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香愣了一下,赶紧摇头解释道:“不是的!主子,您别急!整个后院领的月饼都是这样的,连石常在和庆答应那里也是发的这种。”
石楠听得松了口气,她没好气地伸手虚打了茴香一下,“坏丫头,也不把话说清楚。”差点把她和答应给吓死。
“我们六个人都领的这种月饼,茴香你能确定?”琳琅问道。
茴香很肯定的点了头,“我怕只有我们屋里领的是这种,就一直陪着发月饼的那个姑姑说话。他们每个人领的月饼我都看了的。”
琳琅想了想,觉得这八成是咸福宫外面的问题了,或者是有谁想借这个事下下端嫔的脸面。她看石楠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问她,“石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石楠道:“主子,我觉得今儿这出十有八九是内务府的人干的。早先的时候咸福宫被克扣的冰砖就是个先兆了,要是那时端嫔出面管了,也许就没今儿这事了。”
琳琅却没她这么乐观,她可是知道这内务府的厉害的,爱新觉罗家的生老病死可都被这内务府‘伺候’着,伺候到清末,连皇帝都得吃他们一两银子一个的鸡蛋。
“石楠,我问你,假如内务府的人就是不给端嫔脸面,那端嫔该去找谁来主持公道?”说起来,她还不知道现在这宫里到底是由谁在管着宫务呢。
石楠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又好奇心发作了,想了想才细细回道:“如今这宫里没皇后,宫务是由两个贵妃和惠妃等四人一起管着的。
皇贵妃一直病着,咸福宫出的这事又是件芝麻小事,端嫔不敢也不会去劳烦她……而且,我在寿安宫时曾听人说起过,皇贵妃格外不喜欢包衣出身的妃子。
至于贵妃那里,她如今都要生了,又是个笑面菩萨,向来不管事的。……端嫔应该会去找荣妃或者德妃。”
荣妃和德妃,琳琅有些明白了,和端嫔一样,荣妃马佳氏,德妃乌雅氏可都是包衣出身。而惠妃纳喇氏和宜妃郭络罗氏都是满族大姓出身。看来这包衣出身和满族大姓出身是这宫里隐隐对立的两大势力。
不过,康熙好像不太在乎自己妃嫔的出身,比起出身来,他更重视自己的儿子,否则也不会在康熙二十年第二次大封后宫时直接就封了个‘惠容德宜’了——
惠荣德宜。惠妃是四妃之首,不是因为她姓纳喇氏,而是因为她生了大阿哥,而宜妃生的是五阿哥,所以就只能敬陪末座了。同理,荣妃生了三阿哥,德妃则生了四阿哥,四爷。
再想一想,如今很是煊赫的僖嫔在后世根本就没多少人知道,而这时和她差不多得宠却地位低微的良常在和敏答应在后世可是大名鼎鼎的良妃和敏妃,不就是因为她们一个生了八阿哥,八爷,一个生了十三阿哥,十三爷吗?
“这就叫干得好不如生的好啊!”琳琅不由感叹了一句。
感叹完,也不管满脸问号的石楠和茴香,她抱起在自己脚边转来转去讨奶喝的黑豆,准备去睡午觉了。作为一个吃瓜群众,这些大事儿她只是听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的。
比起这些,她更关心,怎么才能让黑豆不再在自己的床脚撒尿了!
她这个老答应不关心,自有人关心——
头一个关心的人就是大宫女闻香。她自觉今儿把主子交给自己的差事办得很好,临到头来却被内务府的人摆了这么一道,刚挣来的面子全丢了,简直要气歪了鼻子!
等端嫔回了咸福宫,听完小戏歇下了,她就带着两个能给自己作证的小宫女去了余姑姑的房间。余姑姑听闻香说完后,脸色也不好看了,但却没怎么动怒。
她想了想,挥手叫两个小宫女先出去了,才道:“闻香,明儿一早你就去膳房找王太监,让他给我们咸福宫赶制两百个月饼,馅料要上好的,每一个月饼用金铂纸包上。你让他后天给我们送来。需要多少钱,你让他报个准数,等月饼送来了我再给他。”
闻香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完心里面的气愤和委屈一点都没有了,倒是很有些担心起来。余姑姑的意思就是娘娘的意思,娘娘不去找内务府的麻烦,却要自掏腰包,难道娘娘的处境已经这么艰难了……
闻香想问又不敢问,极是忐忑不安的出去了。
她走之后,余姑姑对镜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去了端嫔的房间。
她进去的时候,端嫔正躺在贵妃椅上保养皮肤,两个宫女一人拿着热毛巾,一人拿着冷毛巾,交替着给她敷脸。
端嫔闭着眼,也能听出余姑姑的脚步声,她道:“别叫福了,外面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余姑姑三言两语地把月饼的事和自己的处理方法给说了。
听完,端嫔对着侍立在一旁的宫女调香伸出手去,调香赶紧小心地拉她坐起来。端嫔优雅地坐在贵妃椅上,一边拿着手镜左右端详自己的脸,一边挥手让所有宫女都出去,内室里只留她和余姑姑两人。
等所有人都退出去以后,余姑姑才上前扶着端嫔上了榻,自己则坐在端嫔下首的脚踏上。
余姑姑一脸忧色的道:“娘娘,您别再犹豫了,再这样下去,只怕将来这宫里没有我们咸福宫的立足之地了。”
端嫔放下手镜,苦笑道:“那我怎么办,我又不是那佟佳氏,生不了阿哥,闹一闹就有了四阿哥,乌雅氏哪怕是当了德妃也还是连个屁都不敢放。”一向以端庄守礼著称的端嫔居然直呼皇贵妃和德妃的名讳,还说了脏字,这话要是被外人听见了,只怕要吓一大跳。
余姑姑却毫无异色,“可她膝下还有六阿哥在,万岁爷最近常去永和宫大半都是去看六阿哥的。”
端嫔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一边揉一边道:“那是人家的福气,肚子就是这么能生……我是没这个福气的。”
“所以,娘娘得早做打算了,为了以后的日子您和这咸福宫怎么都得有一个阿哥。”
端嫔叹了口气,道:“我也想啊,可绿菊和黄梅前几年不是没怀上吗?”
余姑姑道:“她们不行,我们就再想办法。明年可又是大选之年了。到时自有大把的秀女让娘娘选择。”
端嫔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右手,和她嫩如鸡蛋的脸皮相比,右手上的两个笔茧显得格外粗糙了,“可我不知道这一回看了血经……万岁爷还会不会想起我的二格格来。”最开始时她日以继夜的抄经供经,甚至抄血经,确实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痛苦和超度女儿的亡魂,可渐渐的,性质就变了,变成一种仪式……一种邀宠乞怜的仪式。
毕竟比起女色来,皇上对自己的儿女们更长情。
想到即便皇上真来了咸福宫,和他巫山云雨的也不会是自己了,端嫔就有些意兴阑珊。
余姑姑沉默了一会,又劝道:“娘娘,我从长春宫的管事太监那里打听到一件事,僖嫔也准备抱养一个阿哥。她已经设法和万岁爷提过一次了……”
端嫔猛地睁大了眼睛,那个老爱和自己过不去的僖嫔居然也想养一个阿哥?端嫔修饰得十分秀丽的两道眉毛不由就竖了起来。她咬着牙恨了一会,终于站起身来!
端嫔仰起头,对余姑姑宣布道:“余香,你去调朱砂,今晚我要用血给二格格抄一卷经!”
宫里所谓的血经,其实都是拿血混了朱砂写的,真的全用血写,一来血干了变色后不好看,二来万一止不住血那就是个死字。抄血经不就是有所求吗,真死了,还求什么啊?
余姑姑起身深深一福,恭声道:“是,娘娘。”
这天晚上,前院书房里的灯烛足足亮了一夜,后院里的琳琅一点也没受影响。
白天里又看表演又看小戏的——两米开外看现场,又有石楠在一旁翻译,这小戏可比她想象的好看多了。这一天下来她早就累了,所以这一晚上她都睡得很香,就差没打呼了。第二天一早,她知道端嫔又犯失眠症了,还乐得又躺回去睡了一个回笼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