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形的边数就是身份和地位的直观象征,这一点有些类似于印度的种姓制度,但不一样的点就在于“低种姓”是拥有生出“高种姓”图形的能力的。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这种情况下生出的孩子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和原生父母相见,而且他们究竟去了哪里也未可知。
就像是现在一样,作为小贵族的五边形家庭就能用画牢关押如此多数量的等边三角形,只为了完成家庭作业,进行稀疏平常的升格实验。
整个下层阶级的生活可想而知。
不过让虞良有些奇怪的是,据蕾吉尔的说法,平面国中的三角形是拥有着攻击性极强的尖角的,对于平面国中的图形生物来说是致命的武器。
这一点同样和图形构造有关系,边数越多,角数就越多,那么每个角的角度相对就会更大,也就更加没有攻击性。
当然,这只是相对而言,因为八边形中也可以有极度尖锐的锐角,反正又不会一定是正八边形。
虞良猜测这种高阶级图形的身份会是将军或元帅,是那些士兵的上级领导,但未必会受到爱戴。
军中长官并非是靠功绩,而是依靠出身和形貌,这恐怕难以服众,所以这种多边形将军在军中的威望恐怕不会太高。
这种压迫下,作为天生士兵的三角形们,本就愚笨且暴躁,还拥有着强大的进攻性武器,那他们为什么没有反抗这种堪称是残暴的统治呢?
虞良的心中难免感觉到疑惑,这种图形的设定看起来似乎是非常合理的,边数少的图形更容易获得尖锐的攻击性武器,是天然的士兵,而边数多的图形则更加智慧,作为国家的统治者,圆形拥有着更高的智慧,担当起管理和规划的职责也是正常的。
大概,上帝的本意就是将智力和武力分别交给不同的图形,期许他们能够共同创造璀璨的文明,结果却和上帝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先智带动后智的理想局面并没有出现。
大概是哪一步出现问题了吧。
虞良没有去思考答案,因为此时身处于平面国的他思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社会的不公平有,阶级斗争的基础也有,这种条件下若是能够有一个足够优秀的领导者,是不是就能轻而易举地掀起一场在平面国的革命?
想要在一个副本中最大限度地获取资源,那么依靠常规手段肯定是不够的,像演员阿泽惯用的套路那样掀起革命显然是最高效的方法,因为革命就代表着社会洗牌,平面国重新分配生产资料,作为领导者是拥有财富的第一支配权的。
如果是一个心怀天下的革命者,那对于社会来说自然是好事,但虞良这样的人掀起革命的动机就不单纯,只不过是换一个“王”而已,他的目的自然是离开副本的时候能带上更多的资源。
嘶——
等等。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虞良突然意识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谈起革命就一定会想到那个演员阿泽,他的能力天然适合扮演成其他角色,假如那家伙在平面国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变换风云。
假如在?
不对,好像不是假如。
当怀疑产生的时候,这就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虞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仔细回忆着两个月前晚上的那一个小时。
是阿泽第一次盗取他剧本的那一个小时。
在那一个小时里,他好像是看过了页面中的拓荒本目录!
看见别人参加拓荒本,所以自己也要参加,一般人是绝不会如此无聊的,但阿泽不一样。
如果他真的知道了虞良想要进入平面国,那就有99%的概率会跟过来,这家伙绝对有这么无聊。
再仔细想想,阿泽和他们约定在几个月后于忘城会合,但他从来就没有问过万一那个时候他正好处于副本该怎么办。
怎么办?
当然是没问题啊,因为这家伙也混进这个副本了,时间上完全对得上。
虞良长舒出一口气,真正感觉到了这个副本的棘手。
有阿泽这种人物在,估计平面国要不了多久就会乱起来了,他的能力简直就是天生的搅屎棍,称一个“祸国殃民”也绝不为过。
“怎么了?你听起来有些紧张的样子。”蕾吉尔敏锐地感觉到身边桐人的变化。
平面国的国民视觉不算突出,但察觉他形情绪的能力却是一点都不弱。
“嗯,只是突然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虞良沉声道。
“什么东西?”蕾吉尔顿时上套,追问道。
桐人的突然出现本就带着一些神秘色彩,就像是那些史诗故事中的穿越者或转生者一样,所以有着一些常图难以理解的能力也不奇怪。
“我看见了……暴力和动乱再次降临这个国家。”虞良故意用一种充满迷茫的语气说道,然后又摇摇身体,“不过也不一定,可能只是我的记忆混乱了吧。”
“暴力和动乱?”蕾吉尔听见这样的词汇却并没有感觉到太过恐惧,只是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能知道大概是哪一种类型的动乱吗?”
“大概是……由一些意料之外的图形引起的动乱,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虞良立马就开始模棱两可地回答,这样的话就算说错也没有关系,万一说中了,还能给他安上一个预言家的称号。
有了这种履历,说不定日后的探索能稍微顺利一些。
“意料之外的图形?”蕾吉尔表示出不解,这一点她有所猜测,“是那些不规则图形吗?”
而后她又摇摇身子:“那些家伙的话,还是有些难的吧?毕竟连那些三角形的叛乱都很难起到效果。”
说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咯咯笑起来,念诵起历史课上背诵过的内容:“面对被彻底抢夺走所有希望的顶着锐角的乌合之众,我们伟大的统治阶级拥有充足的手段来对付他们。”
“三角形们在数量和攻击性上的优势的确让我们的领袖难以应付,但这个世界上自然的法则总是公平而睿智的,当劳动阶级的智慧和品格有所提高时,他们的角度同样会增加,使得他们向着更高贵的等边三角形变化,任何图形都是如此。这就是自然界中最伟大合理的代偿法则,同时验证了我们源远流长的贵族制度的天然合法性。”
也就是说,尖锐代表着野蛮,而无杀伤性的钝角甚至是圆弧就是智慧的象征?
虞良在心里做出判断,对这个平面国拥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但蕾吉尔仍旧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因为他觉得仅凭智慧并不能轻松地解决叛乱,除非这些图形们掌握着更高端的某种武器。
事实上,在代表文明的一方发展出热武器前,文明的科技程度并不能带领他们百战百胜。
当然,就算野蛮战胜了文明,往往也会快速地同化,从另外一种角度来说,依旧是文明战胜了野蛮。
“那么你们是如何应对三角形们的叛乱的?”虞良顺着这个话题追问下去,他需要知道平面国的科技发展到何种地步了。
目前来看,这种社会结构更像是中世纪的模样,不像是拥有高科技武器的样子。
唯一的可能就是某种特有的维度武器,比如画牢。
“在大部分的叛乱中,只要多边形和圆形浅显地利用一下三角形们心中的‘欲望’和‘希望’就能轻松解决,将叛乱扼杀在摇篮中,只需要进行简单的政策改变就能安抚他们,然后在另一方面补偿回来。”蕾吉尔表现出来的天性纯真可爱,但在叙说这些有些阴暗的政治和历史时却没有丝毫的顾忌和怜悯,仿佛那些三角形们并非是同类,并非是平面国的国民。
她顿了一顿,这几段内容她记得格外清楚,因为她一直有一个成为政治委员的梦想,可惜的是在此之前还从未有过女形担任这个职位的历史。
然而过去如此,未来尚不可知,毕竟现在进入上层的女形变多了,“解放”的思潮已经从部分贵族家的女形口中流传开来。
“每一场叛乱中推举出来的领导者都是更有智慧的存在,否则叛乱就无法长久地维持下去,只需要将这些更有智慧的领导者吸纳,由平面国最优异的五边形医生们进行手术修补和拉伸,他们就能成为高贵的等边三角形,进入贫困地区的特权阶层——因为叛乱总是在贫困地区发生——而且仅限于贫困地区。”
“还有,这种恩准是有名额限制的,并且只会给予那些拥有更大角度的三角形们,因为这代表着他们的智慧。嗯,这需要他们自己选举。最后,仁慈的多边形还会给予这些三角形们一点高档食物,这可不是普通的三角形画农制作的低劣食物,而是能够提升后代角度的食物,甚至有三角形凭借这种食物兀然生出了长方形,简直是神赐予的完美食物。”
“在这种前提下,叛乱中的三角形们往往会疯狂地比较自己的角度,对自己的家族的遗传历史夸大其词,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智慧,从而有机会拿到更多的高档食物,甚至是进行手术,变成真正的等边三角形。”
“呵呵。”说到这里,蕾吉尔情不自禁地冷笑了一下。
“你知道的,那些愚笨的三角形们往往没有什么自知之明,而且他们的触摸技艺并不高超,连整整三度的误差都难以区分,所以这种比较过程往往会引起争斗,触发暴力事件,致使有生力量内耗。别忘记,他们往往拥有着锋利的锐角,所以在触摸的时候动作稍大就会伤害彼此,在一些别有用心的间谍操控下,流言蜚语会使他们彼此怀疑,这种‘触摸’是不是对方的谋杀请求。”
“对了,三角形们为了后代着想,很快就会哄抢那些高档食物,我刚刚说了,更尖锐的角代表着更强悍的武力,能够抢到这些事物的三角形往往更加尖锐,粗鲁野蛮的他们就算吃完了这些高档食物也不可能变成等边三角形,更不可能生出等边三角形。”
“除了制造无端的杀戮外,这些食物的唯一作用就只是浪费而已。”
“最后,叛乱往往消弭于猜疑和暴力之中,三角形们毫无波澜地死去了,或死于内斗,或死于圆形豢养的尖锐三角形之手,只有寥寥几个优秀的领导者可以进行整形手术。”
“当然,那些进行了手术也无法成为等边三角形的家伙会被迅速转移到医院中,在空与白的无音乐艺术的画牢里度过余生,这便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蕾吉尔为这一场场的叛乱历史做出总结,从历史中她可以很轻松地发现无数的共同点。
可惜的是,那些士兵和画农根本听不进去历史,更无从学习、分析利弊。
虞良则是听得心惊,没想到平面国的“文明”在对抗“野蛮”时完全不需要用到所谓的科技,仅仅是恩威并施就能化解一切叛乱。
可笑的是,贫困地区的特权阶级往往就是曾经的叛乱者,他们在镇压叛乱的时候更是不遗余力,稍有苗头便能迅速掐断。
更可笑的是,这一批整形的等边三角形在蕾吉尔这种小贵族看来完全不值一提,同等级的存在甚至只能拿来完成家庭作业。
不过从蕾吉尔的语气来看,这些统治阶级非常惯用且迷信这种手段,这未必是好事。
如果三角形的领导者是阿泽的话,那你们又该如何应对?
短短两个月的相处,虞良清楚地认识到,假如是阿泽发动了叛乱,其手段一定会让多边形和圆形们大惊失色,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二维思维模式下的方法。
这么看起来,虞良竟然有些隐隐的期待,或许阿泽能够充分地满足他的好奇心。
如果他真的在这个副本的话,那么同样,这一次同样由阿泽先手。
他的话,后手伺机而动,实在不行躺赢也可以。
“好了,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我还要带你去上课呢。”蕾吉尔打了个哈欠,“谢谢你,帮助我又复习了一遍历史课,看起来明天的课堂随测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蕾吉尔女士。”虞良只是微微笑,心中则是有了别的打算。
随着房间内的光亮完全消失,虞良也跟着蕾吉尔一样倚靠在墙壁上休息。
一切归于沉静。
而突然在某个瞬间,虞良睁开了眼睛,他感觉到了一种异样,于是飞快抚摸过自己的全身,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作为一个纸片人,他某些区域的角度变大了,同时一些直线部分变成了圆弧。
他学习到了平面国的知识,拥有了智慧。
同时开始变成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