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中,孟清北的低泣声, 清晰地回荡着。
明明心底早有了猜测, 可真听时, 即便如孟西南都不由震怒。他盯着孟清北, 见她一直在哭,怒气已然是压不住。
“你有什么哭的?”
他嘲讽地说:“你当了我们孟家十四年的孩子, 谁都把你捧在手心里。就算言言回来了, 谁也没亏待过你。可是言言呢, 因为你,她在那样的地方受了十四年的苦。对,是老天爷可怜她, 让她遇到了成家那样的人家。即便再苦再穷,也绝对没有亏待她。”
虽然此刻她说出的事实,但她还是做好出心理准备, 接受孟西南对她这样说话。
疼爱她的哥哥, 再也没有了。
“而最可怜的就是成家那个孩子,当年你妈把她扔掉的时候, 她还只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孟西南说着的时候, 即便那不是他的妹妹, 可是一想到, 如果当初是言言被扔掉,此刻他只怕杀人的心都有了。
成实为了救言言,已经失去了一条腿。
现在要是再让他们知道真相, 他们全家欠成家的,真的太多,太多。
“这种恶毒的女人,”孟西南嫌恶地看着她,显然此刻在他看来,孟清北无疑就是于丽卿的同伙,她知道真相,却还是选择包庇。
既然已经知道他最想知道的,孟西南不准备待下去了,转身离开。
孟清北见他要走,忍不住上前,抓着他的手臂,哀求:“哥哥,求你……”
但话在嘴边却已开不了口,求什么,求他原谅吗?
这样的话,她自己都开不了口。
“清北,我能再请你做一件事吗?”突然,孟西南回身了,他神色平静地看着拽着他的人。
孟清北脸上都是泪,却乍然露出欣喜的表情,她点头,“你说。”
孟西南目光格外地平静,这一次,他真的要和过去切断了。
自小相伴,他抱在怀中哄着的妹妹,他踮起脚尖站在婴儿床边,期待着她长大的妹妹,他牵着她的小手,那些曾经的美好记忆,当时有多好,现在就有多让人想要忘记。
人都是感情动物,孟清北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他失望,他生气,他难过。
可最终,他都希望她能往好的方向走,希望她能一生顺遂。
现在,孟西南和孟清北,这一对曾经的兄妹,再也不存在了。
“改掉你的名字吧,不要再姓孟了。”
言喻并不知道,孟西南为了成家女孩的事情,找上了孟清北。
此刻她正在处理越南矿产的事情,联合集团在全球各大矿产资源丰富的地方,都有产业。钻石矿、金矿、玉石矿,光是季启慕名下公司所持有的矿产,就有几处。
这次出事的事情,就是季启慕旗下的矿产公司。
季启慕穿着一身精致合身的西装三件套,他刚跟美国那边开过视频会议,所以难得穿这么正式。
“一群废物,”他手指扣在桌子上,冲着言喻抱怨。
没想到越南的玉石矿,居然会出现负责人私吞籽料,还参与走私的事情。
要不是这次云南警方联系他,季启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边情况居然如此糟糕。
原本警方是怀疑他也参与到走私当中,不过后来明显不符合常理,毕竟这个矿里所出的翡翠玉石,是由联合集团的珠宝品牌消化的。
一块走私的翡翠,卖出三十万,可是一旦被品牌制作成精致的珠宝,价格可以直上百万。
季启慕除非是脑子有问题,才会做这种左手倒右手的事情。
而且还是亏本倒卖。
这事儿一出,连带着整个亚太区域都要重新内部审核。
“这件事怎么会这么突然,”言喻皱眉,觉得这件事不敢置信,一个小小的主管,就敢在矿区干这种事情?
季启慕哼了一声,怒道:“哪里突然,自从上次曝光出血汗工厂之后,我们就大幅度提升了当地的薪资待遇。给那些工人的薪水,是行业内最高。”
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据说是云南警方在打击走私玉石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件事,”季启慕又气愤地说:“这个负责人还是我们家族的人,吃里扒外的家伙。”
不过这大概也就是家族企业的弊端,容易出现这种中饱私囊的情况。
见言喻蹙眉,季启慕苦笑着解释:“是我的一个表舅舅,按照关系来理,是我奶奶那边的亲戚。”
这种事情,最可恨的就是这种家族关系。
况且这个表舅,还是季家老太太亲弟弟的亲生儿子,老头得知儿子干的事情之后,不但没觉得愧疚,反而上门一个劲地骂他们不懂得维护家里人,任由外人构陷自家人。
季启慕现在在中国,还算逃过一劫。
反而季启复被老太太几个电话喊回家,要是不回去的话,老太太居然还威胁他,要登报谴责他。
自从季远鸿出狱之后,老太太的行事越发偏激。
特别是季远鸿上次想趁着季启复出事,强行进入联合集团失败,连带着老太太对季启复都十分不满,可见亲孙子在她心里,还是不如亲儿子重要。
“我过几天打算去一趟越南,”季启慕无奈道。
言喻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听到这话,季启慕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有点儿开心,“我就知道言言,你会帮我的。”
“有点儿副总裁的样子,”言喻瞪了他一眼。
最近季启慕正式出任联合集团中国区的副总裁,没办法,靠哥的人,就是这么理直气壮。
他们还在讨论越南这件事,言喻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她低头看了一眼,居然是孟西南打来的。
她拿起接通,季启慕安静地看着。
孟西南此刻抬头看向窗外的摩天大楼,全玻璃外壁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车窗打开,他左手里拿着的烟,此刻手臂搁在车窗上。
“孟西南,”言喻有点儿奇怪,怎么打了电话过来,也不说话。
一声清脆的孟西南,让坐在车里的男人,忍不住又吸了一口气烟,脸上露出笑意。
他说:“我在你公司楼下,下来。”
言喻:“……”大白天,你不上班,搞什么啊?
不过言喻还是和季启慕说了一声之后,就赶紧下楼去找他。她从大楼里出来,照着孟西南说的地方找了过去,他开的车还挺醒目的,军绿色越野,在大街上醒目又耀眼。
“随便乱丢烟头,罚款五十,”言喻走过去,用手指在车门上敲了两下。
孟西南伸手抽了一张纸巾,把手里的烟头递给言喻,努努嘴指挥说:“去,把烟头扔到垃圾桶。”
言喻:“……”
他说的太理所当然了,言喻愣了半天,还是被他又弹了下脑门,“还不快去。”
没办法,言喻把纸巾拿过去丢掉了。
“上车,”丢完之后,孟西南一扬头,冲着她说。
言喻只得说:“我还要上班呢。”
“要我下去把你扛上来?”孟西南直勾勾地望着她,一脸认真。
还别说,言喻觉得他真干的出来这事儿。所以想了下,她绕过车头,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孟西南把车开出去之后,言喻没忍住,问他:“我们去哪儿?”
可正在开车的男人,却格外认真,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
此时车窗已经被关上,北京的初冬,街上一如既往地繁华。车子开在路上,街景不断往后拉扯着,车子里没人说话,言喻反而没了刚上车时的迷惑。
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
直到周围的景致渐渐熟悉,那个庄严的大门渐渐靠近时,言喻才有些吃惊。
她想不到孟西南,居然是带她回家的。
岗哨认得孟西南的车,立即就给放行了,孟西南摇下车窗,冲着岗哨敬礼。随后才重新启动车子,开了进去。
等孟西南把车子停在篮球场旁边的停车场时,言喻还挺奇怪地问:“不开回家?”
这里离孟家的院子,还有一段距离。
“我们走走,”孟西南甩下一句话,就先下车。
谁知言喻下车,就看见他又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她走过去,就把烟盒夺了过来。对面正好有个垃圾桶,她抬头就扔了过去,完美的抛物线在空中划过,然后落进了垃圾桶里。
“抽太多烟,有害身体,”孟西南看过来的时候,言喻拍拍手,干脆地说。
孟西南也没生气,点头:“难怪小成现在抽烟都偷偷摸摸的。”
他伸手就揉了揉言喻的长发,轻笑道:“咱们言言多厉害,连小成那样的,都得听你的了。”
言喻:“……”幼稚。
她转身慢慢往回走,孟西南还倚在车门边,看着前面的人。言喻本来就生得高挑纤瘦,此刻穿着驼色羊绒大衣,黑色及脚踝的高跟鞋,更显得修长。她走在人行道上,落叶飘零,在她身边打着转,又落在了地上。
“还不走?”见孟西南没跟上来,她回头。
小姑娘真的长大了,此时的她精致、柔美,不再是那个刚来北京时,怯生生的小姑娘了。
孟西南追了上去,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往回走。
直到他们到了孟家小院的门口时,言喻被孟西南拽住了。
“又怎么了?”言喻无奈,他今天真的很奇怪。
孟西南认真地看着她说,“言言,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作为亲兄妹的第一次见面。
言喻一愣,怎么会不记得呢。她带着满身的彷徨和忐忑而来,可是她的亲哥哥,却并不喜欢她。
而那也是她和蒋静成的第一次见面。
“我多希望时间可以重来。”
此刻他们看着彼此,这对明明应该是世间最亲近的兄妹,在过去的岁月中,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地距离。
他曾经在意孟清北多过言喻。
而言喻喜欢成实,也多过孟西南。
他是她唯一的哥哥,她应该是他最爱的妹妹。可命运就像是和他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不得不去面对的玩笑。
孟西南突然笑了下,他眼中带着湿润的光。
“言言,我一直不是个好哥哥,我就多希望能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我一定会抱着你,和你说,”他突然顿住,这么高大坚强的男人,明明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痛都能忍。此刻却蓦然哽咽。
“欢迎回家,言言。”
言喻一直没低头,她看着他,那么认真地看着。
直到她缓缓开口:“孟西南。”
北京的冬天,明明应该那么冷,可此刻她的心,那么热。
“哥哥。”
孟西南见言喻哭了,伸手抱住她安慰道:“别哭了,要不然待会进去,奶奶又以为我欺负你了。”
言喻闷声说:“难道不是吗?”
于是等言喻哭完,两人这才准备回家。
可她进去的时候,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是蒋静成打来的。
言喻接通,对面已经火急火燎地说:“言喻,你能来一下我们部队吗?静成训练的时候,出了点儿意外。”
是刘明超用蒋静成的手机打来的。
孟西南见她脸色不对,刚要问,就见她转身就往回走。
他才知道蒋静成出事了,于是他赶紧拉住人,怕她太激动了,亲自开车送她过去。一路上,言喻安静地可怕。
还是孟西南宽慰她:“别害怕,小成肯定没事的。”
是啊,肯定会没事的,这小子多厉害啊。
等到了部队的时候,登记之后就立即进去了。言喻知道医务室在哪儿,不过她刚下车,刘明超居然就来了。
等刘明超领着她会宿舍的时候,言喻心底才没那么紧张。
“他没事?”言喻问道。
刘明超叹了一口气:“摔下来的时候挺严重的,不过你也知道,他这人死要面子。”
孟西南跟着一旁,没说话。
几个人上楼之后,言喻来过蒋静成的宿舍,她走在最前面,推门的时候,才发现,门没关。
可是门里却没人,她走进去,只看见他的床铺那么整齐干净。
“言言,”身后有个声音响起,言喻转头。
就看见蒋静成穿着一身军装,站在门口,英俊地面容带着淡淡笑意。
言喻心底那根弦突然松开,一股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你骗我。”
“嗯,受伤是骗你的,”蒋静成走过来,没否认。
可是他的眼神越过她,看向窗外,“但是有一件事没骗你。”
言喻愣住。
“求婚是真的。”
阳台的门是打开的,此刻楼下有声音,蒋静成拉着她,往外走。
直到她看到楼下的人时,登时惊呆了。
明明刚才过来时,什么人都没遇到,可此时楼下站着那么多士兵,他们穿着整齐的军装,队列整齐。
见到言喻出来,有人喊了一句,“开始。”
片刻后,队列开始变化,直到渐渐清楚的三个字出现。
言喻捂着嘴,吃惊地看着楼下的队伍,由人组成的队伍,终于再次安静下来,那么整齐又认真地排列着。
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