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44章 番外:当今世界殊(一)

一代文豪林黛玉 鹿门客 6772 2024-03-18 14:03:09

李琼琼用工分申请分配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之后,就回到了家,苦恼地坐在被窝里,趴在小桌子上,看自己的家庭作业。

好不容易做完了书面的作业,看到那一道论文题:小谈林潇湘的早期思想转变与历史发展的必然性。

她就觉得自己头大了:“算了……这道题我要泡好久图书馆。我还是先去做社会作业吧。”把书面的作业一放想要放松一下,偷偷摸摸一看,那个碎嘴哥哥好像不在,她就摸出来一个外放式的MP3。

“我的心飘在灯红酒绿的迷醉间……”因为没有插耳机,这一首歌的音量大了一点。

“李琼琼!!”刷地一下,门被拉开了?。

李琼琼手忙脚乱地把那个MP3往被子底下一塞,咽下一口唾沫:“干、干嘛?”

李建民没好气地说:“你当我聋啊?我听到了?。”他把手一摊:“拿出来。”

李琼琼一边在心内腹诽这是狗耳朵,一边垂死挣扎:“哥,那牌子的MP3是我用自己的学分申请的啊……”

“哦。”李建民一个弯腰,掏出来那个外放式的MP3,点开了里面那首万恶的资本主义歌曲,看到歌曲名,神色一动:“这也是申请的啊?”

李琼琼涨红了脸:“我、我批判大毒草!”

李建民摇摇头,摸摸她的头发:“好了,跟我说老实话?”

原来前几天,李琼琼班上来了个留学生。祖上是建国时期外逃的大资本家。姓陈。

为人相当刻薄高傲。上了几天课,每次课堂讨论,都会含沙射影地指责国内课本是“洗脑”。

但凡课本上讲什么,她私下都要和同学们批判一翻。

李琼琼作为班支书,肩负了帮助她融入集体的重任。

聊了一会之后,这位名唤陈瑶的同学,兴头上聊到了一些艺术话题,并且把这些歌传给了她。

于是李琼琼打算从这些歌入手,打开她的心防。

“好好好,我们李支书思想觉悟特别高。现在是开放时期,听一听这些东西,只要懂得其本质,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嘛……赶紧先把社会作业做了!”

李琼琼吐了一下舌头,拎起书包,踩上鞋子就往外跑:“这就去!”

“嗳,回来!”李建民忽然叫住了她。

“又咋的?”

“咳……那个,琼琼,你上学期借的那本《落日潇湘文集》,还在不在?”

李琼琼停住脚步,纳罕地看他:“你不是一向不感兴趣吗?”每次她一谈文学作业,他跑得比狗都还快。

李建民挠挠脸,很有些尴尬:“啊……我响应党和人民的号召,多增加一些文艺上的素养,还不行吗。”

李琼琼翻了白眼:“真是的,你一向最会在这些方面躲懒了?。思想上还得被教育教育!前段时间总体设计部下属的文艺设计部,开了一个青年学生大座谈会,你怎么不去?今天刚好是文艺界的游/行日,你也不去。现在倒跟我说要增加文艺素养。”

“你就说你借不借吧。”

“借借借!书放在我柜子里,自己去拿。”李琼琼挥挥手,拉开家门,跑出去了?。

今天正是星期日,工人文化宫前特别热闹,正在进行每周日的大游/行。今天刚好轮到文艺界。

唱歌跳舞,欢声一片。

扭秧歌的和跳芭蕾的混在一块往前走,互相致意,互相欢笑。

演电视剧的演员和演电影的演员,则正和影视设备工厂的工人们一起手挽着手,唱着“我们带来荧幕的欢歌”前进。前面是最近著名的演员,正举着“影视界”的牌子,和身边的一个小女孩说话。

欢声笑语渡人间。

李琼琼见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她旁边那位留学生同学,却讥讽地抬了抬嘴角:“真可笑。”

李琼琼听了她的腔调,有些生气,但想到自己作为班支书,耐下心道:“小陈,你是从外国过来的,难以适应我们公有制的生活,我理解。你觉得哪里可笑。能具体说说吗?”

“怎么,扭秧歌的和跳芭蕾的一起舞蹈着前进。演员居然和工人们一起手挽着手游/行……这难道不可笑?”

陈瑶闲闲地点了两下:“高雅的女士后面跟着村姑,难道不可笑?”

李琼琼摇头,一边拉着她往文化宫里进去,一边说:“扭秧歌的,跳芭蕾的,都是舞蹈,有什么高雅低俗之分?只有爱好不爱好之分。为什么不能一起前进?工人是劳动者,演员也是。工人为什么和演员不能一起游/行?我们这里,劳动者之间,都是平等的。”

陈瑶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李琼琼看了看她的表情,知道她不喜欢听这些“洗脑”的东西,无奈地摇了摇头,便转而笑道:“你昨天传给我的歌,我听了?。”

“嗳?怎么样?”小陈笑着问。

“我觉最好听的是那个程灵韵的一部电影的主题歌。只是这歌虽然好听,却也可怜。”李琼琼叹道。

陈瑶忽然停住了步伐,猛地回头看她:“程灵韵?”她的歌怎么会在传输的文件里面?

她重复了一遍那个让她觉得更加诧异的词:“可怜?”

李琼琼说:“《不夜》这首歌的演唱者程灵韵,是你们那的影视巨星吧?我听完歌,觉得歌有一股悲凉之气。于是去找了这位明星的资料。我记得资料上说,她最后是因为丑闻爆出,自杀而死的。的确是很可怜。”

陈瑶脸上陡然露出了难堪的神色,几乎是尖叫着反驳:“一个戏子,一个婊/子,有什么可怜的!”

等看到李琼琼惊异的眼神,她才稍稍平复了自己的语气:“你们不了解这个人?。她完全是自作自受。前后跟过的金主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有了更有钱的,跟她钩钩手,她就抛弃现任的了?。结果最后被金主报复,拍了艳/情视频传到网上。她还能舔着脸继续拍摄……这就是个……”

她没有讲下去,只是冷笑。

李琼琼蹙眉:“我倒是觉得,这也不是她的错……”

正说着,她们进了文化宫。李琼琼负责当导游,也不想和她吵下去,就转开话题,问陈瑶:“你想去看哪个部分?”

正说着,忽然一队队伍进来了,为首的就是特别眼熟的一个演员,那个在《林黛玉传》里以饰演林潇/湘而闻名全球的女演员林霖。

陈瑶忽然眼神雪亮,一反之前的刻薄冷漠,眼里似乎有极亮的光:“是林霖!”

李琼琼被她的骤然激动吓了一跳,看向她看的方向,顿时了然,赶紧抓住她的手臂:“你别激动。”

陈瑶还在重复:“是林霖!是林霖!”

李琼琼看她激动得听不进人话了,干脆闭了嘴,用动作把她拉过去:“你们那边是不是流行什么‘签名’?走,跟我过去和林霖同志打招呼。”

陈瑶愣了一楞。

“怕什么!”

林霖正在和一位文学研究的教授闲话,忽然前面走过来两个学生,其中一个向她打招呼:“林霖同志你好!”

“你好,小同志。”林霖也微笑着打招呼。

另一个学生却垂眉低首地站在那,似乎紧张得浑身发抖,一语不发。

李琼琼介绍道:“小陈是从G国来的留学生。一直很喜欢林潇/湘,也很喜欢您的电影。您可以给她签名吗?”

林霖笑着点点头,正要答应,忽然怔了一下,仔细打量这个留学生。

李琼琼问:“怎么了?”

林霖回过神还,连忙致歉:“抱歉,小同志,我是看你这位同学,生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个G国同行。所以多看了几眼。”

陈瑶骤然抬头。

林霖却已经不再提起了?。

……

等两个大孩子走远了,林霖才叹道:“自从在国民经济总设计部的指导下,进行了公有制路线的开放以后,留学生越来越多了?。”

文学研究的教授笑着点点头:“辩证的看,这是好事?。不管有些国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送人来的,但青年人总是容易改变的,是不那么固执的。尤其是有大环境,在自己亲身的体验下,更是容易改变。这些都是火种啊。”

林霖想起刚刚那个孩子有些熟悉的面容,叹道:“我每次看到这些孩子,或者是出国去巡演一些话剧的时候,都对很多国外的同行们感到悲哀。他们不但群魔乱舞,丑态百出,竟然还出卖自己的身体、甚至是自己的健康,只为了能有一个演出的机会。”

她似乎想起了一个人,一向温柔的她,也难免感到难过:“……明明,这样一个人,不该到如此地步的。”

教授劝慰她:“私有制下,文艺领域占大头的就是资本。文艺界成了受资本的控制的一条狗。演员为了得到一个出头的机会,不得不如此。否则任你演技再好,也要坐穿冷板凳。很多时候,表面光鲜,实则无可奈何。你啊,别太悲哀,发展地看,压迫不能长久,总有一天,烈火燃遍苦难处。”

林霖长叹,勉强笑道:“算了?。不谈这些。我们说说下一部电影吧。根据《烈女祠》改编的电影,之前我对申请参与文艺部的演义查考,发现里面提供的角色选择,多增加了两个角色,一个是林黛玉本人的角色,一个是《贞洁妇》的作者袁渡儿的角色。后来考查完,我们参与考查的演员进行民主大辩论的时候,就有人提到:这两个角色,是否应该增加进去。”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在文化宫里走着,走到了一面墙旁,这面墙外贴的是林潇湘的作品改编的历部电影展。

其中,被拍的最多的几部之一,也在全球公演得最多的一部,就是《烈女祠》。

教授仰天看了看历代的烈女祠的演员,道:“那两个角色,以我个人的意见来说,从文学史的角度,加进去其实也是可以的。毕竟林潇湘的作品有‘书史’的名称,很多来自于她本人的见闻的文学艺术升华、加工。当年就有说法,说其实林潇湘的《烈女祠》里的主人公玉兰的原型,就是后来起义军里的著名女将刘二妹。而刘二妹之所以能从烈女祠逃生,则是因为林潇/湘叔侄的救助。”

林霖点了点头。

电影墙附近,有不少外国游客。其中不少奇异装扮的外国人在墙前对着剧照哭得不能自抑。

教授扭头问林霖:“林霖同志,你在外巡演,经常接触到各国民众。有没有发现一个现象?”

“什么?”

“我国虽然推崇林潇/湘,但是由于我们已经告别了旧社会。我们的人民群众,我们的青年学生,虽然也能借她的作品感受到旧时代的罪恶,深受震动,却也仅限于此了?。而在广大的私有制还存在的地区,包括私有制还停留在封建社会程度的一些落后地区,林潇/湘受到的欢迎,却热烈深刻得多?。你眼前的这些外国人,大多是慕名而来的。年年都有许多的人千辛万苦突破自己国家对于社会主义阵营的封锁,而到我国来,就只为了拜访林潇/湘的故居。林潇/湘墓前,常年堆满来自世界各国的鲜花。”

林霖点了点头,苦笑道:“我每出一次国,就往往更想回国了?。张教授,您看那位包头巾的中东妇女,她的国家,至今处于半封建半资本主义的状态。至今还残留着残酷的火葬制度,还有荣誉谋杀。我记得我到那个中东国家,去演《烈女祠》的话剧,并公映上一辈的《烈女祠》的老电影时,明明语言不通,文化不同,只能靠简陋的银幕翻译。但台下却一片寂然,只有漫场的哽咽声。在场的该国妇女都哭成一片,演出结束后,拉着我的手涔然泪下。我……我,唉。”

张教授也只有长叹。

这边场内,张教授还在和林霖四处走着,谈论着电影。

李琼琼已经带着陈瑶出了文化宫。

一边走,李琼琼一边对她说:“好啦!你放心,林霖同志说了你可以去她家做客,就是可以嘛。你要调整一下心态,再重申一遍:林同志说请你去做客,你就当是去一位长辈家里做客,别想那么多?。”

陈瑶只是呆呆走着,半天,才像是回过神,低声道:“林霖这么低调,从来不做任何宣传,也没有什么小道消息,更没有什么炒作,我、我以前在国内,就是想拿她的海报都不容易。没想到今天……”

李琼琼看她那么兴奋,忽然问道:“看来你也不是很讨厌演艺界的演员,那为什么这么讨厌程灵韵呢?还把她称作‘戏子和婊/子?我看过程灵韵演的电影,她很厉害。连林霖都夸过她。”

陈瑶僵住了?。豁然咬住下唇,脸上有骇人的冷光,攥紧了手心。

半天,她才勉强笑道:“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程灵韵怎么能和林霖比?林霖是个伟大的演员,而且人品好,从来不搞什么幺蛾子,一心只演好戏。有些人,是演员。有些人,只是戏子,连给林霖提鞋也不配。”

“可是,程灵韵她……”

“我说过不要再提她了!!!”小陈几乎尖叫起来。

附近都看过来。

小陈推开李琼琼,扭身跑走了?。

……

李建民回家的时候,发现妹妹还在还在翻阅什么资料。“琼琼,你在看什么?”

李琼琼看着资料,忽然问他:“哥哥,我们开学第一堂课,就是戏曲影视赏析课,老师说第一堂课要讲G国的事?。我从前没怎么关心过资本主义国家的电影。连那个程灵韵死的时候,我也就是看了个新闻,从前并不了解她。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程灵韵的电影,你了解程灵韵吗?”

程灵韵啊……

李建民愣了一愣,这个读工科的男孩子,也难得有了一丝愁肠,叹息着:“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可惜,她没有等到山花插满头的时候。”

……

陈瑶的生活过渡期结束了?。

陈瑶碰上的第一堂课,就是旨在提高学生艺术修养的戏曲影视赏析课。

她缺课了?。

李琼琼坐在座位上,想第一次正式次去上课的时候,自己趴在桌子上,仰着脸问她:“小陈,你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留学呢?你并不愿意学习共产主义的理论,而且我听说你父亲是大学教授,你原来读的学校也很好。”

那时候陈瑶没有回答。

全场已经暗下来,老师一打开PPT,PPT放出的光芒上出现的那个貌美惊人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程灵韵。

老师的声音还在讲台上响起:“我们欣赏影视,要先了解各国影视界的环境。就从现代最新的各国影视界讲起?。最近的一则,就是这是著名的G国演员,程灵韵。这样一位芳华绝代的女演员,却香消玉殒在她三十岁这一年……”

李琼琼悄悄地遥控打开了角落的无线摄像机,录下了这堂课。

“程灵韵留下的遗书里面,写道:表演是天堂,人间是噩梦。

如果谈表演史,这位女演员,是一定绕不过去的。可惜,这样一位天才,却英年早逝。”

随着手机视频里传来的老师的声音,把自己反锁在宿舍里瑟瑟发抖的陈瑶,闭上了眼。

“……这样一位才貌双绝的表演天才,却教人痛惜地出身在私有制的一个普通家庭里。那样一个一切向钱权看齐、等级森严的社会!纵有满腹的对于电影的热爱,却也无计可施。最终,这位天才,为了她所热爱的表演,耗尽了自己的生命之火。”

程灵韵在三十岁这一年纵身一跃,只留下了一份万字遗书。

“这份万字遗书里记录了一份名单里,她平静地写下的,她为了获得表演的机会,而被迫性/交易的对象,涉及G国政界、影界,以及不同行业的高层,次数多达几百次。至于后来,为了谋得更好的机会,几个影界、政界的大佬逼迫她陪同吸/毒,她也答应了?。最终,程灵韵染上了毒/瘾。”

教室里,听得外面霹雳闪电,似乎天阴了下来,下起了大雨。

这样的天气,陈瑶缩在被窝里,就会想起程灵韵神志不清地躺在黑暗中的时候,一边疯狂地往自己胳膊上扎针,一边呢喃地注视着电影屏幕流眼泪的样子。

没有瘾/君子发作的时候是好看的。

即使是程灵韵也不例外。

父亲曾多次带着陈瑶去看她,流泪哀求:“灵灵,你息影吧。”

程灵韵只是拿苍白的手背遮着自己的脸说:“滚!不要看我!”

“一位创造了新的表演形式的伟大演员,就这样成了那些剥削者、上流社会公开享用的消耗品。从人变成了鬼。甚至G国不少人,明知她只要想演戏,就不得不接受这种命运。却还是光明正大地蔑称她为‘婊子’、‘戏子’。直到——”

直到她纵身一跃,从万丈高楼上跳下,粉骨碎身。

陈瑶一辈子忘不了那个大雨倾盆的晚上。

美貌冠绝当代演艺界的女人,赤/身裸/体,站在大楼的顶上。

雨顺着她雪白的女体流下,黑色的头发湿漉漉的,像水藻一样贴着那张苍白的脸。

闪电射过的一刹那,照亮了她的面庞。

她竟然在无声地唱歌。

大楼底下救护车、警灯、闪光灯,混着朝她大喊的喇叭声,乱成一片。

那个晚上,陈瑶刚刚从学校回来。她后来是在电视上看到这一幕的。

拍到这一幕的电视台,把这个当做素材发表了?。那期涨了不少流量。

而她的父亲,那么沉稳一个人,看到电视,骤然犯了心脏病。

昏迷的时候,嘴里还在念着“灵灵”。

当第二天,她父亲被抢救回来之后,她回到了学校。听到有男同学在带着色/情的语气谈论“程灵韵”,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明明被大佬们捧上了一姐的地位,自己死前还要做无用功,在遗书上倒打一耙。那些大佬也真是惨。”

那是一向优雅的她,生平第一次开始和男生打架。

好了,够了?。你还想听什么?陈瑶的眼泪摇摇欲坠,自嘲地想:你让李琼琼录下这堂课,难道就是想再从别的国家的外人再听一遍这个女人的故事吗?

虽然,他们提到程灵韵时的一些语气、用词,的确是比G国的那些人,让人更感到好受一点。

她想要按下视频的停止接收键。却听溏淉篜里到——

“程灵韵之死哗然一时,G国上下举国震惊,轰传遗书内容。可惜,遗书涉及的政要人员太多,没有法庭敢受理这个案子。唯一一个接了此案的法院,竟然以‘证据不足’结案!”

这位学艺术的老师讲到这里,愤然起身,涨红了脸,似乎极其愤怒。

啪,PPT熄灭了,教室的灯光重新亮起来。

下面坐着她年轻的学生们。学生们年轻的面容上,也是一样的愤怒、难过。唯独,没有鄙夷。

一个学生甚至眼眶里冒起了眼泪。

看到眼泪,鬼使神差的,陈瑶没有按下中止键。

视频里,老师情绪激动,唾沫横飞,挥舞着教学棒:

“一个演员,热爱表演,追去更多的,更高的表演机会,有错吗?没有错!但是,为什么一个出身平凡的演员,想要追求艺术,却要出卖自己,才能得到表演的机会?”

“是她肮脏,还是那个不出卖自己就要坐冷板凳的社会肮脏?是她肮脏,还是那些肆意凌辱‘美’的人肮脏?!”

老师让学生讲讲看法,那个眼冒泪光的女同学,举手,站了起来,说:

“我认为‘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句话才是狗屁。我们高中政治课上,全都作为课本分析题做过。所谓婊/子无情,为什么无情?因为她们是被侮辱损害的人,是在等级社会、在钱权的底层苦苦挣扎的人,那个社会,就算她们有情,别人也不会把她们当回事?。如果她们不对那些迫害她们的人抛弃情义,并抓紧手里仅有的一点金钱,就会立刻死无葬身之地。但即使如此,很多迫害者嘴里蔑称的‘婊/子’,对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很多人仍旧存有良善之心的。我们文学课上都还学过元杂剧《赵盼儿救风尘》。”

另一个男同学站起来说:“戏子是古代剥削者对艺术家的蔑称。戏子无义,更是一种明显的侮辱,是毫无道理的。”

还有人说:“‘戏子’对什么人无义?对那些把他们、她们,当玩物,当小玩意,随意祸害的迫害者,自然是两面三刀,‘无情无义’了!难道还要对豺狼虎豹讲‘义’,把自己陷入绝境?以至于很多时候,就算是把这‘无情无义’彻底贯彻为冷酷的一些人,那也不是他们的过错。他们虽然后来变作了迫害者,但也不过是被旧社会变成那样罢了?。不害人,自己就得死。那么,是逼他们不害人就活不下去的那个社会的错!”

看着这些年轻稚气的面庞,陈瑶的眼眶渐渐发酸。

如果、如果,程灵韵还活着,听到这番话,她会不会能高兴一点?

她忽然想起了程灵韵那可悲一生中少有的几次快乐的时光。

那是G国政府,和被极力封锁的社会主义阵营的国家极少的几次合作电影。剧组选中了程灵韵。

程灵韵那段时间,竟然白胖了一些,脸色都红润了,拍摄期间,头一次没有靠毒/品提神。夜里还罕见地因为高兴而喝醉了,语无伦次地:“他们叫我同志!”

说着,满是兴奋、激动地对着来探望她的陈瑶又重复了一次:“他们叫我同志!他们尊重我!叫我人民艺术家!”

她开心地像个孩子:“那么厉害的前辈们、那么大的导演们,却都不拿别的异样的眼光看我,愿意和我平起平坐地讨论演艺的艺术,只讨论艺术!把我当个人!”

陈瑶现在想起她那种开心,不由岑然泪下。

难怪,后来,就有人说程灵韵对参加社会主主义阵营的合作,“过于热衷”,怀疑她通共。

因为,在纸醉金迷里穿梭了十几年的程灵韵,一生所求,不过只是这个“把我当成人?”、“平起平坐地只讨论艺术”……而已。

想到这,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女孩子,终于忍不住伏在床上失声痛哭:“姑姑——”

……

李琼琼还在叽叽喳喳:“嗳,你对我国的演艺制度感兴趣啊?你以后待久了就知道了?。我说我们这的演员、导演,都是普通劳动者,和你们那的‘明星’不一样 ,为了给资本创造价值,以获得出场、演出机会,不得不闹什么‘绯闻’、‘丑闻’,搞什么‘炒作’。我国的演员却不必,他们作为劳动者的一员,只要有演戏的需求,就能申请去参加某个角色的试镜考查。考查的分数,将决定参演的人员名单。而最后的名单,是由演员、导演、工作人员、热心的观众,进行民主的大辩论而得出的。最后择优录取。平时,则作为公务人员,只需要不断磨练自己的演技,可以自由地参与各级组织的组织表演。必要时服从国家的表演安排。因为只是普通劳动者,也不需要迎合资本,所以,平时除了演出之外,在什么‘绯闻’、‘丑闻’上,你会发现,根本找不到我国演员的新闻。”

陈瑶听她高谈阔论一大通,却难得的,没有涌洗脑来打断她。而是认认真真听完,才轻轻叫她,说:“琼琼,你知道吗?程灵韵本姓陈。”

“啊?”李琼琼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的?不对,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

我想说……

陈瑶忽然笑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来这边做留学生吗?今天,我们去林霖同志家拜访吧。”

“咦咦咦?”

两个少年人的身影,在夕阳下,慢慢拉长了?。

路边正在播放着“国际歌”。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