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空活了这么多年, 倒是第一次收到告白, 还是从她敬佩尊重的男人那里收到的。因为是第一次, 所以感觉有点奇妙。但也仅仅是奇妙而已,敬佩尊重和男女之间的喜欢是画不上等号的。
她是个慢热的人, 可在原则性的问题上, 她向来拎得清,并且能快刀斩乱麻的处理,一如当时和王舜生离婚。
“学长, 我……我不能接受。”许星空并不擅长拒绝别人,她现在有些尴尬。
与她相比, 白竹的神色倒是平静如常,听到拒绝, 也只是抿起唇角微微一笑。
他太儒雅, 太有修养,让许星空觉得自己直白得有些过分,而她也不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许星空说完后,两人就一并沉默在了白竹的画前。刚沉默一会儿,陈婉婉的电话打了过来, 将她拯救出这片水深火热。
怕打扰到观赏画的人, 许星空拿着手机歉意地看了一眼白竹。白竹伸手指了指她身后, 许星空回头,看到了有休息室字样的门口,她赶紧拿着手机走了过去。
这间休息室是给看画展的人准备的,像个小型的茶话室, 现在画展刚开始,还没有人进来休息。
休息室面积不大,正对着门的是两张沙发,中间一个茶几上放着一套紫砂壶茶具。在沙发旁边,则是两排书架,上面摆满了画册。
许星空走到沙发后面,站在了休息室的窗前。外面是展览馆的顶层阳台,铺陈着干干净净的玻璃,反射着阳光。
“喂。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许星空接了电话,先说了一句。
陈婉婉这个周六还在加班,坐在办公室的茶水间,笑嘻嘻地说:“那是当然。哎,对了,你还在画展吧?那个施初静怎么回事啊?”
“嗯?”许星空被问懵,问道:“怎么了?”
陈婉婉喝了口苦咖啡提了提神,说:“在留夏那个群里,阴阳怪气的,我本来都屏蔽群的,突然被宁佰艾特了。说什么你的事儿是群里人曝出的,不是施初静说的。让你不要咒人不孕不育,很恶毒。哎,我这暴脾气就起来了。她又作什么妖啊?”
宁佰是施初静的闺蜜,许星空倒没想到施初静竟然可耻到倒打一耙的地步,真是让她见识了人心险恶。
“刚才她当着白竹学长和杨老师的面问我不孕不育,要不要领养。”许星空简单地说了一下。
“卧槽,这TM神经病吧?她为什么这样做啊?”陈婉婉喝着苦咖啡骂了出来。
抿了抿唇,许星空回答道:“她喜欢白竹学长。”
她这么一说,陈婉婉更不理解了。
“喜欢白竹学长就去追,拉你无辜躺枪干嘛?把你按在地上摩擦,白竹学长就喜欢她了?神经病啊!”陈婉婉骂得滔滔不绝的。
许星空听着陈婉婉那边一连串的骂声,沉默半晌后,说:“那个……白竹学长对我表白了。”
“噗……”陈婉婉被咖啡烫到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三秒,陈婉婉幽幽地说了一句。
“你等我现在就去撕了那个GTB。”
“啊?”许星空愣了一下,“什么GTB?”
陈婉婉阴笑一声,说:“green tea bitch!”
许星空:“……”
看陈婉婉这士气高涨的模样,许星空有点不放心,她刚要提醒一下,陈婉婉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许星空赶紧打开了微信,看到了群里的聊天记录。
【静竹归:我希望有人能和星空解释一下,当时群里真不是我先说的她。也希望解开误会后,星空能向我道歉。】
在施初静发完消息之后,陈婉婉的消息就发了出来,看着那么一长串字,许星空真佩服她的打字速度。
【一个大碗:道什么歉?你要不要脸了?看画展就看画展,你当着白竹学长和杨老师的面揭人家伤疤,曝别人隐私,你要不要脸了?告诉你GTB,你能生孩子白竹学长也看不上你。天下能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白竹学长也不可能和她们生个地球村出来。白竹学长就喜欢星空,就不喜欢你,你抓紧给你收起你的可怜样,要多远给我滚多远!】
许星空看完了陈婉婉发的这一段,惊得脑子空白了半晌。
群里一旦成了战场,里面的人都不再进来掺和,大家都暗搓搓的在手机后面聊着八卦,看着接下来事情的走向。
陈婉婉这一段,杀伤力巨大,施初静半天没有回复,最后,还是宁佰发了一段话过来。
【宁宁:还白竹学长喜欢许星空,谁告诉她的?我看不要脸的是她把?YY也要有个限度,白竹学长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离过一次婚还不能生育的。白竹学长就在群里,撕破脸也不怕当事人知道。@白竹学长,有人说你喜欢许星空呢。】
宁佰发完这段话后,聊天框内又是一片空白。不一会儿,接受了艾特的白竹出来了。
【白竹:嗯。】
群里一阵沉默。
【白竹:离过婚不能怀孕没什么,我喜欢的是星空。】
群里众人:!!!
白竹的回复,让整个群里都炸了,当然炸得还是屏幕后面的。聊天框内,依然风平浪静。半晌后,有人按捺不住,问了一句。
【李李李子酸:那学长是和星空在一起了?】
【白竹:没有。】
群里众人:……
【白竹:她拒绝了我。】
群里众人:!!!
在白竹说完,群里炸锅的时候,施初静退群了,宁佰也退群了。
许星空看着这一瞬间的变幻,还没回过神来,陈婉婉就私发了消息过来。
【一个大碗:哈哈哈哈,我的妈,太爽了!】
看着陈婉婉这么笑,许星空其实心里有些不安,因为白竹学长多少是个有风骨的艺术家,她表白的事儿被陈婉婉一下兜出来,然后他还说被自己拒绝了,这样面子上肯定过不去吧。
在许星空回复陈婉婉的时候,门口突然走过来一个人。许星空抬眼一看,一把将手机屏幕扣在了自己的腿上。
白竹站在门口,看到她的小动作,淡淡一笑。
“都看到了?”
“抱歉。”许星空有些无话可说。
许星空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手机放在双腿上,老老实实地像个小学生。白竹笑了笑,起身走进去后,坐在了她旁边的沙发上。
“我担心有人和我抢你,这样也能让他们知难而退了。”
听白竹的话,他似乎还没有放弃喜欢自己。许星空有些尴尬,抬眼看着旁边准备泡茶的白竹说:“我没有那么好。”
“比如?”白竹将茶叶放入壶内,抬眸看了许星空一眼。
说话的功夫,热水已经泡上了茶叶,淡淡的茶香随着袅袅的水汽跑了出来。许星空看着他的手指在紫砂壶上来回,她抿了抿唇说。
“我不能生育,还离过一次婚。”
在她说话的时候,白竹拿着茶壶柄,倒了一小杯茶水,他垂眸看着茶水入杯,静静地说:“施初静说得对。”
许星空眸光一动,抬眼时,白竹已对上了她的视线。许星空以为他是说施初静说她不孕不育且离婚,不值得人喜欢,然而白竹,说的却完全是另外一层意思。
“不能生育可以收养。”白竹说完,微微一笑,“至于离过一次婚,你有过婚姻经验,可以带带我。”
许星空:“……”
“可是我……”许星空一急,脸上泛了红。
“你有喜欢的人?”白竹冷不丁截住了她的话。
许星空被截了个猝不及防,她喉头一动,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她心跳一下变得不稳了,她摇了摇头,将人影晃模糊,像是在对自己说一般。
“没有……”
听到这个答案,白竹又是一笑,说:“那就好,我还怕我追你会给你造成困扰。”
许星空:“……”
许星空发现白竹虽然是个温柔的人,但在某些问题上,却十分霸道,霸道得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可她心里清楚,她对白竹没有感觉,既然拒绝了他,为了避免他误会,以后还是少接触的好。
在许星空这样想着的时候,白竹端了一小茶杯茶水递到了她的面前,问道:“下周末有时间么?”
这明显是在约她。
许星空还没来得及拒绝,白竹抬眸看了一眼书架上的画册,说:“画展结束,下周末我准备去李城看看那些孩子们,你要一起么?”
白竹是懂她的,所以他提出一起看孩子。她也确实想去,她想去一对一扶助那个父母双亡的女孩。
对于那个女孩,虽然经历不同,但她却感同身受。从小生活在重男轻女的淮城,保守封建,她小时候就被灌输女孩子就应该穿得正经保守,其实该穿衣服的,是他们的肮脏思想。
为了避嫌,她确实不该答应。可白竹喜欢她,并不能改变她敬佩他的事实。她尤其喜欢孩子,所以对白竹这样帮扶孩子的敬佩更深一层。她也想像他一样,做一些对孩子们有帮助的事情。
要地址要电话自己过去,是个很莽撞的做法。她只觉得自己是去帮助孩子们,而那些孩子们并不会开心地接受。
一来他们都是受过身心创伤的孩子,防备心会很强。二来,她贸然过去,处理不妥,只会再揭一次他们的伤疤。
如果有白竹这个孩子们熟悉的人带着,深入了解后,孩子们会对她放松警惕并且产生信任。这样,下次她完全可以自己过去了。
李城就在夏城附近,不算远,来回一天的时间也够了。许星空看着白竹问:“那需要人手吗?我想带着我朋友一起过去帮忙。”
她想带着杜一哲和皇甫壹朵去。一来人多好帮忙。二来可以避免和白竹的直接接触。
这是目前来说最两全的法子。
她的心思,白竹自然是懂得的。他看着许星空,淡淡一笑,说:“可以。”
许星空这次是来帮忙的,虽然有了施初静的事情,将气氛弄得十分尴尬,但她并没有先走。
她和白竹找到杨文瑜的时候,杨文瑜正独自一个人站在展位前观赏画。白竹叫了她一声后,她回头看了一眼,冲着白竹笑了笑。
在看到许星空时,杨文瑜眼中满是关切地问了一句:“施初静说有事先走了,你们俩没事儿吧?”
作为老师,虽然知道冲突是其中一方的错,但是他们还是要担当和事老的角色。
许星空有些抱歉,让杨文瑜这么大年纪了还操心着她们的矛盾,还因为这些小事儿为难。刚要道歉的时候,白竹却先叫了一声。
“妈。”
杨文瑜看了儿子一眼,“哎”了一声后笑起来。女人脸上带着些慈祥,握住了许星空的手,笑着说:“她走了就走了,你可要陪着我看完画展。我自己在家一直无聊,今天好不容易有人陪陪我。以后啊,施初静估计都不来我家了,我又该无聊了。星空你可要常来我家,陪老师坐坐啊。”
许星空:“……”
看着杨文瑜和许星空站在一起,白竹抿唇笑了笑。
看杨文瑜对自己的态度,好像和白竹一样,不在意自己离过婚,也不在意自己不婚不育。这说明杨文瑜是个很善良的人,想起以前王舜生父母在她生不出孩子时的嘴脸,许星空真是感慨。
同样都是人,但差距就是那么大。
杨文瑜大病初愈,许星空带着她逛了一会儿后,就带着她去了休息室。而白竹也没有陪她们太久,早早地去忙了。
进了休息室,杨文瑜就坐在了沙发上,许星空怕她无聊,去书架上给她找本画册看。刚到书架后面,怀荆的电话打了过来。
许星空站在最后一排书架前,看着正闭目养神的杨文瑜,将身后往后倒退一步,退到角落边的一扇小窗边,看着外面展览馆顶部玻璃反射的阳光,接了电话。
“喂。”玻璃上反射的阳光有些刺眼,许星空微微眯了眯眼,说:“我在画展。”
电话那端,一声清脆的带着些办公室色彩的翻文件的声音传了过来。男人手指摩挲着纸张的边沿,应了一声后,问道:“什么时候结束?”
“下午结束就回去,估计要六点以后了。”许星空说道。
“我比你晚。”怀荆说。
“我等你。”许星空声音小了些,说完后,她问道:“晚饭有想吃的东西吗?”
电话那端传来笔尖在纸张上滑动的声音,格外好听,男人声音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笑意,说:“做你喜欢的。”
“好。”许星空笑了笑,应了一声。
怀荆那边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男人轻声说了一句“先挂了”,然后就将电话挂断了。
电话一断,办公室门应声而开,怀阳翰露了半个脑袋进来,招手道:“哈咯哈!”
男人视线都未抬一下,加快着手上的文件处理,问道:“什么事儿?”
见怀荆这么冷淡,怀阳翰有些委屈,关上门后走进来,问道:“打断你和小情人聊天了?刚在门口看到你打电话的时候在笑了,哎哟。”
笔尖一顿,怀荆抬眸看了怀阳翰一眼,说:“说正事儿。”
“哦。”怀阳翰一秒正经,他正了正领带,说:“今晚我大学同学从国外回来,就是那个官二代,女的,我攒了个饭局,你跟我一起去呗。”
视线垂下,怀荆唇角一翘,说:“怎么?追女孩子还要我帮你撑场面?”
“不是。”怀阳翰笑嘻嘻地说,“我想给你俩搭线。”
看文件的动作没停,怀荆眼都不眨地说:“不去。”
“哎。”怀阳翰见他拒绝地这么彻底,走过去坐在他办公桌上,拿了份文件看了一眼,说:“这么干脆啊?你不会真有小情人了吧?”
将手上的文件一合,怀阳翰轻笑一声,说:“我听何妈说,她每次去你家给你做饭,你冰箱里的菜都会变少。你又不会做饭……怎么?养了个田螺姑娘?”
微抿双唇,怀荆视线抬起,身体往后仰了一下靠在了椅背上,他抬眸看着怀阳翰,眉梢微挑,淡笑着问道:“何妈都成你眼线了?”
脸上的笑容一顿,怀阳翰笑了笑,解释道:“我这不是听她和奶奶说话的时候听到的么。”
鼻间一声哼笑,怀荆不动声色地将他手里的文件拿了过来,说:“没什么事儿先出去,我忙着呢。”
在画展还没结束的时候,许星空就接到了怀荆发来的短信,让她今晚不要去他家,两人见面的地点改成了她家。他会去的很晚,让她等不及就先睡。
许星空看着短信消息,回复了一个好的。
画展结束,杨文瑜执意要让白竹送许星空回去,以感谢今天照顾了她一天。
许星空推辞不下,在知道杨文瑜也一起在车上时,她才同意了。
不是和白竹独处,也能避免他误会。
她坐在车子后排,杨文瑜一路问着她来夏城后的生活,许星空挑拣着礼貌性地回应了几句。就算是在老师面前,她也要注意隐私,更何况前面还有白竹在开车听着。
到了禾枫公寓门口,许星空向两人道谢后下车进了公寓门。
许星空走进大门,想着冰箱里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做。初春的晚风吹过,冰冷中带着一些和煦,许星空走在大路中间,抬头看了一眼前方。
在看到前方站在白玉兰树下的男人时,她脚尖一顿,停住了脚步。
她眼睫微眨,转头看了一眼门口,公寓门口的车子刚准备离开,看她看过来,车内的白竹冲她一笑,开车走了。
她和怀荆的关系见不得人,不能让认识的人知道。
待车子离开,许星空回过了头。
过了元宵节,天气转暖,白玉兰已经开了。一朵朵白色花朵,被一层层绿油油的叶子拥簇着,柔嫩圣洁。
许星空喜欢白色的花儿,不管是白玫瑰,百合,还是白玉兰,她都觉得很美。当时选择这个小区,也因为一眼相中了这满院的白玉兰树。
六点多,天已经黑了,小区的主路上,路灯全部开启。每两个路灯中间,就有一棵白玉兰树。两边的路灯将白玉兰树的树影重合在一起,落在了平坦的地面上。
男人站在树影重合的地方,微仰着头,看着面前那棵白玉兰树的那朵已经完全盛开的白玉兰花。
男人个子很高,身材挺拔修长,似乎他仰头的时候,伸手就能摘到那朵他看到的花。两边的路灯同样将他的影子照成了重影,但却将他的面庞照得更为明晰。
他的五官是无可挑剔的,他的气质是清冷出尘的,在这两边明亮的灯光下,似是要消失于这天地间。
然而他并没有消失,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了过来。长眉之下,桃花眼中带着男人特有的清冷和慵懒。他俊逸的脸,被灯光打了一层冷光,透着让人难以触及的疏离。
而这疏离这清冷,在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许星空时,像是春暖花开,冰雪消融,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他微微转身,微扬着下巴,垂眸看着她,眉眼中皆是与他刚才截然不同的温柔。
怀荆在看着树上的白玉兰时,看到了树上冒出的新芽。春回大地,新的一年开始,该收网了。
他每每想到怀家的事情时,心情都是沉重而压抑的。
但这种压抑,在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时,荡然无存。
他认识这脚步声,他回过头,转过身,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女人,看着她小跑着过来了。
她脸颊因为还有些冷的春风变得有些微红,但她眉眼间的温柔和唇角的笑意说明着她是快乐的。
她需要什么?
怀荆这样想着,张开了怀抱。
女人跑了过来,犹豫一下后,才自然地钻入了他的怀抱之中。冷空气随着她的闯进了怀,但心里却如壁炉般暖洋洋的。
她需要他的温暖,他需要她的全部。
她脸颊微红,抬头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不是说比我晚吗?”
“嗯。”怀荆用大衣将她包裹入怀,笑道:“想给你个惊喜。惊到了么?”
“没。”女人微低头,静静地说。
看着她的神色,怀荆眼尾一挑,略有遗憾地说:“那失败了。”
“没有。”女人摇了摇头,她抬眼看着他,又慌张地垂眸,最后,抿唇轻声道。
“我喜到了。”
心下一动,怀荆额头碰触着她的额头,鼻尖对着她的鼻尖,双唇对着她的双唇,将她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