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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那个替身回来了 写离声 3080 2024-05-13 10:24:01

沈留夷忍无可忍说出真相, 以为苏剑翘必定会露出愧悔之色,没想到她只是神情淡淡地点了点头。

她义愤填膺道:“你师父为你受这么重的罚,你什么话都没有?”

冷嫣道:“沈师叔要是觉得师侄有错,可以请师父罚师侄。要是觉得掌门罚错了或者罚重了, 也该找掌门, 理论也好说情也好, 师侄只是个新入门的弟子, 什么都不懂,也帮不上什么忙。”

沈留夷不由一噎, 她是世家闺秀,长这么大从未与人起过争执,方才实在是心疼小师兄,忍不住才说了那番话,被苏剑翘一反驳, 便不知如何应对了。

她半晌才道:“看不出来,你倒是能说会道。”

冷嫣道:“师侄没读过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更不会拐弯抹角, 怎么想便怎么说, 要是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沈师叔请直说。”

沈留夷不由语塞, 她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小师兄受罚是因为身为重玄弟子言而无信, 有损宗门声誉,有负师长教诲, 的确算不得苏剑翘的不是。

本来这样的事罚个四五十鞭也就差不多了, 但掌门自责教徒无方, 门风不振,难辞其咎,执意要去执法堂受五十鞭,姬少殷如何能让恩师因他受鞭笞?又如何能看着一派掌门受刑?于是又将师父的五十鞭揽了下来。

于是原本的五十鞭翻了倍。

足足一百下打神鞭,即便姬少殷有炼虚期修为也要大伤元气,没有两三个月调理不过来。

沈留夷不能责怪长辈,便只能迁怒苏剑翘这个始作俑者。

沈留夷不是冷心冷情的人,若是这凡人少女惭愧些,惶恐些,她心一软,也就不怪她了。

可对方偏偏这么理直气壮,即便当真占理,也太不近人情。

她越发为小师兄感到不值:“你师父待你这么好,将你从凌州带回来,事事以你为先……他这么正直的人,难道不知道一诺千金?他毁诺到底是为了谁着想,难道你不知道?你……”

她从未一下子说这么长一通话,涨红了脸:“你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

可这凡人少女仍旧是一副冷淡的神情,沈留夷有一刹那简直怀疑那不是她的脸,而是一张面具。

她没有丝毫惭愧之色,不闪不避地迎着她谴责的目光。

两人沉默地对峙了一会儿,沈留夷心底没来由地一阵发虚,这凡人少女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连她这个身具羲和神脉的世家贵女也不知不觉没了气势。

就在这时,苏剑翘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礼:“沈师叔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师侄便告退了。”

沈留夷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在原地站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自己本是找她问责的,怎么最后反倒像是自己做了亏心事?

冷嫣回到房中。

这里本是姬少殷的药庐,虽然药罐和药柜已收拾走了,屋子里仍旧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药香,就和当年小师兄的居处一样。

他家学渊源又有天分,虽然更喜欢剑道,医道也没丢下,冷嫣有时候去找谢汋,时常看见他捧着卷医书坐在药庐前的台阶上,像个门神似地挡着她去路。

她那时候总以为自己惹他嫌恶,见了他心里便有些发怵,硬着头皮叫一声“小师兄”,他便放下书,抬抬眼皮,不情不愿地“嗯”一声,却仍旧坐在原地,并不给她让出去路。

她羞涩木讷,不好意思开口请他让道,便呆愣愣地站在阶下等着,待他看完一卷医书,站起身,轻快地从她身边走过,她才低着头快步走上台阶。

擦肩而过时,风便会送来他身上的药香。

那时候山中的日子总是很悠长,风也很长,很轻,很慢,让人直想打瞌睡。

那时候的阳光也很明亮,她还记得叶蛰宫的药庐前有株几人合抱的大茶树,亭亭如盖地遮住了台阶,阳光透过枝叶洒落下来,少年修长清瘦的手指拂过书页,斑驳的光影便在他指尖跳跃。

冷嫣推开房门,走到阶前静静坐了会儿,耳畔忽然传来欢快的声音,是肇山派那缺心眼的小修士。

“苏姑娘,”青溪道,“师父让我问你一声,今日来不来重黎殿用晚膳?苏姑娘我告诉你,那重黎宫可真漂亮,还特别大,不知有多少亭台楼阁,回廊绕来绕去的简直像座迷宫,我每次出门都要迷路,最后姬道君都看不下去,给了我厚厚一叠引路符……”

他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姬道君可真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冷嫣不禁哑然失笑,那小树精要是知道有人这么夸祂,不知会作何感想。

青溪还在喋喋不休:“一会儿你一定要看看我们住的院子,哗,简直像天宫一样!对了苏姑娘,你来不来用晚膳?”

冷嫣直到这时才有机会插上嘴:“多谢,今日有些累,就不过来了。”

她的傀儡身还未辟谷,是具食五谷杂粮的凡躯,但她今日实在没什么胃口,也不想去重黎殿跑一趟。

青溪立刻道:“明白明白,入门第一日么,肯定有很多事,苏姑娘你忙……师父喊我去淘米了,有空来找我们玩啊……”

冷嫣道了声“好”,便断开了传音咒。

她拿起放在榻边的断春,设了秘阵,便从乾坤袋中抓出一把口歪眼斜、长短不一的纸人向空中一撒,她随手一抓,也不知是几个,只觉剑光织成的网比平日更密,那些傀儡人的攻势也更迅猛。

剑芒如疾雨如流星从四面八方向她射来,渐渐汇聚成了洪流。

不多时,她便只是凭着直觉劈、刺、斫、挑,带起一道道肃杀的剑风。

她的身上不时多一道伤口,伤口叠着伤口,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最后一个纸傀儡自半空坠落,化为飞灰时,她瞥见自己执剑的手,蓦地发现胳膊上的伤重重交叠,犹如蛛网,此时方才渗出血来。

她收起剑,在榻边坐下,等待身躯复原。

血很快凝结,断裂的骨骼重新愈合,伤口中长出新肉。

等待时,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个巴掌大的小匣子,怔怔地看了许久,方才打开盖子。

锦垫上卧着七颗种子,火色的种子发出暖融融的光,微弱得好似远方寒夜里一点烛火,却似能驱散人心底的寒意。

她忍不住伸出手触碰其中一颗种子,可就在触及的刹那,她的指尖尚未感觉到温暖,火光已经熄灭,离朱草的种子迅速枯萎。

冷嫣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背上的几道伤口已将愈合,粉色的新肉填满伤口,即便看过不知几次,她还是有些反胃。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清瘦的手从旁伸过来,拈起匣中那颗枯萎的种子。

种子重获生命,在祂指尖倏然亮起,紧接着抽出两片火红的嫩叶,茎叶迅速生长,抽条,变成一根赤红的藤曼缠绕在祂清瘦的手腕上。

藤曼轻颤,一点点花蕾探出头来,第一朵火焰似的花朵绽放,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

冷嫣挑挑眉:“你的灵力是多得没处用?”

说话间,花已纷纷而谢,火星似的花瓣点点坠落,蒂上结出一颗颗朱红色形似灯笼的小果实,果实旋即干裂,一颗颗火苗般的种子“噼噼啪啪”落了满榻。

若木从乾坤袋里取出个足有一尺见方、描金画彩的大匣子,揭开盖子,衣袖一拂,满榻的离朱草种子便争先恐后地飞进了匣子里,不一会儿便装满了一匣子。

木神将盖子一合,把沉甸甸的匣子往冷嫣怀里一塞,抬了抬下颌,不屑一顾道:“什么稀罕东西,拿去玩吧。”

冷嫣:“……”

她把匣子搁在榻上:“你怎么来了?”

若木见她脸上全无惊喜之意,反倒有些警觉戒备,不由气闷,恨不得拂袖离去,但一想这没良心的女子定然毫无反应,到头来还是来回折腾自己,遂生生憋了回去。

祂忍辱负重道:“你放心,本座设的阵,没有人能窥探。”

冷嫣道:“你的灵力还是省着点用吧。”

若木脸色微微一变:“本座的灵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冷嫣弯了弯嘴角,她要让世上最后的神明当剑灵,当然不能贸贸然就去挑战,在找到出归墟的方法后,她便开始调查神木的习性,非但知道祂极爱惜那身漂亮的银叶子,也知道神木本体是祂力量的源泉,离开归墟后,灵力便只有消耗而得不到补充。

不过祂是神,非一般凡人的气海可比。

若木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恼羞成怒道;“你这胆大包天的凡人,原来早就觊觎本座!”

冷嫣丝毫没有辩解的意思,点点头:“我还知道你并没有自己吹嘘的那么高寿,生灵不过两百多年。”

若木:“……”

冷嫣浅浅一笑:“还未用晚膳吧?练了一回剑,倒有些饿了。”

若木冷哼了一声:“你倒是不见外,肇山派的师徒如今是本座雇的,本座请你去了么?”

冷嫣道:“那算了,正好我也懒得动。”

若木:“……”

冷嫣从乾坤袋中取出锈铁剑,敲敲剑身:“进去吧,省得被人看见。”

……

酒足饭饱,肇山派师徒收碗的收碗,刷锅的刷锅,里里外外忙个不停——这小门派似乎有套不同于修仙门派的行事准则,许多明明用法术只需动动手指就能做到的事,他们却执意用人力去做,似乎是怎么俗气怎么来,怎么入世怎么办。

不过看着他们忙前忙后,冷嫣莫名感到一种久违的安逸。

若木懒懒地靠在榻上,听着火炉里的柴禾“噼啪作响”,脸上映着火光,竟也添了些许烟火气。

小银人若米站在食案上,扛着一把手指长,对他来说却很大的小金锤,卖力地替主人砸着核桃。

“谢汋该到凌州了,”若木瞥了一眼冷嫣,传音道,“你打算怎么收拾他?”

冷嫣随手拈起若叶刚砸出的核桃肉,啃了一口:“这人看着玩世不恭,其实为人谨慎又狡狯,到了凌州一定会先试探虚实。但他也最自大,一旦认定自己是猎人,别人是野兔,便会不管不顾地追上去……”

她忽然一顿,纳罕道:“你不是说不管这些事么?”

若木坐起身:“谁说要管你,本座闲着无聊问问罢了。”

祂一边说一边劈手夺过她手里的核桃肉塞进自己嘴里:“本座的核桃,谁准你吃的。”

若米看得目瞪口呆,举到头顶的锤子一个没拿稳,直直砸在自己脑袋上,“哐”一声把自己砸回了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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