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可儿的家乡有个说法,叫廿三糯米饭,于是在农历十二月廿三这天,家家户户都会煮糯米饭吃,牛可儿的妈妈每次还会做双份的。
一份是甜的,或是南瓜糯米饭,或是蜜枣糯米饭,另一份则是咸的,或是豌豆竹笋咸肉糯米饭,或是放了酱油的排骨糯米饭。
牛可儿不管甜的还是咸的都爱吃,每次一样一大碗还绝不会吃坏肚子……由此可见,她以前会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次,牛可儿就打算在这天带李彦君回家。
“我不怎么能吃糯米饭,吃了会胃疼。”李彦君听牛可儿说了糯米饭的事情之后,忙不迭地表示,他刚出来的打工的时候一度仗着自己身体好饮食不规律,以至于最后把自己的胃给折腾坏了,倒也没有胃病,就是吃了不好消化的东西会胃疼。
“你放心,我跟我爸妈说过了。”牛可儿道,她本身就是比较细心的人,跟李彦君在一起这么久,李彦君的饮食习惯自然也是了解的,也提前跟父母说了。
李彦君的嘴立刻就咧了起来,他爸自从和他妈离婚之后就消失了,他妈也只知道整天抱怨不会顾着他,他现在对牛可儿的关心特别受用:“可儿你对我真好!我之前还担心你不喜欢我来着……”
“我要是不喜欢你,怎么会把你带回家?”牛可儿瞪了李彦君一眼,虽然一开始跟李彦君交往的时候,她称不上对李彦君有多么喜欢,但现在却越来越喜欢这个人了。
她也异常清晰地认识到,她以前和马博豪在一起,那不叫恋爱叫倒贴,倒是李彦君真的给了她恋爱的感觉。
“你之前不是一直情绪低落吗?”李彦君道。
牛可儿一愣,随即笑了笑:“那时候我是工作上遇到一些问题。”其实她之所以心情不好,是因为穆凌离开了。
可以说她的改变,很大程度上都是靠了穆凌,穆凌突然离开,自然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幸好穆凌早就说过会离开,现在的她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受不起打击和挫折的人了,因此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
她以为她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没想到李彦君竟然看出来了,爱她的男人和不爱她的男人的区别真的很大。
“原来是这样,你要是累了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反正现在公司的设计师已经有很多了。”李彦君道,依晨服饰现在还不能跟佳人服饰这样的巨头比,但也已经不差了,接下去只要不发生什么重大变故,应该就能一直这样平稳地发展下去。
“我知道,这不是跟你一起请了长假了吗?等过完年,我们还可以出去玩一趟。”牛可儿笑道。
李彦君是开着车前来拜访牛可儿的父母的,他照旧选了自己最好的车子,最好的衣服还有最好的配饰,把自己打扮的闪闪发光的,就为了能把最好的那面展现在牛可儿的父母面前,很可惜,他刚到牛可儿的父母所在的县城,就遇到了一些问题。
牛可儿的父母住的是一个老小区,这是牛可儿读初中的时候买的,房子三室两厅还带大阳台大花坛很棒,就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停车位不够。
牛可儿的父母当时是买了一个车库的,然而那是自行车车库,停停三轮车摩托车什么的没问题,却根本停不了汽车,小区里的空地上呢,不是已经停了车子就是划了位置写了车牌号,物业不许别人停了。
李彦君的车子开进小区之后转了两圈都没找到空位,干脆就让牛可儿先回家,然后自己在小区外面找到了一个停车位。
想象中的把豪车开到牛可儿家门下,然后当着邻里的面往下搬东西,让很多人羡慕牛可儿的场面根本就没出现,倒是只剩下他一个人在马路边凄凉地拎着大包小包……李彦君不免有些忧伤。
早知道就不瞒着牛可儿偷偷往后备箱里多藏八个礼盒了,他现在似乎有些拿不动……
“小伙子,你这是怎么了?”李彦君正在纠结着,一个开着一辆残疾人专用电瓶三轮的中年男人停在了李彦君身边。
“叔叔,东西带的多了点,有些拿不动。”李彦君尴尬地笑了笑。
“你来见丈母娘吧?要去哪儿?叔叔载你一程。”那个中年男人笑道。
“就是前面的小区。”李彦君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区,然后把杂七杂八的东西往车子上面搬,很多残疾人用这种三轮车拉客,到时候他就给点钱,总不能让这人白忙活一场。
“我家也在那边,我正好载你到楼下,到时候你喊人下来帮你搬。”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说道。
“谢谢叔叔,叔叔抽根烟?”李彦君爬进三轮车坐下,从善如流地从身上摸了一包烟出来,递给那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挥挥手就拒绝了:“不用不用,我老婆不让我吸烟,闻着味儿就要跟我闹。”
“我老婆也一样。”李彦君道。
“女人嘛都这样,小伙子你不错啊,来丈母娘家还带这么多东西,我那个女婿就没这么好了,当初第一次上门什么都不买,还给我们脸色看,真是讨人厌!”中年男人冷哼了一声。
“这样你们还把女儿嫁给他?”李彦君一愣,要是有这样的男人想娶他女儿,他肯定一棒子打出去!
好吧,现在他的女儿还连影儿都没有。
“没办法,我闺女喜欢他,而且听说他原本脾气就不好,我就琢磨着忍忍算了,免得我们当父母反对把小两口的感情都磨没了……以前我都不在外头说他不好的,明明是我闺女寄回来的东西,我也都说是他送来的。”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
不是说不在外面说女婿的坏话么?怎么现在说了?李彦君正有些好奇,这个中年男人就又道:“不过我现在不说他的好话了,这个杀千刀的竟然跟我女儿离婚了,你不知道,我女儿以前可喜欢他了,离婚后吃不好睡不好都瘦了,我想想我女儿就觉得她可怜。”
这个,听着似乎有点熟悉?牛可儿好像说过她父亲出车祸以至于只能装假肢?
“今天我女儿也要回来,听说会带个男朋友回来……唉,她都离过婚了也不知道会带回个咋样的,我和她妈都愁死了……”这位大叔又道。
“大叔,你女儿是不是叫牛可儿?”李彦君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啊,你认识我女儿?”中年男人好奇地问道。
“爸啊!我就是你女儿带回来的男朋友!”李彦君忙不迭地认了亲。
牛大叔被这声“爸”吓了一跳,差点就把车子开进了花坛里。
牛大叔自从装了不错的假肢之后,就又花钱买了一辆残疾人能开的电瓶三轮,虽然女儿每个月给他寄得钱有不少,但他还是喜欢在天晴的日子出去拉客赚钱,因为这会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个废人,也有点事情做。
今天想着女儿要回来,他早早地就回来了,却没想到一时好心载上的小伙子竟然就是女儿嘴里的男朋友。
之前牛大叔看到李彦君提着大包小包的时候,就已经对李彦君很有好感了,现在再去打量李彦君,拿李彦君和马博豪比了比之后,更是对李彦君满意的不行,他强硬地帮着李彦君拎了一半的东西,然后仰首挺胸地就往楼上走去。
“老牛回来了啊,这是谁?”住在牛大叔楼下的一个大婶好奇地问道。
“我女儿带回来的男朋友。”牛大叔得意一笑。
“你女儿不是结婚了吗?怎么还有男朋友?”那人惊讶了。
“你说以前那个啊,我女儿看不上那人,就把人踹了,换了现在这个更好的。”牛大叔得意地拍了拍李彦君的肩膀,他旁敲侧击过了,这次这个小伙子是真心喜欢他女儿的,都不嫌弃他女儿离过婚。
那位大婶撇了撇嘴明显不大相信,就牛可儿那样的,当初能找到一个那么好看的丈夫简直就觉是烧了高香了,现在说她踹了之前的那个换了个更好的,他们是怎么都不信的。
就算现在牛可儿瘦了,但她成了二婚啊……当然,如果这个模样俊俏的男孩子是个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的话,那就另说了。
大部分人的想法其实都跟牛可儿楼下的这个邻居一样,这会儿,牛可儿就在家遇到了同情地看着她的大伯母和大姨。
这两人是从她母亲那里听说了她离婚的事情之后过来的,现在正在为她的终身大事发愁,想要给她介绍对象。
“可儿真可怜,都瘦成这样了……”
“可儿啊,我有个侄子也离婚了,带着一个一岁的女儿,你要不要去跟他见见?”
“可儿啊,你大娘我认识很多人,这个春节一定让你天天见不同的相亲对象,保证你能选到合适的!”
……
“大娘大姨,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牛可儿无语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人,又去看自己的母亲,她明明说了自己有男友了啊!
“那你男朋友呢?”牛可儿的大姨连忙问道,她也听牛父牛母说牛可儿有男朋友了,刚才牛可儿进屋的时候一直往牛可儿身后看,可惜啥也没看到。
“他停车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牛可儿有些无奈,有些后悔自己竟然提前上楼了。
“可儿,我觉得你去见见你大姨的侄子也不错。”牛母小心翼翼地看着整个人都变了的女儿——她女儿肯定是受了很大的刺激,才会瘦成这个样子,天可怜见的……
至于男朋友,她女儿那么喜欢那个马博豪,估计也就是说了安慰他们的。
“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有男朋友了。”牛可儿更无奈了。
“妈也是为你好,那个马博豪离了就离了,那就不是个好东西!咱再找一个更好的。”牛母又道。
“我已经又找了一个了……等等,妈,你原来不喜欢马博豪啊?”牛可儿有些好奇,她一直以为她父母很喜欢马博豪来着。
“那个杀千刀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人,可儿你一定能找个更好的!”牛母又道。
“这样啊……”牛可儿趴到了母亲的背上,心里涌上来一股浓浓的暖流:“妈,你放心吧,我已经找到更好的了!”
“孩子她妈,我回来了!”牛大叔的声音响起,里面充满了兴奋之情:“我把小李也带回来了呢!”
李彦君,就那么在所有人的注目里进了屋子,而且他刚进来就叫人了:“妈,我来给你拜年了!”
牛母也被他一声“妈”给镇住了,然后看了看李彦君的模样,和记忆里的马博豪一比,又喜笑颜开。这俊小伙子嘴真甜啊!马博豪那家伙都没叫过他们爸妈!
要换成以前,有男的上来就喊他们爸妈,他们不把人打出去才怪,但在经历过那个女儿大学回家天天挂嘴上的马博豪之后,他们就历练出来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李彦君成了所有人的“宝贝”,每个人都笑眯眯地跟他搭话,顺便把他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问了出来。
跟马博豪一样是父亲已经去世,就剩下一个母亲了,但这个李彦君……他竟然是个大老板!
做饭的时候,牛母坚决拒绝了李彦君的帮忙,然后将牛可儿拉到了厨房里:“可儿啊,这真的是你的对象,不是你花钱雇了个男人骗我们的?那个电视里就这么讲……”
“……”
牛可儿在晚饭后,终于克服自己的羞耻心把自己录制的那个“我们的新衣”节目从网上找了出来给父母看,以便向他们证明他们的女儿也是很棒的。
说起来,她之前一直在想她父母什么时候能发现女儿上电视了,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节目播放的时间的太晚,她父母竟然从没发现过……
“可儿,爸能不能坐到观众席上去看你拍电视?到时候你让摄像头把爸也拍进去!”牛父兴奋了!
“可儿,李彦君的公司真了不得,你一定要好好干!”牛母忙不迭地说道。
你们都不夸一下你们的女儿吗?牛可儿傻眼了。
李彦君在牛可儿家受到了热烈欢迎,明明只住了不到一星期,却觉得自己至少胖了五斤——他之前觉得牛可儿的厨艺已经很棒了,没想到牛可儿母亲的厨艺更棒。
可惜他母亲的厨艺就不咋的了……
李彦君的母亲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胖子,她在和李彦君的父亲离婚之后自暴自弃,把自个儿越吃越胖,却忘了还有个才七八岁的孩子要照顾,以至于李彦君那时候长时间穿着脏衣服来往于学校和家之间,而最让李彦君印象深刻的,是他曾经一再求自己的母亲给自己钱交学费,但自己的母亲却坚持他们家的人都没工作是贫困户不肯给学费,偏偏学校方面又不觉得他符合贫困生的要求……
李彦君的父亲虽然不是个好人,好歹每个月都是给生活费的,李彦君的母亲虽然没工作,但其实并不缺几百块的学费,但她就是不愿意给……
因为类似的种种的原因,李彦君和母亲并不亲近,后来他的母亲在他高三的时候因为重症糖尿病送急诊,之后大病一场还需要常年吃药,不可能负担的起他读大学需要的费用之后,他干脆就辍学打工去了,这些年他没少往家里拿钱,但跟母亲却基本没话说。
这些事情,李彦君全都告诉了牛可儿。
牛可儿听到这些,忍不住就会想,要是自己没有遇到穆凌,会不会也遇到这样的事情?应该不会吧?她那时候虽然伤心,虽然可能没办法把自己的一身肉减下去,但也不至于自暴自弃。
她还有父母要照顾,又怎么能为了个男人就自暴自弃?
只是真要那样,她恐怕也不会有现在的成就。
李彦君的老家是在乡下的,并不偏僻但也不发达,他的母亲大概是因为病痛的缘故其实已经不怎么胖了,整个人看起来非常苍老,李彦君看到她之后表情异常复杂。
“阿姨你好,我是李彦君的女朋友。”牛可儿笑了笑,主动上前打了招呼,不过她是没脸像李彦君那样直接叫妈的。
“我认识你,我一直看电视!”李母忙不迭地说道,比牛可儿的父母对李彦君更加热情。
不久之后,这里还呼啦啦地来了一大群人,来围观李彦君的明星老婆,其中甚至有两个人牛可儿以前见过,正是当初跟着李彦君干装修的。
李彦君开始忙依晨服饰之后,就把装修队给了其中一个,据说他们现在发展的也不错。
这天是大年夜,所以看过牛可儿之后,那些人就都散去了——他们大年夜都是很忙的,要祭祖要拜“年菩萨”。
李母也收拾了一张旧桌子专门用来拜菩萨祭祖,牛可儿对这些不怎么了解,问了问她,然后就看到了她受宠若惊的表情。
她应该已经后悔了,可惜李彦君已经不是孩子是大人了,想要修复感情自然也就不怎么容易……
李彦君之前就提过自己的母亲厨艺不好,而这也是事实,李母做菜爱放酱油,又爱放很多油,几乎所有的菜都是黑乎乎油汪汪的,不说味道,首先卖相就不太好。
李彦君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才总算让这顿年夜饭丰盛起来了:“我十来岁的时候就自己做饭了,虽然厨艺没有你好,但应该也还行。”
李母更拘谨了,牛可儿给她夹了些李彦君做的菜,她顿时就感激地朝着牛可儿一笑。
牛可儿并没有没吃过李彦君做的菜,李彦君是做惯了家务的,家里看到有什么活儿常常顺手就做了,跟什么都不沾手的马博豪完全不一样,但他从没做过菜,只是每次都把菜洗好,有些还切了,然后等吃完饭还会勤快地洗碗……
因为这个,牛可儿一直以为李彦君不会做菜……
夹起一块李彦君炒的肉放进嘴里,牛可儿正琢磨着以后一定要让李彦君多下厨,突然却悲剧地发现李彦君确实是不会做菜的。
“怎么样?”李彦君好奇地看着牛可儿。
“挺好的,就是有点咸了。”牛可儿鼓励地一笑。
“这里的厨房不太熟,没弄好,等下次回去再做给你吃!”李彦君又道。
“可儿喜欢吃什么?我也去学学。”李母连忙道,又被李彦君的目光看的低下了头:“就是我做的不太好吃……”
这天晚上,牛可儿不可避免地和李彦君聊起了李母。
李彦君对李母倒是没什么恨意,甚至在母亲没离婚之前,他一直都是想要保护自己的母亲的,只是他母亲后来的某些做法让他心寒了。
认识牛可儿之后,他更是忍不住会想,他的母亲要是跟牛可儿一样,他会不会就不用受那些苦?
“说实话,那会儿一个不小心,我可能也自暴自弃了。”牛可儿道。
李彦君摸了摸牛可儿的头发:“我想把她接去城里住,她身上病太多,去城里应该会方便一些……她在这边其实没什么朋友,应该是愿意的。到时候可以让她住旁边小区那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再找个保姆照顾她。还有你的父母,你有什么打算吗?要不要在我们小区买一套?”他们小区似乎有二手房出售来着。
牛可儿之前还疑惑李彦君为什么要花钱在隔壁小区买个小户型,原来是因为这样……她对这个当然是没意见的,至于她的母亲:“我爸妈在县城住惯了,而且他们现在年纪不大身体也还好,只要我们时常去看她就好了。”
两人商量完这事,又说起了结婚的事情,李彦君心心念念要给牛可儿一个大钻戒,想要定个豪华酒店办婚礼,牛可儿却只想要个别致点的对戒和李彦君一起戴,然后举办一个小小的婚礼。
她没有穿过婚纱,对婚礼充满期待,但却并不想浪费,与其把钱花在大酒店的海鲜上,在她看来还不如出去旅游。
说到后来,他们两个还拌了嘴,然后又相拥着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