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幕低垂, 海岛的晚风轻柔和煦,房间内静悄悄的,空气粘稠炽热, 暧昧的气息隐隐浮动着。
知道她不好意思, 裴时隐也没急着逼她, 而是抬手,慢条斯理地轻揉了揉她细白的耳尖。
“这里只有我们, 害羞什么。”
他的鼻尖已经快要抵上她的,呼吸也逐渐灼热起来, 让男人情不自禁地俯下身, 唇落在她耳后敏感的位置。
话虽如此, 但傅思漓还是很难做到在清醒的时候这么叫他。
电话震动的声音很急促, 安静下来之后又锲而不舍地响起。
她伸手去推他的胸膛,轻喘着气,脸颊潮红:“接电话吧....”
这么晚打电话,看起来像是有急事。
裴时隐只好先放开她, 走过去接电话。
片刻后, 听完对面说的,男人的目光蓦地沉了下来。
“她在哪。”
“知道了,让人先看住她。”
三言两语后, 裴时隐挂了电话,下颌线紧紧绷着,起身拎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
见他脸色难看, 傅思漓急忙询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男人唇线紧抿,显然是发生的事情不小。
他言简意赅地解释:“裴时欢没去上学。”
闻言, 傅思漓震惊地睁大眼:“那时欢去哪了?”
“燕城。”
燕城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人在,裴时欢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跑去燕城, 甚至还瞒着家人甩掉保镖也要去?
傅思漓知道,他肯定要连夜赶过去的。
裴时欢难得一见这么任性,显然不是小事,她也忍不住有些担心。
“我和你一起去吧。”
路上,傅思漓才从文柏的口中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原本裴时欢一周前就应该开学了,可她昨晚却瞒着所有人,甩开了数不胜数的保镖,自己偷偷跑回了国。
她甚至没有回北城,而是直接飞去了燕城,据说,是因为一个男孩。
最先找到她的人是程修,偶然在酒吧里撞见她买醉,差点被人揩油欺负,幸好他及时把人救了下来,才没出什么意外。
而让裴时欢做出如此冲动行为的那个男孩,叫做廖琮,程修很快就让人查清了底细。
廖琮成长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父母是生意人,可却在他六岁那年投资失败,欠下巨额债务后不堪重负,双双跳楼自杀。而后,失去双亲的廖琮被寄养在舅舅家长大,虽然家境困苦,但品行端正,成绩优异,以省状元的身份被保送至燕城大学,就读生物系。
这样的人,本该和裴时欢的世界毫无交集。
裴时欢从小衣食无忧,但却有一个毛病,就是患有先天性哮喘病。
有一次她和朋友们偷偷瞒着父母到了燕城的某座深山里露营徒步,不小心在深山中走散,哮喘发作,药物又在路上不甚弄丢。
性命垂危时,恰好被偶然路过的人救下。
而那个人就是在山中采集生物标本的廖琮。
廖琮待人有礼,眉眼俊朗,洗得发白的衬衫和牛仔裤,身上更有一种出身寒门却宁折不弯的气质,让她醒来时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不受克制地心动。
裴时欢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父母和哥哥。
那时候她才高中,并没有独自去找他的机会。
三年过去,直到裴时欢上了大学,彻底自由起来。
每次她都会在放假回国时,一个人偷偷跑到燕城,去廖琮的学校附近等他,看着他的身影。
裴时欢甚至买下了他打工的那家咖啡店,每天都坐在里面看着他。
她没有任何主动追求别人的经验,所以只能用最笨的方法。
那就是,缠着他。就像她当初看着思漓姐对哥哥那样。
几年的暗恋时光转瞬即逝,现在廖琮已经顺利毕业,进入了一家燕城的生物研究所实习工作。
燕城。
安静空旷的停车场里,裴时欢挡在了他的身前,看着刚刚从廖琮的车上下来的,一个成熟美丽的女人背影。
她又转头看向身姿挺拔的男人,忍不住颤声:“她是你女朋友?”
廖琮对上她通红的眼,眼底划过一抹不忍,却很快被他掩藏住。
“不是。”
可廖琮看着她,一双眼里满是冷淡疏离,仿佛真的对她毫无感情。
“我没有女朋友,裴小姐,但我也没有义务和你解释我和别人的关系。”
裴时欢咬紧唇瓣,几乎快要咬出血来。
“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用你一个月的工资给我买手机,为什么还要把我带回你家里.....”
前天她从英国飞过来,落地燕城后不小心弄丢了手机和钱包,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是廖琮把她带回了家里,才让她不至于留宿街头。
面对女孩歇斯底里的质问,廖琮冷静异常:“哪怕这个人不是你,我也一样会这么做。”
她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女孩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甘心和疯狂。
或许裴家人的骨子里就遗传了偏执的基因,父亲如此,哥哥如此,她也是如此。
裴时欢只能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泪水在泛红的眼圈里不停打转,看得人心生怜惜。
“那我宁愿你别对我好,那我就不会再自作多情!”
廖琮的眼底的情绪碎裂了几分,表面却依然平静淡漠。
“裴小姐,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是活在童话世界里的公主,只要你点点头,就有无数的人前仆后继,哄你高兴。”
“很可惜,我不是这样的人,也对你的梦幻爱情故事不感兴趣,希望你可以别再打搅我的生活。”
他一字一句,每个字都格外无情伤人。
两个人所处在的世界截然不同,又怎么会有结果。
不远处,傅思漓听见这些话,心脏也不免因为共情而隐隐作痛起来,蓦地想起了成人礼那晚,她听见裴时隐说的那句话,也是差不多的心情。
裴时欢不甘心地追问:“如果你是因为你父母欠下的债,我可以帮你还,那点钱根本不算什么....”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说完这句,廖琮便毫不犹豫地绕开她离开。
像是被一盆冷水猛然浇下,通体冰凉。
裴时欢攥紧手背,转身就想追上去,可刚回头,就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形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她顿时愣住。
“哥...,,.”
男人的语气辨不出情绪:“闹够了吗?闹够了就跟我回去。”
回过神来,裴时欢的眼尾还挂着泪,执拗地摇了摇头:“我不回去....”
“家里宠着你,父亲把你捧在手心里,你喜欢的东西应有尽有,不是让你为了一个穷小子自降身价。”
他声线冰冷,字字珠玑:“他甚至对你毫无兴趣,也值得你这样歇斯底里,平白被人看笑话?”
男人的话像是利刃一般尖锐又理智得不近人情,瞬间刺痛了裴时欢的心。
女孩的眼泪当即落得更凶,一边用手背抹着眼泪,一边抽泣着冲他大喊。
“你懂什么,你根本就不懂!”
可裴时欢没有在裴时隐眼皮子底下还能逃走的机会,几个小时的路程,她被强制带回了北城的裴家别墅,关在了房间里,连送进去的晚饭也不吃。
兄妹两人闹得很僵,程修没法在这种时候去安抚裴时欢,这件事只能落到了傅思漓的身上。
傅思漓进去时,房间里没开灯,光线昏暗,只见那道娇小的身影就在床边,裴时欢环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周围都是散乱的酒瓶,显然又是在借酒消愁。
闻声,她抬起脸,一张年轻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泪痕,看得人心疼。
“思漓姐.....”
见裴时欢哭得伤心难抑,傅思漓在她旁边坐下,给她轻轻擦着眼泪:“别哭了,眼睛都哭肿了。”
她嗓音轻缓悦耳,哄着女孩:“你哥他今天是气急了才那么说的,是因为担心你出什么事,也心疼你,他才会那么紧张,连夜赶过来找你。别生他的气,好吗?”
裴时欢吸了吸鼻子,闷声说:“我知道。”
被人拒绝的场面被人亲眼目睹,她也觉得很丢脸。
哥哥是男人,不会理解她单恋多年仍然被拒绝的心情。
她含着眼泪问傅思漓:“思漓姐,你会理解我的对吧?”
喜欢一个人或许就是这样,即便对方再冷淡,情窦初开的年纪也能做到满腔热情,飞蛾扑火。
哪怕明知道可能会受伤,却依然愿意飞蛾扑火,追寻那么一丁点的可能。
傅思漓怎么会不理解。
之前她亲耳听到裴时隐说只把她当妹妹的时候,她也曾经哭得像裴时欢这样伤心。
没等傅思漓回答,裴时欢又摇着头自问自答:“不对,你不会懂我的.....”
“我哥从小就喜欢你,你根本不是单恋。”
细想起来,傅思漓的确没有被他这样拒绝过。
如果这种事情也发生在她身上,她恐怕也不会比裴时欢好到哪里去。
反而,她甚至还没有时欢这样勇敢,当初只是听到裴时隐说当她是妹妹,她就已经落荒而逃,连质问他为什么要把她当成妹妹都不敢。
裴时欢又想起今天下午的场景,忍不住又仰头猛喝了一口烈酒,愤愤不平地说:“我哥总是表面上装得有多理智清醒,他那么骂我,可他自己又没强到哪里去。”
明明男人自己也不过是表面上自持冷静,怎么好意思骂她的??
“前几年的时候,有一次我发现我哥他不但学会了抽烟,还酗酒,有一次喝多居然还和人在外面打架了,就因为那个人在背后说你的坏话,最后还被爸爸罚了一顿,那段时间他过得浑浑噩噩,每天连公司都不去了。”
闻言,傅思漓怔住,脑中缓慢地反应着裴时欢的话,久久回不过神。
“我还偷偷看到过他的好多张机票,目的地都是纽约。他肯定偷偷跑去找过你好多次。”
裴时欢喝多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把所有事情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还有去年夏天出车祸的时候,他也不让我告诉你。”
傅思漓震惊抬眼:“车祸?什么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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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别墅的负一层是小型的家庭酒廊,灯光明亮,大片的玻璃柜里摆满了各类昂贵的名酒。
两个男人都喝得很凶,酒瓶很快就空了,堆满了吧台。
有意把自己灌醉,程修又开了一瓶洋酒,往杯子里倒满。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你今天那么生气,不只是因为时欢,对不对?”
“他们没可能。”
裴时隐不会允许像廖琮这样的人娶自己的妹妹,因为即便现在廖琮狠心拒绝了女孩,也难保以后不会为了金钱折腰,利用裴时欢的喜欢达成自己的目的。
人心最是易变,廖琮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是最好,否则裴时隐也不介意做恶人棒打鸳鸯。
闻言,程修又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勉强和苦涩。
即便他愿提起,程修也毫不留情地戳破了。
“你觉不觉得,廖琮和季言忱有点像。”
裴时隐握着酒杯的动作顿了顿,指节不自觉地收紧。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想起了几年前的事。如果那时候的傅思漓也像今天的裴时欢这样,他也一样毫无办法。
他的喉结滚了滚,声线发哑:“不重要了。”
他已经一遍遍地说服自己,不要再执着于过去傅思漓究竟为季言忱做过什么,包括那枚领带夹,他只要她的现在,还有以后。
程修忽然觉得,他现在好像理解当年的裴时隐了。
看着深爱多年的女孩离自己越来越远,却又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力的感觉快要把人吞噬进深渊当中。
可区别是,裴时隐要比他幸运。因为他们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很难,只有一厢情愿的单恋,才是爱情里的常态。
借酒消愁并不足以疏解心底的苦闷,不管摄入多少酒精和尼古丁,仿佛都冲不淡那阵苦涩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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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回到别墅二楼的房间时,太阳穴隐隐作痛,裴时隐仍然保持着几分清醒,没有让人搀扶。
房间里没有开灯,傅思漓坐在沙发上,侧脸的神情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他回来,她才轻声道:“时欢可能一时半会还想不通,再过些日子应该就会好了。”
“嗯。”
身上酒气太重,裴时隐转身想去浴室洗澡,就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
“你半年都没来找我,是因为遇到车祸受伤住院了,对不对?”
话音落下的瞬间,男人脚步一顿,似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知道这件事。
很快,他有些无奈地转过身看她。
“裴时欢告诉你的?”
傅思漓上前一步,嗓音滞涩,用一双泛红的眼眸在黑暗里望着他。
“不然呢,你还想永远瞒着我吗?”
难怪上次在家里,他不让她看,还特意关了灯。
因为不想被她察觉车祸的事,他才让所有人都瞒着她,宁可让她误会他对这桩婚姻并不在意,被她先提出了离婚。
傅思漓才发现,他原来有那么多秘密,不曾告诉过她。
而她其实早该明白,裴时隐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会说那些宣之于口的甜言蜜语,却会为她挡住那一整瓶泼过来的硫酸。他第一次学会抽烟,也都是因为她。
还有年少时为了赶来安慰她,放弃了即将开始的比赛,那把在雨里也依旧朝她倾斜的伞。
所有和她一同出现的选项里,他从没有选择过别人。
他的高傲,沉敛,所有看似冷漠的伪装下,都掩藏着一个事实。
那就是,他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喜欢她。
她比裴时欢要幸运太多太多,她的青春,也许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单相思。
心脏像是被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涨满了,让傅思漓的眼睛也有些发痒,声音哽咽。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裴时隐垂眸,与她的视线交汇,看清了她眼底泛着的粼粼水光,抬手轻柔地擦拭过她的眼尾。
他低声答:“怕你像现在这样。”
比起那些伤痕,他更怕看见她的眼泪。
难以遏制的心跳急剧加速起来,迫使着傅思漓踮起脚尖,攀上他的脖颈,情不自禁地吻上他的唇角。
他身上的酒气让她顿觉头晕目眩,也比平日里更加大胆起来,娇软的声线因为羞赧而微微颤抖着。
“时隐哥哥,我喜欢你。”
十八岁那年没有说出口的那句告白,现在应该也不算太迟吧?
就在她要从他的唇畔离开时,后腰却被男人的掌心握住,重新压进了怀里,炙烤的温度几乎快要整个人融化。
这一次,不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
对面的呼吸热了,傅思漓听见他低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有多喜欢?”
缠绕着酒气的吻已经铺天盖地般落下,湿漉漉的温度不断攀升。
脑中的思绪逐渐混乱,眼前的视线也逐渐模糊得看不真切。
从窗外映照进来的月光朦胧莹润,越过他的肩颈,看见的是冷白的肌肤,微微起伏的肌肉线条,像连绵的峰峦一般。
(只是肩膀 谢谢审核饶了我们小情侣吧)
卧室的光亮陡然消失,黑暗中的一切窸窣声响更加清晰,折磨着脆弱的神经。
骨节分明的手一路梭巡,让她很快卸下了防备。
大概是被他吻得逐渐情到深处,那个称呼不受克制地唇边溢出,伴随着一声□□。
“老公....”
傅思漓看见他笑了。
他平日里不爱笑,可每次笑起来的时候,却像是冰川陡然融化,化成了一汪温热的春水。
——有多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