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黛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满脸震惊之色,整个人也因这巨大的信息冲击而晃了晃,差点没能站稳。
“大长老为何会……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那名被云黛拉住的低阶弟子也露出了哀色, 他叹了口气道:“是啊, 之前还好好的,大长老在大战中受伤, 原本三长老已经为他医治了, 我们也一直以为只需休养一段时间便能彻底好了,谁知前几日大长老的伤势突然开始恶化,转眼间人就没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 云黛却没了再与他继续交谈的心思。
她转瞬便御起轻身诀, 在那弟子有些吃惊的目光下迅速一跃而起, 消失在了他面前。
云黛直奔紫阳峰而去,一路上她看见了更多的内门弟子,万仞阁的内门弟子都会在无涯峰的学宫学艺, 而学宫正是由大长老玄诚子管理,所以大部分内门弟子都承过大长老的恩泽。
如今大长老身亡,几乎所有内门弟子都露出了悲色, 整座万仞阁也陷在了一片凄冷的气氛中。
终于,云黛落至了玄凌殿前,此处聚集了许多人, 所以起初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这座素来清冷的宫殿前停了一口黑木棺, 玄诚子的几位弟子皆披麻戴孝,跪于棺前, 云黛一眼就看到了位于最中间的殷蝶。
殷蝶一身素色, 发尾常年捆着的那根红色发带也换成了白色,她的脸色很苍白, 因偷偷哭过,眼睛也肿得厉害。
另外六名长老也全部在场,沈长玉看起来很憔悴,他与三长老许溪之一同站在一旁,保持着沉默。
云黛一步步地走了过来,鞋在雪地中踩出了一连串的脚印,而这时,玄凌殿前的众人也终于注意到了她。
“掌门?”先是有一个人认出了她。
“掌门回来了?”
“是掌门!”
随后,声音便此起彼伏地响起,逐渐传开,众人也纷纷回头望来。
云黛慢慢走来,走至了木棺旁,也终于见到了完全失去生气的大长老玄诚子。
这个平日里总是中气十足的白头发老头像睡着了一般地闭着眼睛,脸上也再没了任何血色。
云黛的目光停留了片刻,才慢慢上移,向周围的人一一看去。
最终,她看向了沈长玉,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
云黛与六位长老一同进入了玄凌殿,他们也依次禀告了这四年间万仞阁发生的事。
魔皇沧曜是于半年前突然跑去攻打神都的,至于神都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远在万仞阁的六位长老并不知晓。
至于大长老的伤是如何来的,这便要追溯到四年前了。
那时云黛带领万仞阁的一众精英弟子前往天授城,但她自己却在沧曜的追杀下失踪了。
虽说钟妙商早安排了手下将她们的行踪告知给了万仞阁的各位长老,但万仞阁就算不急着去寻云黛,也不可能放着那些待在天授城的门内弟子们不管。
沈长玉原本是想亲自前往天授城的,不管是指挥着弟子们帮助天授城一起对敌,还是领着他们回来,这都是必不可少的。
但玄诚子却将沈长玉拦了下来。
当时的万仞阁,唯一的圣尊静隐尊者已经身死,剑主云黛又不知所踪,沈长玉便是门内战力最高的一位长老,他若离开了万仞阁,万仞阁便很可能会陷入无法面对的危机之中。
于是他们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派出玄诚子前往天授城。
玄诚子在天授城中带领着门内弟子,又联合了其他的天授城的道友们一同对敌,打得很是游刃有余,他们也很快占据了上风,让魔域节节败退,天授城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玄诚子见危机解除了,便在这时提出要带万仞阁弟子返回宗门。
可也是在这时,在从天授城回到万仞阁的路上,玄诚子遭遇了魔皇沧曜的偷袭,被他一掌拍在了胸口上。
玄诚子原本身上就有旧伤,如此一来,新伤加旧伤几乎令他当场毙命,他好不容易才撑住了一口气,护送着弟子返回了云州。
作为医修的许溪之立马就开始为玄诚子治疗,也不枉她一身医术了得,最后总算是保住了玄诚子的命。
可魔皇沧曜打向玄诚子的那一掌,来自于潜麟功,此功法实在太过诡异,令玄诚子的伤反反复复,始终无法痊愈。
而就在前几日,玄诚子的伤不知为何,突然开始恶化,来自潜麟功的漆黑粘液如同带有最可怕的腐蚀性,顺着他胸前的伤口不停蔓延,很快便感染了他的经脉和丹田,任是许溪之如何努力也回天乏术。
沈长玉连夜赶往秘境,前去摘取千年灵芝,想为玄诚子续命,可他前脚刚离开,玄诚子后脚就咽气了。
所以沈长玉也如云黛一般,今日才堪堪返回的万仞阁,他带着千年灵芝赶回来,却只看到了毫无生息的大长老。
也是因此,沈长玉才完全没来得及查探聆风玉符,自也没回复来自云黛的消息。
他如今的脸色仍很憔悴,为了采摘那株千年灵芝,他愣是整整七日未合眼。
珍贵的千年灵芝有着奇效,按许溪之的话来说,只要还没完全咽气,此物就可以将命给吊住,他们也能有更多的时间来寻找治疗大长老的方法,可他最后还是晚了一步,而珍贵的千年灵芝,在此时也变成了无用之物。
沈长玉紧抿着唇,捏紧了拳头,这一切让他几乎有些痛恨自己。
六位长老立在云黛面前,此时都满脸悲愤,玄诚子是他们的大师兄,这些年来,玄诚子作为大长老,也将整个万仞阁搭理得井井有条。
万仞阁最重要的学宫便由玄诚子掌管着,宗门内的精英弟子,基本都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
静隐尊者不怎么管事,可以说若是没有玄诚子的话,万仞阁不会有今天。
云黛前世是当过掌门的,她知晓这些宗门事务看似轻松,其实想要做好并不容易。
玄诚子自从根基受损,再无突破至圣尊境的可能后,便将生命完全奉献给了宗门,事事也以宗门为重。
如今云黛这个剑主已当上了掌门,而万仞阁也眼看着就要走向辉煌了,他不该在这时去世的……
更何况,云黛自重生之后,便受了玄诚子的许多照拂,她对这位师叔,自然是心怀感激的。
玄凌殿陷入了一种沉重的寂静,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似是在无声地默哀。
云黛闭了闭眼睛,努力调整了一下情绪,她现在还不知此事是否有蹊跷,但沧曜向来狡猾,与他有关的事,她实在没法不多加留意。
“三长老,”她转向许溪之道,“可以仔细讲讲大长老的伤势吗?他的伤不是四年前受的吗?”
“准确来说是三年前,”许溪之纠正道,“大师兄的伤当时就很重,但经过我的治疗后,基本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那魔皇沧曜的潜麟功实在太古怪了,伤口之上始终附着着一片黑液,不管我尝试什么办法,都无法将那些黑色液体完全拔除……”
她叹息道:“那些黑液无法拔除,伤口就始终无法恢复……”
许溪之道:“不过大师兄当时其实恢复得很不错,我便想着可以慢慢思考该用什么办法,谁知前几日伤势会突然恶化。”
她的语气显得有些茫然:“那些黑色粘液就仿佛是突然活了过来,不停地自发生长着,很快就将大师兄的生息完全吞噬,我根本、根本没有办法……”
云黛眉头紧锁,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这古怪的情况,说不定是与沧曜本人有关。
潜麟功本就极度不正常,沧曜甚至可以借助那些漆黑粘液,随时穿梭在任何地方,即使如今的青渊帝将他擒去了神都,但只要他的心脏还完好无损地待在魔域,青渊帝便也不可能拿他怎么办。
云黛有理由怀疑,那随着沧曜的一掌而残留在玄诚子伤口中的漆黑粘液,同样是可以被千里之外的沧曜操控的。
可是为什么这几年间沧曜都不去引动那些黑色粘液,夺去玄诚子的性命,反而突然在此时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难道说……他是在针对她?否则为何她刚一回万仞阁,就遇上这样的事?
可云黛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就连沈长玉都不知道她会在近期回到万仞阁,沧曜又是从哪听到的消息……
想到此处时,云黛突然顿了一下,随后她就恍然明白了过来,沧曜的确不知道她会在近期回到万仞阁,但他可以选择主动找她,而发生在玄诚子身上的事,便是他用来找她的方式。
若是云黛能再早些回到万仞阁,恰撞上大长老被潜麟功折磨得重伤不治的模样,必定会联想到这些,然后孤身前往神都,找到魔皇沧曜,寻求破解之法。
可惜云黛那段时间并不在万仞阁中,于是玄诚子的伤势自也越来越恶劣,最终也令他因此而殒命。
云黛的拳头猛地捏紧了,她闭上了眼睛,她明白,沧曜应当是在试探她,试探她到底身在何处,试探她是否会因为玄诚子的死亡而重新出现。
钟妙商只告诉万仞阁的几位长老,她和云黛通过传送阵去了较为偏僻的避世秘境中,一时半会无法回来,外界之人自然不会知道云黛这四年都待在妖域。
甚至于,在这云中八州与魔域大战的混乱时段中,还有不少好事之人到处谣传,万仞阁的新任掌门,那位本该前途无量的剑主,其实早就已经意外陨落,只是万仞阁为了稳定人心,才始终不将此事宣告出来。
沧曜的确是急着想找她,至于为什么要找她,这点很容易想明白。
他现在说是被青渊帝擒住了,又被关入了皇城的地牢中,但在云黛看来,这一切应当都是他主动为之。
他要对抗永远无法离开神都的青渊帝,也要抢夺叶兮颜的琉璃玲珑心,而神都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战场。
除开这些以外,沧曜最想要的另一件东西,就是云黛身上的先天灵骨,只待他拿到两件齐天之宝,他便算是拥有了真正的不死之身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向前世结局靠近,若完全放任不管的话,云黛相信沧曜的确是有实力将神都叶氏彻底覆灭的。
只是她并不打算完全放任不管,一来芳久凌还在神都呢,她也同样算是叶氏之人;二来,叶兮颜的琉璃玲珑心她势在必得。
齐天之宝所具有的诅咒,云黛可是亲身尝试过的,今生还未完全展露而出一是与她早早地修炼了无情道有关,因修炼了无情道,她自也不会如前世那般耽于身边的情感,所以先天灵骨的弊端也尚未暴露出来。
二则是因为她的重生,她所修炼的斩戒诀也在一定程度上对那个诅咒产生了压制,这些都是云黛能清晰感觉出来的,但她同样感觉得到,那个诅咒并未消失,且因为如今的她身边的亲近之人越来越多,那压制着诅咒的力量也开始逐渐松动了。
齐天之宝的诅咒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逃脱的,否则叶兮颜也不至于为了谢映玄把自己折磨成那副模样了。
前世那般众叛亲离的下场仍让云黛记忆犹新,今生若诅咒再次爆发,她又会失去什么呢?是万仞阁的同门,是小姨还是她的女儿阿鸢,抑或是齐师兄……无论是谁,她都无法接受,所以这琉璃玲珑心,她是一定要抢的。
所以,她也是时候去一趟神都了,就算沧曜不对她发出这个邀请,她也必定会去的,有些事情,也该做一个了结了。
云黛深吸了一口气,对面前几人道:“走吧,我们去送大长老最后一程吧。”
……
万仞阁掌门回来了,这个消息在云黛的刻意引导下,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云黛相信身处神都的青渊帝和魔皇沧曜也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得知了此事。
她需要先看看他们会是什么反应,然后再决定选取什么时机前往神都。
云黛离开万仞阁的这四年时间里,花予和花墨一直留在宗门中,他二人如今已是第七境的修为,四年的时间里,他们也给万仞阁提供了不少的帮助。
这对双生子见到云黛回来之后,都露出了喜色。
四年过去了,二人的样貌也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们脸上已显出了棱角,不再是之前那般的少年模样,反而看起来硬朗了许多。
紫阳峰的掌门居被他们搭理得规整,云黛的卧房更是被他们打扫得一尘不染,因此她一回来,便直接住了进去,也省去了她许多麻烦。
花予和花墨体内的毒倒是减轻了许多,云黛不在的这些年里,也没有爆发的迹象,不过保险起见,云黛回来之后还是与他们双修了几次。
当然,最重要的是,与他们一起修炼,对三人的修为都有着不小的益处,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回到万仞阁后,一切生活也步入了正轨,身为掌门,云黛每日要做的事情自然不会太少,除开修炼和日常的练剑以外,她大部分时间都来处理门派的各项事务了。
其实沈长玉倒也劝过云黛,让她可以将宗门事务分摊出去,交由弟子来做,就像当初的静隐尊者那般,云黛却觉得不妥。
她如今刚当上掌门,对于宗门内的各项运作和人员构架还不熟悉,若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她对于这座宗门的掌控力会变得很低,说是掌门,定位却反而更接近于打手或是门面,当初的静隐尊者便是如此。
这种情况下,一旦宗门出现了什么重大的问题,她也没办法立即组织安排弟子们渡过难关。
前世的静隐尊者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即使他在魔域入侵万仞阁,七位长老全部战死后赶了回来,却完全没能力指挥着门内弟子重建宗门,只能任门内弟子死得死、伤得伤,最终丢了一枚掌门令给云黛,自己就消失了。
云黛可不想步他的后尘。
玄诚子去世后,万仞阁的七个长老之位便空悬出了一个。
万仞阁的长老之位向来是能者居之,于是云黛和其余六位长老商量了一番,便决定在不久之后举行一场长老选拔战,门内七境以上的弟子都可以参加,最终获胜之人便可获得长老令牌,成为万仞阁新的七长老。
为了这场选拔战,云黛这个掌门忙得几乎没睡上一场囫囵觉,准备了一个月,选拔战总算是开始了。
这场长老选拔战一共持续了三天,最后的获胜者是一个大家都没想到的人。
为拿下这场比试的第一名,殷蝶落了一身伤痕,云黛将长老令牌递给她时,她的眼神格外坚定,坚定到让云黛觉得此时的殷师姐是那样的熟悉。
仿佛与前世那个陪伴在她身边的、严厉教导她的殷师姐逐渐重合。
殷蝶不过刚刚突破至第七境,在门内众多的第七境弟子中其实并不算最出色的,但她在这场比试中几乎是不要命地往上冲,愣是将所有人都给击退了。
玄诚子的突然去世显然对她的打击很大,但这种打击却并未完全击垮她,反而让她有了一种很莫名的信念,变得更加的坚不可破。
她接过长老令牌后便抱拳对云黛道:“掌门,我想前去管理无涯峰的学宫,继承我师父的遗志。”
云黛有一瞬间的恍惚,因为前世殷师姐当上万仞阁长老后,便是如她师父那般,接管了无涯峰的学宫,认真地为万仞阁培养着精英弟子。
云黛没想到,今生竟还是这个发展。
她的话自然也落入了其他几位长老耳中。
雁落皱了皱眉,善意地提醒道:“无涯峰的事情很杂乱繁琐,你初当长老,不如选些轻松容易上手的事来做。”
在殷蝶开口之前,云黛却道:“没关系,此事就交予殷师姐做吧,她能做好的。”
她相信她能做好,就像前世那般。
……
一转眼间,云黛便在万仞阁中忙了两个月。
掌门居与玄凌殿距离很近,她每日两点一线的跑,花予和花墨两兄弟兢兢业业地照顾着她的日常起居,斩月则日日陪在她身边,她在玄凌殿伏案处理宗门事务时,那少年便坐在她身旁,时不时地为她研磨倒茶,那副贴心的模样,还真是让云黛有些意外。
要知道,前世的斩月,在她忙的时候,最多半浮在空中,安静地看着她,可断不会为她做这些事。
不过云黛其实有些怀疑,这少年会突然这么贴心,是因为他几乎每天夜里都硬要缠着她睡,仿佛是有某种强烈的渴望情绪,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可以得到缓解,云黛都快怀疑斩月是不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比如说……到了雄性风龙的繁衍期。
不过云黛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斩月现在只是一缕魂魄,自他死亡之后,魂魄便永远停留在当时的年龄了,他那时还未成年,还没到繁衍的年纪……
云黛最终决定,等有空了找钟妙商借点和上古神龙族有关的典籍来看看,也方便她更好地理解斩月。
这日,云黛照常坐在玄凌殿中,用留影珠观察着山门内各处的阵法是否还在完好地运行。
一名弟子突然在此时来报,她道:“掌门,刚刚有一黑衣人停在山门前,说是有一封信要交给掌门。”
“那人看起来颇有些古怪,头顶带了个斗笠,整个人都被遮挡在其中,看不清长相,修为大概是第八第九境的模样,我们也看不真切,便没敢将他放进来。”
这弟子显然是来询问云黛的意见的,云黛听后也觉得奇怪。
送信?
是何人会给她送信?
她思索片刻,便道:“你将那人带来玄凌殿见我吧。”
弟子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去了。
不多时,那所谓的古怪黑衣人就慢吞吞地走入了玄凌殿。
此人的确是一身的黑,头顶的斗笠垂下黑纱,将他的面容完全遮住,有种死气沉沉的冰冷感。
云黛很快便注意到了那人抓在手中之物,那还真是一封信。
她的目光在那封信上扫过,露出了疑惑之色。
信封制作得很华贵,上面甚至镶嵌着金丝,封住信封的火漆泛着淡淡的灵光,一旦这封信被提前打开了,火漆便会自燃,将信封和里面的东西完全烧毁殆尽。
黑衣人微微向她抱了抱拳,便将信封向她递来,全程都没开口说话。
云黛皱了下眉,她抬手一招,那信封就落入了她的掌心。
她的手指轻压上那道火漆,其上的灵光便逐渐散开。
云黛觉得更奇怪了,因为这种火漆是需要用沾有收信人气息的物品为引,才能被触发的,也就是说给她送信之人,必定认识她。
既然认得她,又为何要送信?直接用聆风玉符联系她不是更方便?
云黛疑惑间,便也警惕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就看到了装在信封之中的东西。
那竟是一张盖有灵印的鲜红请帖。
云黛将请帖拿出,低头仔细看了起来,越是看,她的神色就越古怪。
因为这张请帖竟是来自于神都青渊帝!
请帖写得很热情,光看上面的文字,很难让人联想到云黛和神都叶氏之间的恩怨。
请帖的大概意思就是,两个月后,便到了神都三年一度的莲灯节,青渊帝便想着邀请七宗的掌门长老一同前来神都参加莲灯节的晚宴,顺便大家也可以讨论一下要如何处置此时正被关在皇城地底的魔皇沧曜。
云黛眉头紧锁,她的确有想去神都的打算,可居然还不等她寻到合适的时机,青渊帝就先一步对她发起了邀请。
而且她这次并不只是邀请了她一个人,她是打算把七宗的掌门长老都请去神都做客。
不过云黛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毕竟这其实不算是什么奇事,神都自诩统领云中八州,七宗是臣,叶氏皇朝才是主,他们时不时便会召集这样的七宗会议,讨论各种各样的事情。
大部分时候,七宗之人都是不愿意去的,但是迫于神都的淫威,加之大家都不想直接撕破脸皮,还是会勉为其难地响应一下。
前世云黛当上掌门后,也曾去参加过一次神都会议,只不过那时她修为太低了,若非有齐师兄一路陪着她,她恐怕会直接死在半路上,所以后来的神都会议,她是说什么都没再去过了。
如今与魔域的大战结束了,魔皇沧曜又被捕,青渊帝想趁机将七宗之人叫过去,借此给自己立立威,倒也是能理解的。
云黛思索间,目光再次落在了眼前的黑衣人身上,她神色突然变得异样,下一刻,安静躺在桌子上的醉流鸢便以迅雷之势猛地斩出,一剑狠狠劈在了黑衣人头顶的斗笠上。
与此同时,云黛也站起了身,她冷声道:“既是要给我送请帖,又为何鬼鬼祟祟地不敢示人?”
她的动作太快了,黑衣人根本未能做出反应,斗笠便在寒光中瞬间四分五裂,劲风将他的黑发吹得后扬,那人的脸也随之露了出来。
待到云黛看清他的模样后,她整个人都震在了原地。
许久之后,才有一个名字慢慢地从她的唇齿间挤了出来:“谢……映玄?”
为什么会是谢映玄?
青渊帝想邀请她前去神都,竟直接派出了谢映玄来给她送请帖,她就那么担心她会拒绝前往她的邀请吗?
面前之人与云黛印象中的那个傀儡少年其实是有些区别的。
他的双目之上,不知为何蒙上了一根黑色的绸带,绸带将他的眼睛完全遮挡住了,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轻抿着的嘴唇。
他微垂着头,似是真的看不到近在咫尺的云黛,只能努力聆听着,凭借着声音,判断着她的方位。
如瀑般的黑发被高高束起,鬓角垂落的发丝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黑衣之上隐有暗色的绣纹爬动,令他整个人都处在绝对的黑白色调中,唯有嘴唇一抹鲜艳的红色,像落在水墨画上的一滴血。
少年的五官仍是熟悉的模样,但因他双眼之上的黑绸,云黛便看不到那双,总仿佛盈着泪光望向她的眼眸。
她突然就恍惚觉得,眼前之人又是那样的陌生,陌生到即使近在咫尺也仿佛隔在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