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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春日将至(6)

橘红色的光辉恰如一支利箭击破了初晨的雾霭,朝霞如细丝般散布,梅菲尔的法院人烟寥落,三五行人匆匆自门前经过。

法院内的实习书记法官西奥多正无所事事地在法庭内闲逛,从听审席的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处理完前些日子闹剧一般的父女纠纷,这里就没有了什么案子,每天都闲得无聊,或许要等到十点,才能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堆积的卷宗不算多,或许处理完了它们,就能去希腊街的书店继续打打工,赚取些额外的收入。西奥多抿着唇,突然笑了起来,说不定还有机会遇见那位咋咋呼呼的贵族小姐。

他捧着几份文件,才刚刚翻开第一页,法院的门铃响了。他眼珠一转,一边心里想着突入袭来的是什么案子,一边整理好法官袍,朝着门口走去。

苏菲。贝克特微微仰起头颅,望着梅菲尔法院栅栏上黑色的铭牌。她深吸了一口气,对出现在栏杆后的实习法官说道:“我是苏菲。贝克特,昨天晚上向你们提交了我的诉状。”

处理过对彼此不闻不问多年的亲父女的纠纷,现在又来了勉强算是继女和继母之间的虐待和财产侵占案件。西奥多扶额长叹,或许这就是梅菲尔法院的宿命吧,每天都是这种狗血又麻烦的案子。一个月前,甚至还有人直接在法庭上扭打起来,他甚至还挨上了一拳,被迫损失了五英镑去看医生。

阿曼达夫人被传唤至法庭时,这里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群,他们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探究、好奇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鄙夷。卡米莉亚坐在听审席的中间地带,静静目睹着阿曼达夫人走到法庭中央,开始了她的控诉。

苏菲用她翡翠一般的眼眸望向阿曼达夫人,眼底的情绪比森林深处的湖水更加碧绿的深不见底。她会揭露有关于这位夫人的伪善和累累的罪行,就在今天,她在心底默默对自己说道。

见到自己实际意义上的继女,阿曼达夫人本以为她早已不在人世,眼睛瞪得溜圆,视线紧紧锁定在苏菲自信的脸庞上,牙齿咬得下嘴唇微微发白,手指颤抖着指向她,“你……怎么会……?”

阿曼达夫人的谨慎和擅于装模作样,早在十多年说一不二的养尊处优中被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暴躁冲动的脾气。

“这完全是污蔑!苏菲。贝克特是冈宁沃斯的别宅擅自逃跑的女仆!她甚至还偷走了我的宅子里的一个鞋架!”她怒气冲冲,一旁奋笔疾书的西奥多甚至被喷了一脸口水,忍不住吐槽,别管是身份多么的尊贵,这个时候也不过是一个泼妇而已。

“夫人,你的消息看来十分过时。我已经向法官证明了我的身份,我不是别宅的仆人,而是被你抹去的那栋宅子真正主人。”苏菲缓缓出声。

苏菲一直所隐瞒的过往,到了这一刻才真正公之于众。

已故的冈宁沃斯伯爵年少时深爱一位家世卑微的农家女孩,却遭到了家族的强烈反对。他们举行了不被承认的婚礼,并同居在一起,并指定了远房侄子作为爵位继承人,以示绝不放弃爱人的决心。可惜女孩死于难产,只留下了女儿苏菲,从此伯爵冷脸冷面。苏菲七岁时,为了女儿能有女性长辈的引导,他才迎娶了阿曼达夫人,没想到他死后的岁月,这位继妻竟然给女儿带来了沉重的苦难。

这个讨债的姑娘全部都知道了,阿曼达夫人心想,一股寒意自脚下缓缓钻进阿曼达夫人的身体。她想要辩驳,半张着唇却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卡米莉亚偏头对着旁边的人说了什么,巴特律师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了苏菲和阿曼达夫人之间,“阿曼达夫人,我是卡特。巴特,负责贝克特小姐对您的指控和诉讼。请您克制自己的情绪,我的当事人要进行相关的陈述了。”

“或许是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对于被上帝审判坠入地狱的恐惧,勉强唤醒了那位律师的良知,他向吉本斯夫人,也就是冈宁沃斯伯爵府曾经的管家透露了一个隐瞒已久的消息。”苏菲举起一页纸扉,请周围的人都看了个清楚,“因为这页纸,阿曼达夫人得以享受了十多年的优渥贵族生活,却忘记了这一切的条件,没有履行她的义务。”

半个月前,吉本斯夫人向宅子的主人辞行,突然来到了赫洛德。她告诉苏菲,前任冈宁沃斯伯爵也就是苏菲的身生父亲,在临终前,曾将阿曼达夫人唤到病床前,要求她必须照顾自己唯一的女儿。

冈宁沃斯伯爵在故去前,结算了资金,保证独女能够拥有受人尊敬的嫁妆,其中还包括了三万英镑的现金和一栋住宅。伯爵还在遗嘱中承诺,如果阿曼达夫人愿意潜心扶养苏菲,阿曼达夫人能够暂时使用苏菲嫁妆中的一栋别宅,直到她出嫁。阿曼达夫人本人和前夫的三个女儿也能各得到一万英镑的嫁妆。

“除非她同意照顾我的女儿苏菲。贝克特小姐,直到她年满二十岁。在这种情况下,阿曼达。冈宁沃斯的年金将由两千英镑增加到三倍多,其中一千五百英镑应当用于苏菲。贝克特的衣食住行和教育支出。”苏菲鼓起勇气,高声宣了遗嘱的真正内容。

卡米莉亚突然鼓起了掌,稀稀拉拉的掌声忽地蔓延到了全场,以示支持一位小姐拿回自己应有的东西。

谁都听得明白,这是恶毒继母霸占了继女的嫁妆,还一面对外宣称对方已经死亡,一面把人当做女仆奴役。

这不就是现实版灰姑娘的故事吗?

苏菲瞬间获得了大众的同情。

苏菲看了一眼人堆里的卡米莉亚,见她点点头,自己应该讲到更关键也更致命的东西了,也是她们真正想要揭开的东西。

巴特律师也会意地开口:“我的当事人请求向审判庭补充一条新的诉讼罪名。”

苏菲说:“我起诉阿曼达夫人及其团合谋他人企图谋杀。”

“天啦!”不知道是谁喊了出来,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更加好奇了起来。

苏菲拿出一块青铜碎片,交由西奥多转呈审判庭,“这是证据之一。”

这枚青铜片和米特福尔德信箱里找到的那一片,一看便知是出自同一个地方。

“现任的冈宁沃斯伯爵似乎对我,并没有如阿曼达夫人宣称的那样死亡有所察觉。”苏菲说:“于是,阿曼达夫人决定一箭双雕地杀了我。一是我死了,就不会担心有一日我得到真正的遗嘱,二是她得以向权贵献媚,用我来满足他们那些残忍的嗜好。幸运女神眷顾了我,最终能够逃出生天,并站在了所有人面前。”

那么,她自然要揭露那些豺狼的面目。

她还记得那个雨夜,她被推搡到郊外的一个废弃的村庄,雨水是那么凉,和相互依偎在一起的几个女孩的身体是多么温热,最后又是多么冰冷。那是斯巴达人的猎杀场,她的眼前是红红的血,她假装死在了人堆里,被雨淋了不知道多久,才踉跄起身,磕磕跘跘地在夜色和树丛的掩护下逃走。

来到赫特福德郡后,苏菲听闻了詹姆斯案件牵连出的一连串失踪女孩的名字,好几个是那么的熟悉。

与此有关的任何事,阿曼达夫人都矢口否认。即使承认自己侵吞遗产,虐待被监护人,都不能承认她与此有关。

“我有证人能够证明,法官大人。”苏菲说。

卡米莉亚站起身,朝着门口望去,一位年轻的小姐缓缓走了进来,她手里握着一个牛皮纸包。

卡米莉亚明白剩下的事情,苏菲和巴特律师一起肯定能够搞定,她也该去收另外一个网了,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法庭。

阿曼达夫人僵直地站了起来——她不知不觉在被告人的椅子上坐了很久,耳边只剩下嗡嗡的响声,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脑门上涌,整个人就像烧着了一样。唇齿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她的舌头被自己咬破了。

她的女儿珀斯小姐坐在证人席上,证明了苏菲的所言不虚,指认姐姐罗莎琳德的丈夫丁立顿先生就是参与猎杀的一员,她无意间捡拾过一份罗莎琳德遗落的文件,上面详细记载着许多事。

“不光是他,还有那些和他走得近的人,都参与进去了。文件里的一个名字甚至是费瑟灵顿男爵,因为他撞见了他们在赌场的杀人现场!”珀斯小姐的冷汗一滴一滴地从额头上滚落,她的脸色惨白慢慢浮现出一个疲倦而瘆人的笑。

这哪里还是什么普通的案子!

法官和陪审们面面相觑,所涉及到的死者竟然有贵族,必须上报,然后进行详查才行。

随着法槌的脆响,审判长一字一句地宣读了限期阿曼达夫人返还苏菲嫁妆的决议,至于其他的要延后再审。

卡米莉亚回到米特福尔德的起居室里,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地喝着,一言不发,等着入网的鱼儿。

卡米莉亚抿了几口,垂眸凝视着红棕色的茶汤,淡淡地问:“英格斯小姐回来了?”

海伦斟酌了几秒,回答:“说完她该说的话,我就把莉莉带回来了。”海伦照顾过所有学生很长一段时间,看见莉莉。英格斯误入歧途,难免心底惋惜。

卡米莉亚中指握住茶杯,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你说是吧,奎格利夫人。”

门被“嘭”地砸开,面前是气势汹汹的奎格利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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