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氛围不错的直升机内顿时冷寂下来,杰瑞特等人面面相觑,忽然打了个寒颤。
斋藤智信默默地将鞋袜穿上,说了见面后最长的一段话:“突发状况不止是会让你丢掉脚趾,更有可能丢掉的是你的性命,你的鲜血会在满是冰雪的海拔上渐渐凝固,变成血晶。”
“即便爬珠峰的死亡率在从十年前的14.8%降至如今的4.4%,但这是所有登山者的死亡率,其中还有许多人不过是在C1C2便已经放弃,越往上,死亡的可能越高。”
“我从13年就开始登山,那一年我停在了七千四百米处,因为我看到了在我前方有一具尸体,当时我的脑子严重缺氧,足足五分钟我都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也或许是被吓住了,我退了下来,之后14年15年全都没成功。我的运气不是很好,14年窗口期遇到了雪崩,15年尼泊尔发生了大地震,又是一场大雪崩,整一年无一人成功登顶。”
斋藤说道一半,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微眯,好似看到了登顶后那一望无垠的天空,好一阵后,才用他僵硬的口音继续道:“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来过,但今年我又来了,这是我第四次登珠峰,也是我四十岁生日在即,我希望能将登顶作为我的生日礼物。我听罗布说,你们甚至没有攀登过七千米的山峰,人体的身体机能在波音747的飞行高度是不起作用的,一旦你抵达了珠峰南坳C4营地,你的身体就将慢慢死去。”
“哈,那怎么可能。”
威瑟斯笑了一声,想打破沉默的氛围,可惜除了他以外没有第二个在笑,斋藤更是面无表情的盯着威瑟斯。
笑声渐低,威瑟斯尴尬的握拳掩面,干咳两声后,斋藤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可以不信,我第一次登山便止步于死亡面前,即便我的思维已经凝滞到无法正常思考,但我能感觉到,清晰的感觉到,死神就坐在我面前,近到我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登珠峰是一场游戏,一个看你能不能在身体死亡前到达山顶并返回的游戏,赢了,世界第一的山峰被你征服,输了,你的尸体将会化作这座墓碑的一部分。”
“咕嘟。”
姚俊和王勇波同时吞咽下口水,额头微微冒汗,手脚更是一阵酸软,听起来,听起来好可怕啊……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
就连直播间的观众都听得有些懵,虽然斋藤的英语很散装,口音还极重,但字幕翻译很精准,听这意思,仿佛毕方要去攀登的不是一座山峰,而是一座墓碑。
忽然,一只手拍在了两人肩膀上,二人一阵哆嗦,额头汗珠顺着脸颊落下,毕方的声音响起:“慌什么,又没让你登顶,你们两个能到C2就了不得了,C4什么的,想都别想。”
“华夏人,就是你要无氧登顶?”斋藤冷眼旁观,直直得盯着身侧的毕方。
毕方眉峰一扬,同样直直得看向斋藤,甚至昂了昂下颌:“是我。”
斋藤默默得盯着毕方,一言不发,众人都被二人的搞得不明所以,直至三分钟后,斋藤才避开目光。
“那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我会将顶峰的雪带回来的。”
……
半小时后,直升机越过山岭,穿梭来到一处小型机场,直升机缓缓降落至跑道上,罗布第一个跳下飞机,捂住帽子,指着四周道。
“在卢卡拉机场兴建之前,这里曾是一片岩石和灌木从,埃德蒙·希拉里取得了土地许可证后,雇用了100名当地人建造机场。他们白天敲凿岩石,砍伐灌木,晚上在跑道上行走,把地面踩平压实,机场于1964年12月建成,从那时候开始一直服务于这个区域。一直到今天,卢卡拉都没有通行公路,所有生活物资全部依靠卢卡拉机场进行转运。2001年,卢卡拉铺设了沥青跑道,但是机场依然很危险。你们看,就连这条跑道都不平整,而且坡度非常大。”
毕方落于地面,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了地面的不平整,整体坡度非常大!
“至少超过了十五度,这放在道路上都是一个十分恐怖的角度,更别说是飞机了,而且……”毕方下蹲了一半,将自己看到的第一人称展示给大家。
通过视线,观众们不仅看到了恐怖的坡度,甚至还有起伏!
【擦?这他娘的是飞机跑道?】
【我开车都嫌瘆得慌】
【王牌驾驶员,请求出战!】
【不愧是危险机场排行第一。】
一旁的罗布招呼着当地居民来搬行李,随后也走过来笑道:“没错,跑道坡为18.5度,坡度相当大,而且呈起伏状,世界罕见,仅这一点它就有资格成为最危险的机场之一。最近的一次空难是降落时撞到跑道尽头的山壁上,当时13位德国徒步者,3位机组人员,2位尼泊尔人,全部牺牲。”
嘶。
边上的杰瑞特等人听闻后全都倒吸一口气,回头看看自己乘坐的直升机,万分庆幸,自己居然平安落地了?
还好是直升机,真是小型飞机不知有多恐怖。
毕方又蹲在地上看了一会,点点头,指着跑道尽头的山壁道:“这个坡度应该是用来便于飞机减速,飞机降落后除刹车外,需要拉高坡度,才能尽量避免撞上前面的山礕。”
“我刚刚还观察了飞行员,发现这个机场似乎只能目视飞行,也就是完全靠眼睛找。没有DME,更没有ILS,连进近灯与PAPI灯也没有。
而且飞机飞行时的颠簸感也比较明显,侧飞感较重,应该是机场位于高山深谷之中,沿山谷方向的风使飞机起降时必须对抗持续侧风。
另外山谷中的水气生成、聚积和搬运更也使得机场的能见度难以预测,难怪这么危险,这对驾驶员要求很高啊。”
前面的一堆专业名词让观众有些晕晕乎乎,但后面的翻译出来都是正常中文,并不妨碍他们理解。
在直升机里坐一会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
【卧槽,这都他娘的能感觉出来?】
【奇怪的知识增加了,方神的技能面板加一】
【老方不是还会开直升机吧?】
【差点忘了老方还是王牌特种兵了,尼玛的,说不定真会?】
“开倒是不会开,不过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的。”毕方哈哈一笑,将地上的背包行李全部卸下,望向远处的隐藏在云雾中的山岭,他豪迈一指,“这里,就是珠峰的起点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已经在正式前进的道路上了!”
杰瑞特和摄影师虽然还震撼于云雾中的珠峰,却没有忘记正经工作,连忙将设备带出,启动无人机与镜头,秒入工作状态。
将整个机场都航拍下来,高空下的俯视更是令人震惊,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悬崖峭壁,跑道两边根本没有围栏,只是峭壁!
看的两人瞠目结舌,他们居然就是降落到了这样的跑道上?
走下飞机的爵爷望着远处的山峰,同样心情激动,苍老的面容说不出的红润,仿佛再度年轻了几岁。
一旁的姚俊从内衬里取出小灵通一般的东西,稍微按了几下,一个波动数据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海拔2845!海拔2845!”
【那是什么东西?】
【海拔测量仪吗?】
“对的,海拔测量仪。”毕方伸手将姚俊手中的仪器拿了过来,给众人看了看,“这个里面装了一块GPS,会持续不断地放出信号,然后提供精准定位,不过精度有限,而且可能会有一定误差,所以大概会有一米左右的误差。”
“咦,这里居然有信号?”王勇波掏出手机,忽然发现这里居然还有信号,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你以为,都什么年代了。”毕方翻了个白眼,“我们国家在距珠峰峰顶19公里处的地方安装了一个新的手机信号基站,从此挑战珠峰的登山队员们在珠峰顶上都能打电话,英国登山家罗德·巴伯成就是第一个在珠峰顶打电话的男人。”
说着毕方还从包中掏出了对讲机一样的东西,在镜头前晃了晃。
“最初登山者在珠穆朗玛峰主要通过莫尔斯电码与地面联系。此后,短波无线电和卫星电话取代它成为常用的高山无线电通信手段。但前者通话范围有限,后者收费昂贵又易受天气影响。
相对于其他通信手段,手机最大的优势之一就是便宜。不过就高山通信而言,无线电短波仍是最可靠的手段,但一些收费低廉的探险组织并不能向成员提供无线电设备。这个就是向导公司刚刚为我们准备的,我检查过了,质量很高。都别弄丢了,最好是放在内衬里。
要知道07年,就有4名廉价登山队的意小利登山员在靠近珠峰峰顶的地方遭遇险情,不得不使用昂贵的卫星电话打回意小利报警求救。而他们之所以能幸存下来,就是因为他们及时得到了巴伯加入的登山队组织者——‘体验喜马拉雅山’登山公司的帮助,获得了氧气补充。而‘体验喜马拉雅山’登山公司通常要向每位登山队员收取2万英镑的费用。
一般而言,只要一万丑刀的登山公司就不是那么可靠了,大家选择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听到耳熟的信息案例,姚俊几人听到后立即将对讲机拿出,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入内衬中,贴身保护。
【重新定义廉价】
【我连廉价公司的钱都出不起,奶奶的,气死了】
【我感觉我现在都麻木了,方神登山一个人就要六点五万丑刀,随便一个登山公司就是两万英镑,我都怀疑是不是通货膨胀没带上我,不然为啥大家一出手就是好几十个w,我早上买个土豆饼五块我都难过半天。】
“好了各位,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们现在就该出发了!”
看到众人都准备好了东西,最前方的罗布拍了拍手,驼着众人行李的骡子立即开始前进。
“这里的运输不便,因此交通方式还较为原始,搬运东西基本上都靠骡子,从卢卡拉到珠峰大本营,大概需要六七天的前进时间,接下来我们会从卢卡拉步行大约3小时半到法克定,从2840的海拔走到2610,先下降两百米,但很快就会补回来。”毕方拍了拍身旁的骡子解释道,“好消息是,这段路程的海拔都在三千米一下,一般而言,身体健康的人都不会出现高原反应。”
此时时间为十一点,太阳已经升到较高的位置,等到两小时后,毕方甚至热得开始出汗。
过了一座悬空窄短桥,或许是山中湿度太高,小路变得泥泞,路上挤满了长途跋涉者、骡马群、穿红袍的和尚和被木材压弯腰的赤足夏尔巴人。
“我发现,攀登珠峰似乎并非真如故事中那般诗情画意,你们可以看到,整条路上都是牲畜的排泄物,我甚至感觉地上的根本不是泥路,而是一条粪路。说成这样或许有些夸大,但真的走每一步都要注意,因为这里牛队、马队、驴队真的太多了。不过你们可以看到,两边的风景的还是不错的,路边满是黄色的小花,这和我们在飞机上看到的一模一样,这真的很漂亮。”
毕方蹲下身,扶起一朵小花,山中的水汽扑面而来,云海在这里化作绵绵细雨,让每一棵植物的每一个叶片上都挂满了水珠。小花也显得颜色鲜艳。
“看上去有些像是杜鹃,但具体是哪种我不太认识,那边也有黄色小花,不过我也不认识。”
毕方遗憾的摇了摇头,世上动植物成千上万,虽然自己现在能辨认绝大部分动植物,却也不是每一种都能准确到属种的,尤其是植物,大致只能分辨到杜鹃科,具体哪种杜鹃就不知道了,或许得专业的植物学家才能知道。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分外熟悉:“这是黄色的鳞腺杜鹃,那边还有金露梅。”
毕方身侧,爵爷同样蹲下,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同样扶起了一株黄色小花,细细打量。
“哈哈,差点忘了,我这次同行的可是带了爵爷啊!”毕方挠了挠头,居然忘了自己身边还跟着一位大神呢!
要论对动植物的识别,这世界上能比得过爱登堡的都没几个!
“鳞腺杜鹃一般生长在海拔三千米处,这里也相差不多,而且我没猜错的话,更往上,应该还有粉色的刚毛杜鹃。”
爵爷指了指云层中的上峰,一旁的摄影师让无人机继续高飞,随后调整焦距,通过电脑屏幕查看画面。
慢慢的,一抹粉色忽然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居然真有?
毕方都吃了一惊,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路边随便遇到的野花,居然连属种都能认出来?
杜鹃花只是一个小插曲,和观众保持互动之余,队伍的前进速度一直很快,好在有骡子的帮助,爵爷这样的老人也能跟上。
进山的路程并非是渺无人迹的,喜马拉雅山脉中还有许多夏尔巴人的氏族村落,例如毕方等人眼前的纳姆城,一个小镇。
纳姆城就如一只巨大而倾斜的圆盘状卫星般挂在险坡的半山腰,屋子之间的小路犹如迷宫般散布。
城里面有正常的人类社会还有旅馆等服务行业,当天晚上毕方等人便在纳姆城住下。
后面几天才是真正的困难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