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 长谷川里奈示意伏黑甚尔坐下。

“伏黑先生，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有些不可思议, 希望你保持冷静, 听我讲完。”少女结合自己的背景设定，不疾不徐地陈述, “我知道，妈妈是咒术师。我还知道, 她不是意外死亡，而是死于咒术界的高层的权力斗争。”

伏黑甚尔：……？

男人问：“你怎么知道的？”

“……”

——玩家的事你少管！

背景资料上没说, 长谷川里奈自然答不出。她略过伏黑甚尔的疑惑，自顾自地继续道：“我想改革，想推翻腐朽的高层, 想防止类似于妈妈这样的悲剧再度发生。伏黑先生，我需要你的帮助。”

伏黑甚尔没吭声。

纵然他憎恶着咒术界, 却也不得不承认咒术界的强大。宛如一棵深深地扎根于大地, 拔不动、挖不了的早已住满虫子的树，难以处理。

少女的言论，是不切实际的。

稚嫩而天真，如空中楼阁。

“伏黑先生, 请相信我。”长谷川里奈凭空捏出一堆纸张, 纸张上全是她在日程表里列过的“员工候选”，“我招募了许多志同道合的伙伴，只缺你这种顶尖战力了。”

里奈心虚地眨了眨眸子。

——当然不是只缺伏黑甚尔。

所谓的志同道合的伙伴, 几乎都是被她用各种奇怪的方式搞进来的，思想教育刻不容缓，可以增加忠诚度的团建亦必须安排……经营界面的待办清单, 积累起了一长串。

但是，招新人嘛……

总得吹几句的啦。

伏黑甚尔挑眉，拿起这沓厚厚的资料，心不在焉地读了起来。渐渐的，他的表情变得认真：资料上详细地记载了各个角色的技能、职位、主要任务……

不是异能者，就是未被发掘的平民术师。

压抑了多年的野望终于萌芽，迅速地生长。

——伏黑甚尔捏皱了纸页。

他喑哑地问：“这些人，都加入了？”

“……50％吧。”长谷川里奈模糊地答完，急忙补充，“我会逐一去说服他们的。相信我，伏黑先生。我们已经走在颠覆咒术界的路上了。”

“……”

伏黑甚尔沉默。

在长谷川里奈斟酌该怎么加大力度劝他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蹙着眉，一副锋利又危险的姿态，质问道：“你的照顾、安慰，全是为了拉我入伙吗？”

长谷川里奈：……？？？

伏黑先生！我们在谈事业诶！

少女严肃地批评道：“伏黑先生，那些是私情，跟我们现在的话题无关，请不要过多纠结。我能开高价雇佣你，待遇什么的都可以谈，你——”

“噗。”伏黑甚尔蓦地笑了笑。

……可恶。

尊重一下你未来的boss！！！

长谷川里奈气鼓鼓地注视着他。他却分外开怀，俊朗的面容上是难得的惬意。伏黑甚尔揉了揉少女的柔顺的短发，说道：“不必谈了。于我而言，加入你的团队，是私情。”

——“祝我们相处愉快。”

长谷川里奈瞳孔地震。

什么？竟然不收费？伏黑先生的日常不是一边收着高昂的佣金，一边肆意摸鱼吗……85的好感度，恐怖如斯，直接让摸鱼大师自愿打白工。

长谷川里奈蹭了蹭他的掌心，弯起眼睛。

“相处愉快！伏黑先生。”

……

伏黑甚尔的加入，是渗透咒术界的重要一环。

长谷川里奈把咒术界里的，能被策反的名单交给了他，委托他负责策反工作，自己则勤勤恳恳地招募员工，顺带关注夏油杰的状态。

他们两人的聊天暂时终止了。

夏油杰回了一句【抱歉，最近很忙，大概没什么时间看手机】就下线了，丝毫不见从前的体贴。“星浆体”——天内理子——死亡的刹那，盘星教的人欢笑着、庆祝着，宛若人间的恶魔，击溃了夏油杰的认知。

咒术师有责任保护普通人。

而那些人，不仅雇佣伏黑甚尔截杀他们，还毫无同理心，残忍愚昧、顽固不堪，视鲜血于无物……夏油杰的信念动摇了。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

普通人类的丑陋。

他不清楚自己的牺牲，是否仍有意义。

他不再回复长谷川里奈，只是滑着屏幕，浏览着少女记录下的温暖片段，仿佛一株拼命地汲取着营养，生怕坠入深渊的植物。情感与理智互相撕咬，平衡摇摇欲坠。

夏油杰低着脑袋，眸光晦涩。

……

丘比再度见证了长谷川里奈的迟钝。

成为了造梦主，无所不能的里奈不会再战战兢兢地关注着夏油杰的反应了。她就当着早安机器人，享受着npc们的彩虹屁，专心致志地搞事业。

丘比痛苦面具了。

长谷川里奈目前的局势极佳，她被夏油杰认定为了“善”的界线，如同地狱内的蛛丝，被夏油杰攀附着。这简直是梦幻开局！只要她陪伴着濒临崩塌的夏油杰，展现出更多的“真善美”，便能打出“你是唯一”的HE，获得一份扭曲的重视。

虽然一旦显露出“恶”就会被宰掉。

但好歹算是个HE嘛。

丘比恨铁不成钢，郁闷地看着长谷川里奈错失机会。

“这个人的忠诚度好低，但良善值高得离谱。”长谷川里奈兴高采烈地安排着npc们，“嗯……适合当刚正不阿的审判者？或者监督员？肯定不会徇私枉法。”

“这就是个没有私情的奉献者啊。”

考虑到玩家的政治素养参差不齐，经营模板的职位设立得颇为完整，玩家选个npc填补空位就行。

通过反复地回溯时光，长谷川里奈抓的壮丁，足以填补全部的空位了。她按照员工的特性，逐一放到最合适的位置上，然后盯着“试运行”三个字。

众所周知，经营游戏会快进掉无意义的日子。

比如，经营漫画公司，发售了新的漫画，立刻就会得到总销售额和读者评价，跳过了一大堆流程。这里的“试运行”，便是类似的功能，用于检测长谷川里奈的安排是否合理，需不需要进行优化。

“试运行”是三个月起步的。

在加速流逝的三个月内，长谷川里奈可以委托AI做两件事。她依次填写了“跟夏油杰说早安”、“在社交软件上分享生活”，就干脆地启动了“试运行”。

丘比：……

丘比掐指一算，夏油杰是在一年后彻底黑化的。长谷川里奈这一跳，直接跳了四分之一的时间。

“嗯，运行结果是98分？好耶！”长谷川里奈十分满意，“大家的任务都敲定了。内部平稳，能出征了！先攻击哪个地方比较好呢？”

她看着地图，静静思索。

丘比面无表情。

此刻，灰原雄已经死了。

伏黑甚尔是三位副本支柱之一，出了事，它可以播报。灰原雄是个戏份多一点的路人，播报了有违规风险……委婉一点的话，应该没事。

它说：【不好奇夏油杰的状况吗？】

长谷川里奈瞅了瞅它，打开梦境的历史记录。

重要的事件有两个。

一个是，夏油杰碰见了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两个人一番友好探讨，讨论出了“杀死所有普通人，就不会再产生新的咒灵”的结论。

……好家伙。

长谷川里奈听傻了。

另一个是，夏油杰的学弟，灰原雄死亡。

灰原雄的死亡，令夏油杰明白，这条路的尽头，是尸山血海[1]。普通人的负面情绪，不停地生产着咒灵。而咒术师救不了全部的人，甚至连自己都护不住。

为丑恶的人牺牲，值得吗？

……

长谷川里奈关掉历史记录，若有所思。

她灵机一动。经营模板是有“成功率推算”功能的，她把夏油杰的“创造只有咒术师的世界”的梦想输入经营模板：成功率5％，堪比老母猪爬树。

里奈说：【我懂了。】

【夏油杰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不笨，总会意识到自己踏上了绝路的。】长谷川里奈挥了挥手，造了一个灵魂宝石的模型，笑着晃了晃，【等他认输，我就告诉他，一切都尚未发生，谁都没有死去。】

【他要是问为什么，我就说我未卜先知！提前预测到了他的错误，才会搭建一个梦，形象生动地劝导他。】

长谷川里奈松开模型，唇角微扬，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得意，像是抢到食物的小狐狸：【他一定会自叹不如，佩服得五体投地——我的报复计划大胜利！】

丘比：……

丘比暗自为夏油杰点了根蜡烛。出于对长谷川里奈的脑回路的探索欲，它问道：【为什么不提前去劝他放弃这个梦想呢？一般人都会这么做。】

长谷川里奈深沉地说：【你猜我第一周目怎么死的？】

丘比：……噢。

那没事了。

……

长谷川里奈开始培训员工，提升他们的等级。

培训员工也是要快进的。

每次培训，都要消耗三个月。

第一次培训，时间跳跃，夏油杰与同期渐渐疏远，经常单独执行任务；第二次培训，时间跳跃，夏油杰失联，“最近忙”之类的文字都不会回了。

第三次培训，时间跳跃。

夏油杰遇到了一群村民。村民将两个具有术式天赋的小孩当作妖怪，囚禁起来，尽情虐待——他的信念离崩塌仅剩下一线之隔，名为“长谷川里奈”的蛛丝苦苦地拽着他。

他注意到了村里的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的脚是瘸的，似乎是天生残疾。虽然没有被囚禁，却也受尽了排挤，面临着同龄人的唾骂、嫌弃。夏油杰抑制不住地联想到了长谷川里奈。

残疾的女孩埋着头，因怨恨而狰狞的面目若隐若现。她忍无可忍地吼道：“那两个怪物还不够你们发泄吗，去折磨她们啊——我才不是怪物！”

“……”

夏油杰恍惚地看见。

有咒灵，伴随着这声尖锐的吼叫，诞生。弱小的咒灵隔着吵杂的人群，趴到了残疾的女孩的肩膀上，映衬着那张狰狞的脸，刺激着夏油杰的神经。

啪——

仅剩的蛛丝断裂。夏油杰自嘲般地勾了勾嘴角。是啊，长谷川里奈再怎么乐观，都是普通人。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负面情绪，无止境地生产着咒灵的——猴子之一。

咒术师不该为这群猴子而死。

该死的。

是这些蒙昧无知的人。

……

就算了解了长谷川里奈的计划，目睹了她开快进，在短短几秒内把夏油杰快进到彻底黑化、杀人叛逃的孵化者，仍是情不自禁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长谷川。

一如既往，是个狠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