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上往下击出的起源之恶龙。
彷佛要贯穿天空的末世之气焰。
冲突让周围环境发生戏剧性变化。
天空染成一片红色,散发出赤灼的热气,宛如落日般燃烧。气温上升到让人以为自己来到了星球的心脏之中,伴随着星球血管中纵横的血流一并燃烧起来。
剧烈的气压变化引起成群的龙卷风。要是人类居住的城镇出现这些余波之一,恐怕就会让所有生命湮灭。
尼德霍格以肉身冲入言灵之中,爆发出的极光瞬间消散。
但是那份骇然与狰狞,在瞬间化作沉寂。
……
世界在发出轻声而嘶哑的叫吼。
海面上,无法与海水融为一体的血液漂浮着,荡漾着,发出灼热的嘶嘶声,也在与空气的作用后逐渐化作漆黑。
海浪被凝结,空气中的水分都冻结,仿佛有风雪横扫过这片大海。
有战士的残躯落在了冰表,灼热的龙血也滴落在此,剑刃也好,乃至龙化后形成的鳞甲全部破碎,零落在冰面上。
庞大的巨龙手臂断裂扭曲,从骨骼的缝隙中,看上去令人心颤的血肉宛如尚未死绝的蛙类尸体持续地进行着渗人的跳动,血丝遍布。
龙首发出微弱的呼吸,芬里厄以极为艰难的方式勉强睁开被刀割般刻下深痕的龙眸,本来如同天然泉水冲刷后形成的棱石般光滑的眼球凹陷出猩红的伤口。
楚子航。
上杉越。
芬里厄。
康斯坦丁。
……
哪怕是后来将芬格尔,零,楚天骄等人投入战场,也只是做到了拖延时间的效果。
所有即时战力,都已经被完全击溃。
只有耶梦加得半跪在地上,捂着自己已经几乎断裂,筋肉与肌肤藕断丝连的手臂,喘着粗气看向面前庞大的恶龙。
月光是这一场绝望的戏剧的帷幕,纯白,因而映衬着那份绝望的深黑。
宛如风暴,宛如海啸,宛如雷雨。
排除一切感情的红玉之眼,鎏金之眸,平淡地夺走敌人的一切。
他的肉体上伤口绝不比芬里厄或者自己任何一个人的情况要来得好,手臂,翅膀,面部,被木桩穿透的头颅,连同下颚一并贯穿的伤口中,即便是现在也在溢出脓腥的黑血。
但是,遍体鳞伤,浴血如魔的恶龙,依旧俯瞰着敌人。
仿佛不知晓败北的含义。
三头龙一边吐出火焰,那点点火星却足以将覆盖大洲的森林点燃。
不带有感情的视线朝往下移动,凝视着耶梦加得。
为什么。
即便是现在,耶梦加得也在疑惑。
为什么,尼德霍格——
正面接下了莱茵,还能够自如地战斗?
……
莱茵的伤害,从原理上来说是能够直接将大海焚尽的最高光热系言灵。
大洋,山岳,都会被那份倾世的暴力所毁灭。
青铜与火之王的至高言灵。
由本人亲自驱使的话,自然会爆发出那些神话中才会出现的画面。
如果是全盛的尼德霍格,或许可以讲其击溃甚至凌驾吧。
但此时此刻,被昂热,藤丸,英灵造成巨大创伤的尼德霍格,不可能接下。
毫无疑问,对于现在的尼德霍格来说,那是足以造成活动受限的巨大创伤。
……不可能会有问题的。
“骗人的吧……”
远离结界的作战室内,诺顿被无数荧蓝的屏幕包围,以微妙的眼神看向画面中发生的一切。
坐镇后方统领全局的诺顿,就在刚才看见了简直可以说是惊骇而奇异的一幕。
面对自己的双生子康斯坦丁所蓄力许久,然后全力释放的【言灵.莱茵】,重伤之躯的尼德霍格竟然不躲也不抵抗,反倒是直接撞了上去!
那就是自杀行为!
除了这种猜测,诺顿得不出任何其他结论。
但是……
作为炼金术之王,作为除了黑白王,除去路鸣泽外对这个世界的本质最为清晰的科研系龙王,他脑中的那根弦在不断警告着自己。
有哪里不对。
尼德霍格的一举一动,都存在着意义。
【全力实战的莱茵,其开启条件是在‘诺顿的禁魔结界之外蓄力’然后一口气转移到结界内部,对尼德霍格进行核打击】
这个计划本身的想法是很好的。
但是,他唯一的变数在于。
将【元素】引入了这个结界之内。
诺顿在那个瞬间几乎浑身发冷。
骗人的吧……难道说——
尼德霍格,在用肉身承受言灵莱茵的同时,试图将那其中所有的元素榨干吸收吗!?
……不,不可能!
诺顿的脑中,理智的部分全部在决绝地拒绝承认这种可能性。
因为做不到。
言灵莱茵也好,烛龙也好,本质上都是用火元素作为引燃线将其他元素连环引爆的超大连锁矩阵反应,其无数交织的方程式复杂到诺顿自己都不能够完全掌握复刻。
就算尼德霍格能够吸收那份爆炸中的元素,在其彻底被引爆碎裂之前纳入体内,也不可能完美地将一切元素吸收。
言灵莱茵的释放成功,那从海面上升腾而起的灼热又漆黑的死亡风暴便是证据。
言灵莱茵的的确确释放成功了。
但……
“就算是禁魔结界内,动静也小了太多……”
在那个瞬间,诺顿也只能够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结论,得出那令人难以置信的最终答案。
尼德霍格没有成功直接将言灵莱茵吸收。
他是以‘接受莱茵的正面打击’为代价,同时吸收了那言灵之中的部分元素!
他甚至不惜将自己本就重伤的身体正面接下一个灭世言灵,也要将胜利的钥匙攥入手中。
如所有人期待的那般——
尼德霍格,带来绝望。
在尼德霍格出现的瞬间,无论是【天谴】还是【黑潮】,炼金术和科技凝聚而成的结晶都开始齐发喷射,在诺顿以及诺玛的超高量子级计算下以最佳的时间轰击洗刷着尼德霍格的肉体。
但是,他似乎开始适应了。
和进化体的奥丁一样,那新一轮的齐射并未对尼德霍格造成更新的伤害。
而莱茵呢?
本身火元素对尼德霍格的伤害就会下降,而就算是此刻无比虚弱的尼德霍格,作为星球UO也没有死亡的概念。
他以自身的伤痛,不惜伤害到自己的肉体,不惜留下伤痕,不惜影响后续的战斗,也要将莱茵之中的元素强行吸收部分。
只是康斯坦丁言灵中的部分元素,但对于尼德霍格来说,却是滋润干涸的源泉。
龙王与星球的帝王之间,有着绝对的差距。
【效率】
就像没有看到过白王记忆的藤丸立香与此时的她。
使用元素的效率,千差万别!
只要给尼德霍格一点机会,他就可以将那份元素化作杀戮的尖兵,将敌人焚却撕裂。
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一点。
诺顿或许本能地闪过类似的思考,但是在他的预料中,就算有着【不死】,在重伤之躯的情况下正面接下莱茵,尼德霍格也应该停止活动能力。
但也没有人想到。
它没有。
宛如无穷无尽。
宛如绝不会停下赐予众生绝望。
尼德霍格,依旧屹立于天空。
“……白王那边的进度怎么样了。”诺顿咬紧牙关,他询问的对象是此时正在扒拉着自己的靠背,同样一脸凝重的达芬奇。
后者保持着比平时要稍快一些的呼吸节奏,沉重的说。
“基本上已经完成……但是我认为至少要等藤丸她……”
“等不到,没有那个余裕。”诺顿立刻否定。“而且,也没有任何证据藤丸立香还能够恢复战力。”
“她会回来的。”
达芬奇的反驳来的很快,这点在诺顿的意料之中。
微妙的不爽与咂舌。
但还是叹了口气。
“希望吧……”
诺顿将一切希望,寄托在了那把【枪】之上。
那是杰作。
不属于诺顿的杰作。
如果没有基尔什塔利亚那样的天才,如果没有达芬奇那样的天才帮助,如果没有在两年时间内彻底榨干文明,就绝对不可能企及的才能之花。
从零开始创造那把枪,是不亚于炼金王冠的成就。
但是,也正因如此,使用条件是那般苛刻。
如果不是她的话……
……
战场的中央,尼德霍格已经完全将那些琐碎的限制抛弃。
他浑身一震,宛如振刀落血般,象征着起源的龙王身上沾满毒性的血液便飞溅蒸发,只留下干涸的伤口仍旧证明着恶龙此时的状态已经下滑到史无前例。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纵横的伤口,尼德霍格才会如此有着战斗的欲望,强烈的渴求。
它抬头,看向已经开始碎裂的结界。
【黑潮】被自己移动的余波毁灭,【天谴】彻底被适应,而战斗的主体,那些值得赞赏的英杰也已经被击溃,自己的‘子嗣’,芬里厄,康斯坦丁都失去了作战能力。
耶梦加得倒是一如自己的期待那般支撑到了最后,但是她依旧缺乏和自己战斗所必要的火力。
【力之源流】很玄妙,却无法击溃星球的UO。
战斗结束了。
伴随着砰的碎裂声,世界的天穹开始发出最后的哀鸣。
然后,一口气崩碎开来。
【第三行星】的固有结界超越了准备时间抵达两年的诺顿的结界术。
不如说,能够将星球UO困住这么久,已经是诺顿这家伙太过于破格的证明了。
而此时,突破了结界的瞬间,尼德霍格就感受到了充沛的元素涌入这个空间,涌入自己的体内,形成一如既往螺旋。
那熟悉的全能感开始回溯。
……
不对。
还是差了些许。
「是将整个星球的元素总量都榨干了吗?」
尼德霍格瞬间明白了过来。
人类,在意识到自己存在的两年内,动用整个星球,文明的资源创造出能够杀死自己的道具,也借机将整个星球的资源消耗殆尽。
即便与星球命运与共,此刻也已经没有了那份余裕。
背水一战,至死方休。
尼德霍格明白这点,也对此表示默许。
……真不像自己。
尼德霍格忽然心想。
自己是星球诞生的生命,行星的至高体,神秘的集合,超越幻想种的概念。
在星球被人类文明侵犯之时,为何他竟然会这般平静。
为什么?明明即便星球的环境在彻底毁灭人类后还能重建,却也还是会留下暗疾。
那自己到底为何不因此而愤怒。
是因为……
无所谓了吗?
因为自己在潜意识里觉得,有着人类如此璀璨的文明作为模板,下一世代的文明必然会将自己战胜吗?
还是……
即便现在。
自己也可能会输?
自己,会被人类文明碾碎吗?
如果说,人类可以完成【超越行星的方程式】,那么那份破坏也就无足轻重起来。
他们将加入这个宇宙之内,所有文明的竞争。
尼德霍格或许……也在渴求着那份未来。
但,到底还有什么胜机呢?
那个女孩已经被自己亲手折断了。
那个掌握时间的魔法使也因为自身获得奇迹的代价而燃尽。
【——】也已经丧失了作为UO的能力。
它不知道。
但是它在期待着。
期待人类给出那份超越不可能的答卷。
于是,回归现世的龙王,放肆地张开双臂。
然后,元素开始暴动。
就像是两年前第一次出现时那般。
王的新生,王的降临,永远伴随着狂风怒雷,海涛熔炎。
足以让世界轮回四次的末日即将笼罩。
在那个刹那——
「——!」
恶感忽然尼德霍格周身包围。
情理之中啊……
‘你’来了吗……
龙扇动巨大的六翼抬头看去。
在上空。
那是此时此刻,在这个名为地球的行星上,除去尼德霍格外,占据最多权能的个体。
月夜之下的玫瑰轻轻荡漾,狂风将少女酒红色的头发吹起,宛如高楼向下坠落的鲜血。
身着巫女服的上杉绘梨衣手握修长到仿佛要被狂风折断的纤刀,横在身前。
宛如死神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