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月色下,夏侯骑着麒麟跑在最前,后面跟着刑天家几兄弟以及一千黑厣军士,一路烟尘滚滚,披星戴云(此时天空没有月亮),日夜兼程,人不歇,马不停的朝篪虎族所占据的山林奔去。黎巫盘膝坐在夏侯身后,一团绿光从她手上发出,笼罩了整个骑队,让那墨麒麟和黑厣不仅奔跑的速度增快了十倍,更是体力源源不绝,赶路的效率大大提高了。
唯独就苦了刑天大风他们,这一路颠簸啊,就算他们也受不了了,那黑厣跑起来,可没有墨麒麟这等平稳。
一路上,就只能听到黎巫大声的催促:“你们还算大夏的巫么?怎么赶路还作出一副苦脸来?”
诸人气煞,她盘膝坐在夏侯身后二尺的地方,就连扑面而来的劲风都被夏侯高大的身躯遮挡住,那墨麒麟又是平稳如同青云一样,她哪里吃到一点的苦头?但却没人敢出口反驳,夏侯知晓她的身份,刑天大风兄弟几个,却是对黎巫的实力起了疑心:如此长时间的替坐下坐骑补充体力,加持巫咒,就算是一名二鼎大巫,也不该有这种实力罢?
兄弟几个在坐骑上拼命的相互丢眼色,想要盘算出黎巫的身份来。刑天玄蛭甚至都怀疑自称旒歆的这女子,会否是黎巫殿某位大巫的私生女,才会拥有和她鼎位不符的实力,可是却也不敢大胆到猜测这女子就是黎巫本人。
如此奔波了数日,在刑天大风他们的大腿都开始发木发胀,快要受不住那频率极高的颠簸,坐下的黑厣和玄彪都开始口吐白沫,将要力竭而亡的时候,夏侯突然拍了一下墨麒麟的脑袋,大吼一声,让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
前方一片山林茂盛,滚滚水汽浓雾中,那墨绿色的山林近乎发黑。一道道震天的猛兽咆哮声从山林远近传来,洪荒旷野,莫过如此!夏侯出神的看了一眼前方的山林,突然大声吼道:“再过去三十几里,就是我家的村子了。”
白已经猛的跳了起来,化为一道白光,一路顺着那参天古木,急速朝村子跑去。一边跑,白一边发出了大声的咆哮,那叫声震得所过之处的古木剧烈震动,无数的树叶纷纷扬扬的撒了下来,彷佛一场大雨。白那充满了野性吼叫的兽咆,引得远近无数自恃实力不弱于一头貔貅的凶兽同时大声吼叫,发出了挑战的声音。
夏侯的脸色一下就难看了起来,在山林中,就算是真正的山林之王,也不敢发出长嚎同时挑战这么多的凶兽,眼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山林,因而变得无比兴奋的白却是忘记了这个忌讳,一阵胡乱的吼叫后,怕是方圆百里内所有强大的自认为可以和一头貔貅拼杀的凶兽,都会闻声而来。“这家伙,可给我们找了不小的麻烦啊!”
还没等他想好是直接带人逃回村子,避开这些野兽,还是干脆仗着手上的强大军力,把那些赶来的凶兽全部屠杀了,那黎巫已经一声轻笑,眉心处突然一团晶莹如水晶的绿色光点射了出来。一圈圈温和的绿色光纹朝着四面八方扩散了开去,那远远近近的古木同时散发出厚重的绿光,这绿光蔓延开来,瞬间方圆数百里的山林,尽被一层绿色光罩笼罩。
所有被绿光笼罩的山林里的凶兽,同时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乖乖的匍匐在了地上,眯着眼睛享受那绿光中强大的生命力量。
黎巫浑身散发出绿色的光芒,轻轻的从麒麟背上飘了起来,狠狠的一脚踩在了夏侯脑袋上喝道:“蛮子,还不快点带路?早点找到你们的族巫,我问问那巫魂草到底在哪里。”
无数绿色光点从远近的大树、野草上飘了出来,很温和的渗入了刑天大风他们的体内。一时间,所有连续赶路了好几天的黑厣军士以及那些坐骑,同时精神一振,消耗的精力瞬间补满。那绿光中蕴含了巨量的生命能量,让刑天大风他们这几个鼎位的巫武体内巫力一阵荡漾,竟然隐隐有突破当前限制,直达下一境界的冲动。
刑天大风骇然:“起码是七鼎大巫!”
刑天玄蛭咬着嘴唇低声嘀咕道:“不止,这是黎巫殿最强的巫咒‘神降咒’,看她的实力,起码是八鼎之上!黎巫殿有这么年轻的八鼎大巫?”
夏侯也是精神一振,哈哈大笑了起来,重重的锤打了一下坐下墨麒麟的脑袋,那墨麒麟‘吭儿’一声大吼,撒开四脚朝前跑去。这里山林茂密,地势崎岖,却是没有现成的路径的,墨麒麟脚踏风云,一溜烟的就冲出了老远,却苦了那紧跟在后面的千多匹黑厣、玄彪。
眼看着自己的坐骑踉踉跄跄的差点被几根伸出来的树藤绊倒,刑天大风不由得大是恼怒,低声抱怨道:“下次再出征,可要从家里好好的挑选几头坐骑出来。看看篪虎,他骑着墨麒麟,我们就骑这黑厣,算什么呢?”
幸好仅仅是跑出去了十几里地,他们就到了篪虎族人经常活动的地域内,那里的杂草、乱木都被砍伐一空,地面平坦了不少。而且夏侯终于找到了那条自己家村子里通往外界的小道,虽然依旧是坑洼不平,却也足够大队骑兵行动了。当下骑队的速度又提了起来,急速朝村子奔去。黎巫浑身笼罩在绿色光芒内,彷佛山林中的精灵,飘飞在夏侯身边,嘴里一叠声的催促着。
突然,前面传来了白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虽然隔着还有好几里路,但是夏侯却从这自幼一起长大的伙伴叫声中,听出了近乎绝望的狂暴情绪,那是一种深沉的,无法形容的,因为极度的悲哀而带来的深沉绝望。绝望之后,那蕴藏在貔貅体内的残酷血性瞬间爆发,这才让白发出了那么可怕的,震得大地都微微发抖的吼叫声。
夏侯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大吼一声,狠狠一拳砸在了那墨麒麟的脑袋上。那墨麒麟愤怒的咆哮了一声,被主人连续在脑袋上咂了几拳,他也发怒了,当下脚下升起四团火光,速度猛升了十倍,倏忽间就飘出去了老远。
黎巫脸色微微一变,仔细聆听了一下白一声接一声的疯狂嚎叫,不由得两道秀眉蹙在了一起,绿光一闪,反而还超出了夏侯几步。
刑天大风、刑天玄蛭兄弟几个同样脸色一变,他们在白的嚎叫声中听出了浓浓的杀气,他们立刻放弃了坐下坐骑,身上冒出了各色光芒,旋风一样的朝前追了过去。他们的速度比起墨麒麟仅仅是慢了一线,却又比黎巫慢了太多了。
那剩下的一千名黑厣军士兵同样脸色变得无比严肃,自然而然的分成了前中后三队,已经摆开了随时准备冲锋厮杀的势头。
夏侯家村子村门外,那两个小土坡夹着的小道正中,用几根树桩子插着几具奇怪的骷髅。从那完整的骷髅架的形状上看来,那分别是一头牙狼、一头剑齿虎、一头暴熊、一头角牛、一头风豹、一头大猛犸的骷髅。
黎巫厌恶的绕过了那几具骷髅架子,猛的跳上了一个土坡,朝村子里看了过去,她的身体一抖,猛的僵硬在那里。
夏侯一声怒吼,身体化为一团黄色历芒,彷佛一块陨石,重重的砸落在黎巫身边,溅起了无数的土块石屑,同样双目精芒激闪的看了进去。
刑天大风、刑天玄蛭兄弟几个则是呆呆的站在那几具骷髅架子旁边,刑天磐突然大吼起来:“操!怎么会有东夷人的屠杀号令在这里?”
一拳把那巨大的猛犸骷髅架子砸碎,刑天大风风一样冲进了村子里,立刻又被那腐臭的尸气给冲得倒退了几步。瞬间的功夫,他就被眼前的那一幕惊呆了:夏侯的老家,这个篪虎族人聚居的村子,已经是成了一片死地。目所能及的地方,所有的木屋都被烧成了通顶的废墟,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下了不知道多少插满了箭矢的尸体。看那尸身都烂得皮开骨穿的样子,这些人显然已经死去了多时。
刑天玄蛭强行忍住那刺鼻的臭气,大步的走到了一具尸体旁边,随手拔出了一支漆黑的三棱透骨箭,怒道:“东夷人中很少动用的毒箭,箭矢上带的巫毒让尸体腐烂的速度减缓,也正是尸骨带毒,才没有被虫蚁鸟兽给吃了。”
回头看了一眼那几具骷髅,刑天玄蛭脸上闪过一片肃杀之气:“夷虎族人,只有夷虎族人中的一小支,才喜欢在箭矢上淬毒。”
眨巴一下眼睛,刑天大风抬起头,看着那站在小土坡上的夏侯,大声问道:“篪虎,你还好罢?”
话音刚落,一条白光已经从村子里面扑了出来。浑身肌肉膨胀,眼里淌出两条血泪的白大声吼叫着,猛的扑到了夏侯身边,一手拉着他就往村子里面跑去。夏侯突然仰天发出一声疯狂的嚎叫,重重的一脚在地上跺出了一个深达数丈的巨大窟窿,迈开两条长腿,猛的朝村内狂奔。
一路上,到处都是浑身插满了箭矢的篪虎族人的尸体,全部都是精壮汉子的尸身,却看不到一具敌人的尸体,想必已经被东夷人带走。
夏侯路过自己家的木楼,那木楼却早就被烧成了平地,地上残留了几支被劈断的长弓,显然东夷人在这里受到了极其暴烈的反抗,他们并不是全身而退。地上、附近的石头上、左近的石墙上都有无数的刀痕剑痕,更还有箭矢深深的陷入了石块内,所有的痕迹都朝着巫公居住的石屋那个方向去了。
白猛的一骨碌滚在了地上,连滚带爬的冲到了族巫那已经彻底倒塌的石屋前,猛的跳到了地上一具特别高大的尸身上,抱着那尸身僵硬的躯体大声嚎哭起来。一滴滴血泪从白的脸上流淌而下,滴在了那尸身腐烂的脸上,看起来好不惨人。
夏侯脚步猛的踉跄起来,突然他腿一软,整个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喉咙里‘咯咯’了几声,却半天发不出声音。和白一样,夏侯连滚带爬的朝那高大的身躯滚了过去,突然一口血块就从嘴里喷了出来,随后才发出了那恐怖的尖锐的叫声:“阿爸,我是暴龙啊!”
前世的身份瞬间被夏侯遗忘,那个前世特工的身份已经不为现在的夏侯记起,现在控制他所有灵智的,就是那个仅仅十七八岁的蛮族少年。他猛的扑在了那篪虎貅的尸体上,看着篪虎貅胸口那个贯穿的尺许宽阔的巨大伤口,猛的发出了疯狂的嚎哭。夏侯抚摸着篪虎貅依稀可辨的面孔,眼角突然炸裂,一道道血泪顿时喷射而出。
白同样抱着自己的脑袋一阵的嚎啕大哭,一边痛哭,白一边拼命的厮打着身边的一切。狂性大发的白浑身白光闪动,身上鳞片则是直接变成了深沉的金色,十根利爪猛的从爪子上弹出来,彷佛一座金属旋风,瞬间撕碎了方圆十丈内的一切物品。就连那石屋外躺着的数十具篪虎族人的尸体,也在那白色的旋风中化为粉碎。
白仰天长嘶,双目中血光射出了足足有三尺多远,胸口急骤起伏的白突然‘咯咯’了两声,一口气喘不过来,它仰天吐出了一道血箭足足喷出了三尺多远,怪眼一翻白,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急速飘进来的黎巫身体一闪已经到了白的身边。眼看到白因为激怒攻心并且悲伤过度,居然活活气得吐血晕倒,黎巫不由得点点头,挥手间一道绿光射进了他的身体,强行镇压了白体内紊乱的金性真元,护住了他全身的经脉。
夏侯则是把篪虎貅的身体抱在了怀里,仰天疯狂的长啸。生平第一次,夏侯体内的先天之气毫无保留的透体发出,连同他的巫力一起,汇聚成了一种变异的朦胧的半透明的古怪能量,冲天而起。
一道半透明的,彷佛水波一样急速颤抖的能量光柱直冲进了天空的云层,扰乱了天空气流的运转,那密云顿时翻滚起来,强大的能量气息翻翻滚滚的传了开去,吸引了更多更强的天地之力急速朝这边汇聚了过来。夏侯的神识无意识的朝着四周疯狂扩散,就好似漩涡一样,掠夺性的抢夺着他神识所能碰到的所有元气。
刑天大风他们面色一变,仓皇的退后了好几步,不敢靠近夏侯身边十丈之内。仅仅是巫力,刑天大风他们比夏侯还要强上些许,可是加上夏侯体内那精练无比的先天之气,夏侯此时的能量反而超过了刑天几兄弟一个数量级。按照‘射日诀’心法驱动的古怪能量,完全按照‘射日诀’掠夺的本性,不会放过身边的任何能量。
在刑天大风他们看来,现在的夏侯就是一个能量黑洞,正在公然打劫,并且甚至还有直接抢夺其他人体内巫力的趋势,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敢靠近他?也只有实力超出夏侯太多的黎巫,还依旧满脸轻松的站在夏侯身边,看着满脸血泪的夏侯发愣。
疯狂、暴虐的狂躁气息笼罩了夏侯,夏侯的眼睛里满是一片血红,这已经不是修炼巫力所带来的那种血光,而是实实在在的两颗眸子都被血丝覆盖住才出现的异相。夏侯现在所想到的,除了杀人,就是杀人,但是要说你要此刻的他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他要杀谁,他自己也都不清楚。他整个人的神志,就已经不清醒了。
抱着篪虎貅的身体在地上一阵胡乱的蹦跳,夏侯嘴里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吼声。刑天大风他们连同黎巫在内,没一个人能听懂夏侯用前世汉语吼出的誓言:“父精母血,我得重生;不报此仇,何以为人?”
是的,夏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是他身上流淌的,依然是这个世界的血,来自于篪虎貅以及夏侯母亲的血。这份血缘,是夏侯无法抛弃也无能抛弃的。这份血缘,是夏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关碍。
满是血丝的眼睛茫然的朝着四周扫视了一周,那巫公倒塌的石屋废墟上被立起了一根石柱,石柱的顶部,那龇牙咧嘴显得无比狰狞的头颅,分明就属于巫公的。东夷人用他们最污辱性的手段,宣告了一个村落的彻底灭亡。
而石屋的后面,那一大片平地上,更是竖起了一根巨大的,无法形容的古怪物事。一根高达十几丈的木桩,所有村子里的妇孺都被钉在了那木桩上。每个人都是被横七竖八的十几支长箭生生的钉在那木桩上的,如此密集的长箭,以致于尸身都腐烂了大部分,却依然在木桩上没有掉落下来。所有的妇孺无一幸免,屠杀令之下,向来是牲畜都不留下。
夏侯眼前一阵的幻影闪动。
刚刚出世时,那群抱着自己哈哈大笑的篪虎族人。那拎着自己的小鸡鸡好奇的逗弄的巫公等人。
刚刚长大一点时,强行给自己肚子里灌进一大碗烈酒的篪虎貅,以及坐在旁边默默的给自己嘴里填上一块粟饼的阿姆。
再大一点,有力气自己走路了,就逼着自己舞刀弄剑的篪虎貅,以及抓起自己狠狠的抽打一阵屁股,要他赶快回家吃饭的阿姆。
三四岁的时候,按着自己的脑袋,逼迫自己吃下碗里那小山一样兽肉的篪虎貅,以及微笑着劝自己多吃粟饼的阿姆。
村里所有的人的影像,一幕幕的在夏侯眼前飞速闪过。最后他还看到了,自己那蹒跚学步的弟弟妹妹。
而所有的人,如今都变成了尸体,冰冷的倒在地上,并且已经腐烂得看不出脸来。
黎巫看着夏侯那呆滞的血色双眸,也不见她掐诀引印,只是嘴里轻轻的喝了一声:“引灵,现。”
一道朦胧的青光突然笼罩了方圆数十丈的范围,那青光中一阵人影晃动,紧接着就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清晰的画面在身边活动了起来,可以看到正好是篪虎貅率领一批族人,手持大剑砍刀,在石屋外和来袭的敌人拼命的场景。满天的箭矢如雨落下,篪虎貅身边的族人一个个的倒在了地上,只有篪虎貅浑身闪动着一层极其黯淡的光芒,在满天箭矢下灵活的躲闪着。
一个个东夷人射光了随身的弓箭,拔出了手上的短刀朝篪虎貅扑了上来。篪虎貅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发出了可怕的笑容,脸上胡须一阵抖动,以命搏命,用身体硬挡住了那些东夷人的短刀,自己的大剑也重重的从敌人身上滑过。满天都是残肢断臂横飞,篪虎貅瞬息间的功夫,已经杀死杀伤了十几名东夷族人。
夏侯呆呆的看着那青光中奋力拼杀的篪虎貅,两行纯粹的鲜血从眼角慢慢的滑落了下来。
光影内,突然有一名身材高大头上插着三支金色羽毛的东夷箭手闪了出来,他看着浑身是血的篪虎貅,随手抽出弓箭,笔直一箭朝篪虎貅当心射去。那等同三鼎大巫身份的三羽箭手射出的长箭,似乎不受任何阻碍的,震碎了篪虎貅手上的大剑,在他胸口上穿出了一个大大的窟窿。篪虎貅浑身一震,慢慢的倒向地面,就在他倒下的同时,数十支长箭猛然袭来,把他射成了刺猬一般。
一层血光在夏侯身上流动,夏侯疯狂掠夺过来的超过他身体承受极限的元气,几乎都要让他身体崩溃了。
黎巫眼看得夏侯的情况不甚对劲,就要出手打晕他去。夏侯却突然微微一笑,慢慢的把篪虎貅的尸身放在了地上,眼里已经是一阵的清明。前世受到的严酷训练,让夏侯强行压制住了心头的暴虐怒焰,虽然已然是怒火冲天、悲意若海,但是起码在外表看起来,夏侯已经是清醒了过来,不复刚才浑浑噩噩的模样。
眼里的血丝飞速褪去,夏侯体内土性元力急速修补上了炸裂的眼角,嘴里又吐出了几块血块来。
喘息了几声,夏侯脸上露出了让刑天大风他们不寒而栗的温和笑容,犹如寻常一样淡淡的问道:“这东夷人很有钱么?射出去的弓箭,他们也不收回?”
刑天玄蛭小心的看着夏侯,谨慎的思考了一阵措辞后才回答他:“这是东夷人在立威,下了屠杀号令后,东夷人的箭矢是从来不收回的。他们,唯恐别人不知是他们干的。”
夏侯闻言点点头,温和的说道:“原来如此,立威?嗯,这蛮荒,可属大夏管辖?”
刑天大风摇摇头:“南方蛮荒,虽然各族受我大夏巫教遥控,却不是我大夏领土。”
低头沉吟了一阵,夏侯低沉的问刑天大风:“若,我要向刑天大兄借一支军队,灭了东夷人,可有指望?”
刑天大风苦笑:“灭东夷?难。若只是灭东夷的几个部落,易事尔。若我等兄弟能在族内掌权,自能分派一军,替篪虎兄弟报此仇怨。”
对着刑天兄弟几个展颜一笑,夏侯深深、深深、深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请一起来的兄弟们帮我把族人的尸体都埋了吧。刑天大兄,还请你派几个人去四周探访一下,看看我篪虎族其他的几个部落,是不是也被灭了。夷狼族人?好,很好。东夷人,更好。”
转身走向了黎巫,满脸笑容的夏侯,却把黎巫吓得退后了几步,惊问道:“你找我作甚?我可无能替你复仇的。”
夏侯脸上的笑容更加古怪了,那淡淡的笑容下掩藏着浓浓的煞气,就好似一层玻璃后那无数恶魔一样。黎巫何曾见过这样可怕的表情?虽然明知自己举手之间能把数万个夏侯化为飞灰,她依然本能的朝后退了又退,不敢靠近现在的夏侯。
朝黎巫躬身一礼,夏侯阴沉的说道:“不报此仇,我篪虎暴龙何以为人?这篪虎的姓氏,却是用不得了。故我想以大夏的形式为姓,不知旒歆你认为可否?”
黎巫眨巴了一下眼睛,鼻子耸了一下,又飘上前了几步。“你想以大夏的名号为姓?作甚问我?”
夏侯微笑:“原来没有规矩,如此就好。”
黎巫茫然的看着夏侯,大夏的大王可没有定规据说不允许用夏为姓氏,上古巫族,对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不甚注意。黎巫却是不理解,夏侯唯恐自己改姓夏了,犯了前世所谓的避讳之类的罪过,白白给人找上门来。
不过,黎巫还是不明白,夏侯为什么要改姓,难道就是因为仇怨未报,所以耻于使用自身的名号么?
古怪的笑了几声,夏侯仰天淡淡的说道:“如此,以我父、母、族人,以及我族祖宗先灵之名起誓,我篪虎暴龙,如今改名夏——颉,若不报此血海深仇,我夏颉誓不为人。”
黎巫皱了一下眉头,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颉’这个名字,却是上古造字的仓颉所用,对于上古之民来说,这个名字拥有一种智慧、神圣的味道在里面。她看夏侯,怎么看也就是一个肌肉充足脑浆缺少的蛮人,怎么能使用这个字呢?
但是此情此景之下,黎巫却也不好对夏侯有任何责怪之言了。
“从今天起,我就是夏颉。”夏侯的语气很温和,但是那语调中坚定雄厚的力量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夏颉存在的唯一目的,无非复仇二字。”
“东夷人也好,夷狼部也罢,我誓必尽全力灭之。”
三日后,派出去寻访其他篪虎族部落的黑厣军士回报,方圆千里之内所有的篪虎族人村落尽数被屠杀、焚毁,若没有意外,夏侯将是这片山林里,最后的一个篪虎族人了。
闻得这个消息,夏侯脸色却是纹丝不变,伺候着突然安静了不少的黎巫,顺利的抓到了那根可以满山林乱跑的巫魂草之后,一行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片山林。
一名身穿漆黑色长袍,头脸都被遮盖住的大巫突然随着一阵旋风,出现在村落里。
“可惜,可惜,可怜,可怜!却不知这部落,就是那娃娃的老家。唔,莫非天神已经有了定数,那娃娃得了射日诀,就是为了日后对付东夷族人的么?天命,天命!哼。”
这巫低声叹息了一阵,摇摇头,随手把夏侯他们制作的粗陋的木桩墓碑又往地下紧了几寸,摇摇头,就要离开。
蓦然他猛的朝村外树林猛的一挥手,大喝道:“好大胆子,还敢来此?”
‘嗡’的一声闷响,里许方圆的一片密林突然化为齑粉,凭空下陷了三丈多高,露出了孤零零的两条急促出手防御的人影来。看那两人的模样,正是通天道人派去暗地里保护夏侯,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夏颉的多宝、金光二人。
那巫一声厉啸,低沉的喝道:“东夷人?还敢来此送死,本尊成全尔等。”
大手一掌,迎着虚空一按,大半个天空突然黯淡下来,一支黑漆漆的缠绕着无数电火雷光,直径超过两里的巨大手掌,就猛的朝着多宝和金光当头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