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听不自觉的心软, 答应她说好,又想到什么,低头问她, “伶姐姐最近有去看医生吗?”
冉伶一时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轻轻地“嗯”了一声, 尾调上扬,是疑问的意思。
这样的可爱的声音更加催动了虞听心里的念想,她继续说:“伶姐姐最近还有去看心理医生么?”
冉伶一怔, 闷在她怀里摇了摇头。
虞听没再说下去。
冉伶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起身看着她, 眼神疑惑, 还带有一些忐忑不安。
【听听为什么这么问?】冉伶打了个手语, 虞听基本看懂了。
她是想问她还打不打算继续治疗嗓子。当然,这并非嫌弃她的意思,只是觉得很可惜。伶姐姐的声音很好听,她自己一定也想像个正常人一样开口说话。
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这种事情也不能着急,冉伶太敏感了, 虞听怕她会多想,会误会, 便不再继续说。
虞听说:“没什么,随便问问。”
冉伶趴回她怀里,垂下了眼。
*
时间不知不觉进入九月。
九月初, 云城的天气仍然是燥热的,太阳光更毒辣, 散发着夏日的余晖。比真正的夏日还要难熬一些,困住了想要出门的人。但冉伶很喜欢这段时日, 热一点没关系,难熬一些也没关系,就像她喜欢虞听一样。
马上就是听听的生日了。
从前在异国他乡,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被一股期待又惆怅的情绪所包裹。她会期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听听又长大了一岁,变得更加美好更加优秀,又惆怅自己什么也看不到,无法见证。
最遗憾的莫过于她错过了听听十八年的成长。
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给听听过的最后一次生日,那年听听九岁,她十二。这么多年过去了,风吹雨打,记忆难免磨碎,冉伶依旧清晰记得那天,现在回想,觉得可爱又好笑。
她还记得,那天听听又惹她生气了,她真的好过分。
十八年前夏末——
作为虞家的独生女,虞听受尽了虞家所有人的宠爱,父母为她在自家旗下的酒店大摆宴席,漂亮的小主角戴着皇冠穿着公主裙,被大人和小朋友们都捧在手心里。
她玩得很尽兴,被所有人围着转。收祝福、收礼物……她还喝了一点果酒,但酒量不好,几口就醉醺醺的。冉伶也围着她转,手里帮她拿着她没有吃完寄存的蛋糕,被她牵着手跟在她身边,等她想要吃了时不时就给她喂两口、帮她擦擦汗。原本一切都很和谐,冉伶也很开心,她很会照顾妹妹。
一直到有个比她大五岁的表姐从国外赶来给她送礼物,大人起哄让虞听亲她一口,本来都只是玩笑话,冉伶知道听听不会乱亲别人,她教过她,用抱抱表示感谢就好了,那时的听听是很听她的话的。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对于礼物她实在太喜欢了,或者是她喝酒喝醉了忘记了冉伶的叮嘱,竟真的抱着人家的脖子,凑上去亲了一口人家的脸颊。
当时冉伶就站在她身旁,手里还拿着正要喂给她的蛋糕,看到这样一幕心情顿时下沉。不喜欢,也不能接受。
原本这份不开心是可以藏在心里的,冉伶甚至可以做出没有任何异样的样子,只是垂下了眸子,自己陷入了阴暗里。
可那小混蛋却不知道怎么想的,亲完了表姐又忽然屁颠屁颠地跑到了她面前,伸手抱住她,踮起脚尖——本来只是想亲脸颊,冉伶受惊一动,她就阴差阳错地亲到了嘴角。
“哎哟,你这是做什么呀?伶姐姐也要亲呀?这孩子,真讨人喜欢。”旁边的大人完全不当回事儿,笑得乐呵呵。
冉伶愣住,愣愣地看着没心没肺朝着自己笑嘻嘻的虞听,脸刷地一下红透了。
她无地自容地从热闹的生日派对上逃走,一个人躲在院子里缓神,她的大脑一直在重复:她被听听亲了。
听听刚亲完别人就来亲她,还亲到了她的嘴唇,听听亲完别人甚至没有擦嘴......听听夺走了她初吻……
她怎么可以这样?那是十二岁的冉伶第一次差点儿被虞听给气哭。
她当时真的生气极了,甚至闪过了再也不要理会虞听的念头,任由虞听去她家里敲门找她,她也不从房间出来见人。虽然这样的冷落她只没出息的坚持了一回,虞听失望回家再来的第二天她就忍不住松懈了,假装自己原本就在客厅里坐着,没有特意等她来找。
让听听得以坐在她身旁,拉着她的袖子跟她撒娇。
当时听听兴致冲冲地给她带了冰淇淋,立马就被宋姨给拿走,她被宋姨教训说不能给伶姐姐吃冰的。她看起来有点儿蔫蔫的,很是失落的样子。冉伶没控制住,理了她一下。
九岁的虞听脖子上已经不挂小黑板了,她自己说显得很幼稚,于是冉伶给了她一本记事本,专属于她们俩的,专门用来沟通。
【以后不可以随便亲别人】冉伶在记事本上写。
“表姐也是别人吗?”
冉伶没跟她解释表姐是不是别人,只说:【抱抱表姐就好了】
虞听思考了一会儿,很诚挚地跟她道歉:“对不起,我不该亲你,我应该抱抱你就好了,冒犯到你了,对不起。”
原来她以为冉伶生气的点是也介意她亲自己,为自己的冒犯感到抱歉,同时又看起来很失落。她觉得自己跟伶姐姐关系很好,她们平时也没少互相亲过脸颊,为什么忽然不能亲了?
冉伶察觉到她是在失落这个,立马哄说:【没有不让你亲姐姐】
她继续告诉她:【亲吻是很亲密的,只能给一个人,亲姐姐和亲别人,你只能选一个】
能感觉到冉伶表达中的唯一性,只是当时还不知道“占有欲”这个词。
听听莫名地冒出来一句:“是谈恋爱吗?亲了就要结婚。”
冉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眼神颤了颤,问:【那你以后想跟姐姐结婚吗?】
听听沉吟了一会,冉伶并不知道她此时在思考些什么,或许她真的在想自己想不想和伶姐姐结婚,又或许只是在思考该不该用这种手段把伶姐姐给哄好。
片刻后,她说:“想。”
冉伶:【真的吗?姐姐是个哑巴你也要娶吗?】
听听:“没关系,我会学会很多手语的。我一定能照顾好你,不让你被别人欺负。”
冉伶轻笑出声。
虞听察觉到她松软,马上问牵住她的手问:“伶姐姐你原谅我了吗?”
冉伶摸了摸她的头,告诉她,听听说话算话姐姐才原谅。
当时小虞听点头如捣蒜,给她写了一个到了法定年龄要娶姐姐的保证书,把自己未来都许了出去,就为了哄姐姐一笑。
冉伶是很想一直陪她身边陪她长大,但天不遂人愿,某天晕倒抢救过后,她毫无余地的被父亲送到了国外。
出国前她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失去了自理的能力,她不记得听听有没有来看过自己,或许有,她隐约记得自己在半梦半醒之际看到了她的身影。但终归是没能找她好好道个别,这副孱弱的身体便被送走续命了。
小小年纪出国治病,冉隆放不下国内的生意,郑沁燕和冉雪也不远到国外去,冉伶身边只有宋姨陪伴。其他人这并不重要,她心里念着只有虞听,她想着快些回去,情况一有好转她便迫不及待地询问大人什么时候能回国,大人的答案模棱两可,回国之期一拖再拖。
冉伶很聪明的,渐渐地她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在这里呆上大半辈子,也可能早早就死在这里,再也见不到听听。
她不想再也见不到虞听,所以努力治病;她不想听听会忘了自己,所以用尽办法联系她。
那时互联网还没有普及,她记得自己给听听创建过一个企鹅号,她给那账号发了许多消息,可惜那灰白的头像从未亮过;她给听听写过许多的信,也从未收到回信。她不知道信究竟有没有送到听听手里。送到了吗?可惜她并不被听听放在心上,所以对方懒得给予回音。这样的话冉伶会很伤心,她宁愿是信没有送到听听手里,免不了还是伤心。
她跟虞听彻底的断联了。
一年年过去,终日的等待,虞听年岁渐长,转眼就到了十几岁的青春期。冉伶幻想过无数遍青春期她的模样,定然是意气风发明媚灿烂的少女,不知道有没有在学校谈恋爱,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喜欢她。
不想,冉伶却在宋姨口中得知,听听父母出车祸双双身亡,虞老爷子带私生子回家,听听情性变得叛逆、恶劣难管。她变成了旁人眼里实打实的坏小孩,不上课、不回家,跟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三天两头跟老爷子吵架,对私生子大打出手。
就连冉隆偶尔来国外看望冉伶,冉伶想问他要虞听的手机号,父亲也是用嫌弃又轻蔑的口吻说,这种人你不必跟她接触。
在冉隆口中,虞听也变成了一个玩世不恭还脾气暴躁心理阴暗的二世祖。
听说这些,冉伶难以置信又心疼不已,甚至落泪掩面。
从前受尽了宠爱没经历过苦难的小孩,父母却忽然离世,唯剩的爷爷也不能给她全部的爱。冉伶不敢想象听听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并不觉得听听坏,并不觉得她的那些叛逆的、对私生子的恶劣行径有多过分,对她唯有心疼而已。
所以冉伶很忐忑,也很渴望。
当初的承诺听听实现了啊,她们真的结婚了。
冉伶心疼她的过去,渴望自己能治愈她、给她更多温暖和归属感,想让听听也离不开她。
九月七日,仅有几天便是她的生日了。
生日礼物早就准备好,只是生日当天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给她过。
听听从前都是怎么过生日的呢?是跟朋友一起吗?如果这样的话冉伶很开心,她从不觉得听听的朋友是什么狐朋狗友,都是陪伴她走过痛苦的好朋友。她们是会到外面去玩儿呢还是在家里或者酒店举办什么派对?
生日的事虞听从没跟她提起过,日子仿若平常一般静悄悄的度过。
有时想得深了,冉伶又睡不着,不忍打扰身畔安睡的听听,便爬下床去抱猫窝里熟睡的猫。幸好猫猫都很乖,被吵醒也不会发脾气,任由她抱在怀里顺毛抚摸,给她缓解紧张情绪。
尽管这样,也阻挡不了生日一天天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