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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电影与生活,在这一刻重……

基因迷恋 艳山姜 4343 2024-05-25 11:04:59

“你不该动她。”池晏说。

他反扭住玻菱的手臂, 掐着她的脖子,将她狠狠地撞到椅背上。

一声闷哼。

她被撞得视线恍惚。

脖子上的手指在慢慢收紧。

玻菱很快就喘不过气来,肺部的空气消失了, 拼命地要挣扎, 但是根本没有用,被他死死地压制住, 像一根头发丝都动弹不得——这的确是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

剧痛碾过神经, 像毒液顺着血管,飞速地扩散到全身。又带着某种可怕的麻痹性。玻菱大汗淋漓,身体渐渐失去了知觉,唯一的感官聚集在后脑。

池晏尽管松开了她。

但毫无温度的枪口也压上来,抵住她的后脑。

像是蛇的眼睛。

她在被一条黑曼巴蛇所注视着。

也许是真的要死了。玻菱心想。

她一边跪倒在地上, 身体僵硬, 拼命地捂着脖子咳嗽,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

她不该怕死的。明明当她走进这个礼堂的时候, 就已带着献祭一般的心情。可是为什么, 当池晏站起来的时候,当他漫不经心地审视自己的时候,她依然会感到恐惧?

池晏低垂着眼, 慢条斯理地说:“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允许你对我做这些小动作, 把你这条命留到现在?”

玻菱捂着喉咙,用尽最后的力气, 嘶哑着声音道:“因为你……对不起我哥哥,你心里有愧,你怎么敢杀我……”

“愧疚?”他的声音含着笑,尽管眼里并没有任何笑意,“我杀过很多人。每一个, 都问心无愧。”

“你的哥哥,同样如此。”

这句话成功激怒了她。

玻菱用力地仰起头,愤怒,不甘,和不愿承认的恐惧,令她冷汗涔涔。嘴唇颤抖,仍然想要说些什么,想要反驳她,想要怒斥他的无耻和无情。可是在这样黑洞般,飓风般的俯视之下,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她的身体僵硬了,仿佛在一寸寸地结冰。

“这很公平。他拿的是卖命的钱。”池晏淡淡地说,“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

“你以为,他是靠什么把你养大?”

玻菱怔怔地望着他。

她几乎已经听不清池晏在说什么。

手撑着地,竭力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不可以。她的身体一直在抖。余光瞥到剧院银幕两边的幕布。殷红的,艳丽的,危险的颜色。像鲜血。

她会死吗?真的会死吗?

其实她对于死亡,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概念。

即使在背后策划了一次次的暗杀,她从未站在前线过。她甚至很少会去看现场的视频和图像。几个人死了,几个人受了伤,对她而言,都不过是轻飘飘的数字,是纸上谈兵,是一场智力的博弈。她用这种方式来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就好像纳粹在行刑时的自我催眠:他们将大屠杀彻底变成了一种机械化、重复性的流水线工作。每个人都会告诉自己,我只是开歼灭机的人,我只是开坦克的人,我只是打开毒气室开关的人。我只是在执行命令。作恶的是机器,那么,我就不是凶手。

生和死,她从未真正感受到它们的重量。

直到现在。

直到她看着池晏的眼睛。

突然之间,她耳边又回响起哥哥的声音。

某一天,他回到家里对她说:“跟了池先生这么多年,我还从来不敢看他的眼睛。”

而自己当时嗤之以鼻:“有什么不敢看的?他又不是美杜莎,看一眼就会变成石头。”

但是这一刻,真正看到那双狭长的眼,毫无感情、也毫无温度的眼神,她终于明白了哥哥在说些什么,又在怕些什么。

那根本就不是人类该拥有的目光。

漆黑的、垂直的瞳孔,周围一圈银白的边缘,像渐渐被吞噬的光线。

致命的黑曼巴蛇,慢慢地对她张开了乌黑的口腔。胀平长窄的颈部,发出嘶嘶的声响。

她突然觉得很冷,冷得牙齿都要打战。每一寸关节都被冻结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池晏,再一次地朝着自己倾下身来。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但是,我的确答应过你哥哥,会照顾你。所以我给过你最后一次机会。”

“很可惜,你选错了。”

池晏的一只手仍然极稳地握着枪,另一只手却在她身上搜寻。目标准确,毫不迟疑地将她藏着的窃听器扯了出去。

在那一瞬间,玻菱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睁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如遭雷击。

他发现了。

他发现了他们的计划。她本以为自己是黄雀,原来也不是是被虎视眈眈的螳螂。兜兜转转,还是猎物。

猎物。血淋淋的两个字,在她的大脑里回荡着——

第一次感受到绝望。

太沉重的绝望。就像日全食的天空,没有一丝一毫的光线,朝着自己压下来。

但池晏只是对她微微一笑:“再会。”

地狱里再会。

和你,和你的哥哥。

一声沉闷的枪响。

女孩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下去,倒在电影院的座椅边。

血慢慢地流出来,沿着光滑的瓷砖,汇成河流。

池晏毫不在意地踩进了血泊里,任鲜血将鞋底弄脏。

随手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去。

指尖又轻轻叩了叩扶手。他抬起头,专注而平静地望着面前静止的大银幕。

“开始吧。”他说。

*

银幕上的光线慢慢像潮水一样褪去了。

九十分钟如此短暂。

后期都还没做完,当然也没来得及加字幕和演职员表。但池晏并不知道。

他还在耐心地等待着画面上出现那一行熟悉的字:

「导演」

「陈松虞」

但是大银幕已变成一片漆黑。

阴影里似乎藏着什么人。

影片结束时最后的对白与静静流淌的吉他旋律,温情脉脉的《流行的云》,遮盖住了脚步声与轮椅滑动的声音。

但池晏像是根本不曾看见,也不曾听见。

或者说,他早就清楚,自己并非这放映厅里唯一的观众。从影片开始的那一刻,就有人静静地蛰伏在黑暗中,和他一起观看这部电影。

所以他只是坐在原地,懒懒地凝视着银幕。

指节又无声地敲了敲椅背。

银幕又亮了起来。

重新播放。

再一次,他欣赏着影片的第一个镜头。

那是一个平移的长镜头。

镜头调度极其考究。俯拍的角度,金红色的人造光,笼罩着黑夜里的房间。迷离的光线勾出三个男人的轮廓,石家父子和沈妄,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但是离开时,却选择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画面构图本身,暗示了他们最终的命运:有人走向黑暗,有人走向光明。有人走向死,有人走向生。

但真正的神来之笔在于:画面上还交叠着一幅诡秘的画。目眦欲裂的兽,无情地啃咬着雪白的后背。这正是那幅邪恶的刺青,农神食子。如同恶魔鲜红的符咒,浓厚,粘稠,占满了整个银幕。

只是此时此刻,银幕画面的一部分,却被两道煞风景的人影挡住了。

两个人站在银幕前,直勾勾地望着池晏。

一个扶着轮椅。

一个则端在轮椅上。

血红的符咒,起起伏伏地,印在他们的脸上。这一幕实在是令人感到惊心动魄,甚至比身后的电影本身更具有视觉冲击力。

因为坐着的男人,有一张恶鬼一般可怖的脸。伤痕累累,像是被烈火焚烧过,被毒虫啃噬过。

他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极其沙哑、僵硬,带着令人不舒服的电流。

原来那并非他自己的嗓音,只是一副机械人工声带。

“原来这就是你心目中,我们的过去。”机械声带一板一眼、毫无起伏地说,“池晏,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满口谎言,大言不惭。”

池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一部新电影,一幅有趣的作品。

良久之后,他才轻轻笑道:“我最亲爱的弟弟,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历史,只是一个任人打扮的伎女。”

*

在听到“弟弟”这两个字的时候,松虞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但她并没有展现出自己的震惊,反而十分冷静地对坐在监控屏幕前的人说:“声音关掉吧。”

黑客希尔原本正一脸吃瓜相,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这时恋恋不舍地转过头来,十分困惑地发出了一声:“啊?”

松虞轻声道:“这是他的私事,你不会想要听到的。”

希尔一个激灵,终于反应了过来:“哦、哦!好的!”

他眼疾手快地关闭了监听功能,只把摄影头继续开着,屏幕也放到最大,以防万一——也不会再有万一了。局势已定,大票人都在外面守着,只等池晏的最后信号。

他又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说:“难怪呢,我还在纳闷,池先生怎么不在这个轮椅怪人刚现身的时候就抓住他,偏偏还要等他看完电影。”

“……原来是因为他们还有悄悄话要说啊。”

松虞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控。

但她在心里纠正了希尔:

因为,他们都是这部电影的一部分。

此刻,当银幕上的沈妄和石青在对峙的时候,银幕下这对昔日的义兄弟,也在做着同样的事。甚至于,连输赢的结果都一模一样。

电影与生活,在这一刻重叠。

真与假的命运,归为一体。

松虞终于明白,为什么池晏要选择以一场电影试映会作为诱饵。

因为他已经猜到了幕后之人是谁。

而他的弟弟一定也和他一样,在等待着这部电影的到来。等待着回忆的幽灵,重新照进现实。

以此为名义,他才必定会上钩,从幕后走出来。

她同样也明白了这场阴谋最完整的一环。

新型毒药,生化药人,甚至于她曾在首都星贫民窟撞到的那位贩毒的大佬曾门——这背后都是同一个词。

毒品。

而他的弟弟就是一名毒贩。

事到如今,其实松虞并不在乎这背后的事情:现实中的石青,当年是如何侥幸地活了下来,处心积虑、蓄谋报复;而池晏又是如何终于察觉到他的存在,再一次击溃他。这两兄弟现在在说些什么,他们究竟还有什么旧日的恩仇要了结。

这些都与她无关。

松虞的脑海中,只剩下唯一的想法:

其实她早就该想到的,不是吗?

池晏。

沈妄。

这部电影所拍摄的,根本就是他自己的人生。

可笑她最初动念来S星的时候,还抱着这样天真的初衷:她想要给他一个机会,她想要了解他。

原来她早就了解过他了。

原来池晏早就将自己的一生,完完整整地,摊开在她面前。

原来松虞在公爵府花园读到这个剧本的一刹那,她所产生的那种悸动,根本是因为——

这就是池晏。

字里行间都是最真实的他。是那个被地狱之火焚烧成灰的灵魂,在向她发出呼救。

其实松虞并非没有怀疑过的,他为什么要拍这部电影,他最真实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可是心底里总是有个声音,在阻止自己想下去,在阻止她发现那个最后的真相。

或许这才是松虞最后的自我保护:

因为,真相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她也会万劫不复。

她再也不能离开他。

*

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池晏甚至根本没有离开过那个座位。

没有人知道,在这座寂静的礼堂里,这对兄弟最后究竟说了些什么。监控录像里所看到的,也只是近乎于静止的黑白默片,又悄然地被关上。

当其他人终于冲进去的时候,他们只看到两具尸体,和一个静静坐着的男人。

他用一颗子弹,彻底结束了自己的噩梦。

电影还在继续。

池晏摸出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

“收拾一下。”他淡淡地吩咐道,“我再看一会儿。”

让最顶尖的杀手代班清洁工,这是只有池晏才能发出的命令。但其他人毫不迟疑地照做了。他们安静而高效地将礼堂收拾得很干净,又无声地离开了。

空气里甚至闻不到一丝血腥气。

过了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轻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她也拉开椅子,嘎吱一声,坐到了池晏的身边。

松虞并没有看他。

她也直视着前方,安静地看电影。不知又过多久,才平静地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奇怪的是,池晏竟然也知道她在说什么。

“我说过了。”他笑了笑,“只是你没有听见。”

“那就是没有说。”她终于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他,“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银幕的微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

再没有一个男人能像他一样。即使在黑暗之中,也如此耀眼。

而他慢慢地转过头来,用摄人心魄的眼,凝视着她。

“嗯。”池晏的语气甚至是温和的,“我就是沈妄。”

停顿的瞬间,松虞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停止了。

但接着他说出了答案。

而她高悬的心脏,也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所以,他就是沈妄。

他才是她真正的男主角。

没有哪个导演会不爱自己的主角。

她听到自己说:“好。”

那声音是如此之轻。

就好像他们之间的吻。

温柔的,绵长的,但亦是充满倾略性的。

究竟是哪一刻开始,谁先凑近过来,谁先撬开了对方的唇,好像已经根本不重要了。

她甚至不记得是自己主动跨过来,还是池晏捞着她的腰,又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

他的手指抚摸她颈项上的曲线,又沿着她的脊背,慢慢地下滑。

放映机的银色光线,投射到她雪白的皮肤上,像大片大片绚烂的刺青。

他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女人。她像是深海里的幻觉,像是大雪里的鸿羽,像如梦如幻的镜头,像从银幕上跳下来的,只属于他的开罗紫玫瑰。

太美好了,所以不会是真的。他从未拥有过。

但是这一刻是真实的。

她的温度,她的声音,她柔软的睫毛,她落在他喉结上的吻。

当她凝视着他的时候,那双氤氲的眼睛,就是这世上最后一台摄影机。摇晃的镜头,匆匆一瞥,望进他灵魂深处,靡丽的万花筒,最迷幻的霓虹灯影。

某一瞬间,松虞俯下身,贴近池晏的胸膛,去听他的心跳。那是凶猛的,近乎疯狂的跳动。和她一样。他们永远都在同一频率。

她曾经是那样地痛恨基因。

可是基因究竟是什么呢。

生死关头的共感,灵魂深处的共鸣,这也是基因吗?

对一个人最真切的感知,最深入骨髓的渴望,这也是基因吗?

她不能再去思考。

某一天,池晏曾经问过她,什么是她的信仰。

那时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电影。

那么,她也曾将自己的全部都放在了这部作品里。

她是如此竭尽所能地去理解一个人,去感知他,去塑造他。再没有谁曾经与她这样靠近过。从身到心。

而此刻,这个男人跳下了银幕,与她紧紧相拥。

她的电影,她的角色,将永远都是她身体里的一部分。

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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