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太一宗镇守的地域广阔, 驻地极大,瞒不住魔族,暴露情况也在所难免。”
便有修士面露忧虑轻声说道,“只是若长此以往, 掌教师兄, 不是我们怕死, 而是若我们这些大修士都陨落,那晚辈之中谁能撑起宗门?万象宗送了雷凡镇守魔域,那雷凡竟然磨砺着磨砺着, 磨砺到大乘圆满了!之前万象宗不是还送了内门弟子前往魔域?”
那时候太一宗还有人传出不好听的话, 说那些弟子是得罪了广陵仙君被送去魔域送死。
可如今想想,将弟子们都护在宗门之内,当真是一件好事么?
若一直有长辈庇护也就算了。
可这些年太一宗在魔域陨落了不少长老。
当长老们不能再为弟子遮风挡雨,这些弟子又该何去何从。
“实在不行,我们也送内门弟子去魔域吧?他们也该磨砺磨砺。舍不得……也要试试。”又有一人试探地问道。
太一宗掌教哪怕满腹心事,也忍不住思索利弊起来, 之后, 露出几分意动。
魔域降临至今太一宗已经折损了许多宗门长老,的确需要新的强者补充宗门。
甚至,他不由苦笑。
因陨落了两个长老,还重伤两人回宗门养伤, 就又有宗门内的大修士奔赴去了魔域换防。
一时太一宗里剩下的长老各司其职, 都忙碌得不行,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连这秘境弟子试炼都要亲自出马带人过来。
想到这里, 他不由想起林青崖还有今日在自己面前不落气势的江亥, 那样年轻, 像是一面镜子,照出太一宗的青黄不接。
他正要点头,就听一旁一人犹豫说道,“只恐渭河又有话说。”
同门百年,他们自然知道,送弟子去魔域这种事,是渭河这一脉最坚决反对的事。
从前许因这一句,便有人不再多提,然而今日太一宗掌教身边那人便恼火地说道,“快别提渭河!这些年越发不像话。”
他就跟太一宗掌教抱怨说道,“仗着是义阳的师弟,在掌教师兄的面前也敢放肆。之前私自放了那些求饶的魔修的事,我们还没找他算账!”
他说的,就是当日正道修士在魔域俘获了众多魔修。
这些魔修哭喊着求饶,说是什么深有苦衷,不过但凡在魔域拼过命的修士谁会答应饶了这些曾经伤害过自己或者身边人的魔修。
他们把这些魔修送出魔域,是为了让这些魔修回到修真界处置的,谁知道才送出来,送到渭河道君还有他几个师弟的手上,回头这几个家伙把魔修都给放了。
说是要宽容待人,要有饶恕宽容的心。
一时太一宗在修真界得到交口称赞,看似声望更盛,美名流传,可其实,其实把早魔域的那些修士,还有有亲友同门陨落在魔域的修真界的宗门给得罪惨了。
但凡与魔修有过血仇的,谁会愿意看见他们就这么被放了?
就算嘴上不说什么,可恐怕嫌隙已成。
就连魔域里,与太一宗修士联手抗敌的修士都少了许多。
渭河干了这样的事,太一宗还不能驳斥他的面子,还得给他兜着,默认了下来。
“还有这些年,妖修与我们太一宗渐行渐远。掌教师兄,你太纵容渭河他们几个了。”
“我哪里是为了渭河,实在是义阳这些年也不容易。你们也知道,若不是为了宗门,义阳的修为本该……”
太一宗掌教摇了摇头,说起义阳仙君不由露出几分忧虑,轻轻地说道,“就当做是看在义阳这么多年为宗门付出众多吧。”
他这话让人无法反驳。
虽然依旧有人不满,然而见他不想再提,到底忍住了,纷纷离开。
这些大修士离开,太一宗掌教才揉了揉眉心,坐在一旁的椅子里,想着今日见到的那只狐狸崽儿,思前想后,脸色明明灭灭,又忍耐着,翻出一面银镜,看着银镜低声说道,“芝芝,芝芝?她还活着?渭河……你骗了我们。”
他这面银镜上灵光涟漪,似乎是在联络,而此时此刻,一处海面上,海水拍击的痕迹尚未完全散去,远处还有一层层的海浪席卷着破碎的礁石向远处震荡。
尚未平息动荡的海浪中,广陵仙君提着一个浑身血迹淋漓奄奄一息的青年站在一处凸出的珊瑚礁上。
脚下海浪翻滚,却无法侵染他分毫,他垂头,笑着对手里破破烂烂的青年问道,“渭河,现在你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认识芝芝的么?”
他脸上在笑,一双眼睛却冰冷入骨。
渭河道君虚弱地喘息,大口大口吐血,对上他的眼睛,就只觉得自己要被一剑斩了。
“广陵,你竟然敢截杀我!你不怕被天下修士千夫所指,不怕我太一宗找你报仇么?!”他艰难地说道。
“呵……”回答他的,就是这么漫不经心的笑声。
渭河道君听着这高傲的,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回应,浑身发抖。
“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来三仙岛的?”他跑来三仙岛,是因为三仙岛虽然孤悬海外,不过岛上也有几个隐居日久,颇有能力的修士,手中也有秘宝。
七色炼血草这么多年没有动静,可为了让絮语能健康地修炼,其实他们一直考虑的也是其他的办法,那就是强悍体质。
把体质给修炼得强悍,抵得住妖血的强势冲突,那就还能继续修炼。
其他混血修士也都是这种办法。
毕竟七色炼血草太稀有,早就绝迹,那没有炼血草,难道混血修士就都不修炼了?
肯定是要寻其他办法的。
哪怕不能够如炼血草一般提炼血脉,有返祖的希望,可增强肉身,也勉强算是一种办法。
大不了,先练肉身,慢慢儿再寻炼血草也就是了。
他这次来,就是为了龙絮语修炼功法的事。
修炼体质,强横身体,这样的功法在修真界其实不少,最有名的就是佛修的几种强悍功法。
他们的确求到了佛修的炼体功法,因为佛修志向乃普度众生,对一些于世人有益的功法并不敝帚自珍,而是愿意送给需要功法的修士。
可渭河道君拿到了佛修功法还不知足,觉得若是能辅佐佛门的一些灵物,比如以佛门舍利配合修炼,会有更好的效果。
佛修却说用舍利修炼对龙絮语没有太多的用,应该将舍利留给更有需要的人,拒绝了他们。
这次是听说三仙岛上有修士曾经在游历的时候得到过佛门舍利,渭河道君迫不及待地就跑来,想要讨要。
万万没想到,还没到三仙岛,半路就撞上了守株待兔的广陵仙君,一剑就把他劈落云端打成重伤。
再之后,就是无数的剑光落下,渭河道君被万剑洞穿,千疮百孔,成了个血葫芦,几乎只剩下一口气。
对于这种问题,广陵仙君自然不会回答。
他就垂眸,又问了一遍,“你是怎么知道芝芝的?”
听到“芝芝”,渭河道君脸上露出恍然,又急忙压制脸上的神色。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就听一声哀嚎,一条手臂飞出海面。
渭河道君一臂被剑光斩断,转眼消失在了海中。
“广陵!”
“你要是不说,下一剑我就没这么客气。”广陵仙君笑吟吟地对一脸痛苦,惨叫连连的渭河道君说道,“别说谎。要不然,我让你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他言出必行的人,渭河道君疼痛交加,忍不住大声说道,“那死丫头……”
他只觉得丹田剧痛,下一刻,丹田中被死死禁锢的元婴一声惨叫,元婴的一条手臂灰飞烟灭。
这元婴受损就是道基受损,又牵连神魂,渭河道君再也忍耐不住这剧痛,被广陵仙君丢在礁石上翻滚,鲜血撒满大片礁石。
“我们芝芝可不是你能胡说八道的。现在知道了么。”广陵仙君靠着礁石挑眉问道。
渭河道君缩成虾米,涕泪混着鲜血横流,好半天,才颤抖地问道,“广陵,你为何非要刨根问底?你很喜欢那小丫头,你养着好了!”
他本就不是硬朗的人,如今元婴受创,越发瑟瑟发抖,挣扎说道,“我们不要了的,你为何还要不依不饶?!”
“不要了?”广陵仙君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冷。
“是!大师兄不想要她,谁爱要谁要好了!”
“大师兄……义阳?真是他的女儿?”广陵仙君轻声问道。
那一日朝凤的话说出来以后,他心里就有了猜测。
可他并不愿相信,也不愿去肯定义阳仙君是芝芝的父亲。
若义阳仙君是芝芝的父亲,那他冲到他的面前,在他的亲生女儿面前愿倾其所有,去救另一个人的孩子。
他言辞切切,心里眼里嘴里牵挂的,都是另一个孩子,甚至完全都没有看见自己怀里的那小小一团的小东西。
这样的人……
那样的场景。
让芝芝情何以堪。
呆呆地只会叫爹爹的小笨蛋,面对的,原来是所谓的爹爹口口声声念着另一个人。
她没在他的眼里。
广陵仙君宁愿自己猜错了,也不愿去相信自己猜到的事实。
所以,他才非要堵住渭河道君问个明白。
手中灵剑剑锋之上杀气暴涨,可广陵仙君眯起眼睛,却看着渭河道君轻轻地说道,“义阳不要她了?不是你跟他说,孩子死了么。”
朝凤说起太一宗的事,说义阳仙君死了女儿很是伤心,还吐了血。
死到临头,渭河道君还在撒谎。
看着渭河道君恐惧的目光,他突然露出了笑容,轻声问道,“所以,他一心爱护的师弟,师妹,就替他做了决定,抛弃了他的女儿?”
他一心一意护着这些师弟师妹。
可谁知道,师弟师妹们帮他“不想养”了。
不过义阳仙君并不无辜。
那一日他在芝芝面前万般恳求七色炼血草的画面历历在目。
就算芝芝被他愿意养,其实在他的心里,最重要的也不是她。
不配养他家芝芝。
“倒是你们,可真是他的好师弟,好师妹啊。”
广陵仙君最后笑容满面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