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去中军大寨?”林墨有些纳闷,不是前两天才见过吗。
袁谭有些反常,按着对他性格的了解,如果真的是万急的大事他自己就忍不住跑到前锋营来了,怎么可能还把自己叫过去。
更有意思的是,传令兵全然不提老岳父,只说让自己过去。
到底出什么事了,林墨撑着帅案托腮,去当然是要去的,别看现在一口一个叔父贤弟的,一旦有点风吹草动立刻就跟你翻脸。
思忖了片刻,林墨的脑子有些乱,想不出什么头绪。
事实上,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自从吕布离开后,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像变了个人,开始优柔寡断,甚至变得迟疑不定,有时候还很迟钝。
他觉得应该是自己一直不放心吕布的原因。
叹了口气后,便站起身子,准备跑一趟中军大寨看看袁谭到底想干什么,或许真的只是谈论一下用兵方略之类的。
“侯爷,寨外有一骑送来此信。”伊礼跑了进来,将信恭敬的摆放在了台案上。
“许攸……”
林墨习惯性的看了一眼落款,随后才是正题,‘温侯见信如晤,袁尚设下离间计,此时袁谭与君貌合神离,意欲伏兵军寨,切切当心。’
看完内容,林墨脑袋轰一下就炸开了,我就说这家伙有些反常,原来是中了别人的离间计,想伏兵诱杀。
袁谭怎么中的计,信上没说,林墨大概也能猜得到,而且,以双方如今这般敏感的情况,他也不怀疑袁谭很容易就会中计。
现在,为难的是林墨自己。
去,就要面临被伏杀的风险,而且这种风险还很大,离间计这种事情攻的是心,你根本拿不出任何有力的证明可以让袁谭释疑。
不去,且不说袁谭会不会大举进攻,他只要断了自己的粮草,这两万大军都将陷入绝境之中。
当然,你可以顺势投降袁尚,同样的你也不能肯定袁尚会不会趁机夺了兵权,来个以绝后患。
这招够毒的啊,到底是谁给袁尚献的计。
审配吗?
还是许攸自己在贼喊抓贼?
都有可能,审配的脑子对袁尚属于死忠类型,保不齐在危急情况下会脑洞大开。
许攸呢,一方面给袁尚献计,另外一方面又来通知自己,这样可以两面保全,自己不至于抱着鱼死网破的心里捅破他贪污的事情。
反正到最后他都不会吃亏。
毕竟,站在他的立场,把北国搅弄的天翻地覆后,再去投曹,绝对是大功一件。
甚至可能已经暗中跟曹操联系上了。
只不过是在赌而已,赌自己在兵败前不会把那些证据丢给袁尚。
人心这玩意,一如太阳不可直视。
这个问题深究无益,还是该想想怎么收拾眼前的局面吧。
总感觉变成了一个死局,不管去不去中军大寨都很危险,主要是林墨自己也没把握能说服袁谭相信这一切都是离间计,稍有不慎,小命就交代在那了。
他要是心思歹毒一些,甚至可以用我为人质,要求大军当炮灰。
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双方鱼死网破的结局来恫吓他,可万一吓不住他,这后果就是陨落,不值当啊。
如果不去,该怎么办,投袁尚显然不可能,那家伙只怕比袁谭还危险呢。
林墨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感觉到这么无力这么累,好像突然间自己就什么也不会了。
“伊礼。”
“末将在!”
“派人去武城,召回徐盛,另外,让三军整装,准备明夜南下,抵达渡口从黄河顺流而下,返回徐州……”林墨叹了口气,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实在有些丢人现眼。
可是,不回去,林墨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毕竟,拖的越久,风险越大,一旦大军完全断粮,想跑都跑不了。
走之前还得把大营给毁了,这样老岳父和赵云回来看到营寨没了,应该会赶回徐州去的。
“侯爷,真的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吗?难道凭侯爷的旷世雄才也不能扭转?”好不容易才在北国站稳了脚跟,也取得了阶段性的优势,突然间三军撤走,伊礼有些不能理解。
林墨直直的看着伊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旷世雄才……
林墨觉得自己对这个词很陌生。
曾几何时,自己确实是意气风发,不管做什么都能随心所欲,以天下为棋盘,拨弄风云,各方诸侯不过是掌中玩物。
可是现在……
我到底是怎么了……
竟然被自己最瞧不上的袁家兄弟给折腾的待不下去要奔走逃命。
在北国花了这么多心思布的局,结果到头来只是一个笑话。
林墨觉得自己的脸上被打的火辣辣的疼。
“去传令吧……”林墨摇了摇头,他也觉得现在的自己很陌生。
伊礼做了个揖后,转身离去。
还没走出中军帐,外面传来一个爽朗的大笑,“允文,我们回来了!”
声音很粗犷,可在在林墨听来,如闻天籁,老岳父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允文!”吕布和赵云都走了进来。
再见面的时候,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林墨缓缓站起身,走了过去,就这么看着吕布,一言不发,可黯淡的眸子里却开始浮动光芒。
“哈哈哈,傻了?不认识了?”大仇得报的吕布,回来的路上其实也是很忐忑的,可见到一切如旧,悬着的心就落地了,直接给了林墨一个大大的熊抱,“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允文,我瞧着你都瘦了。”赵云也笑盈盈的说道。
林墨自始至终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一股莫名的心酸涌上了心头,就连鼻头都有些发酸。
可是内心深处,那眼干涸的泉池,开始涌出了泉水,这湾清泉,在一瞬间驱散了萦绕在林墨心头多日的阴霾和沮丧,还有深深的无力感。
这一刻,似乎连身体里的肾上腺素都在飙升,大脑也在飞快的运转。
方才看来还是一个死局的局面,现在再看,却觉得有些可笑。
这种程度的离间计,好像有点太不拿人当回事了吧。
林墨深吸了一口气,他感觉到了,今天回来的,不止是老岳父和赵云,还有曾经的自己。
过去,陈宫和贾诩说过几次,一旦自己不在老岳父身边,他就好像变了个人,多疑反复,进退不定,作为一方统帅,这样的性子是会出事的。
林墨当时也觉得可笑,老岳父都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一样粘人啊。
这一次之后,林墨明白了,不止是吕布离不开自己,其实自己也已经离不开他了。
现在,他回来了,林墨觉得自己的信心和底气也都回来了。
其实,就目前来说单独拿出来,林墨与吕布都难成军中大纛,只有真正的在一起携手,才能像过去那般无往不利。
这没什么不愿意承认的,老岳父确确实实是能给他带来足够的安全感,只是过去他一直把这种踏实当成了理所当然。
直到有一天,老岳父不在自己身边,他终于才能明白,最珍贵的,其实恰恰是平时最不起眼的。
一家人,终究是一家人,谁离不开谁都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怎么回事,为什么比原定计划晚了足足十天才回来?”林墨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抱怨,老岳父和赵云回来了,他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别提了。”
吕布摆了摆手,走到台案上拿起茶壶倾泻入嘴,痛快过后才郁闷道:“河内一带暴雨导致黄河泛滥,下游几处河道决堤,你都不知道我们花了多少精力才回来。”
“我现在还头晕着呢。”一旁的赵云扶了扶额,表示这趟折腾的够呛。
“那……侯爷啊,还需要三军准备撤走吗?”伊礼上前问道。
“三军撤走?”
吕布闻言立刻放下了手中茶壶,“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墨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大家都坐下,他才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前面只是对峙,也没什么波动,到后面的围点打援,两人来了兴趣,再到徐盛莽下武城,听的二人是拍手叫好,不过知道了离间计后,又都沉着脸了。
“好好好,好个袁谭,竟然想伏兵军寨诱杀允文,我看他是想去跟袁绍相聚了。”
当听到袁谭想伏杀女婿的时候,吕布就怒了,瞪大眼睛厉声道:“子龙,去,把并州骑兵点齐,我们陪着允文一起去,我今儿就借他仨胆,看看他敢不敢动手!”
“喏!”赵云大概慢慢习惯了吕布的这种莽,也不啰嗦。
这要是搁过去,林墨免不了要一通教条式的说道,比如身为主帅应当处变不惊什么的。
可是现在,只觉得这才是他林墨的岳父,都能为了兄弟挚友千里杀人了,还能放任女婿被威胁?
事实上,这也是林墨的底气所在啊,虽千万人吾往矣,因为我的身后,有一个愿意为我不顾一切去拼命的岳父。
“不必了岳丈大人,区区离间计,不过是利用了袁谭内心的恐惧罢了,雕虫小技,弹指可破。”林墨扭了扭脖子,前所未有的从容自若。
“你想怎么做?”大概,也习惯了自己女婿永远都是处变不惊的模样,吕布双手抱胸。
“他不是让我过去吗,我这便过去。”
“你一个人?”
“收拾一个袁谭,去的人多了,不是太抬举他了吗?”林墨耸了耸肩,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不行,我不同意,胡闹!”
吕布一摆手,严肃道:“都什么时候了,万一袁谭朝你发难怎么办。”
“岳丈大人胡闹的时候我可没拦着,如今不该让我胡闹一次?”
林墨朝着吕布投去一个揶揄的眼神,没等他发作,又感慨了一声,“岳丈大人放心好了,我多惜命啊,更何况,这次是个机会,我此去不仅要消除袁谭的怀疑,还要把袁尚拉下水!”
其实吕布当然清楚眼下跟袁谭翻脸不是个好的选择,只是气不过他想对林墨动手而已。
“难道就不能派使者去吗,大不了我们不管他们兄弟俩的战斗了,何至于让你亲赴险地,我不放心。”
“现在岳丈大人知道你非去温县不可的时候我是什么感受了吧?”
林墨叹了口气,无奈道:“这里早就不是他们兄弟两人的战斗了,北国这里我布局半年之久,眼看就要收网了,就这么离去如何甘心,而且我们这一走,最后得利的是曹操。
我必须去一趟袁营,岳丈大人相信我,出不了问题的。”
确实,这时候撤走,再想上来可就难了。
见得自家女婿智珠在握的模样,吕布心里踌躇了片刻,伸出手指虚空点了点,“我只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不见回信我直接领兵冲击袁谭的军寨。”
“足够了。”
林墨露出得意的笑,随后看向伊礼,“刚才送信的人还在外面吗?”
“在的。”
林墨点点头,便转身回到帅案上,拿过一旁备用帛布奋笔疾书,不多时,两封信写好,他交给了伊礼,“这封让来人带回去,这封派快马送往无极甄家交给笮融。”
“喏!”
伊礼转身走了出去。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林墨要一鼓作气把自己在北国布的局都给用上,非让袁家耗死在这不可。
当然,现在他该动身前往袁谭军营了,为此,还特地回营换了一身装扮,一袭白衣,内穿金丝软甲,点上一队骑兵护卫朝着辕门而去。
身后,传来一阵擂鼓声,这是武将出战时候的鼓点,骑在白马上的林墨扭头朝着鼓声传来的地方望去,赫然发现是老岳父在为他擂鼓。
林墨心里暗暗得意,该的你操心了。
待得林墨策马扬鞭,掀起一阵尘土,吕布才放下手中鼓槌,目视着远处飞扬的尘埃,沉声道:“子龙啊,传令下去吧,三军集结,随时准备开战。”
“喏!”
他当然是相信林墨的,可凡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一个时辰后没有林墨的消息,那他就顾不得许多,大家鱼死网破吧。
“你笑什么?”吕布扭头准备进入军帐,才发现安排传信的伊礼已经回来,正看着林墨远去的方向发笑。
“温侯有所不知,在你们回来前,兰陵侯整天心神不宁、郁郁寡欢,几乎没怎么笑过,末将都觉得快要不认识他了。
可是你们一回来,他就立刻恢复了昔日模样,运筹帷幄、从容泰然。”
伊礼说完,吕布心里头咯噔一下,随后冷哼道:“这臭小子,都这么大了难道还指着我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不像话。”
其实老岳父的内心乐开了花,你不是挺能耐的吗,现在也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把你绑在身边了吧。
吕布露出了得意的笑,来自老岳父的傲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