手都站在他们的对立面,范孤鸿几无可能阻止景岑。
众人便完完整整地听了蝇童的叙述:早在三年前,他就替范孤鸿办过差事,于城阳老祖突破之前,潜伏在太微境打探消息,把城阳牧秋闭关的地点告知了范孤鸿,这才惹得无量宗在雪窟谷埋伏。
那是城阳牧秋最脆弱的时候,那场伏击,甚至引得他暂时失忆,被一只初出茅庐的小媚妖当做炉鼎捡回去——但这是城阳老祖的私隐,自然不足为外人道。
总之,蝇童条分缕析地将事情复述了一遍,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引起一阵唏嘘。
范孤鸿、仁寰等人被说穿心事,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辩驳,只能咬住“证据不充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来反驳。
景岑也没拿出更确切的证据,只扬声道:“自范掌门掌权以来,无量宗一向做小人行径,与妖族勾结也不令人惊讶,证据都摆在眼前,还狡辩不够充分,请问范前辈,您不脸红吗?”
“不错!五百年前不就是如此,”台下也有人搭腔,说话的竟是已经投奔了无量宗的流雪凤凰堂堂主卜敬之,“老夫活得久一些,因而还记得些旧事,最开始惹怒妖族的,其实并非太微境,而是无量宗!太微境是纯粹的剑宗,而无量宗则同样擅长炼丹,他们以妖丹为引,挖妖丹,再炼制丹药,一直与妖族有龃龉。”
“妖族不也残害我们人族吗?不过彼此彼此而已!”无量宗仁沉长老忍不住高声反驳。
仁寰瞪了他一眼,但也无济于事,如今话已出口,卜敬之高高兴兴接了话茬儿:“你们承认以妖丹入引便好,自古妖族、人族不两立,你们的做法无可厚非,但先惹怒了妖王相魅,再向别派求救,等事态扩大之后,你们却做了缩头乌龟,任由其他门派去送死,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不错!”千山门掌门也道,“太微境慷慨赴死,全门被灭,只留下城阳衡一根独苗,你们不去找人,反倒心安理得地侵吞太微派的资源,才渐渐发展壮大,太微境算是你范掌门上任之后的第一桶金吧?”
戚无垢戚掌门也冷笑:“无耻之尤!做出这等腌臜事,竟还蒙蔽我们,试图拉我们下水,以孤立太微境,从前是我年纪轻,不知这些旧事,今日既知道了,我星辉楼宣布,与无量宗一刀两断,再无合作的可能!”
众多门派你一言我一语,带头的全是曾经与太微境交好,却“投奔”了无量宗的门派、世家,之前范孤鸿一直标榜自己品质如何高洁,今日这些旧事、秘闻被翻出来,就更加讽刺。
随着无量宗声誉扫地,其他门派也渐渐跟风声讨,一时在场无人不骂范孤鸿。
在这番盛景之下,东柳悄声对兰栀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些人果然早就和老祖沆瀣一气,阿不,提前商议好了对策,一个个说得跟真的似的,啧啧啧。”
他很事后诸葛亮地说:“无量宗也不想想,流雪凤凰堂之流,受太微境多年恩惠和庇佑,怎么可能真被一点利益收买?现在好啦,万剑宗、南山派也都站在咱们老祖这一边,‘四宗’只孤立他无量宗一门,姓范的老东西这回可怎么收场?诶,兰栀,你现在心情如何,解气不?”
兰栀用力点头,又恍惚地说:“跟做梦一样。”
痛快!她这辈子都没想过真能等到报仇的一天,也没想过能见这么大的场面——大半个修真界的大佬都云集于此了啊!她方才居然当着那么多大佬的面控诉了负心汉,现在想想还有点腿软。
而兰栀更没想到,更大的场面还在后头。
一道雄浑的兽类嘶吼划破天际,继而一道粗糙的男声响彻全场:“难得各路道友汇聚于此,大家刚看了一场无量宗的好戏,甚是精彩,现在,也请大伙给本座做个见证吧!”
“……十方刹?”范孤鸿喃喃地脱口而出。
城阳牧秋也沉了脸色,下意识抓紧了身边银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