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店铺车行等一个不少,这会天也还没亮,所以人不是很多。
钟行温让船夫靠岸,付过钱之后就从石头阶梯处上了码头。
一阵寒凉的风吹来,连日来没有好好休息的钟行温也不由又哆嗦一下,活动一下筋骨之后大步离去。
到了这里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钟行温走向码头边缘,那边停着不少马车,车行的一些车夫都站起来,以为他是要来叫马车。
“唉客官,去哪,要马车不?”“客官,坐我的车吧,他那车的马已经又老又瘦了!”
“唉话不是这么说的,俗话讲老马识途,我这马认道!”
三三两两的车夫都来兜客,钟行温看了一看最先说话的那位,凑近对方道。
“这位老伯,在下想问个道!”
问道啊.一群人顿时都兴趣缺缺,看来是不会雇马车了,那年长的老人也丧失了大部分热情,但还不至于不理人。
“问吧后生,大河口周边就没有我不认识的道!”
钟行温点点头,从怀中取出十文钱递给老车夫。
“请问老伯,丁凤郡的清塘县怎么走?”
老车夫伸手收了铜钱,脸上露出笑容。
“后生上道啊,喏,河口码头出去的路,往西顺着道一直走就是丁凤郡,不过那条老官道经山的地方塌方,路途不好走,你走边上的土道向西南的山坞县借道会快一些,到了山坞那边往西北,慢不了多少!”
“多谢老伯!”
钟行温拱手行礼致谢,随后快步走向后方更外围的一片马厩牲棚,给那边瞌睡中的商人送了一单生意。
一匹有些年纪的老马,商贩吹嘘是退下来的战马。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二十两银子成交,可见一匹真正的好马价格之高,堪称是真正的四蹄宝马。
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段路了,钟行温骑马快行,相信老车夫的指点,借道邻县,再前往清塘。
从天没亮一直到日头西斜,连续赶路一口气到达清塘,又在问清楚道路之后到达小沽村。
连问路带打听,钟行温来到小沽村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他翻身下马,伸手抚摸一下今天已经累得够呛的老马,牵着它一点点往前。
村落在山坎边上,一看暂无法看出多大,只知巷道幽深林木不缺,屋舍排布也并不密集。
钟行温一个风尘仆仆的陌生人牵马进入村中,偶尔经过的村人都好奇地看他,不过却无人问询什么,似乎这里有些人情冷漠。
而同一时间,柴望也已经在山道之中,此刻马嘶声声,马蹄在山道上停下了。
柴望翻身下马,查看了一下前后,这山道竟然在这里塌方了,偏偏是峭壁之路,人或许能用轻功翻过去,马却不行,那还不如绕路快!另一边,在入村后不久,钟行温遇见一个年长的老汉坐在道边,赶忙上前行礼询问。
“请问这位老伯,可知道关家在什么地方?”
老汉诧异地看了来人一眼,上下打量着着他,这牵着马的汉子看着风尘仆仆的。
“关家人都不在了,你问了也没用。”
一听到这话,钟行温眼神一亮,赶忙再度行礼。
“老伯,在下真心请教,乃是受人所托前来找寻关家所在,一路跋山涉水不敢停歇,纵然关家无人也需要亲眼看看,还望老伯告知!”
老汉撑着膝盖站起来,拍拍屁股后指了指前头。
“顺着小道一直走,到了头左拐,满是杂草的那個院子就是了,不过你去了也没用,关家早就没人了。”
钟行温捕快出身,有着自己的一些手段,此刻闻言脸上顿时露出诧异之色。
“关家人怎么都不在了?可是我听说关氏还有一个妇人在此啊?难道她也不在了?”
老汉看看来人,摇了摇头道。
“章氏也不在了,当年收到一封休书颇受刺激,说是要去寻夫君,后来走了就再也没回来.可怜章氏幼时孤苦,本以为能夫妻恩爱到老.”
说到这,老汉忽然想起眼前人刚刚的话,眼神顿时不善起来。
“你是来找关家的?当年听关家人说自己不过是家道中落,似乎也是有来头,难道你是寻亲来了?”
钟行温赶忙摇头。
“老伯误会了,在下并非关氏亲属,乃是受托为了章氏而来,只是没想到这里已经家中无人”
老汉闻言脸色稍稍缓和,想起章氏也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唉,多好多勤快的孩子,都快两年了,也不知找没找到,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姓关那个崽子一定不得好死!”
“老伯,您说的可是关新瑞?”
老汉看了汉子一眼。
“除了他还能有谁,当初我还对章氏说他一定有出息,一定能考取功名,我真是瞎了眼了”
老汉这一开口就有种停不下来的感觉,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直到说无可说,这才离去。
钟行温一直是静静听着,心中生怒眉头紧锁,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动身。
直到前方的老马蹭头过来,钟行温才回神,看看左右,随后牵着马顺着老人指点走去。
地方对了,人也对了,关大人,不,姓关的果然休妻在先!不过此刻的钟行温的心却微微下沉,听老汉的意思,章氏是找出去了,那么命案发生地很可能不在这里。
老汉说的地方不难找,是一个杂草丛生的院子,此刻日头西斜天色渐渐昏暗,周围也较为安静。
但钟行温此刻却也并无惧意,将老马拴在一边的树上,随后轻轻一跃翻入院中。
这屋子倒也没被村人霸占,钟行温轻松打开了几间屋舍的门,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之处,但也见到一些读书人用过的东西。
内外翻找一圈之后,钟行温略显颓然地坐在这院落之中。很显然,命案并非在这里发生。
实话说,就凭目前得到的讯息就已经不少了,至少关大人确实本有家室,至少原配确实失踪了。
但作为一名并非得过且过的公门刑捕,钟行温也有他的执着,尤其是对尸首和命案现场的执着。
难道被丢入了大河口?也不对,那里船只往来频繁,尸首极容易被发现。
钟行温坐在破屋门前攥紧了拳头,这一坐就是许久。
不知不觉间,天色昏暗下来,院门处,刚刚遇上的那个老头走过来查看,钟行温听到动静也抬起头来。
二者眼神一接触,老人叹息一声道。
“后生,看你也是风尘仆仆还没吃饭吧,来我家用个便餐吧?”
钟行温犹豫一下,还是站起身来,一声多谢之后选择牵马和老者回家。
大概百米开外的老杨树下是老者的住所,钟行温来了才发现对方独居,饭菜自然是粗茶淡饭,但也轮不到他嫌弃。
饭桌上说得最多的就是章氏和关氏,也让钟行温知道这老汉曾经得到过章氏不少照顾,言语中满是惋惜。
钟行温听多说少,后面更是从行囊中取出笔墨纸砚记述老者所言,这一切都可为日后证词的一部分。
钟行温假称自己姓章,经过接触,老人留他在家中休息。
只不过今夜钟行温多少辗转难眠,睡着的时候夜都已经很深了,也是半夜的时候,绕了相当一段路的柴望在村外一棵树上栓马,随后悄悄入了村子。
钟行温原本处于睡梦之中,可在柴望来此的这一刻,无形之中好似某种气机牵动。
此刻的钟行温也在梦中,而梦中的场景似乎是那天在海玉县街头,他搀扶一个老者的画面。
那老者口中说着钟行温有英年早逝的危险,又伸出双手,在钟行温面前拍了一下。
这一拍在当日是无声的,而今日的梦中却极为响亮。
“啪~”
钟行温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随后仿佛心有所感,悄悄起床凑到窗前,却发现透过窗户看向篱笆院外,有一个黑影轻手轻脚一闪而逝。
钟行温瞬间警觉,本就保持着紧张的他本能地将对方和自己的来意联系到了一起。
危险!
但未尝不是机会!钟行温悄悄披上衣服,想了下翻了翻自己的包袱,里面有许多薛道长给的东西,他翻出一张符咒回想道长的叮嘱,随后心中一定。
下一刻,钟行温用口水湿润一下符咒,随后将之按在自己的额头,随后塞入帽檐压好,紧接着轻手轻脚地翻窗出去。
从刚刚对方经过时无声无息的感觉看,来人轻功极高,武功想来也不会差。
钟行温从不认为自己武功多高,更何况如今伤势未愈,心中忐忑之下选择相信薛道人,但也尽量放轻步伐。
或许是钟行温轻功比自己想象的好,或许是道长给的符咒起了作用,前头的那人没有发现自己被跟踪。
果然,对方的直接就到了原来的关家院子。
来人正是柴望,他半夜到了这里,却并不能确定钟行温来没来过,在原本的关院子转了一圈之后。
心中不太放心的柴望又去了其他地方,钟行温犹豫一下选择跟随。
之后对方越走越偏已经出了村子到了后山一个犄角旮旯之处,看到原本处理过的一处乱石堆,柴望这才松一口气。
看来姓钟的或许还没来过,明日再设法探知一下。
男子选择暂时离去,而钟行温却并没有选择跟随,他一手按一按额头感受符咒还在,视线却望着男子刚刚到过的地方。
静静等在原处,大概等了足足一刻多钟,钟行温动了,他快步走到刚刚男子徘徊过的地方,视线在周围扫过后选择动手。
一些乱石被钟行温小心搬开,等处理了部分石块又抛开一些泥土,心中的强烈直觉得到了应验,露出了一个似乎是被石板盖着的井。
这时候,钟行温回忆起了之前和道长的对话,根据当时刘氏的描述,道长就判断了鬼物的特性。
此前自己和道长的对话仿佛在耳边响起。
“这厉鬼生前,应该是中了刀剑又被人丢入了水中,她死的时候并非因为刀剑,而是溺水窒息”
“中刀后被丢入水中?”
“不错,丢入水中,而且无人发现,或许是一口井中吧”
想到这里,钟行温再看看周围,顾不上多想,直接奋力将压着井口的石板搬开,果然下方是一个幽深的井口。
若非那人今夜“带路”,钟行温只觉自己八成是找不到这的。
尸骨一定在下面!
对方已经找到这里,我已经暴露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不容多想,钟行温更是顾不上道长的一些叮嘱,因为或许自己就只剩下一丁点时间,必须争分夺秒!所以钟行温竟然在这黑夜选择轻轻一跃,手脚并用撑着井壁慢慢下滑。
看着下方黑漆漆带着异味的井水,钟行温深吸一口气,轻轻跃下。
水中荡起涟漪,入水没有太大响声,钟行温试探水深随后直接下潜.“哗啦啦”
许久之后钟行温憋不住气升了上来,但他并没有摸到尸骨,只是靠着井壁喘着粗气。
已经两年了,尸体早已腐烂,骨头应该都散了,或许要触地摸一阵子才行!
这念头才起,钟行温面前的井面忽然升起诡异波纹,昏暗的月光下,一具尸骨竟然缓缓浮了上来,那样狰狞,那样恐怖.钟行温只觉得整个人好似被冻住了,更是意识到符咒也被弄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