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离开, 岑鸢才将眼神重新移回来。
她盯着关拢的病房门看了很久,这样挺好的,也应该这样。
她太能理解被抛下的那个人有多痛苦了。
所以不希望商滕也去体会一遍。
他不应该被痛苦圈禁, 他这样的人,有更远阔的未来等着他去闯。
岑鸢现在还没办法做到下床,太虚弱。
护士时不时会进来看看, 替她把输液的速度调慢一点:“要是不舒服的话, 就按床边的按钮,护士站的人马上就会过来。”
她点头,和她道谢:“谢谢。”
人温柔, 声音也温柔。
小护士被她看着,脸颊微红,移开视线:“不......不用谢。”
美到极致的人,好像都是男女通杀。
涂萱萱在病房外守了半夜, 被许早接回去睡了一觉,刚醒就直接过来了。
小姑娘应该是哭了一晚上, 眼睛都肿的快睁不开了。
怀里抱了一捧花,还提了箱奶,旁边许早更夸张,又是果篮又是各种营养品的。
岑鸢无奈的笑道:“你们是要把超市也搬过来吗?”
见她没事,涂萱萱又哭了,放下手里的花就要扑过来。
许早拉住她的卫衣连帽,生生的把她扯了回去:“岑鸢姐身上有伤,你别弄疼她了。”
涂萱萱后知后觉的回过神:“对哦,我差点忘了。”
她拖了张椅子坐过来:“岑鸢姐, 你是不知道我昨天有多担心你, 我怕死了, 又慌,只能用你的手机给前姐夫打电话,要不是有他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提到商滕,岑鸢的笑容稍微停滞了一会。
但也只是片刻。
身上还没什么力气,她缓慢的抬手,摸了摸涂萱萱的脸:“谢谢你。”
涂萱萱眼眶一红,又要哭了。
岑鸢笑容无奈,用手给她擦去:“今天是怎么回事,大家都组团来我病房里哭吗?”
听到岑鸢的话,涂萱萱的眼泪暂时停了,她好奇的眨了几下还挂着泪珠的眼睛:“岑鸢姐,你是不是和前姐夫吵架了?”
不算吵架吧,只是把有些话说开了而已。
岑鸢摇头:“没有。”
涂萱萱疑惑的皱了下眉:“那我刚刚过来的时候怎么看到前姐夫的眼睛红红的,好像还......还哭了。”
她的停顿是在质疑,质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毕竟像商滕那种不苟言笑到可以称之为的冷漠的人,居然也会哭,这好像的确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岑鸢愣了一下:“他还没走吗?”
“没走,就在外面坐着,但好像心情不太好,我和他打招呼他也没反应。”
岑鸢点头:“嗯。”
涂萱萱没眼力见,但许早有。
他自然可以看出来这两个人的不对劲。
今天的岑鸢和商滕都很反常,一个永远清冷淡漠,一个永远温柔如水,此刻却都带着诡异的沉默。
许早觉得,还是得把时间留给他们,所以也没让涂萱萱在这里待太久,拉着她离开了。
病房内再次陷入安静,搭放在白色被面的手,缓缓收紧。
岑鸢也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反正不能称之为好。
手机响了两声,她错目去看,联系人写着商滕。
商滕:【我什么也不介意,只要你别再推开我。】
商滕:【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先别着急拒绝。】
在外面的那几个小时,他都陷在自我挣扎里。
从小到大都处在被人仰视的位置上,哪怕再目中无人,也没人敢挑他的刺。
因为他的确有这个目中无人的能力。
可就是这样的人,只花了半个小时就说服了自己,哪怕剩下的时间里,只能当个替身,他也认了。
他没办法争,也争不了,只能顺从,他没办法离开她,就算是和别的男人一起平摊她的爱,他也只能这样了。
只要她爱他,哪怕只是一点点,万分之一也足够了。
他一退再退,把自己所有的底牌全部交出去,像是抵死挣扎的囚徒。
理智的那个人,好像只剩下岑鸢。
她看着聊天界面上的那两句话,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将手机锁屏,没有回复他。
其实也是有过期待的,医生说过,她的病并不致命,日常生活中多注意,还是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的。
她是有机会活到白发苍颜的。
但是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她好像终于明白,她到底是和正常人不同。
她不想拖累任何人。
同样的,她也不希望将商滕从神坛上拉下来。
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她不像商滕,有着豁出一切的决心,她顾虑的事情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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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岑鸢还得在医院多观察几天,看后续情况。
为了方便照顾岑鸢,江祁景专门请了几天假。
岑鸢现在得忌口,只能吃清淡些的饭菜,他特地让家里的阿姨做的。
加湿器是江窈让他带来的。
“她难得好心一次。”
江祁景把加湿器的电源插上。
“我请假的时候林斯年问我出什么事了,我说我回老家,没告诉他你住院了。要是让他知道了,非得住在医院里,到时候你就别想睡觉了。”
他话里带着满满的嫌弃,脸上的表情也是。
岑鸢被他逗笑。
江祁景看她终于笑了,也松了一口气。
从进门到现在,她就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
江祁景知道,她是怕他担心。
可她也太小看自己了,艺术家敏锐的观察力,如果连这点微妙的情绪都察觉不出来的话,他还怎么找灵感。
岑鸢小口喝着汤,江祁景就坐在一旁看电视。
放的武林外传。
佟湘玉因为太想吃饺子了,每天深夜偷偷在自己房间里剁馅,吓坏了客栈里的众人,以为她杀了人在分尸。
见她看的认真,江祁景又给她盛了一碗:“等过几天,我亲自下厨,让你尝尝我包的饺子。”
岑鸢抬眸,饶有兴致的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做饭?”
他挺直了腰背:“你别小看人了,我要是想学,分分钟的事。”
岑鸢笑着点头:“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除了饺子你还想吃什么,我记下来。”一边说着,他还真把手机拿出来了。
岑鸢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是为了不打击他的积极性,她还是非常认真的想了想。
“糯米团子,别放生姜。炸酥肉,花椒少放一点。还有粉蒸肉,但我不爱吃肥的,对了,饺子馅也不要放生姜。”
江祁景皱了皱眉:“你也太挑食了吧。”
岑鸢承认的挺坦荡的:“好不容易生病一次,可以被人宠着了,当然要抓住机会。”
好像真是这样。
江祁景仔细回想了一下,岑鸢从来不说自己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江窈整天和厨房阿姨提一堆意见,今天哪道菜咸了,汤里放了葱,羊排有膻味。明天她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汤。
但岑鸢从来不说,厨房做什么,她就吃什么。
所以家里的阿姨都很喜欢她,说她不挑嘴,好养活。
没有不挑食的人,更何况是来到一个口味完全陌生的城市。她不说,只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处境。
不被人爱,就没有恃宠而骄的资格。
江祁景眼眶又红了:“蔬菜你也得吃点啊,光吃肉的话,容易便秘。”
岑鸢递给他一张纸巾:“又哭了。”
江祁景摇头,死鸭子嘴硬:“我才没有。”
他又去牵岑鸢的手,她的手软软的,手指细长,指甲修剪的整洁干净。也不像江窈,总是做些乱七八糟的美甲。
“等出院了,你就在家里好好养病,我可以赚钱养你的,”
他不需要靠家里,自己就能够养活岑鸢。
岑鸢看着面前的江祁景。
时间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以前那个冷着脸说“她才不是我姐姐”的小男孩,已经成为了可以给她依靠的大人了。
岑鸢说:“好。”
热水瓶空了,江祁景起身去开水房接了一瓶,回来的时候看到商滕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从他过来到现在。
水很烫,江祁景倒了一杯放在旁边过凉。
他试探的问了一句:“姐,你和商滕是不是吵架了?”
这句话,她今天已经听到了两遍。
岑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反问:“他还在外面?”
江祁景点头。
虽然平日里他看不惯商滕,但这种时候,他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从她出事到现在,商滕就一直在医院里,没有离开过。
他比他们都忙,但却是唯一一个,寸步不离守在这里的人。
“姐,我不是替他说话,他在医院陪了你这么久,不吃不喝的,你们......”
岑鸢眼睫轻抬,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他:“这个,你帮我拿去给他吧。”
江祁景点头,接过水杯,出去又进来。
“他不要。”
岑鸢微抿了唇,看向窗外,不说话了。
商滕说的一天,就真的是一天。
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岑鸢吃的药有助眠的作用,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护士给她换了药,医生过来查房,说她状态不错,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岑鸢笑着和他道过谢。
医生刚走没多久,江祁景就带着那些午饭来了。
还有鲜榨的果汁。
岑鸢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问出了口:“商滕他,走了吗?”
江祁景点头:“走了。”
岑鸢松了一口气,又有点难过。
一点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