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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第二步:叛乱定

[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顾四木 5200 2024-04-29 20:03:02

光宅元年,四月底的大朝会上。

姜沃站在丹陛之下,看她家陛下钓了一个多时辰的鱼——

人是有从众心理的,当看到‘义正言辞’站出来请天后归政的韩王李元嘉没有被天后责罚;又看到数个朝臣站出来附议,也没有如过去般被天后斥回,甚至天后脸上,还出现了若有所思的‘动摇之色’。

内心活泛起来的朝臣就更多了。

要不,也站出来附和一下?

这样以后新帝登基,也能念我们的好。

而在丹陛下看着天后的姜沃,不由就想起了大型猫科动物:看似装作若无其事的小憩,亦或是散漫优雅地慢走,其实都是在迷惑猎物,随时准备一击必中。

是令人惊叹而着迷的,集灵活、力量、速度与一身的最优秀猎手。

姜沃想起前世在病床之上,她能刷猫科动物记录片刷一整天的时光。

现在要吸猫自然没有那么方便了,还好有陛下可以看。

*

而对天后来说,她一向是精力充沛过人,大脑是可以多线并行运算的。因此钓鱼的同时,她还在考虑此次平叛的官员安排,对女官入三省六部的安排。

甚至在这几件大事之余,还能分出些精神来,观察自家宰相——

嗯,看神情就知道,又走神了。

且不知道走神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儿,这么严肃的商议平叛乱的大朝会上,她看起来似乎要笑了。

天后无奈。

待这一场大朝会结束前,天后起身,做出了最后的裁决。

“越王李贞,琅琊王李冲,自绝于国,岂可不平!”

当即诏令安西大都护李文成,册中军大总管,率兵十万讨越王李贞;王孝杰、郭元振为左右大总管,率兵三万讨博州琅琊王李冲叛乱。

说来,之所以两路大军的人数差距这么大,倒不是天后不信文成的实力,而是因为一个最新的情报——

越王李贞号称已经破魏、相两州,得兵二十万![1]

此战只能胜不能败,且天后正好也想检验下大军的服从性,于是大手笔直接派兵十万。

说来,在定下两路大军的将领后,天后还下了个令许多朝臣有些意外的旨意:令镇国安定公主为诸军节度。

诸军节度乃战时特设的暂时性官位。一般会让一位尚书(多为户部尚书)来做,其职颇重:即两军调度、行军路线、军需、粮饷等事都要先汇于安定公主处,庶务她即可定夺,若是大事再由宰相和三省六部共议。

不过,朝臣们对安定公主的任命再意外,也意外不过韩王等人——

见天后雷厉风行,定下大军平叛之事不说,更是连将领都选好了的,方才站出来,请‘天后无需派兵只需还政’的宗亲朝臣们愣了:那我们过去一个时辰,苦口婆心说的难道是废话?

王神玉在旁看的都替他们脖子疼:你们说的怎么是废话呢?你们说的全是呈堂证供啊。

**

四月末,大军出征前夕——

“姜相,这檄文写的不行。”

姜沃看着眼前说这话的人:骆宾王。

怎么说呢,他倒是很有资格说这个话。

只见骆宾王站在她面前认真道:“姜相,虽说只要参加过贡举的人,都会写战前檄文、战后露布与诫谕。但写成的文,自有优劣之分。”

没错,会写檄文的人很多。

因自汉以来檄文成风,凡有战事必先有檄文声讨敌方,所以大唐的贡举不但要考学子们写‘章、表、箴、赋、颂’等朝堂常用公文,还要会写‘檄书、露布、诫谕’等战时公文。[2]

檄文乃战前震慑、讨敌之文,而露布则是战后克敌、歌颂战绩之文。

会写战文,算是公务员必备技能。

而无论战事大小,主将都会专门安排参军幕僚写文。

此时骆宾王就是来主动请缨的:“姜相,既然此番陛下是令李大都护率大军平叛,那还是让我去做参军吧——毕竟上一回李大都护征吐蕃,就是我写的檄文和露布。这也是我的老本行啊。”

姜沃看向骆宾王缓缓点头:是啊,怎么不算你的老本行呢。

之后还是应了:“好。”

骆宾王见姜相首肯,立刻欢喜告退,这就准备回去写起来。

不过,说起檄文,告退前的骆宾王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想了想还是回禀:“姜相,前些日子李敬业给我寄了封信。”

姜沃闻声抬头:“单独给你寄信?我记得,当年你们在国子监还有几分过节。”

说是几分过节都浅了,当年在国子监中,李敬业这种顶尖官三代跟出身贫寒的骆宾王,曾经有段时间掐的像周王李显的两只斗鸡。

骆宾王一脸‘对吧我也这么觉得’的神情,对姜沃道:“他说自己是要去东海之上剿倭国海匪。写信给我,是听说我檄文写的不错,之前给李大都护写的吐蕃檄文他见过。”

“觉得我配给他也写一份剿海匪檄文。”

没错,李敬业在答应吴英扫平东海海匪后,还像模像样准备给自己弄篇檄文。只是辽东的文臣少,他看了幕僚送上来的几篇,均觉得不满意。

这时候他想起了从报纸上看到的,当年国子监同学骆宾王的檄文。

李敬业勉强认可:虽说那人不怎么样,但檄文写的确实还不错,很有气势,要不给他个机会为我扫平东海写一篇檄文吧。

而骆宾王接到李敬业这封信的就无语了:你多大脸呢?你要我就给你写啊?你知道我从前都是写什么战场级别的檄文吗?

因此,这会子骆宾王就对姜沃道:“姜相,此事并无朝廷之令,我就没给李副都护写。”

他直接无视了李敬业。

不过骆宾王想想李敬业到底是英国公之孙,姜相又多年照拂英国公府,所以今日就打个补丁,免得将来李敬业在姜相跟前告他的状。

而骆宾王说完后,就见姜相沉默片刻,之后才似笑非笑摇摇头:“我知道了。你不用理他。”

骆宾王行礼而去。

说来,骆宾王本就以文采著称,从前也曾跟随过文成写檄文。因而此番依旧由他来做参军,长安城中没有一个人意外。

唯有姜沃,在看到骆宾王写的‘平越王、琅琊王叛乱檄文’,真正刊登在报纸上将传于天下后,颇为感慨。

这真是不一样的一世了。

**

光宅元年。

五月中,中路大总管李文成,平定越王李贞的捷报传回长安。

随即,琅琊王兵败的消息也传回。

此时,距离三路大军离开长安,不足一月——也就是说,减掉路上的时间,只用了几天就平定了叛乱!

长安城中朝堂大震。

怎么可能!

其实绝大多数人,哪怕是宗亲,见到天后当真开始调兵遣将,也觉得两王叛乱能成,不,别说能成了,能坚持一年半载不被剿灭的可能性都比较小。

但他们没想到,两王败的这么快,这么摧枯拉朽!

直到两王叛乱兵败的详细全过程传入长安后,朝堂再次被两王震惊了。

不过……

得知两王战败的细节后,最破防的人还不是宗亲,其实是李淳风和宰相辛茂将!

没错,最破防的,正是这两个看起来与叛乱毫无关联的人。

先来说李淳风——

姜沃很久没见过自己仙风道骨的师父发这么大的脾气了。

她都怕大夏天的,师父气晕过去,连忙上前递上一杯消火的凉茶苦劝道:“师父,别气了。”

然而李淳风气恼的连杯子都砸了:“越王、琅琊王!真是丢尽了太宗的脸!”

姜沃:……也是,到底事关太宗颜面,师父破防也是难免的。

这事儿还要从越王李贞的身份说起:越王李贞,太宗皇帝第八子,也就是高宗皇帝序齿上一位的哥哥。他的儿子琅琊王,自然也是正儿八经太宗的孙子。

有这样的身份,岂能不用?

故而越王谋反之时,还找人给他写软文来着,说他‘肖似父皇太宗文皇帝,英武善战,必能匡扶社稷’。

结果……

且说,越王李贞号称二十万人马,朝廷当然是不信的,这种号称肯定都是有水分的。

哪怕他打着太宗的旗号起兵匡扶李唐,估计能聚拢个几万人也就不错了。

但是,他们还是高估了越王李贞的能力。

直到文成到了前线,才发现,李贞号称的大军二十万,其实是……七千人。

消息传回来,文武百官都沉默了。

姜沃甚至想起了那个有点阴间的笑话:

月薪不足十万。

那是多少?

三千。

七千对十万,别说对面是带着最先进火药和精兵的李文成了。

就算对面只是个寻常将领,如此大的兵马差距,李贞想要赢,都得找个神棍跳大神,让亲爹二凤皇帝附身才行。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越王李贞,在面对朝廷大军时,甚至都没有敢于一战,直接‘大惧,闭门自守,并饮药自尽’。

其余手下自然兵溃如山倒。

率大军奔赴前线,准备大战一场的李文成:……

而在得知李贞自尽后,李文成越发遗憾。

需知她是想抓叛军回京城献俘的。

毕竟她之前与吐蕃的一战,最后以吐蕃求和告终,而芒松芒赞当时还有用,得放他回去。故而那一战,文成并没有献俘长安。本来她这次是想把越王李贞抓回去的(且到底是宗亲,她也不好阵前自行诛杀)。

结果李贞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当机立断就送走了自己。

文成遗憾之余,忽然想起了英国公李勣:我不会重蹈大将军的覆辙,这辈子也抓不到重要俘虏吧。

文成摇摇头,把这个晦气的想法赶出了脑子。

*

越王李贞处的战事,就已经够令人无语的了。

然而琅琊王李冲,比起自己的父亲,也不逞多让——

他在当地自然也是打着太宗和高宗的旗号,聚拢了数千人,起初还攻陷了几个县城。

而吴英就是这时候上岸的。

她手里有天后的诏令,便带着兵去增援琅琊王正在攻打的县城——武水县。

说来,这么多州县里,李冲非要攻打这个县城,自然也是因为里面带了个‘武’字,攻下来比较提气。

一地县城,守军不足千人,只怕难以久御大军。

故而吴英得知战况后,是急行军去支援武水县的。

然而到了县城外,就有幸旁观了琅琊王之军攻打县城的全过程,多年后,吴英想起来,依旧是‘叹为观止’——

叛军自无火药等破城利器。

琅琊王的军队想出的破城之法,是用木车拉着枯草,放火烧城门,乘火势大涨而攻破县城。[1]

结果……

吴英就见,南风起的时候,琅琊王的军伍一直在折腾着点火,然而,大约是枯草选的不够好,火,没有点起来。

等琅琊王的军队终于点起了火,结果风向变了,变成北风了。别说用车烧城门了,这一车车的火,直接烧到了不少琅琊王自己的士兵。

武水县的守卫见此,倒是趁机出城来打琅琊王。

琅琊王率兵后退,直接退到了吴英脸前。

吴英:……

谢谢大自然的馈赠。

她就这么收割了一波战功。唯一可惜的事跟文成一样,琅琊王李冲在战乱中自行了断了。

而王孝杰和郭元振简直是哭死:他们率三万精兵分两路包抄赶到的时候,都打完了!他们这一趟来的,收获还不如中路大总管李文成。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但两位将军再懊恼无语,也得把战报一五一十写明,传回京城。

*

那一日,整个朝堂又震惊又沉默。

姜沃的心声便是——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看不上李培根是我不对。原来,他真的已经很优秀了,起码在史册上,他是真的拿下了扬州,几乎占据了江南西道。

姜沃再次感慨,遗传真的是玄妙之事。

她原觉得李培根不如李勣大将军远矣,实在替英国公惋惜。

可现在……

看看李贞,她又替大将军心平气和了。

越王、琅琊王可是货真价实的太宗皇帝的亲生儿子/孙子,身上流着货真价实的二凤皇帝的血脉!怎么就打出这样的一仗来。

可见这家天下真的太依赖运气了。假如太宗皇帝没有三个嫡子,或者只有几个跟类似于李贞,或是从前敢于在二凤皇帝活着就造反的李祐一般的子嗣……

那真是,李唐都不用传到现在,估计早无了。

故而已经不理尘世的李淳风,也难得破防了:这两个显眼包真是把太宗的脸都丢尽了!

除了李淳风外,辛相也大大破防了。

十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征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每一天都是在真金白银地烧钱啊。

让一个守财奴花钱还不是最心痛的,最心痛的是让守财奴知道,他破了一笔完全不必要的财,还是大财。

辛相当场心痛到西子捧心摇摇欲坠,姜沃也当场取出保心丹来,请辛相吃下去。

*

说来,朝臣们的震惊也罢了。

最傻眼的是宗亲们:这两王是怎么回事。

需知,在宗亲眼里,他们可是占据‘大义’的一方啊!原该振臂一呼打出一种‘正义战胜邪恶’的士气。

结果……越王和琅琊王,愣是替天后打出了一种‘天与不受,反受其咎’的场景。

怎么就这么拉胯!

没有什么比事实,血淋淋的事实,更能让人看清,权力的归属。

**

而在这一日大朝会上,天后为叛乱事召群臣勋贵道——

“先帝圣躬不安二十年间,朕忧天下至矣!诸公卿富贵,皆朕与之;天下安乐,朕长养之。”*

“如今叛乱已平。”

“自此,诸臣须革心事朕,无为天下笑!”*

朝堂之上,宗亲勋贵、文武百官俯拜:“唯陛下使!”

不过,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件事绝对没有完。从来涉及谋反,必牵连甚广!

天后既有此胜,又有此怒,接下来必会清查朝堂。

又是一场带着血的权力洗牌。

**

而这一日朝堂之后,裴行俭终于拦住了姜沃。

“姜相,我有些话想请教姜相。”

姜沃颔首:“其实,我一直在等守约寻我。”

(今天的作者有话说,附赠一千多字的小剧场~习惯屏蔽作话的家人们可以开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一万字+的一天,真的无了(缓缓躺下)(干枯)

[1]见于旧唐书。略有改动,历史上李贞是号称自己儿子聚兵二十万。

[2]见于《文献通考》【唐世取人随事设科……所试者,章、表、露布、檄书用四六】

*见于《唐统记》与《通鉴考异》武皇之言。

PS:并没有故意抹黑越王和琅琊王,两王的兵力和兵败来自《旧唐书·太宗诸子传》。(二凤:其实可以不用带这个tag)

——————

对于以上诸人的结局,猪肉条辣评:还是不会投胎!

同时叉腰:我就说吧,我还是强的嘞。

小剧场:

昭陵实况转播中(假设只有帝陵中有转播屏,所有贞观旧臣来到二凤皇帝处看转播)

看到两王的作战过程。

二凤皇帝(逐渐失去笑容)(逐渐如坐针毡)(最终破防):都别看了!

这绝不是朕的儿子和孙子!

房玄龄,杜如晦对视一眼:所以咱俩能跟随陛下,成为他口中的‘房谋杜断’‘左膀右臂’是有原因的。

大家的儿孙在某种程度上都一样,蠢的好像是外头捡来,毫无血缘关系的啊。

其余昭陵陪葬的功臣眼巴巴:陛下陛下,继续放好不好?我们想知道结局。(反正丢人的不是自己的儿孙)(破防的陛下也不是每天能见到)

但二凤皇帝已经掀掉了桌子,大家只好识趣告退。

而想要直言进谏,让陛下正视现实的魏征被房谋杜断一边一个麻利夹走。

魏征(挣扎):老房、老杜,你俩别扒拉我!我有话要谏!

房杜(捂嘴)(拖走):不要气陛下啦!

内心:还是等着长孙皇后顺好凤毛后再回来吧。

长孙皇后:别生气了,咱们去乾陵陪雉奴吧。承乾已经去了。

二凤皇帝:快走,去看看真正的儿子消消火。

回到自己豪华坟茔(当年皇帝下旨,英国公坟茔,从汉代卫、霍之名将先例,筑阴山、铁山及乌德鞬山)的李勣大将军:好险,差一点显眼包就是我家猪肉条了。今晚就给姜相托梦,感谢一番。

-

至于为什么荔枝待在乾陵,没有在昭陵,小剧场2跟上——

在看到高宗驾崩后的天后临朝称制,长孙无忌先开口了:我当年就说了……

(长孙无忌后半句‘不能立武氏为后’还没说出来)荔枝就已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但恰好打断长孙无忌):“没错,都怪我。”

(刚做魂魄还不太熟练,飘向父母的时候还差点扑倒,多亏被父母扶住)

荔枝:“呜呜呜,父皇母后,都怪我。”

二凤凰后:太过心疼以至于说不出话来。

二凤皇帝甚至还跟着洒了点泪。

长孙无忌:……

英国公(看不下去)(帮忙搬锅)向二凤皇帝进言道:高宗陛下一直病着,真的做的很好了。而且永徽年间,因为一些缘故,高宗陛下压力极大,以至于永徽后的显庆年间就开始风疾发作的厉害了!

长孙无忌:??李勣,你在内涵谁?!

而这一天,荔枝抹着眼泪从昭陵走了,而且再也不肯来,问就是落泪:我不去昭陵,免得碍舅舅的眼。

长孙无忌:……

李承乾:倒也不能都怪舅舅。

长孙无忌:啊,还得是一起坐过牢,不是,一起在蜀地隐居过的外甥靠谱啊。

怪谁呢?

李承乾(直截了当)(已经‘学会’与父母交流):舅舅的所作所为,往前推可以追溯到父皇那一句:汉武寄霍光,让舅舅当霍光。

二凤皇帝:……

李承乾(无所畏惧)(进击的太子):再往前,还能追溯到父皇对某人‘宠爱殊异’。以至于储位动荡。

(说完告辞)(真·飘走)

二凤皇帝:……孩子不与我交流愁得慌,交流了也扎心。

总之,这是六边形战士·天可汗·太宗文皇帝·李二凤被儿子们(虽然有的他不想承认是自己儿子)搞到破大防的一天。

累了,毁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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