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个好问题。

更像是一个语言的陷阱，尽管已经确定艾露恩不会害他，而且只要他说出一样东西，星球之灵大概会尽力帮他弄到最好的，但是狄克还是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倒不是说他的品行已经高洁到了不假外物的程度，更多的原因在于，他的脑海里不断的思考，直到2分钟之后，他还是没有想到自己需要什么。

爱情？不，他已经有了最好的。

权力对现在的他毫无意义，在奥杜尔的突袭完成之后，他能调动的泰坦军团在顷刻间就能灭掉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

力量也不现实，最重要的是，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圣骑士已经不觉得自己会相信那些来历不明的力量，即便是艾露恩给予的，狄克也不愿意接受，越是心智坚定的强者，永远只会相信自己亲手得到的东西。

磨蹭了好几分钟之后，狄克挠着头，露出了一个空前的傻笑，他讪讪的说。

“要不……世界和平？”

艾露恩的眼睛在这一刻猛地瞪大了，接近着她就捂着嘴轻笑了起来，“你确定吗？”

狄克耸了耸肩，艾露恩和善的态度让他也没有了压力，圣骑士靠在椅子上，摊开手。

“说真的，如果非要我给一个要求的话，就只剩下这个了。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自己去拿，您知道的，我不太习惯接受别人的馈赠……所以还不如世界和平来的有意义，不过坦白说，并不是我不相信您的伟力，但您真的能做到让整个世界都和平下来吗？”

“你的下一个问题是不是要问，我能不能制作出一块自己都搬不起来的石头？”

艾露恩泛着荧光的手指在已经迷迷糊糊的安薇娜头顶上抚摸着，最后摇了摇头。

“很遗憾，不管是世界和平，还是那块石头，我都做不到，你知道的，狄克，我不是神灵……这个世界也不存在神灵，如果一个自称神的人出现在你面前，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我会一剑刺过去，自封为神的可都是蠢货，而且我也斩杀了不止一位‘神’。”狄克抿着嘴，眯起了眼睛，握紧了拳头，然后又松开，“所以，就请您不要提嘉奖了，我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而且帮您，就是帮我自己。”

“所以你想让我成为一个言而无信的家伙？想让我对真正的好孩子视而不见？”

星灵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在温柔的风中响起，在这个微微波动的停顿之后，狄克的脸上也露出了抱歉的笑容，而艾露恩则轻轻摇了摇头。

“我在这个星球中心沉睡，也许等到下一次苏醒还需要千年的时间，如果不是你封堵了星球之外所有的裂痕，我很可能等不到下一次苏醒，就会在这种沉眠里彻底死去，狄克，你救的不只是这个星球，你还救了我，但这不是终点，好孩子，你我都知道，万神殿将什么样的重任放在了我的肩膀上，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胜利，狄克……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也踏上了他们安排的路……”

圣骑士闭上眼睛，感受着完全恢复到了最完美的状态，而欢呼雀跃的能量以及流动在血管里的力量，他恍如梦呓一般，“泰坦之路，我曾以为这是荣耀，但现在看起来，这更像是一种枷锁，我必须得向前，不停地向前，否则就会失去所有希望，他们希望我成为泰坦……哪怕我自己并不愿意……”

圣骑士睁开眼睛，用双手撑着身体，微微前倾。

“他们更像是一群混蛋，不是吗？”

“哈哈哈哈！”

艾露恩仰起头，发出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看上去似乎被狄克逗乐了，她摆了摆手，动作轻柔，似乎是害怕惊醒在她怀里入睡的安薇娜，她的女儿。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论至高无上的万神殿，不过，你似乎说的也有道理，但……你我最终都会成为万神殿的一员，不管你愿不愿意，狄克，也许你已经习惯了一切，但从我的角度来看，选择了你，大概是诺甘农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星灵伸出手，一团莹白色的光点在她手心里汇聚，最终出现了一个完整的星球的模样，那是缓慢旋转的艾泽拉斯，艾露恩将这星球投影向外轻轻一拉，十几个一模一样的投影出现在了狄克的眼前。

“在艾泽拉斯的所有时间线里，他都选择了一位继承使命的人，他们或者惊艳才绝，或者意志坚定，或者睿智如妖，或者独断专行，你知道吗？狄克，在你刚刚出现的时候，我……从未关注过你，因为在这些空间行者里，你是非常不起眼的那一个，甚至平庸到低俗。”

圣骑士摸了摸鼻子，然后就听到艾露恩的声音一变。

“但，9年后的现在，唯有你一个人走到了这一步……”

伴随着她的声音，除了她手心里的那个星球投影之外，其他的投影都被各种颜色的光芒侵染，红色，绿色，黑色，紫色，代表着某种不详，唯有那第一颗投影还在转动，甚至光芒更明亮。

“唯有你一个人成功的将艾泽拉斯治愈了，从6年前开始，这个世界就以一种决然的态度朝着希望所在埋头狂奔，你并不如他们更优秀，甚至现在的你，在其他行者里也算不上顶尖，但唯独你做到了……所以我才会说，诺甘农选择你，是最正确的一件事情。”

艾露恩的另一只手在其他的投影上轻轻一抹，那些光影飞快的散去，她看了一眼狄克。

“从今天开始，因为你所做的一切，你所在的世界，将真正成为艾泽拉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它将成为主世界？”

狄克点了点头，“我曾猜到过这个结局，但没想到，诺甘农将最终的选择权，交给了你。”

“这只是一种保护……无数的生命组成选择，无数的选择构成命运，阿曼苏尔和诺甘农联手为我制作了一个最坚固的摇篮，而我只需要从这无数种命运里，选择最好的那一种，幸运的是，我找到了。”

艾露恩手心里的世界光影就此消散，她的眼睛像是月牙一样弯起，代表了她的好心情，在狄克沉思的时候，她用一句满含深意的话结束了这场讨论。

“你知道为什么其他人都会失败吗？”

“嗯？”

“因为只有你一个人不考虑利益，不考虑自我，而是专注于挽救你能挽救的所有人……凯尔萨斯，奎尔萨拉斯，希尔瓦娜斯，乌瑟尔，弗丁，莫格莱尼，温德索尔，加尔鲁什……所有人，不管你喜欢，或者是不喜欢，你都会用尽一切去挽救他们，你对这个世界抱有一种特殊的使命感，而不是将它当成一场纯粹的游戏，也没有在力量中迷失自我。”

“换句话说，你爱这个世界，尽管连我也不知道，这份沉甸甸的，无私的爱来源于什么地方……但这些都不重要了，莱登认可了你，奥丁认可了你，整个奥杜尔因你而重新散发光明，这个世界因你而伟大。”

“狄克，好孩子，因为这份无私，我要给你你最需要的东西。”

星灵一手抱着安薇娜，另一只手轻轻一挥，整个被风吹拂的草原在这一刻改天换地，阳光，星光，一切的光芒都在这一刻交替变换，最终这个世界遁入了一片黑暗，安静，孤寂，似乎是在等待某些让人激动的事情发生。

“你知道吗？圣光和泰坦共同构建出了现在的你，你的圣名为秩序，但你其实一直没有真正领会到秩序的含义。”

艾露恩的声音变得缥缈而无踪，连带着抱着安薇娜的她，也在缓慢落下的黑暗中隐没。

“秩序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和平，也不是单纯的美好，你无法控制那天使，并不是因为你力量不够，而是你还没有明白它出现的原因，它存在的根基……好好感受吧，狄克，感受那一份你还没有真正理解到的力量，那远超于世界之外，存在于亘古的荒蛮群星中的规则。”

“我说过我会给你最好的，我的好孩子，接受它吧，接受这个我能给你的，最好的嘉奖。”

狄克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的黑暗就开始滚动了起来，圣骑士不得不咽回了自己的疑问，他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翻滚的黑暗上，那就像是一块浓重的黑布，盖在他眼前，就在狄克的注意力完全集中的那一刻，一抹光芒划过黑暗，就像是刺破了浓重黑暗的第一抹利剑。

“光芒诞生在黑暗最浓重的地方……”

这句话跳上他的心头，那一抹光在他眼前飞速的划过，在注视那抹光芒的时候，他的眼中再无其他存在，就是那一片光，以及紧随其后的光明，那是和黑暗完全对立的光影，那是希望，那是美好，那是真实，那是一切……而在那之后，光明之外的黑暗也映入了狄克的眼帘，原本格格不入，完全对立的两者，在这一刻在他的眼中显得如此的和谐。

于是他明白了，那是组成一切最基本的要素：光明和黑暗。

而紧随其后的演变的，就像是被那一抹光牵引着快速流动的光芒之流，它最终在黑暗的最中心，形成了一个不断旋转的稳定体系，狄克定睛看去，那是完全由一颗颗星球组成的星空，被光明笼罩的星空。

最重要的是，那片星空他见过，就在黑石塔里，他面对奈法利安的时候，见过那片星空，那是圣光展示给他的幻象，而艾露恩放佛解说一般的声音也在他心头浮起，却昭示了一个真正的秘密。

“那是圣光，宇宙间诞生的第一缕光，它结束了黑暗的纪元，为整个宇宙带来了光明，它是某种神秘的现象，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出现在你灵魂当中的那个声音，并不是圣光，那只是你对于圣光的理解，而形成的某种存在，它无害，但如果你足够仔细，你就会发现，它每一次出现，询问的都只有一个问题。”

“它向我索要一个理由……一个让圣光赐予我力量的理由。”

狄克喃喃自语，星灵为他补上了这句话的后半段，“所以，那其实是你对于自我灵魂的拷问，当你真正对于圣光的理解更高一层，它自然就会给你你应得的力量，真正的圣光没有任何智慧性的体现，它本身的存在，就是对于光明最好的诠释，而一切世界的圣光使用者，包括你在内，理解到的圣光，其实都是你们自己对于美好事物的追求与保护，所有世界最纯粹，最美好的愿望和言行……希望，它会给予你们无尽的力量。”

“忘记这个问题吧，狄克，用心去看，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

圣骑士在这一刻终于解开了那个人格化圣光的最终秘密……圣光非光，他一直在信仰，在祈求的，只是他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