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09

等雨停的日子里,征十郎把皮卢送回了赤司家，他跟我说雪丸被接了回来，养在庄园的马场里，之后他做了好几个晴天娃娃挂在窗户上。

虽说是第一次做,可从小凡事都能做得滴水不漏完美无瑕的赤司少爷,由他出产的晴天娃娃已经可爱到了可以拿去手工市场上售卖的地步。

或许是他的这片诚心感动了上天,总之在他做完这些晴天娃娃的翌日,已经被雨水笼罩了小半月的东京终于迎来了一个完整明朗的晴天。

然后我们就带着提前准备好的材料还有结婚届，在上午九点的时候，去到了区役所办理婚姻申请。

工作人员的态度很友好，整个办理的流程完全称得上顺风顺水，没有任何阻碍，我的心情也十分平稳，不像小时候刚与征十郎交往时那样，激动到头重脚轻，但当工作人员对我和征十郎说出“恭喜二位成为夫妻”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笑得眼睛都眯缝成了一条线。

征十郎也在笑，不是平日里对待外人时礼貌疏远的微笑，而是真心实意地感谢了坐在受理台后第一个祝福了我们的人。

我们对帮忙办理的工作人员说了谢谢，然后牵着彼此的手走出了区役所。

征十郎的手差不多能将我的手整个包住,他握得很紧,甚至让我感觉稍微有点痛,可明明是这样清晰的痛觉，却又让我在阳光下生出一种美梦醒后依然成真的喜悦。

好高兴。

真的好高兴。

我和我最喜欢的人结婚了。

同样的心情，我也在他频繁低头望向我的眼睛里看清。

其实按道理来说，这么好的事情当然是要第一时间分享给家人朋友的。

然而一路上我和征十郎反常地保持着沉默，上午出门前我就在LINE上给家里和关系要好的朋友们发了消息,现在打开手机肯定会看到一大堆消息的轰炸，然而眼下只想安静地享受着这个眼下独属于我们的世界。

我们是从公寓里走路到区役所的，所以返程时也是走路回家的。

区役所离我们的公寓直线距离不算太远，不过一路上弯弯绕绕，单程步行还是会超过二十分钟。

而往区役所的方向再向前，就是东大了。所以如果不出意外，以后我们还会在这条街上漫步四年的时光。

路过一家花店，征十郎买了一束玫瑰花给我。

老板娘很热情，同样跟我们说了新婚快乐。她还说征十郎从没下雨前就开始订花了，一天一束，就等着什么时候需要来拿。

我完全不知道他还做了这些准备，抱着花惊喜地在原地恍惚了一下又抬头看向他。然而征十郎没有说话，只是对我笑，问我喜不喜欢这些花。

喜欢的。

当然是喜欢的。

品质这么好的红色玫瑰其实一看就不是这家小店平常的货源。让我喜欢的永远是他的心意而不是花。

路过烘焙屋的时候，征十郎又说就算今天没有婚礼也应该有蛋糕，拐着我进去买蛋糕，烘焙屋的老板也跟着拿出了征十郎提前约定好的蛋糕，跟我们说了新婚快乐。

再然后是甜品店、奶茶店、餐馆、生鲜、电器、日杂用品……

手里拎着的东西越来越多，收到的祝贺和恭喜也越来越多。随便我走进哪一家店，不管是老板还是店员，都能认出我们——更准确地说，是他们认出了征十郎，还会跟我们说新婚快乐。

“到底是跟多少店家提前打了招呼？！”

而且还是偷偷背着我准备了这些！

即便知道是征十郎刻意营造出来的，我却依然产生了一种得到了全世界祝福的幸福感。

“这条街上莉绪能看到的开张的店，我都去打过招呼了。”征十郎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让我震惊的话。

被他牵着，我一路轻飘飘的，感觉自己像个粉色的氢气球。

回到公寓门口，征十郎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他顿了几秒，安静的走道内，我听到他数次有些重的呼吸声。

“征十郎？”

我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征十郎旋即便转过身，微微垂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那沉重的、缓慢的呼吸声更加明显了。

几秒又或者几分钟？不太清楚过了多久，征十郎的身体毫无征兆却又极其缓慢地倾俯了下来。

碰到我时，我感到他的嘴唇比往常更烫一些。

这是个异常郑重的吻，郑重到有一瞬间我甚至听见了神父在宣告了我们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彼此分离之后宣布了“新郎你可以吻你的新娘”。

而征十郎离开得也很慢，一直在磨着蹭着，我只能在他下唇轻轻咬上一口，用这种方式催促他快点离开站好。

短暂的吃痛很快消失，征十郎笑了起来。

“往后的日子也请莉绪多多关照。”

他说着，用空着的、刚才一直牵着我的那只手搂住我，轻轻地晃了晃，像个开心的小孩。

“我也是。”我回抱住，跟着他一起晃，凑一凑就是两个开心的小孩。

“以后也请征十郎多多关照。”

午餐我们吃得很简单，是征十郎自己下厨煎的牛排、芦笋、鸡蛋，以及自制的水果沙拉。

耗时不长，但清理厨房总归麻烦，可征十郎执意要这么做，他的手艺不算特别好，可高中外宿几年下来家常的菜品也不成问题，更何况西餐这种东西，只要照着菜谱精确到秒到克，就不会制造出难吃的。

不过这顿午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牛排的火候有些过了，肉质变得有些硬，征十郎带着些微的懊恼帮我把牛排切了。

或许有人会想问为什么不干脆在外面吃呢？

可征十郎说，新婚的第一顿饭当然要在自己家里吃自己做的——他给出的理由总是很有道理，令人信服。

餐后的甜品是烘焙屋买来的蛋糕，我只吃了一点，因为牛排和芦笋就已经把肚子快要填满了。剩下的被征十郎塞进了冰箱，我靠在沙发上查看手机上的消息——果然多到了一个十分夸张的数量，但我还是一条一条认真回复了谢谢，然后又收到了一轮反馈。

其中最热闹的当然要属黄濑和一之谷，相比他们两个的激动，稍微矜持上那么一些的是桃井和鹿岛前辈。

有问我结婚是什么感觉的，也有问我打不打算趁着假期还没结束去新婚旅行的，还有问我什么时候举办婚礼的。

我都如实回复：心情很好的感觉；想过新婚旅行但是没确定地点，总之会先回奶奶家一趟；婚礼太麻烦了，等以后有空再说。

虽然大家都知道我总有一天会跟征十郎结婚，但他们还是对我们这么毫无征兆地就跑去办理了手续而吃惊，随之而来的问题也接连不断。

等到征十郎手里的书都翻过了指节一半的厚度，我才从这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提问中抽出身，力竭地蜷起身体，倒在他的腿上。

饭后本来就是我最容易犯困的时候，这样一番高强度的交涉下来，我本就快见底的电量这下更加没有了。

但我还是强撑着去洗了个澡。

今天出去走了很多路，我有点出汗。

然而热水并没有驱散困意，反倒让我更想睡了。

等征十郎也洗完澡回来，将我好不容易吹干的脑袋重新放在他的腿上时，我的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

“莉绪困了？”征十郎的手指轻轻抚摸过我的额头，将我的额发拨到一旁。

“嗯……”我从小就有午睡的习惯，即使学校的午休时间很短也一直没有改过。

“好，那就睡吧。”新晋为我丈夫的人，声音轻柔地与我说到。

“征十郎不困吗？”没什么力气能再用来发声，我听见的很多都是自己咕哝的气音。

“还好，不过我可以陪莉绪睡一会儿。”他说。

你不想睡也不用一定陪我的。我的脑袋在睡意的影响下开始变钝，眨了眨眼睛，无声地向他传递我的心意。

足够的默契与足够的了解都让征十郎立刻明白了我想表达的话语。

“没关系，也是为了养好精神。”少年带着薄茧的手从我的前额来到脸颊，摩挲一阵后又来到我的后背，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我的脊梁。

下午三点后，阳光又忽然黯了下来。

天气预报说今天不会下雨，但也没说一直会有太阳，浅灰色的云团一直延伸向几公里外的天空时，赤司征十郎看着那个几个被莉绪用吸盘黏在落地窗玻璃上的晴天娃娃，又想起了预报里多云的标志。莉绪说过天气预报里使用的有着弧度曲线的图标都很可爱，赤司征十郎以前从不关心这些，即使不理解所谓的可爱之处在哪里，但依旧在她说过一次之后就全部记了下来。

说起来他昨天留意到一颗紫蓝宝，切割工艺精湛，更重要的是颜色实在难得，它与莉绪的眼睛很是相似，看到那颗宝石的第一眼赤司就决定要将它拍下来。

今天的结婚手续只是走了法律的程序，但从根本上来说，赤司征十郎其实也萌生过对自己这种急切的懊悔与不满。

他想自己或许还是应该再忍耐又或者干脆不再忍耐，再将婚姻申请与婚礼安排在一块。

没有亲朋满座的婚礼、衬得上莉绪的婚纱、宝石、戒指，就这么结了婚，越想赤司征十郎就越是觉得果然还是不够完满。

然而他的懊悔是真的，喜悦却同样也是真的——能够早一天早一秒成为莉绪的丈夫，对于赤司征十郎而言都是万幸。

法律所缔结的关系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在他人眼里他们的关系又得到了进一步的延展——希望全世界都能得知赤司征十郎得到了他最爱的女孩的爱——这份殊荣，他总希望摆在最明显的地方明晃晃地供所有人来看。

约摸下午快要五点的时候，莉绪醒了，并没有如自己所言陪她一块入睡的赤司征十郎看着她神色迷蒙的柔软面庞，呼吸就逐渐变得浑浊起来。

在这方面少年倒是从来不会懊恼自己表现得一点也不绅士沉稳，承认被自己心爱的人深深吸引并不可耻，又不如说，这样的坦诚反而可以促进他们之间的情感。

他垂下头，一会用鼻尖在还犯着迷糊的少女脸侧与发间磨蹭，一会又与她的唇舌相贴，搅弄出细细的水声与呢喃。

“回里面去……”

在纠缠不清的吻中莉绪逐渐从睡意中回过神来，她逐渐地理解了现状，没有丝毫的抗拒，只是一边推了推他总显得急不可耐想要往她身上蹭去的少年劲瘦的身躯，一边吮吸亲吻着他的唇瓣。

其实不用说赤司也会抱着她回去的。

沙发不是适合的地方，这里不够舒适也不够宽敞。

他抱着自己的女孩回到了卧房。

动作轻缓地将她放进柔软的床铺，她就跟着微微陷了进去，金色的长发像是阳光下的云朵将她包裹在其中。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短暂的耳鸣过后，少年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

于是为了不让公主更加不满，赤司不再继续在此停留。

然而她却抖地更厉害了。

从前她也没被这么破格地对待过，胡乱地踩住他的肩膀，想要把他推开。

“莉绪喜欢吗？”赤司征十郎回到自己平常侧躺在女孩身边的位置，捻走被薄汗粘在她下巴与颈窝里的发丝，在她喘息的注视中舔了舔唇上的水光。

午后可见度良好的阳光下，少女的脸更红了。

这抹绯色甚至染上了雪白山丘上的花，让少年情不自禁地抚摸上去。

只是轻轻碰了碰，花就结出了圆果，尝起来依然是甘甜的。

等到少年认为已经差不多的时候，前菜这才算是结束了。

从床头的矮柜里摸出安全措施的物品，触感有些冰凉，却没让赤司征十郎亢奋的大脑得到任何的冷却。

耗费了漫长时间耐心等待的主菜当然只会更加美味，事实也的确如此，又不如说，美味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得到那片温暖的瞬间，赤司征十郎甚至有了落泪的冲动。

身与心的满足，最终还是让他的眼泪落在了少女的胸口。反倒是对一切都接受得非常良好的莉绪摸了摸他的脸颊：“征十郎？”

“怎么哭了？”

堇色的眼睛里映照着赤司征十郎的模样。

她一直在看着他。

一直都在看着他。

这个认知再次被加深的瞬间 赤司征十郎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随后俯身紧紧地抱住了这份一直留在他身边的光亮。

“……哪里不舒服？”她明显的有些迷茫无措 只好问他 “是我刚才抓疼你了吗？”

“没有。不疼”赤司立刻吻了吻她被汗水濡湿的鬓角 接受良好但是那短暂青涩的疼痛还是让她看起来有些疲劳。

明明自己都这么累了 居然还在关心他……

赤司征十郎又吻了下去。

因为是第一次 所以即使根本不觉得累 还是非常想要 赤司也和另一个自己达成了共识 没有折腾他的女孩太久。

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

他想果然还是要带着她去锻炼一下 哪怕只是慢腾腾地在外面散步 但只要能够增加一点体力也是好的。

抱着莉绪洗完澡为她换上柔软的睡裙 她终于止不住困意 精疲力尽地阖上眼睛睡去。

“辛苦了……莉绪。”爱怜地吻上少女柔软的唇角 赤司再次感到了幸福与餍足。

他梳理着少女柔软的金发 目光一寸一寸摩挲着她静谧美好的脸庞。

最后 他将自己的唇再次贴在少女的唇上 就只是相贴 轻柔地、珍贵地、翕动道：

“谢谢。”

这句话 这份心情 再向她诉说一万遍也不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