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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章 仲夏夜

类神 沁纸花青 2597 2024-03-02 09:27:31

篝火在劈啪作响,映得人们的面孔阴晴不定。白天的时候是阴天,到了晚上又起风。夜风带着凉意穿过门窗的罅隙发出低鸣,就好像有什么鬼怪在门外徘徊不去。

现在本应是仲夏夜,然而在这里,却冷得像是秋天了。

蒙古草原,2020年7月20日。李真已经离开万州十三天。

他的确没有在那里久留,也实在没什么久留的必要。驻足一天和驻足十天没什么差别,他也并没有指望真的能将那里彻底收复——实际上他对渝州半城都没什么信心。他只要一个“名声”而已。有了那声名在外,事情往往便会好办许多——就好像在万州那样。

不过没想到那名声竟然传了这样远。

现在他就靠坐在距离篝火不远的墙壁上、斜倚一个破旧的沙发。篝火堆旁边围拢着六七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衣衫褴褛、面色仓皇,时不时地抬头往门外看——就好像发出呜呜声音的什么东西在下一刻就会破门而入。

这种精神状态叫做“丧家之犬”或者“惊弓之鸟”。

李真尽量让自己隐藏在火光照射不到的阴影当中,倾听他们的窃窃私语。

这些人都是从北方逃难过来的。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太古星君”造成了惊人的破坏,这些人从前的聚居地也在十三天前夜晚的那次核爆当中被摧毁,令他们不得不南下寻找活路。

摧毁那里的并非直接破坏,而是漫天的阴云。据说再往北走便可见到被一层铅灰色低云压抑着的天空。那是由被爆炸的威力送上天的尘土所形成的阴云,其间还有更加可怕的辐射尘。

实际上核爆所造成的破坏本应更加可怕一些,然而天空当中的隔离带在此刻终于做了一件好事。穿越隔离带时时间所造成的影响对那些辐射尘而言微不足道,但空间的乱流却着实带走了相当数量的浓云。这使得现在并未出现李真曾经料想的那种后果——云层向整个世界飞速扩散,将死亡的阴影笼罩至各个角落。

但尽管如此,北边儿已经不能再待人了。就在这短短的十几天时间里已经有大量的人死去,而哪怕是幸存下来的这些——他们在辐射带当中同样经历了不短的时间,还不知究竟能不能继续存活下去。

可现在是晚上。外面有寒冷的夜风呼啸,这件破旧的房舍当中却有一团温暖的篝火。这令这几个人安心不少。于是他们有心情谈论些别的事情。

比如去渝州。

李真不知道消息是怎样传到这些人的耳朵里的。然而他们似乎将渝州描述成了一块乐土。

据说“李将军”就在那边,而那边几乎同六年前一样,人人都能找到一份足以养家糊口的工作,更能得到可靠的医疗保障。

他以一个旅人的身份同这些人共处一室,听他们谈论自己和那座城市。这令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是否失忆了?

因为他们心目中的渝州听起来就像存在于天堂的乐土,而他从前所见的渝州并没有那样美好。

不过他们口中的那个“李将军”听起来更像是陌生人。

据说那位将军现在几乎已经将西南一带都统一了……还打算自己做总统。

李真笑了笑,从背包里取出一瓶水来抿了一口,又紧紧身上的外套。

天气冷得不像话。他自己就是北方人,当然清楚北方的七月应该是怎样的温度——往年这时候,哪怕是北方也是炎炎夏日,得整天捧着冷饮撑着伞。蒙古草原似乎比平阳更北一些,然而也不该是这么个冷法儿。

这低温来得怪异,令他很难不去多生些心思。

于是他在那些人说话的时候插了句嘴:“这天冷得奇怪啊。”

其实白天的时候就已经混熟了。这群人南下,他却北上。对他们的解释是去寻亲——北边出了那样的事情,他不去亲自找一找总是无法安心。

这个理由令这些人对他的印象相当不错。不论是哪种世道、不论自己心里究竟如何想,总是会不可避免地对怀有良善之心的人生出好感来。

靠他近些的一个年轻人在火边搓了搓手,转头看他一眼,低声叹道:“核冬季嘛。”

李真微微一愣。

年轻人以为他没理解自己的话,就又详细解释一遍。他往屋顶指了指:“核爆,把地上的泥土掀到天上去了,变成云层。云层很长时间不会消散,把太阳光给遮掩住了,所以温度就变低——核冬季嘛。”

李真这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这种现象他也清楚。但实际上这还只是一个假说——除了五年前对南美洲的那一次,这世界上还没有过大规模使用核武器的先例,而且也有相当一部分科学家认为这种说法站不住脚。

然而即便那说法是真的,核冬季所指的也不是现在这么个情况。毕竟只是北方那一小片区域被浓云覆盖了而已,这里偶尔还能看得到阳光。这种原因肯定没法儿解释气温为何如此之低。

他正想着该如何不失和气地反驳他的话,一个老头儿已经代劳了。

那是同年轻人一起上路的老人,似乎从前是他的邻居或者亲属。老人低沉地咳嗽一声,用手里被烧了半截的板子拨拨这团篝火:“哪是因为这个啊。今年六月份的时候感觉就已经入秋了——夏天一晃眼就过去了。”

李真便对那年轻人笑了笑,转向这老人:“大爷,有这种事?怎么搞的?”

老人似乎很乐意自己有了听众,于是在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微笑来:“嗨,这还能有假么。那事儿没出之前我就已经穿上棉袄了。听说更北边,那些毛子那边,现在都开始下雪了。”

他口中的毛子指的是生活在西伯利亚更北部的斯拉夫族人。一战之前西伯利亚还属于俄罗斯大公国,但在这片土地落到帝国手中之后,从前生活在此的斯拉夫人要么迁去欧洲、要么就成了帝国境内的斯拉夫族。虽然对于帝国并无太多认同感,但至少在这将近一百年的时间里并未惹出大麻烦,仅仅是每隔十几年就嚷嚷着要独立——然而大多数时间都是应者寥寥,不成气候。

李真知道那些斯拉夫族的自治区究竟在哪里。但他想了又想……

那边儿也不该在现在就下雪。

他意识到事情的确蹊跷。而这蹊跷或许就是真理之门的那些人搞出来的。只可惜再多问的时候,这些人统统一无所知。但这并不奇怪——如果他们知道一些蛛丝马迹就意味着他们居住在更北方。而住在更北方的话,现在也就看不到他们了。

他只笑笑,打个招呼便站起身走出来屋外。

破旧的房门被推开,外面狂风呼啸。刮的是南风,却好像北风一样凛冽刺骨。这里从前是一个市,名叫呼乌图。但眼下市区里一片破败,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街道上尽是低矮的、被废弃的房屋,街道西角一块警局的牌子斜挂在墙上,白地上还有些干涸的血迹。

这城市坐落在蒙古草原上,现在却看不到草原。举目四望只有无尽的夜色与呜咽寒风。它们穿越一整座城市一直向西,小小的、鲜活的人类在这片庞大废墟当中就好像毫不起眼儿的落叶。

李真在夜色当中长出一口气,往北边看过去。

那里安静得有些异常。

现在不比从前。在六年之前想要去某个地方有很多种方式可以选择。比如飞机汽车火车船舶,或者,更可以一个人依靠双脚长途跋涉,在路上搭一辆便车。

但现在道路就只有那么有限的几条——通过隔绝带上的“门”才可以从一地到另一地,这就好比古代的城墙。不同之处在于现在是一座城挨着另一座城,“城”与“城”之间没有空白地带。这意味着如果想要找到一个人的话,只要派出足够的人手在“城门”处守株待兔便可。

北上之前他已做好了这种准备。然而意外的是,走了这么多天,一个可疑的人都没看到。

对方应当已经知晓了自己要去找他们算账的消息,可没有反应。

要么就是他们不在乎自己,要么就是他们已经搬了家,不在北方了。但这两种假设的可能性都不大。因此他一直在疑惑——到底为什么?

是那里真的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令他们无暇也无力分心了么?

但无论是哪个家伙是死是生,他都不在意。他唯一在意的是,那半具骸骨。只要她无事便好。

但愿她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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