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十一娘叮嘱徐令宜:“侯爷到时候可要跟庞师傅说清楚了,免得庞师傅不知道内情,诜哥儿因此摔着磕着就不好了!”
“我会跟庞师傅说清楚的!”徐令宜笑道,招了谨哥儿过去说话,“既然跟着师傅学了,就一定要好好的学。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不然,会被师傅罚的!”
谨哥儿连连点头:“我才不会被师傅罚呢!”
“那好。”徐令宜笑道,“你要记住你的话!”
谨哥儿笑着点头,跑到正坐在炕上整理零头布的十一娘身边,“娘,娘,你是不是要给七弟做书包!”
“是啊!”十一娘笑着把儿子抱上了炕。
谨哥儿趴在母亲的膝头,大大的凤眼眨也不眨一下地望十一娘:“娘,二哥那里有书,还有笔墨纸砚……砚台上还雕着大老虎,松树……”眸子满是羡慕。
谕哥儿用的砚台是二夫人赏的,是块前朝的端砚,十分珍贵。
十一娘忍俊不住,捏了捏儿子的鼻子:“小坏蛋,娘早就帮你准备好了。”说着,从身边的炕几下拿出个雕着渔樵耕读图案的黄杨木匣子:“给你!”
谨哥儿看着那匣子不过谕哥儿的砚台大小,犹犹豫豫地打开了匣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毛笔、墨砚,笔管是竹子的,上面雕了个抱着桃子的猴子,猴子毛发纤毫毕露,栩栩如生;墨石也是个猴子,不过攀在墨石上,砚台则雕着了一猴子在松树林下捡松子吃。三件东西都小小的,玲珑可爱,趣味盎然。
谨哥儿大呼一声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十一娘一个不备,被他扑得往后一扬,差点就撞在炕几上。
徐令宜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儿子,喝道:“都要上学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没事,没事!”十一娘笑着给儿子解围。
谨哥儿就不以为然地挣扎着又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娘,这都是给我的!”
“是啊!”十一娘搂着儿子,“好看吧?娘特意到多宝阁订的。”
“好看!”谨哥儿连连点头,眼睛都笑成了弯月亮。然后从母亲怀里爬起来,抱了匣子就滑下了炕。“娘,我去看七弟!”
“这么晚了!”十一娘有些意外,她望了望窗外,“明天再去吧!”
“去了就回!”谨哥儿眼睛亮晶晶的,“我让黄小毛、刘二武跟着。保证不到处乱跑……”
十一娘恍然。
他哪里是要去看诜哥儿,分明是要去显摆。
“你要去可以,把匣子放娘这里。”十一娘笑道,“小心把匣子里的东西磕坏了。”
她顾着儿子的面子,也不点破。
谨哥儿嘟了嘴,眼睛珠子直转。
十一娘当没有看见,喊了红纹进来:“时候不早了,服侍六少爷去洗漱吧!”
红纹应喏,去牵谨哥儿的手。
谨哥儿搭拉着脑袋跟着红纹去了。
十一娘笑起来。
这要是让他去了,诜哥儿肯定眼馋,五夫人今天晚上就别想安生了。
她收拾着炕桌上的零头布:“侯爷,妾身也服侍您洗漱吧!”
“不用了,”徐令宜坐到了妻子对面,“叫小丫鬟进来就是了!”
十一娘喊了小丫鬟。
徐令宜和她说着谨哥儿上学的事:“你可别到时候见孩子吃了苦头就一味的心疼,天热了不去,天冷了不去,刮风下雨更是不去。坏了习惯,以后可就做什么事都难成气候了!”
“看侯爷说的。”十一娘把挑好的几块布放到一旁的小藤笸里,“我是那样的人吗?”
徐令宜笑道:“你也别把话说到前头了。娘是有主见的人吧?当初我二哥就是半途而废。”
“怎么没见你二哥就不成气候了!”十一娘和他抬杠。
徐令宜语塞。
“知道了!”十一娘横了他一眼,“我一定每天督促谨哥儿去上学。保证不耽搁他的学业!”
灯光下,她斜睇过来,波光粼粼,潋滟如春水。
徐令宜心动,握了十一娘的手。
十一娘抿了嘴笑。
屋子里有让人心跳的暧昧气息流窜。
徐令宜嘴角翕动,正要说什么,屋外突然传来红纹惊呼:“六少爷,夫人说了,让您明天再去……”
十一娘一愣,徐令宜一个箭步撩帘而出。等十一娘出去的时候,徐令宜正在找孩子:“肯定没出院子门,把灯笼都点上,仔细地给我找!”
他昂首站在台阶上,一双明亮的眸子犀利如隼,身边的丫鬟、婆子或搬凳子,或拿挂灯笼的铁篙,或挑灯笼出来往院子的角落照,熙熙攘攘,乱成一团。
听到动静,徐令宜回过头来:“这孩子,手脚也太快了点。我一来,人已经不见了。”语气间颇有些无奈。
一旁点灯笼的红纹听了,立刻走了过来。
“夫人,”她脸涨得通红,都快哭起来:“都怪我一时没拉住……”
谨哥儿越大,这些丫鬟婆子越看不住他了。得帮他找个能镇得住他的贴身小厮才行。不然过几年到了外院,徐令宜又不可能整天盯着他,到时候只怕连个拦他的人都没有了。
“我知道。”十一娘安慰着她,也有些无可奈何,“快去点灯笼吧!”
她的话音刚落,徐令宜已三步并做两步站到了台阶旁的冬青树边。
“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让我拎出来!”他笑望着修剪成篱笆式样的冬青树。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扁着嘴的谨哥儿抱着黄杨木匣子站了起来,头上还挂着几片枯草。
“爹爹怎知道我在这里?”他小声嘀咕着,眼睛却怯怯地瞟向了十一娘。
“这院子这么大一点,穿堂又一眼无览,出了门是条甬道,就是大人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一口气跑出去,何况你这样个小孩子。”徐令宜并没有大声喝斥他,而是耐心仔细地回答着谨哥儿的困惑,“你要么躲在厢房了,要么就躲在了院子里的哪个旮旯的角落。知道我在找你,丫鬟、婆子谁敢藏你。那就是躲在院子的旮旯里了。点了灯笼,院子里灯火通明,你又穿了件大红衣裳,红绿掩映,自然很快就能找到你了。”
谨哥儿低头盯着自己身上的大红底葫芦宝瓶的纻丝鹤氅,懊恼地皱着眉头:“早知道这样,就换件衣裳出来了!”
十一娘哭笑不得。
红纹忙将谨哥儿抱了出来:“侯爷,夫人,我带六少爷去洗漱了。”一副生怕徐令宜和十一娘再追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模样。
“等会!”徐令宜和十一娘异口同声地阻止红纹。
两口子不由对视一眼。
当着这么多仆妇,考虑到徐令宜的威严,十一娘朝后退了一步,示意徐令宜先说。
徐令宜就从红纹手里接过了谨哥儿,一面往屋里去,一面问他:“要是换了件衣裳,你能不能躲得过?”
谨哥儿想了想:“我穿绿色的衣裳!”
“要是我们一点一点的找呢?”徐令宜往内室去。
十一娘跟了过去。
看见谨哥儿歪着脑袋没有做声,眼睛里却闪烁着倔强光芒。
徐令宜坐在了临窗的炕上,让谨哥儿站在自己面前。
“你母亲亲不同意你出去,你还执意要出去,丫鬟、婆子自然是不准的。你竟然不动脑筋,不想办法,就这样硬生生的往外闯,”他淡淡地望着儿子,“真是让我没有想到!”
虽然是在告诉谨哥儿做事要谋定而动,可这话听着怎么像……像是在喜欢谨哥儿和父母做对啊!
十一娘不由皱了眉头:“侯爷……”打断了徐令宜的话。
徐令宜看也没看她一眼,表情严肃地举手做了个“禁止”的手势。
十一娘当着儿子的面,只好把话忍了下去。
“这不是你换件什么衣裳就能行的!”徐令宜继续道,“你仔细想想我的话,是不是这个道理?”
谨哥儿抿着嘴,低下了头。
徐令宜也不说话。
屋子里静悄悄的,气氛凝重。
过了好一会,谨哥儿才抬起头来:“那,那我从后门溜出去!”目光有些游离,显得很不自信。
“后门有值夜的婆子。”徐令宜一瓢冷水泼在谨哥儿的头上,“何况有红纹跟着,你从前门出去还是后门出去,结果还不是一样!”
谨哥儿却精神一振──他看到父亲的眼底有淡淡的笑意。
“那我先跑到院子里,再溜到后门去!”少了怯意,谨哥儿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他大声地道,“你们都在前院找我,我就可以从后门出去了!”
这不就是调虎离山之计!
徐令宜短短的几句话就让谨哥儿想到了这个主意。
十一娘不由杏目圆瞪。想到父母在孩子面前争执会让孩子显得很无措,她强忍着才没有开口说话。
“那你要比我快才行!”徐令宜则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欢喜,笑容从眼底溢到了眉宇间。
“那,那……”谨哥儿眼珠子直转,想着对策。
徐令宜却喝斥道:“不要左顾右盼别人一看你眼珠子在转,就知道你在心里琢磨着事。到时候别人把你看得一清二楚,你对别人却一无所知。会吃大亏的!”
谨哥儿忙“哦”了一声,眼眸立刻定了下来。
徐令宜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谨哥儿的表情就更轻松了。
“那我等红纹去打水的时候偷偷从暖阁翻出去,你们到前院找,我就从后门走,你们在后院找,我就从前门走。等你们发现的时候,我已经跑出去了,你们就找不到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