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慧梅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确认道, “你没找错人？”
“是夏眠和毛慧梅吧？”面前的年轻人准确的说出了她们的名字。
两人对视一眼只觉得满头雾水，她俩才刚从国际展区回到国内展区，还没到自家展位呢, 就被这年轻人拦住，说是三义县招商办的人找。
这次的展会也有不少政府项目，所以展会有临时的招商办办公室。
等到了办公室看到何敏的时候，两人顿时就知道怕是没好事。
这何家人还真是阴魂不散，何威也不知道是没脸还是怎么回事, 倒是不在。
何敏似乎笃定了她们年轻气盛, 经不起激将, 所以依然用的老办法。
指着她们对一个挺着将军肚、发际线后移的中年男人介绍道，“张厂长, 就是这位夏小姐和毛小姐，她们刚刚跟D国那边洽谈完购买机器的事情。”
“对吧？”何敏朝着夏眠笑道，“我看你们谈了一个多小时, 总不能没买吧？”
她那语气, 好像没买就多丢人似的。
夏眠实在不想跟这种没品的人打交道, 直接问面前的张厂长, “请问找我们来什么事？”
张厂长倒是笑得和善, “听说你们有意向盘个厂子，我这里正好有个罐头厂，想让你们看看合不合适。“
何敏道, “张厂长，您可别小看这位夏小姐, 她可是摩赫集团投资人的女朋友，论实力，比我们何家可强多了。“
张厂长一听, 顿时目光发亮。
何敏见状笑呵呵的对夏眠道，“夏小姐，这罐头厂用不了多少钱就能盘下来。”
“也就四五万，对于你来说就是指缝里漏点钱的事情，”她说到这里捂着嘴眼底透出些轻蔑，“不过你要是没那么多钱的话，那就当我没说。”
张厂长闻言皱起眉头，夏眠实在烦她烦的不行，对张厂长道，“我们确实打算盘个厂子。不过我们需要了解一下是不是合适。”
见何敏还要插话，夏眠不耐烦的看向她，“何小姐，你一直呆在这儿是闲的没事儿做吗？”
“即使很闲也请你离开，接下来我们要谈的属于商业机密，您就别厚脸皮在这儿惹人厌烦了。”
何敏脸色微变，还想开口，直接被毛慧梅堵了回去，“还是说你要买？那我们就让给你了，你先谈吧。”
何敏看着张德发期待的目光不敢应承，就是因为担心被张德发缠上，所以何威都没敢来。
如今事情明明比预想中的还要顺利，可是看着夏眠和毛慧梅看臭虫一样的眼神她不仅没觉得痛快，还满心憋屈。
然而她确实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待何敏离开，张厂长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先跟你们提前说一声，我这个厂子最大的问题就是没办法贷款。”
“如果要盘活，可能至少需要一百万。”
“如果能接受这一点，你们再考虑；如果不行，就算了。”
夏眠和毛慧梅都是一愣。
她们以为这是何敏给她们挖的坑，正想着一会儿要谨慎对答呢，没想到这位长得好像中饱私囊的厂长，走的竟然是坦率诚信的路子。
似乎知道她们在疑惑什么，张厂长叹了口气道，“我这厂子，如果随便盘的话，早就盘出去了。”
“只是我在厂子里干了快二十年了，厂子里不少干了快一辈子的老人，还有干了十几年的熟练工，我看着他们下岗，以后都没了保障，心里总不是滋味儿。”
“所以我总还想着让它再动起来。”
三皇罐头厂是个县办的罐头厂，虽然不是国企，但制度却是差不多的。
“我之所以想着找何家，一来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干这个的，成本比别人会小一点儿；”
“二来，他们家资金雄厚，完全能让厂子快点活过来。”
“只是没想到何家派过来的两个孩子看到我就跟看到洪水猛兽似的，戒备的紧，我想跟他们仔细谈都没机会。”
夏眠倒是不意外，她都差点被这位张厂长的外表给骗了，更何况何威那种喜欢主观臆断，并且自以为是的家伙，怕是一照面就给张厂长定了性。
反正她们确实是要盘厂子的，如果合适的话，这倒是件好事了。
感谢何威眼瞎。
至于贷款，有补偿贸易的前提，跟银行贷款就不那么重要了。
毛慧梅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继续问道，“除了不能贷款之外，还有什么问题？”
听到最大的问题解决，张厂长松了口气道，“再就是工人安置的问题。”
他问道，“你们是想开什么厂？”
毛慧梅道，”果汁厂。“
张厂长高兴的道，“果汁厂好啊，这清洗车间、消毒车间、灌装车间和包装车间都是现成的！”
他有些兴奋，“不是我夸，停产之前我们厂留下的可都是干了十几年的好手，一个顶俩！效率高还配合的特别好。”
“三皇牌罐头那在咱们燕市也是老牌子了。比何家的招牌可久多了。”他说到这里语气不由失落，“要不是这些连锁效应，兄弟厂都倒闭停产，咱们说不定还能坚持。”
夏眠和毛慧梅对视一眼，如果真的跟张厂长说的一样，那难度最大的人工和管理都直接是现成的了。
张厂长伤感完，直接从公文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沓资料，“这是厂子所有的资料，包括财务状况都在这里了，你们可以拿回去找专业人士仔细看看。”
“然后我接着说工人安置的问题。”他单独拿出一张列表，“这是停产之前厂子里的工人。”
“其中有四十九个，是在我们厂干到老的，厂子倒闭，我没办法再管他们终身，就想着一人给他们发一千块钱……”张厂长说到这里有些难受，顿了下道，“勉强也算是给他们一个交代。”
“四十九个人，四万九，就是我把厂子盘给你们的价格。”
“剩下小一百来号工人，岗位和优点我都标注清楚了，你们要是能用给他们，就只管以后给他们发工资就行，之前拖欠的，我亲自去给他们做工作！这些都可以写在合同里。”
夏眠看着张厂长，忽然有些触动。
这几年因为下岗潮的原因，厂长和领导们被骂、办公室被砸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张厂长不可能没受过那种气，做工作的事情显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可是他却说的轻描淡写。
其实如果有可能，大部分人都希望跟着自己的人能活的幸福吧，谁不想活的问心无愧呢？
可惜成年人的世界里有太多的无奈，所以这位厂长不惜放下身段去“纠缠”何威，希望可以给它待过的厂子，跟过他的工人一个善终。
毛慧梅显然也明白了这一点，对这位张厂长肃然起敬。
她恭敬的接过对方递来的资料道，“谢谢您，我们会抓紧时间研究的，一周之内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答复。”
“好，好！”这个明确的答复让张厂长非常高兴，亲自送她们出门。
两人从办公室里出来，心情还有些复杂。
很快，毛慧梅就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道，“说起来，夏眠你真是福星。”
“走到哪儿都顺利。”
“要不是跟查尔斯谈了补偿贸易，这厂子再好没办法贷款咱都不敢盘。”
夏眠笑道，“错了，这次的事情得感谢何威。”
毛慧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顿时哈哈大笑，“可不是，两件事都是他和他堂姐促成的呢？”
“咱们以后把厂子办起来，他是不是得气死啊？”
“应该会，哈哈。”
调侃了两句，毛慧梅又继续拐到这件事上，突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起来，“这么一想，厂子有了、机器有了，连工人都是现成的，要是快的话岂不是一个月内就能开工？”
“天呐，咱俩这一下午干了多么大的一件事情啊？”
夏眠也觉得挺梦幻，“嗯，虽然一件都还没有落实，但影子都有了。”
毛慧梅大笑。
两人回到展位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收摊了。
夏文月听到她俩一下午的战果只“哦”了一声，没有任何表示。
夏眠怀疑她是没反应过来。
果然在回家的路上，她猛地从座位上坐起来问，“慧梅你说你和夏眠要干什么？”
毛慧梅道，“妈，我要开个果汁厂！”
然后她又把补偿贸易，进口机器、出口产品和罐头厂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
夏文月听的一愣一愣的，“你俩出息了啊，生意都要做到国外去了？”
毛慧梅笑道，“试试看。”
“不过咱家没有多余的资金给你支持。”
“今天签了不少单子，”夏文月道，“钱都要压货了，启动资金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
这代表这是毛慧梅自己的事情，这个厂子以后是赚是赔都是毛慧梅自己的。
毛慧梅显然已经习惯了夏文月的大撒手，也没觉得意外，“嗯，不用你管。”
之后的两天，毛慧梅没有去展会，她白天找专业人士仔细盘查厂子的情况，自己则跟宁韶白、荣信这些留过学的人打听国外果汁市场，甚至已经打听好了国外的食品展时间地点，做了粗略的销售规划。
晚上还通宵一夜做了预算和收益预测及评估。
当夏眠拿到那薄薄的一本手写的类似于可行性分析报告时，简直对毛慧梅佩服的五体投地。
“姐，你一定要让我入股！”
当时宁韶白也在，加上她和小枫，三人一起在院子里吃西瓜乘凉。
夏眠扭头对宁韶白道，“宁医生，我还有多少钱？我要投资我姐，我觉得这个厂子一定能成！”
宁韶白帮小枫擦掉嘴边的西瓜子道，“大概六七万。”
新生食品厂还完贷款之后，夏眠每个月都会有一笔不算少的分红，她除了留下一些日常花销，全部都交给宁韶白让她帮着自己理财。
这两年最大的花销也就是买了两个待拆迁的房子，大头都没动。
“姐，你看你需要多少，到时候找我。”
小枫乖乖抬着头等宁韶白擦完，再继续抱着半块西瓜拿勺子舀着吃，闻言道，“留一点，买股票。”
夏眠：……
她以为古董和拆迁房就是最后了呢，他怎么还记得股票？
夏眠疑惑的看向宁韶白，总觉得是这个人在搞鬼。
自从她生日的时候，他忽悠小枫把他自己作为小姨夫，啊，不，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小枫对他好像多了一份责任感似的，特别的信任和亲近。
还老提他打掩护。
宁韶白仿佛没有察觉一样，只把自己手里最中间的西瓜瓤一分两半，一半给小枫，另一半直接喂到了她嘴里。
夏眠知道估计问不出什么来，只能道，“那就留点给小枫买股票。”
“姐，等第一批产品出来之后，我亲自陪你去国外一趟，咱们先拿一些订单回来，有定金做周转有可以。”
宁韶白道，“我国外有朋友家里开连锁超市的，我可以帮你们问问需不需要果汁，到时候寄一些样品过去就行了，省的你们亲自跑一趟。”
夏眠顿时挽住他的胳膊靠在他肩膀上高兴的道，“哇，宁医生你太棒了！”
宁韶白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
毛慧梅看着他偷偷勾起的唇角，怀疑他是不想让夏眠陪自己去国外……
唉，看着他们，她也想恋爱了。
低头看了看报表，其实发财也可以。
展会的第四天，毛慧梅约好了张厂长直接带着律师去了办公室。
刚下车就在入口处碰到了一副随意散步样的何威，看样子好像是在专门等她，也不知道有什么事。
不过毛慧梅争分夺秒的忙了两天两夜，满脑子都是果汁厂，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精力分给他了。
在他迎过来的时候，不等他说话，她直接从包里掏出一个随身听拍在他身上，“这里有事情的真相，拜托你认真了解一下。”
“你耍了我，我也还了你，咱俩扯平了，拜托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也没工夫再陪你玩了，再也不见。”
毛慧梅说完直接就要离开，擦肩而过的瞬间，何威下意识的伸手拽了她一下，“等等，工厂的事情……”
毛慧梅不防，手里的资料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地，气愤的道，“你干什么？”
本来想要开口的何威看着地上散落的某个文件时不由顿住，俯身捡起来下意识的翻阅。
毛慧梅脸色一变，直接伸手抢过来，“你干嘛？有点商业道德好不好？”
何威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样，皱眉道，“这是你做的？”
毛慧梅翻了个白眼，“不是我做的难道是你做的？”
说完把律师帮忙捡起来的文件整理在一起径直往办公室走去。
何威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听她抱怨道，“马上就要吃糠咽菜了，还得搭我一个随身听，五十多块钱呢，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随身听，半晌，按下了播放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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