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里,顾予临笑着问:“怎么了?怎么不说话?老师说你什么了?”
女主角眼神里的慌乱稍纵即逝, 她拉了拉衣服, 匆匆从他身边走过。
“没什么。”
他试图伸手去拉她, 但她已经匆匆离开。
他皱着眉往她消失的方向去看, 只有片刻的不解, 但很快,转换成一片了然。
滚动条正在实时播送大家的讨论。
“知道女主干什么了吗??”
“这个角色是个天才少年啊,他知道数学题怎么解但是不表露, 那就证明他就算知道了女主单方面揽功, 但是也不会讲的。所以我猜测, 他应该是知道了。”
“多好猜啊, 肯定知道了啊。”
“我不觉得知道了会怎么样, 我觉得男主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拿这个名额。”
“楼上,你的功劳被别人抢走了你会高兴吗?而且还是这么亲密的人。而且男主一开始也没说要这个名额, 就算女主告诉他了他也不会怎么样的,女主干嘛这么小人啊。”
“不是小人吧, 是这个机会对女主来说太重要了, 你没看她家庭环境吗?突然从天上掉下来,肯定很想要证明自己啊, 我还挺能理解女主的。”
……
女主有意规避男主, 男主发现了, 也没有再打扰她。
他把位置重新搬了回去。
原来的同桌又不解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嚣张跋扈地说:“要你管?”
说完笑了笑,可分明是掺杂着无奈和委屈的。
她虽然没说,老师却在某一节课上将她大肆表扬了一顿。
“看看别人, 再看看你们,人家都成咱们这一片第一个解出来国际难题的人了,你们一个个成天连方程都解不出来!”
越表扬,女主角头越低。
顾予临饰演的男主此刻又开始纠结起来。
他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知道实情了,因为假如他不说清楚,女主就会陷入自责中;可假如他说清楚了,感觉又很伤害女主的自尊。
这次他没有通过眼神表达情感,而是侧面通过解题来表达纠结。
老师表扬完女主之后发了题目下来写,对他来说轻松的题目,他却怎么样都解不开。
写下一步,就用水性笔重新涂掉。
一边摇头一边继续写下错误的算式。
好的演员能够传递情感,因为自己带入了人物,散发出的感情是真实的,让屏幕外的观众也能感受到他心思混乱。
关心则乱。
忽然,他笔一停,像是想到了什么,紧锁的眉头终于解开。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打球的时候,他顺利找到女主。
打球是假,装作接近女主是真。
一看到女主远远走来,他立刻放下球,装作要离场的样子。
收拾书包的时候,却能明显从快速拉上的拉链中,感受到他的焦急。
在两个人擦肩的时候,他笑着说:“恭喜你啊。”
没有任何的不快,他真真正正为她高兴。
她猝然抬头,撞进他那双笑意璀璨的眼眸里。这才后知后觉地更加厌恶自己,眼泪涌上来:“你很讨厌我吧?”
他皱眉:“为什么要讨厌你?”
她低头沉默,手指死死抓着书包带。
他的目光放在她泛白的手指上,这才说:“你为了那道题的事躲我?”
旋即摇摇头,安慰她,却因为很少那样温柔地安慰一个人,显得有些笨拙。
“没必要的……我解题本来就是为了帮你啊,你不需要觉得愧疚。”开始的几句话还是有些生硬,到最后,语调才慢慢变得温柔下来。
“像我这种人,就算说了那题是我解的,别人也不会信的。”
“别哭了。”
她咬紧牙关,赌博似的问他:“可是你想让别人知道吗?”
他不解:“啊?”
她又说一遍:“你想让人知道你的能力吗?”
他这才笑,拍拍手里的篮球:“肯定想啊,谁不想啊?但是我们这种人……”
女主突然松开手中的书包带,像是解脱了。
可能这么久了,她是在等一个契机。
我们人生里总会有那么多个选择,只是头脑一热,而走上了错误的道路。却因为没有一个机会回到正途,而不得不咬着牙越走越远。
他说了这句话,给了她勇于面对自己的勇气。
女主角坚定地说:“既然你想,那一定可以。”
“走,我们去找老师,把话说清楚。”
他面带讶异之色,却被她拽到办公室里站好。
所有老师都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
女主角如释重负地开口:“老师,那道数学题还没上报吧?”
老师这才指着手里的单子:“我准备等下就去……”
“不要去了!”女主说,“题目不是我解开的,是他解开的。”
女主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他是我到现在为止见过的,在数学上最有天赋的人。假如能出国深造,必定大有造诣。”
老师们集体愣住,显然有些不信。
“……他?”
他对着她无奈一笑,好像说:看吧,我就知道是这样。
女主角:“是真的,您如果不信,可以给他出几套卷子做。”
学校给他出了几套卷子。
一套套做下来,几乎全是满分。
老师眼睛里闪着光,不可置信:“你能力这么强,怎么不早点告诉老师?!”
他愣了愣,最终也没有说话。
出办公室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该高兴,可始终无法觉得自己真正解脱。
直到看到坐在双杠上等自己的她。
他轻车熟路翻上去,坐在她身边。
她问:“老师相信你了吧?”
他点头。
她说:“那就好,那我就不用愧疚了。其实你的能力真的很出众,你不该这么低调的。”
顾予临无奈地笑了:“其实不是没有展示过,几年前进校分班考,我数学考的是满分,被叫到办公室,老师问我是哪里偷来的答案。”
他盯着自己脚尖晃动的光矢,说:“也不能怪他们。就好比你在珍珠蚌里挖到了一颗珍珠,你会很惊喜;但你要是在广袤的沙漠里看到一颗珍珠,最开始的反应也是不会相信的。”
“反正我爸妈也不觉得学习重要,他们就想让我拿个文凭,然后去继承家业做生意。我之前也难受过,当时志在四方啊,哪能接受自己的兴趣就这么被扼杀了?后来想通了——要一个个跟人解释我是沙漠里那颗珍珠,又装逼又累,所以也就不解释了。”
“反正我们这种人……”
他是第二次说出“我们这种人”。
她皱着眉,冷声打断:“你们这种?什么是你们这种?”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她说:“你这种人,以后会是为国家和社会做出贡献的人。你不要把自己跟他们混为一谈,你们不一样。”
想了想,她说:“我以前也觉得人分等级,遇见你之后我不这么觉得了。”
他背着光笑问她:“那你怎么觉得?”
她说:“遇见你之后,在我眼里,就只有你,还有其他人。”
她说的隐晦,像是在说学术上的事,又像是在说爱情。
那天回家的路很长,没有人把话说穿。
最后分别的时候,夕阳把彼此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最后说:“你说Alice遇到了频率相同的那一只鲸鱼,可是搞不好,那只鲸鱼唱的歌,Alice也听不懂。”
他不清楚她想说什么。
她说:“其实你比我厉害得多,说我跟你有共鸣,其实是抬举我了。”
“但是我不后悔,虽然这道题目我们两个都有功劳,但是我刚刚想通了:假如一定要选一个人,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你应该走得更远,我需要你走的更远,所有人都需要。”
当她看他的时候,眼睛里的光,非常亮。
他出国的那天,天高云远,空气清新。
她去送了他。
机场里大家做着不痛不痒的寒暄。
她送给他了一份礼物,是一只钢笔。
“记得要用这支笔解题,这样到时候拿奖了,我还可以安慰自己,我也是参与了你的研究项目的。”她装作无所谓地一笑。
他点点头,不想把离别渲染得太悲惨,转过身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走了几步,却到底觉得不忍心,又放慢了脚步,闭上眼,好像唯一的心愿,就是和她再呼吸同一片空气。
无数种情愫在他眼睛里来回翻滚:不舍、犹豫、歉疚、失落……
最后,通通归为一个无力的笑容。
只能这样了,还能怎样呢。
顾予临对面部表情的拿捏很到位,可以说是收放自如。
就算要一起表达那么多表情,他的面部管理也不会失控。反而能让人从他细腻的表情中,感受到人物情绪的递进。
有如顺水推舟,平缓地前进。
男主角后来在国外的生活过得乏善可陈,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研究写题。
他的很多工具都光洁如新,侧面表现出了他学业上的用功,但那支钢笔,却已经非常老旧。
但他依旧坚持着使用。
苦日子终于熬出了头,同伴偷偷告诉他:“我们马上就要回国啦!听说科研所有一个保密研究交给我们做,我靠,这种任务做好了,咱们就名声大噪啊!”
他皱着眉问:“保密研究?”
同伴:“是啊,就是在那一两年期间,不能对外联系的。但是想想以后,我觉得这也不算什么。”
那时候他正在写一封给她的信,犹犹豫豫吞吞吐吐,最后一句是“等我回来”。
钢笔停在纸张上,墨水止不住地往外洇开,留下很大一个点。
而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爱情的光彩。
时间一晃,几十年打马而过,映在屏幕上。
江筱然第一次尝试这么大的时间跨度。
果不其然,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这几十年之间,两个人没有故事发生吗?!男主没去找女主??”
“T.T”
“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你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很好看,加油。”
那一年,他五十三岁,眼角留下岁月的纹路,表情也不似少年那般稚嫩无畏。
颁奖人念出他的名字,还有至高无上的颁奖词:“孤身一人潜心研究数十载,他终于将桂冠捧入手心。这是数学界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
台下掌声整齐而庄重,他穿着西服,上去领奖。
获奖的那一刻,站上顶峰的那一刻,他带着自己的算数纸,就像是带着她一起,走上荣耀的殿堂。
顾予临的身体里有一股稳重的气质,虽然这气质一开始并不属于年少时的男主角,但在眼下这个需要沉稳气质的情况下,就派上了用场。
他站在台上,感动而礼貌地微笑。
他背脊挺直,浑身散发着睿智而自信的气息,给他整个人增添了无法言说的魅力。
但他在看到自己手中的纸之后,分明是有些孤寂的。
大家都投入到剧情中去,没有再发表留言了。
下一幕就是他的黑白照片,安安静静地挂在灵堂正中央,新闻播出的时候,标题是——著名数学家逝世,享年七十五岁,无妻无子。
女主角正在家里洗苹果,洗好之后端到丈夫和孩子们面前,只是粗略听了一下新闻,笑着说:“妈妈以前也遇到过一个数学很好的人,他改变了我很多。”
小女儿问:“改变了你什么呢?”
她说:“我原来心高气傲,觉得我最厉害,瞧不起任何人。但是后来才知道,其实比我厉害的大有人在。你也要记住,不能心胸狭窄,要谦虚。”
说完之后,她转身去看新闻。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手一滑,苹果骨碌碌地往地上滚。
小女儿顺势说:“无妻无子多可怜啊,还是我妈好,名校毕业,一线城市白领,有车有房,还有这么可爱的丈夫和孩子。”
她张张嘴,说不出话,眼睛里蓄起眼泪。
新闻里还在说:“他为国家奉献了自己的一生,常年居于研究所之中。他的同事说,也想过给他介绍妻子,但都被他礼貌回绝。他认为要专心钻研学术,势必会无心兼顾家庭,他不愿耽误任何一位姑娘。”
她也曾给他寄过书信,但最后都得不到回复,原来竟然是这样。
“逝世时,他仅留下了两封遗书,一封给自己的亲人,另一封……像是情书,投递给谁,已无从可考。”
最后一幕是那封情书的特写。
她老眼昏花,颤抖着去摸索桌面上的眼镜,来不及再仔细辨认一眼,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情书上,“等我回来”被划掉。
他又自嘲似的跟自己对话:“我好像没什么理由要你等我这么久了。”
又划掉。
最后留下的,是一大一小两只鲸鱼。后面那只大约是母鲸,被他恶作剧似的画上了一个蝴蝶结。
前面那只鲸鱼,在看着那只母鲸。
最后一行字可见颤抖,不知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写的。是他哭泣着写下的?还是临终前没有力气,强迫自己记录的?
“无论相隔多远的海域,我将一直守望你。”
“很开心能与你有共鸣,但恕我,不能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