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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山河枕 墨书白 3418 2024-01-02 17:33:05

第二天清晨,卫韫走得很早。

他甚至没有惊动楚瑜, 等楚瑜醒过来的时候, 人早就已经走了, 楚瑜双手拢在袖中, 站在门口,呆呆看了门外好久,直到长月叫她:“大夫人。”,楚瑜这才反应过来,她回了神,低低应了一声,才转身回了屋中。

卫韫走后, 整个白岭上下就交给了楚瑜, 卫韫在前线, 楚瑜负责打理好后方。她其实并不太擅长这些,但是当年跟着顾楚生久了,观摩久了,自然也知道一些门道。

后方最复杂的, 其实就是人情世故, 粮食、兵器、军中物资,从哪里来,怎么送过去,到处都是门道。一个地方打仗,税赋如何征收,如何鼓励商贸, 什么样的政策才能最大程度保持军资的状态下又不扰民,这些都是楚瑜要去考虑的问题。

大楚一贯轻商人,然而楚瑜却是一反常态大力鼓励商贸,甚至鼓励商人将资金投入到农产一事上,这些商人比楚瑜聪明得多,他们若是愿意插手农产,有的是办法增收。

卫韫出去十几日,楚瑜几乎都不回卫府,就直接休息在府衙。一来她不敢去见柳雪阳,二来她也的确没有时间。

她有时候会想卫韫,想他的时候,她就写信过去。青年回信很快,几乎每天都有他的信件回来。这时候会让楚瑜想起最初他跟着卫珺出征的时光,他代替卫珺写信回来。楚瑜将卫韫写给她的信都珍藏在一个盒子里,好好收起来,放在自己手边。

每天办公的时候,想他了,她就抬起头看看那些信,感觉好像这个人还在自己身边一样。

而卫韫在前线也是如此。

他会将楚瑜的信细细折叠好,放在自己胸口,每一次上战场前,他都会抬手摸一摸那些信,感觉好像那个人就在身后,同他说那么一句——怀瑜,早去早回。

或许是思念太过急切,卫韫这一仗打得很快,当卫韫将枪头从北狄调回大楚内乱,大家才明白这位少年将才的能力,从来不是吹嘘而来。

整个惠城的陷落,从进攻到全城沦陷,也不过半天。

这样闪电般的进攻速度,瞬间震惊了整个大楚。而那天楚瑜收到的信也只有一句——我很快回来。

楚瑜看着信忍不住想笑,她明白卫韫的意思,打得这么急,只是因为太想回来。

她有心想要训斥一下他,却又想着此时此刻,那个人必然是带了些骄傲和急切,这样的训斥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于是想了好久,她也只是回了一句,嗯,等你回来。

卫韫要回来的消息柳雪阳和楚瑜几乎是前后收到的。

楚瑜住在府衙这件事,让柳雪阳有些不安。她也不知道楚瑜是怎么想,柳雪阳几次想找楚瑜谈一谈,却又有些担心,她怕万一楚瑜不知道这件事,将这样的感情摊开,未免太过难堪。又怕楚瑜知道这些事……那于卫家,更是难堪。

可这件事总要解决,柳雪阳急切想知道楚瑜和卫韫到底发展到了怎样的程度,她本还在思索,可卫韫要回来这个消息,却逼着她要下一个决定。

自己儿子的性子她是了解的,要做任何决断,都要赶在卫韫回来之前。柳雪阳思前想后,愁得夜不能寐,桂嬷嬷看见了,终于道:“夫人这样压着自己又是何必呢?不若同其他人问一下?”

“问什么呢?”柳雪阳叹息道:“我难道要将此事宣扬得所有人都知道不成?”

“夫人何必明说呢?”桂嬷嬷出着主意:“您先去找二夫人、六夫人问一问,您也别明着说出来,就是提一提,看两位夫人如何反应。如果有不寻常反应得,你再诈一诈,深挖一下,您看如何?”

柳雪阳没说话。

她于大局上,的确算不得一个好的主母,但是在后宅这么多年,却也不是个纯傻的。她以前不爱管事,可如今涉及到她唯一的儿子,她却是不能不管。她几乎是把一辈子里所有的脑子全用在了这事儿上,她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让人先将王岚叫了过来。

蒋纯的性子她清楚,蒋纯若是知道这件事,瞒了这么久,自然就是做出了选择,不会告诉她什么。这位儿媳是个顶顶聪明的人精,不愿意说的话一个字儿都诈不出来,反倒是王岚,却是个不大聪明的。

柳雪阳思索了一会儿该说什么,等王岚被领进来后,她面上没透露半分,只是道:“小七来信说要回来了,我夜里做了噩梦,有些难睡,便叫你来说说话。”

王岚有些疑惑,不明白柳雪阳为什么做了噩梦要叫她过来。但她向来孝顺,便乖巧劝了几句。柳雪阳叹了口气,面上带了些许担心道:“我今夜梦里又梦到你公公和几位公子,心里难过啊。”

听得这话,王岚心里有些忐忑,她忍不住想,柳雪阳是否是知道了沈佑的事情来敲打她。然而柳雪阳叹了口气,却是道:“其实几个孩子里,我最心疼阿珺。他打小懂事,对他同楚瑜这门亲事,最初还有些不喜欢,后来便坦然接受,我如今瞧着阿瑜,顶好一个姑娘,就觉得若是阿珺还在,知道阿瑜是这样的性子,大概会很喜欢。他们夫妻之间,应该会很和睦吧?”

王岚听得这话,心里开始有些些底,然而心跳却是忍不住快了。

她绞着手帕,思索着柳雪阳到底是知道了几分,今日叫她来,到底是要问些什么。

她不是擅长遮掩的性子,这一番举动都落在了柳雪阳和桂嬷嬷眼里,柳雪阳心里便是明白,怕就连王岚,就看出了什么来。

她捏着拳头,笑着道:“阿岚,我心里是极喜爱阿瑜的,今日我有一个想法,想同你商量一下。”

“什……什么?”

王岚话都有些结巴,柳雪阳压着心里的情绪,面上假作慈爱道:“我想,阿瑜这孩子这样好,小七又没娶妻,阿瑜早晚要嫁人的,不若嫁给小七,这样就能一直留在卫府了,你觉得如何?”

听得这话,王岚便完全确认,柳雪阳必定是知道了!

她冷汗涔涔,不知是该说不该说。柳雪阳闭上眼睛,猛地拍在了扶手上,怒道:“到现在你还要这样包庇隐瞒?!你是怎么知道的,知道多少,统统说出来!”

“婆婆!”

王岚连忙跪下去,焦急道:“这件事……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啊。”

“事,大体如何我已知晓。”柳雪阳冷着声:“你便将你知道的说出来便好。”

王岚犹豫了片刻,柳雪阳愤然起身:“连你都要如此欺瞒于我吗?!”

“婆婆息怒!”

王岚见柳雪阳大怒,琢磨着也瞒不下去了,便将在马车上所看到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焦急道:“儿媳毕竟没有看到其他,全是猜测,或许是大夫人有其他人也不定,故而儿媳没有多嘴。”

柳雪阳没说话,她捏着拳头,整个人微微颤抖。

桂嬷嬷见状,赶忙道:“六夫人,您先回去歇息吧,老夫人累了。今日的话,别再同他人提起了。”

王岚早就想走了,她听得这话,说了几句让柳雪阳保重的话,这边起身来,焦急走了出去。出去后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想了想,她急急朝着蒋纯的房间奔了过去。

等王岚走后,柳雪阳长袖往桌上狠狠拂过,桌上的东西瞬间砸了一地。

柳雪阳颤抖着身子,反复道:“不知廉耻……不知廉耻……”

然而说着这话,她却也不知道当是骂谁。

她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格外肮脏恶心,她捏着拳头,喘着粗气,想起当年来。楚瑜刚才嫁进来,就信誓旦旦同她说不会离开卫家。当初她觉得是楚瑜赤子之心,可今日……

“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柳雪阳急切出声:“是阿珺走之后……还是……”

还是早在此之前,就有了交集。所以哪怕卫珺身死,她却也不肯离开。反而在卫家,不顾生死,这么多年。

如果真的是在卫珺身死之前……

那时候卫韫,卫韫也只有十四岁啊!

而卫珺等了她这么多年……

柳雪阳眼睛通红,一想到这个可能,想到那英年早逝的大儿子,她就有些按捺不住自己。

她一定要将事情搞清楚,她必须知道,楚瑜和卫韫,到底是卫韫一厢情愿,还是两人早就有了首尾。

她急切冲了出去,叫出卫忠留给她的所有人来,直接朝着楚瑜的院子冲了过去。进了屋子之后,柳雪阳让人将大门关上,红着眼道:“找,所有和男人有关的东西,都找出来!”

暗卫得了令,便开始迅速翻找起来。

楚瑜珍藏东西的柜子上了锁,暗卫翻出来,柳雪阳便让人砸了开来。

砸开之后,里面零零散散放着些物件。虽然看不出主人,却明显看得出来是有关感情之物。这些东西下面是一些信件,柳雪阳将信件打开来,却是当年卫韫代替卫珺和楚瑜的通信。

柳雪阳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年卫韫别具特色的字体,看到落款日期,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她整个人都在抖,桂嬷嬷捧着衣服走上前来。

卫韫常在楚瑜这里过夜,楚瑜也会准备一些他的用品遗物,桂嬷嬷将东西捧了过来,柳雪阳将抬手摸过尺寸,便确定,这的确是卫韫的。

她身子颤抖,胸间血气翻涌。

她一共就两个儿子,一个儿子洁身自好,从九岁守到二十四岁,就等着这个女人,可这个女人却这样不知廉耻,勾搭上了自己唯一剩下的儿子。

她这是要毁了卫韫,这是要毁了卫家!

可是饶是脑海中已经有了无数对于这段感情龌龊的推测,柳雪阳却仍旧还是记起那年楚瑜握着她的手,同她说“身是卫家妇,生死卫家人”的画面。

她不能轻易判一个人的罪,若是冤枉,那就太让人寒心。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夜里抬起头来,冷声道:“请大夫人回来。”

而这时,蒋纯早已在柳雪阳去楚瑜院落时便让人去请了楚瑜。

楚瑜尚未歇下,正和魏清平说着去元城救灾的路线。虽然魏清平并不明白为什么楚瑜这样肯定青州会有灾情,但是她却从来不质疑朋友,只是静静听着楚瑜说话。

小厮来时,楚瑜也说的差不多了,小厮焦急冲进了房中,跪在地上道:“大夫人,二夫人派人来说,老夫人领着人去您的房里搜查,让您赶紧回去,早做准备!”

听得这话,魏清平愣了愣,猛地反应过来,怒道:“她敢如此?!”

随意闯入一个人房中,这当真是莫大的羞辱了。

然而楚瑜面色却很平淡,她似乎对柳雪阳这一场毫不意外。她甚至气定神闲卷起了地图,交给了魏清平,淡道:“你休息一下,明日就启程吧,能快一点走就快一点。我会追上来。”

说着,她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衫,便打算往外走去。

魏清平被她的举动搞得有些莫名,等楚瑜走到长廊边上,换上木屐时,她才反应过来,焦急道:“你现在还回去?那柳雪阳摆明是要找你麻烦了。”

楚瑜没说话。

她穿着淡青色广袖长衫,白色单衫在内,卷云纹路印在广袖边角。白色发带在她身后随意挽起,在夜里润了湿气,发带垂落在她的发间。

她没有回头,双手拢在袖间,带着从容平静,淡道:“她既然去了我房里,自然是打算同我摊牌,有些事,我是要同她说清楚的。”

小雨淅淅沥沥,楚瑜抬眼,目光中带了一丝冷意。

“我不惹事,可若事来了,我却也不怕事。”

说完,她抬手猛地撑开雨伞,步入风雨之间。

神态沉静如水,姿态自带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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