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廉锦枫坐在紧靠窗口的木台边,梳着秀发,抹着腮红。
窗外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又积着一些乌云,她看不来天象,也不知道是不是暴雨的前奏。
她取出一面圆圆的镜子,仔仔细细看了几下,又眨了眨眼。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你就算不打扮也漂亮得紧。”
廉锦枫吓得一下子就蹦了开来,紧张看去,这才看到唐小峰倒挂在窗外,露出一个脑袋来。
“我可以进来吗?”唐小峰在窗子的木框上敲了敲……他是很有礼貌的。
廉锦枫发现自己虽然穿着一件束胸长裙,却还没有披上袄子,玉藕般的手臂和圆润润的香肩都露在外头,她有些犹豫,却又想到,反正自己这个样子已经被他看了去,再说了,就算不让他进来,大约也赶不走他,于是向他招了招手。
唐小峰身子一滑,鱼儿般溜了进去。
他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美人儿。
美人儿的发丝还没有梳好,半搭半披、松松篷篷挂在脑后,眼眸如星,唇儿嫣红,又露出精美的锁骨和一小截雪胸,以及雪胸间的浅浅沟儿。
她那纤细的腰上系着丝绳,打的是吉祥如意结,唐小峰想,颜紫绡就从来都打不来这些复杂的绳结,这样的绳结,大约也只有廉锦枫这般心灵手巧的女孩子才能打得。
女孩儿的脚是光着的,落在地板上,有若一截白藕。唐小峰想,你发没梳好,鞋没穿好,连腮红都只抹到一半,唯独衣上的绳结打得这么好,莫非是怕有人来脱你衣服?
美人儿由他看着,也不说话。唐小峰嘻嘻笑道:“锦枫,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廉锦枫心想,我才刚起来,你就往我的窗口钻,我要是还没起来,难道你要往我的床上钻?当然,她是知书达理的好女孩儿,这样羞人的话她可是说不出口。她柔声道:“奴家只是想着,船上的厨子都是麟凤山的渔娘,做出来的饭菜颜姐姐未必喜欢,所以、所以想早些起来,替颜姐姐做些可口的饭菜。”
唐小峰奇道:“你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好?”
廉锦枫脸儿一红:“哪里突然了?你和颜姐姐这些日子在长生宫里吃的用的,岂非也都是奴家在弄?”
唐小峰嘿笑道:“你不要瞒我,我知道你肯定是有居心的。”
廉锦枫抿着嘴儿:“尽把别人往坏处想。”
唐小峰伸了伸腰:“你不说就算了。”转身要往窗外飞走,结果身后一紧,回头一看,却是廉锦枫伸出手儿抓住了他的衣角。
唐小峰笑道:“你要告诉我了么?”
廉锦枫心想,我就算有居心,这“居心”却也绝不能告诉你。她用星辰般的眼眸看着唐小峰:“我是要跟你说另外两件事儿。”
唐小峰回过身来:“你说。”
廉锦枫亭亭地向他走近两步,额头微低,轻贴着他的胸膛:“我想要让你知道,当时,我真的有去拿那七彩含香如意蛊,只是被颜姐姐快了一步。我知道,现在再说这些已经迟了,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唐小峰心里涌起一丝暖意,伸出双手半搂着她的香肩:“我知道的。”
这个细节,颜紫绡已经告诉他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廉锦枫抬起头来,忽地伸手,向他的脸甩去,这一掌甩得很轻,轻得就像是春风拂过一般,但她的心却是很痛,痛得让她哭了出来……就好像这一巴掌是打在她自己的脸儿上。
“你到底把别人的心意当什么了?”她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过来,“给你一颗金香丸,你把它送给颜姐姐,我不怪你。给了你第二颗,你答应我说不再送给别人,转头又给了骆姐姐。说你不会有事情,说你很快就会回来,结果一下子连人都找不到了,只知道让别人担心,只知道让别人害怕……”
“是我的错,这些都是我的错,”唐小峰在她的脸上擦啊擦,“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廉锦枫扑到他怀中,紧紧地抱着他:“我知道我是个小心眼的人,没有颜姐姐那么善良,也没有骆姐姐那么大方,我、我就是这样的小心眼,以后我送你的东西,我不许你再送给别人。”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唐小峰还真是经不住美人儿的眼泪。
“你不知道,”廉锦枫心想,“你什么也不知道。”
她原本就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子,这些日子的苦苦等待,仿佛又让她回到了父亲离家后再也没有回来的日子,那个时候,她的母亲为了等待父亲的归来,一天一天地憔悴,结果等回来的却是父亲的噩耗。忧伤过度的母亲没有活上多久,也跟着父亲去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是一个人过的,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廉锦枫表面柔和文静,实则刚烈,在母亲去世后的那一年多里,明知道自己不是鬼斧山那群盗寇的对手,仍时时刻刻惦记着复仇。颜紫绡性子直爽,这些日子的担心害怕可以毫不作伪地让人知道。但是她不会,她依旧在人前装作镇静,只敢独自在屋子里偷偷地哭,她的性子原本就是这个样子,也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但就是因为以前体验过这种苦苦等待亲人,等回的却是噩梦的经历,她的心里其实比谁都要害怕,怕得让她几乎就要崩溃。
她是一个小心眼的女孩子,当她觉得一个人不好的时候,怎么看他也都不会顺眼。当她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时,在她的心里就只装着他,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她原本就是这样的小心眼……
“锦枫……”少年紧紧地抱着她,让她在自己怀中失声哭着。
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却仍在不断地淌着,就像窗外那表面平静,实则汹涌的海浪,怎么也涌不完……
……
女孩儿的眼泪虽然无敌,但是禁不住某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少年的嘴炮更加无敌,唐小峰搂着她,在她耳边又哄又骗,说了一大堆的甜言蜜语,还讲了许多笑话,女孩儿终于破涕为笑。
唐小峰拉着她一同坐在床边,喁喁细语,又见她那梨花带露的样子极是动人,于是笑笑地去亲她嘴儿。女孩儿慢慢被他压在床上,先是呼吸急促,满面羞红,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开始使劲挣扎,大力推他。唐小峰原本只是见她羞羞的样子极是可爱,开她玩笑,现在见她反抗得厉害,心里倒也有些受挫,他注视着女孩儿的眼睛:“我还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廉锦枫用水灵灵的眼睛与他对视:“就因为我喜欢你,我才不想让你被虫子把心吃了。”
“虫子,”唐小峰疑惑地道,“我体内的紫月蚀血蛊已经没了……唔,你说的是七彩含香如意蛊?”
“你可知道,七彩含香如意蛊原本是做什么用的?”廉锦枫低低地道,“它原本是苗疆女孩子们用来防止情郎变心的毒虫,先以自身真阴喂食,再钻入情郎体内,情郎要是敢背着她跟别的女人鬼混,这毒虫马上就会吃了他的心肺。”
唐小峰讶道:“我还以为三妹已经把它重新炼过……”
“蘅香虽然把它重新炼过,但时间太短,只能把它炼得能够吃去蛊茧,却无法改变它原本的作用,”廉锦枫注视着他,“这只如意蛊先以颜姐姐的真阴为食,再进入你的体内,所以,你若是再跟颜姐姐之外的其他女人做了那种事情,它就会把你的心给吃了。”
唐小峰苦恼地道:“那怎么办?”
女孩儿没好气地瞅他一眼:“颜姐姐那么好,你有了她一个还嫌不够么?”
“她是很好,但你也很好,”唐小峰往她的耳朵吹了口气,笑道,“我要同时有了你们两个,那才嫌够。你告诉我,蘅香有没有说,要怎么才能把这只如意蛊弄没了?”
廉锦枫道:“蘅香显然是有办法的,但她却没细说。”
“她肯定说了,”唐小峰嘿嘿地道,“不然你不会好端端的,跑去讨好紫绡姐。”
廉锦枫被他看穿心思,脸儿一红,却还是不肯说,只是推着他,要他离开,说她还要给颜紫绡做早饭去。
“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唐小峰认真地看着她,“如果一个人的手指或是脚趾断了,有没有什么能够让它再长出来的灵丹妙药?”
廉锦枫疑惑地瞅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好地问起这个。她道:“三魂营骨,七魄侍肉,从理论上来说,一个人只要三魂七魄还在,就算断手断腿,也能重新长出。但生肌容易造骨难,生肌活血的灵丹妙药到处都是,造骨续肢的灵药却极其少见,也难炼成,我也没有多大把握,还是要回到长生宫内,找些书籍研究一下。”
唐小峰将她拉起:“你想办法帮我炼出一颗来,我有用处。”
廉锦枫点了点头。
唐小峰在她的脸上香了一口,才从窗户飞了出去。
女孩儿红着脸儿,又坐回木台前,继续梳弄秀发,弄着弄着,好端端的又捂着被亲过的脸蛋,开心地笑着。
那个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