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筱本以为, 只要自己平时上课够认真,好好把不懂的题目都弄懂,高三一年就能轻松点。
结果是她太天真了。
高三的压力, 绝不仅仅来自于自身的知识积累是否足够应对高考, 还跟所处的环境息息相关。
楼筱不知道如今的高三八班是否还能像上学期的高二八班那样气氛轻松, 但在高三三班,楼筱感受到了绝大部分同学的紧张与刻苦。
高二年级时, 老师还经常需要在课上训斥, 让同学们安静听课,这样的现象在高三教室里根本不存在, 甚至课上的寂静还会延续到课下,整一个楼层都安静得犹如坟场。
学生态度认真紧张,老师也不遑多让。
平时晚修, 办公室里只会留下看班的老师,但在高三, 哪怕是不看班的老师也会留在办公室,无论是晚修期间还是晚修课间, 他们的办公桌旁总会有学生来问问题。
因为每天发卷子成了稀松平常的事情, 卷子数量多到哪怕学生来得及做,老师也来不及在课上讲的地步, 所以只能挑最典型的题目进行讲解,剩下的让学生根据自己的需求, 去办公室找老师问。
楼筱在开学时来得早, 选了中间前排的位置, 她的同桌、前排以及左侧两桌都是女生。
楼筱的前桌原本是走读生,高三特地改成住校,就为了省下点上下学的时间, 后来前桌的宿管来找他们班主任,说前桌早上五点不到就起来站走廊上背书,宿管担心学生身体吃不消,让三班班主任劝一劝。
楼筱的同桌是个爱笑开朗,说话总是说着说着就切换成他们当地方言的女生,她的成绩在班上不算差,可每次大考成绩出来都会哭,就这样她也不敢停下,一边抹眼泪还一边听老师讲几个重要的题型,下课跑去厕所洗脸,回来再把错题整理好。
楼筱左侧的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曾经跟楼筱一样早恋,为什么说是“曾经”呢,因为女生的男朋友是体育生,每天都需要从活动课开始训练,一直到晚修上课才结束,晚饭也只能在晚修期间拿饭盒到教室去吃。
女生的男朋友总是抱怨学校饭盒吃不饱,女生从高一开始就时不时拿自己的零花钱从学校外面给他打包吃的,送去他教室。
一直到高二下学期,女生越来越专注学习,就没怎么给男朋友带吃的,高三开学后没多久两人吵了一架,女生觉得自己这两年投喂男友还不如投喂路边的流浪狗,分手后趴桌上无声地哭了一节课。老师特地跑桌边问女生怎么了,女生没理老师,女生的同桌性格比较凉薄,就说了一句“不知道”,然后继续埋头做笔记,还是楼筱撒谎,说女生生理痛,老师才没再追问下去。
后来发生了一件非常巧的事情——女生的同桌生理痛到在课上趴台,老师来问,女生也回了老师一句“不知道”。
最后女生的同桌痛到去医务室躺了一个下午,回来桌面被新下发的试卷堆满,女生也没帮同桌整理一下。
这样的矛盾放在寻常班级,两个女生不撕得昏天暗地都难,更别说继续当同桌,但她们俩谁都没和对方吵起来,似乎比起吵架,她们更希望能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学习,学习,学习。
当周围的一切都催促着你把学习放在第一位,当周围所有人都在为学习哭为学习笑。
楼筱虽不至于因此被打乱学习节奏,但也难免会对学习产生些许厌烦的情绪。
要怎么把厌学情绪压下去,楼筱也是经过了一番摸索,才找到对她而言确实有效的方法——
摊在桌面上的卷子被风吹动轻轻掀起一角,练望舒坐在沙发上看书,楼筱枕着他的膝盖,闭着眼睛。
楼筱感觉自己睡着了,又觉得自己并没有睡着,因为她还能感知到外界的环境。
练望舒腿上的温度,轻抚她脸颊的手指,还有偶尔响起的,书页翻动的声音。
耳边的静不再是教室里那种令人窒息的寂静,而是随和且放松的平静。
直到茶几上的手机震动,楼筱才睁开眼,伸手去将手机闹钟关掉。
“不再睡一会吗?”练望舒问。
楼筱从沙发上爬起,揉了揉眼睛,说:“够了,本来也不困,就是休息一下充个电,十分钟足够了。”
练望舒也不勉强她,合上手中的书,跟她一块起身回到桌前。
练望舒知道楼筱最近有多累,他不会打着为楼筱好的旗号干扰楼筱复习,但偶尔楼筱做题做到头昏脑涨,脾气逐渐开始暴躁的时候,他会找个楼筱做完题的间隙,跟她说些学习以外的话题,让她放松放松。
今天他找的话题是:“我哥和你姐还没复合。”
楼筱果然很感兴趣:“你怎么知道的?”
练望舒:“之前我不是请了半天假去给我爸妈扫墓吗?”
“嗯。”楼筱记得,她还让练望舒替她给叔叔阿姨带了声问候。
练望舒:“我哥和你姐也去了。”
楼筱不明白,能一块去扫墓,不正好能证明他们已经和好了吗?
练望舒:“你姐在墓园外的车上,没下车。”
楼筱:“……”
看来是真没和好。
练望舒:“后来我大姐问我哥,我才知道是他拜托你姐陪他过来,给他壮胆的。你姐心好答应过来,但因为还没复合,觉得身份不明不白,跟进墓园和我家亲戚撞见太尴尬,所以就没下车。”
楼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壮胆”的意思,然后才想起,这是书中的剧情。
练望舒也告诉楼筱:“我哥一直不敢去给我爸妈扫墓,每年都要逃避一次,因为他一直觉得爸妈是他害死的。”
楼筱知道原因,但还是装作不知道,问:“不是意外吗?”
练望舒请假去扫墓的时候跟楼筱提过一嘴,说自己父母去世是意外导致。
练望舒:“当然是意外,可他不这么觉得。”
练望舒将当初的事情娓娓道来,在很多年前,练望舒父母还在的时候,他们姐弟三人的名字其实分别对应星星、太阳和月亮。
大女儿练晨星,小儿子练望舒,二儿子……练羲和。
后来练家生意上出了点问题,家族产业,牵一发而动全身,管事的在想办法扭转局面,不管事躺着花钱的就病急乱投医,非要说是他们家风水出了问题,重金聘请大师来看风水。
这场闹剧被老爷子半路喊停,好险没让家里那几个蠢货把风水先生请进公司,不然他们的行为一旦传开,不仅笑掉外人大牙,还会让本来就不乐观的情况雪上加霜。
可那风水先生虽然不曾进过公司,但却去过一趟练望舒家。
那天练望舒的父母和大姐都在公司,家里只有练席和练望舒两个人。
当时练席正在陪放假的练望舒打游戏,知道有长辈登门,便下楼去招待。
练望舒懒得应付那些亲戚,打完一局才从房间里出来,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那神神叨叨的风水先生说练席名字起得不好,得改名字,不能从火。
练席好说话,不想当面拂了长辈的面子,可看那风水先生的目光落到练望舒身上,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练席终于忍无可忍,叫家里的阿姨替他送客。
之后许多人都忘了这一插曲,公司也在练望舒父母的努力下度过了难关。
眼看着就要越来越好的当口,练望舒父母却遭遇了意外。
事发当天练席也在场,三人里头就练席幸存,住几天院就没事了,连医生都说神奇。
然而身体没事不代表心里没事,眼睁睁看着父母死在自己面前的练席受到了不小的刺激,他的性格让他开始把一切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他甚至想起了风水先生曾经说过的话,跟老爷子说想要改名。
老爷子骂了他一顿,但看他状态越来越差,老爷子没办法只能让他改,还对外说是自己的主意,毕竟他是老人家,迷信就迷信了,总好过让外人觉得练家二少爷在那场意外后被废了心性。
于是“练羲和”变成了如今的“练席”。
书中男主曾因为这段过往而改名,后来他遇到了女主慕冬阳。
冬阳也是太阳,还是冬天的太阳,作者这么安排,其实就是想埋一个浪漫的伏笔,表示女主是男主曾经失去的太阳,同时还可以让女主通过了解男主的过去,再一次拉近和男主之间的距离。
练望舒将楼筱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把玩:“他到现在都觉得,是他任性才会害了爸爸妈妈,就算我们跟他讲科学讲道理,他也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听起来特别扯?”
楼筱:“怎么会。”
人总是会在绝望无助的时候相信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这很正常。
就连如今能轻易把系统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楼筱,也曾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幻想有神明能来救她,让她可以作为一个人活着,而不是一台不需要感情的留声机。
后来她明白了,她所在的末世本身就是一个被神明抛弃的世界,她算什么东西,也敢奢望神明会因为她,回眸再看一眼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想通一切的她选择自己去救自己,最终夺回了她想要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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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家长会是在开学第一次月考后,高三的家长会则是在上学期快期末的时候。
因为高三的寒假只有几天,也因为高三过去了一半,学校需要就学生高考一事,跟家长行进一次沟通。
大致流程和高二没什么区别,但找老师说话的家长必然会比高二的时候要多,所以家长会的时间比高二要稍微提前,方便预留出更多的时间给老师和家长们。
教室被征用,楼筱跟练望舒本来是打算去图书馆的,后来发现图书馆没座位了,就准备换个地方。
如今天冷风大,室外肯定不行,卷子会被吹飞。
练望舒正想带楼筱去艺术楼那间独属于他的琴房,楼筱突然想起高二的家长会,就说:“我们去吃火锅吧。”
高二家长会的时候,顾思思曾经邀请她翻.墙去学校外面吃火锅,当时她需要帮系统完成剧情,就拒绝了。
如今想想还是挺可惜的。
练望舒捏了捏楼筱的脸,感觉手感没有以前那么肉了,略有些心疼,就说:“好。”
能补一补就多补一补,可不能再瘦下去了。
楼筱带着练望舒找到自己曾经翻.墙出去找顾思思的地方,那地方还是老样子,一侧围栏,一侧墙,形成一个直角,围栏好踩但顶端有刺不好翻,墙壁虽然顶部平坦,但墙体光滑没有落脚点,
楼筱给练望舒打了个样,翻.墙出去后刚转身,练望舒就落到了她面前。
“走!”练望舒就跟做贼似的拉着她跑。
她也莫名地兴奋,跟着练望舒坐上一辆刚拦下的出租车。
他们去的火锅店就在星雅购物中心,还和他们第一次见面吃的烤肉店在同一楼层。
不过那会儿他们有的是时间,吃完还能到处逛逛,去网咖打游戏,今天他们吃完就得立马回去,不是因为怕被发现,而是还有半张卷子,得在晚修前做完。
火锅的热气扑面而来,楼筱吃着会冒汁水的贡心丸,脚在桌下作妖,时不时晃一下,往练望舒脚踝上踢。
练望舒忍了片刻,最后没忍住,在楼筱拿漏勺舀豆腐的时候,握住了楼筱的手。
楼筱一脸无辜地朝练望舒看去,练望舒:“再踢一下试试?”
楼筱破功,笑着把腿收了回来。
练望舒也松开她的手,替她舀了一堆吃的到碗里。
楼筱哼着小曲儿,嚼着东西,心情不错地隔着袅袅的雾气看练望舒,突然间明白,可以让她充电恢复状态的,恐怕不是能让她暂时忘记高考的环境,也不是谁的膝枕,而是眼前这个名叫练望舒的,超大号充电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