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路灯下, 禅院甚尔沉默得有些久。
这要是别的赌场,他早就溜的远远的。
深谙着“欠债的才是大爷”的基本人生道理,他绝对不会让人拿捏住。
但是, 当他清楚那位年轻漂亮的富婆是奴良组少主后, 就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虽然作为咒术界人士,他和妖怪基本上没有多少交集。
但是, 他在赌场和来自各方妖怪势力的赌徒混了一个月后, 自然是该清楚的都清楚了。
这位债主手下可有一万多号妖怪,作为盘踞关东暗面的庞然大物, 一声令下, 足以把他追杀到天南地北。
加上一看就和奴良组少主关系不浅的五条家,他要是一走了之, 怕不是直接一脚踏进地狱报道了。
从来不觉得自己有没什么节操可言的禅院甚尔也不排斥自己有个新的大东家。
唯一让他不满的是:自己赌运难道就真的这么差?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奴良陆一看着侧着头,懒洋洋的黑豹, 从容不迫地从宽袖中拿出了一份纸质的合同, “既然没钱,那就按照一番街的规矩, 卖身吧。”
“卖身?”联想到这家店的经营范围, 一群高专生立即小脸通黄。
“是正规的名酒销售员!”奴良陆一咳了咳嗓子, 再一次认真声明。
“做二休一, 晚六早六,无底薪, 按照卖出的酒提成算。”
奴良陆一真心呵护的是惠,并不是曾经差点要了她命的禅院甚尔。
作为黑.道的继承人, 没有把禅院甚尔直接论斤高价卖给他这些年结下的仇人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
奴良组同样不是做慈善的, 自然要把禅院甚尔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化。
化猫组擅长经营, 却不擅长武力,有禅院甚尔在,想必这里的泼皮无赖也会消停一些。
相比作为普通人的奴良陆一,作为奴良组少主的奴良陆一眉眼虽然依旧在笑,但却少了几分沁入眸底的温和。
拍了拍化猫组组长的肩膀,她说道:“良太猫,这位先生在这一行经验丰富,可以让他也带带徒弟。”
还没等五条悟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就听见奴良陆一补充了一句:“以后你和惠都住在奴良本家吧。”
五条悟第一个闹腾了起来,一把掏出身上的黑卡,直接塞入了良太猫的手中:“一一,原来欠钱就可以入住奴良组本家么?那我也要去赌博!”
奴良陆一抽了抽嘴角,指着墙上醒目的规定,笑道:“未成年不得进入赌博场所。”
“是啊,小朋友要遵纪守法。”成年人禅院甚尔很乐意见到咒术界天花板五条悟吃瘪,也没多做挣扎,就爽快地在合同上签了字。
反正在哪不是过着烂泥一般的人生,这项工作他也挺喜欢的,与其抵抗,不如享受。
然后,没过多久,他就后悔了。
看着与禅院家如出一辙的层层木质建筑,禅院甚尔挂在嘴角漫不经心的笑容消失了大半,幽绿的眼眸也带上了几分野狼般的警惕。
但是与禅院家截然不同的是,这一间大宅内的热闹。
一推开房门,满室的温暖灯光以及嘈杂的喧哗就倾泻了出来。
一群奇形怪状的小妖怪挥舞着纸扇,举着话筒,用着大汉音嚎着一听就不在调上的诡异山歌。
一群坐在上座的奴良组干部举着酒杯,要不在讨论着电视节目的漂亮主持人,要不就是争论院子里突然死掉的花草是全球变暖的过错,还是某人把囤了一个月不洗的臭袜子晾在附近的过错。
明明是一群妖怪,却比禅院家的咒术师更有人味。
在禅院甚尔进入房间后,妖怪的话题一转:
“这就是惠酱的亲爹么,和惠酱果然一模一样。”
“看看那胸肌,真好看!渣男果然有渣男的本钱。”
“以后我们可不能让他欺负惠酱,到时候我们可得把他看紧了。”
毕竟是要往奴良组本家带人,奴良陆一早已提前和家里妖怪打过招呼。
但是除了亲人和主要干部,大部分妖怪都不清楚禅院甚尔另一层咒术杀手的面目,只把他当成了一个纯纯的渣男。
虽然看不起这样把孩子丢下的男人,但看在惠的面子上,一群妖怪也没有过分排斥。
这里是奴良组本家,也没妖怪觉得禅院甚尔会撒野,因此妖怪们没有害怕这个一看就凶神恶煞的男人,甚至有几个有孩子的妖怪父母,给禅院甚尔倒了一杯酒,就孩子的教育问题唠了起来。
禅院甚尔听着一句句大爷大妈的念叨,借着酒意放空了脑袋。
这妖怪组织,与他想象当中好像差了那么十万八千里。
不过并非不可以忍受。
但他还没放下心多久,障子门就被拉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奴良陆一听到动静转身看去,就看到了微开的门缝中挤入了三个小脑袋。
最上方的是一个毛茸茸的小海胆,
下方则是两只一左一右歪着脑袋装可爱的小狗头。
奴良陆一招了招手,穿着新买的小狗连体衣的惠就带着两只刚跌跌撞撞学会跑的小玉犬,朝着她的方向蹬蹬蹬奔了过来。
然后他一转身护住了自己最喜欢的奴良姐姐,与自己的亲生父亲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在这里?”惠皱着一张脸,满是防备。
“我在卖身还债。”禅院甚尔看着儿子气得脸又鼓起来的模样,刻意指了指奴良陆一,说得格外暧昧缱绻,“我以后就是小姐的人了。”
惠眨了眨眼,看了眼奴良陆一,又看了眼禅院甚尔,两只玉犬也是随着主人把头转来转去,三脸懵了,一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终于,惠明白了什么,他立刻高兴起来。
克制着上扬的嘴角,他认真地询问:“那我以后可以不用看到那个白毛混蛋了是么?”
“惠你理解错了。”奴良陆一赶紧制止了惠可怕的想法,以惠能理解的语言为惠解释了前因后果。
“以后,他就归你管了。”
奴良陆一递给了惠一本本子和笔,“以后,只要他在家,想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他不听,就在小本本上记下来,姐姐我来扣他钱!”
第一次拥有这么大权力的惠立刻紧紧攥紧了手中普通的笔记本,谢了谢奴良陆一。
禅院甚尔不好的预感达到了巅峰,不过想着是自己的亲儿子,应该也不会那么绝情,就在不用去居酒屋打工的休假日直接躺平。
随后,他被自家孝子带着一群妖怪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但就算连人带被子被扛起来扔在了院落,禅院甚尔也无所谓地伸展四肢,又打算睡死过去。
一群妖怪正打算出手,就听见惠气定神闲地说道:
“警告第一次,扣一万日元。”
“警告第二次,扣十万日元。”
“警告第三次,扣一百万日元。”
眼看自家的孝子短短几秒就要让他扛起上千万债务,为了能早点脱离苦海,去赌马场潇洒自在,禅院甚尔终究还是一个鲤鱼打挺。
“惠少爷,我该做什么呢?”
“小白和小黑饿了,你快去抓咒灵给他们吃。”禅院惠努力让自己不要紧张,口齿清晰地为禅院甚尔布置工作。
自此,禅院甚尔过上了这辈子都没想到过的社畜生活。
不仅要去出卖笑脸卖酒,还要定时给儿子的式神抓咒灵喂食,拎着儿子去遛狗,偶尔还要贡献一下自己,成为儿子式神牙口的磨牙工具。
除了这些日常工作,在奴良本家忙碌的时候,他还被使唤着去洗碗拖地,还要做饭。
而他的大孝子拿个小铅笔记着,跟在他身后,比谁都严苛。
就连他深夜和一群妖怪拼酒,也是端着小本本把他耗费的酒钱记下来。
没上过幼儿园的禅院甚尔认真怀疑:现在幼儿园就会算数是不是太超前了一些?
一个月结束后,惠上交了自己的小本子。
禅院甚尔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显得完全无所谓。
他严重怀疑那小兔崽子给他扣了至少几千万。
果然他就不该待在这里,还是卖了咒具跑路适合他。
奴良陆一打开了这个小本子,因为惠字学得还不多,简陋记账本里错别字和简笔画混杂在一起,但她还是忍不住露出一抹笑。
“我可以给他看一下么?”奴良陆一笑着征询惠的意见。
惠微微红了脸,攥了攥拳头,还是同意了。
禅院甚尔本不想看,但是想着万一又要扣钱,还是接过了这本已经被攥得有些皱的小本子。
一开始,确实都是扣钱的。
只是并没有扣得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多,一次顶多扣了几万日元。
禅院甚尔继续翻了下去。
“今天(一碗面的简笔画)很好吃,加一千元!(笑脸)”
“今天他下班回来很晚,依旧陪(玉犬的简笔画)练了两个小时,加五千元。”
“今天他杀了一只一级咒灵,杀咒灵好像很贵,加一(划掉)二万元。”
禅院甚尔对数字还是有些敏感的,大致一算就清楚惠压根没有给他扣钱,反而让他多了一笔收入。
“这些钱也可以用来抵你的十八亿债务。”奴良陆一清楚惠的嘴硬心软,加上禅院甚尔这段日子确实表现不错,她自然也是愿意给对方一些奖励。
禅院甚尔把账本还了回去,笑了笑:“那真是谢谢小姐了。”
看着惠活泼起来,最近的笑容多了不少,就连养犬专业户禅院甚尔都和奴良组的养猫专业户阿离熟络起来,奴良陆一也放松了不少。
除了一天比一天胖,与一条的体型愈发接近的两条小玉犬,让她觉得有点怀疑这个式神的品种外,她都很满意。
按照禅院甚尔目前的进度,就算排除他忍不住去赌马的可能性,还要在奴良组白打工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