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初惆怅地叹了口气, 将那片卫生巾撕了下来,卷成卷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又不死心地将那片新的卫生巾撕开了, 重新贴在了内裤上,就好像新的卫生巾能带来新气象一样。
贴好“招姨妈”的卫生巾, 她才安心上厕所。
等她从隔间里出来后,蒋艾桐接替她进去了, 这边的门才刚关上, 那边的门就打开了。
程墨的腰间依旧系着林念初的牛仔外套, 从隔间出来后,她不好意思地看着林念初,十分赧然地请求道:“我能等回家之后再把衣服还给你么?”
林念初毫不犹豫:“可以, 你穿着回家吧,我和我朋友在饭店等你和你哥。”
程墨一愣:“你们不和我们一起回家么?”
林念初被问懵了:“啊?我们、不了吧……”
程墨抿了抿唇,满含期待地看着她,小声问了句:“你不是我哥女朋友么?”
林念初慌忙否认:“我不是,我、我和你哥就是普通朋友!”
其实连普通都算不上, 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 见面基本靠偶遇。
“哦……”程墨垂下了眼眸,神色中明显透露着失落, “我看你和我哥手上都带着戒指, 还以为你们戴的是情侣戒。”
林念初这才想到她和程砚刚才忘了把戒指还给人家了, 正准备开口解释,隔间里面的蒋艾桐忽然发出了一声震惊大喊:“我艹?你们俩还戴了情侣戒?我怎么没发现呢?”
林念初气急败坏:“这是人家剧本杀给的道具!”
蒋艾桐不信, 隔着门板喊道:“人家谁家剧本杀还提供情侣戒呢?”
林念初:“那我手上戴的是什么?皇帝的新戒指么?”说完她又心累地叹了口气,“你们俩一会儿在电梯口等着吧,我去找程砚把戒指还了。”
一走出卫生间她就看到了程砚。
程砚的站姿看似随意, 但却不失仪态,脊背挺拔,双肩宽阔,衬衫下摆消失处的腰身却狭窄紧实,穿着牛仔裤的双腿修长笔直,白衬衫包裹着的手臂线条流畅而精悍,一看就是经常健身的人,却又不过度健身,肌肉不多不少刚刚好。
林念初朝着他走了过去,无名指上的戒指已经摘掉了,被她拿在右手中。
“咱们俩没还戒指。”她对他说道。
程砚这才想到戒指的事情,也是在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戴戒指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感受到戒指的存在,就好像已经戴了很多年一样。
他从小就是个挺讨厌戴饰品的人,觉得那是累赘,记得十二岁那年过生日,他妈给他买了条本命年项链,结果戴了还不到五分钟就让他给扯掉了,因为难受,好像戴上去之后就无法呼吸了。
就连戴手表也是近两年才养成的习惯,因为工作需求,在此之前,他只要一戴表就觉得手腕不会动,所以刚入职“源升小电”的时候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细节,还是助理林越涛提醒了他:“程总,您现在是公司门面担当,需要维护一下个人形象。”
身为公司的最高负责人,他不得不保持体面,而戴名表则是体面的一种象征,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所以他不得不戴,但刚开始戴的时候却只是在人多的场合戴,只要一回到家,他就会把手腕上戴着的那个累赘东西扣下来扔一边去,后来才慢慢地习惯了手表这种东西的存在,但这个过程却长达三年。
所以他对自己仅用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就习惯了在无名指上戴戒指的行为而感到惊讶。
无名指竟然没有废,还有知觉。
其实他刚才之所以决定戴戒指,完全是为了逗社会姐玩,并且已经做好了无名指暂时残废的准备。
没想到最后被逗着玩的人竟然是自己……
轻叹了口气,程砚摘掉了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本以为手指会有放松的感觉,然而实际情况却是感觉少了点什么东西,手上空落落的。
“走吧。”他将戒指拿在了手中,对林念初说道,“还戒指去。”
两人一同回了那家剧本杀馆,负责接待的还是那位身穿JK制服的女孩,听闻他们俩的来意后,JK女孩一愣,纳闷道:“我们家道具从来不提供戒指。”
林念初:“……”
程砚:“……”
JK女孩又问:“你们确定是从道具间拿的?”
林念初点头:“对,我们俩换衣服的时候戒指就放在桌子上,所以我们俩就以为……”
后面那半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但程砚好意思:“就以为那是给玩家提供的情侣戒。”
林念初:“……”
妈的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哦。”JK女孩想了想,道,“可能是谁不小心忘在道具间了,要不你们先把戒指给我吧,说不定等会儿会有人来找。”
两人把戒指交给JK女孩后,就离开了剧本杀馆。
从这几家剧本杀馆的门口到电梯间还有一段距离,并且需要转个弯。
此时走廊上只有林念初和程砚两人,空气安静的仅存两人的脚步声。
走出去几步后,两人忽然同时开口——
林念初:“我……”
程砚:“我……”
空气又安静了。
这回连脚步声都没了。
俩人同时定在了原地。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程砚先打破了这份安静:“你先说吧。”
林念初也没推让:“我和蒋艾桐刚才在卫生间商量了一下,想找个地方给墨墨庆祝一下,因为墨墨是第一次来生理期。”可能是担心程砚不明白这种事有什么好庆祝的,她又特意解释了一句,“来生理期对女孩子来说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意味着我们长成大姑娘了,而且这也不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是一个正常生理现象,我不想让她留下阴影。”
她的语气十分的认真严肃。
其实这段话,也是她在对自己灵魂深处的那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说。
有些心理阴影,必须学会自己克服。
程砚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好。”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确实值得庆祝。”
林念初舒了口气,灵魂深处的那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也跟着舒了口气,下一秒,她又听到程砚说:“顺便也帮你庆祝一下。”
林念初一愣:“帮我庆祝什么?”
程砚意识到了这句话有歧义,立即纠正:“帮十三岁的你庆祝,谢谢你刚才帮了墨墨。”
林念初:“……”
他怎么知道的?
她诧异不已地看着他。
程砚揉了揉鼻尖,故作随意地说道:“你刚才说你弟弟喊你‘林念初’。”
正常人家,谁的弟弟会直接喊姐姐的大名?除非这个弟弟不尊重姐姐,并且还有点瞧不起她,但孩子能有什么恶意呢?恶意都是来自大人的影响。
而且她刚才还说了,当时是在“我爸家”。
他曾听她说过她的父母离异又各自重组家庭的事情,再一联系这几个词,不难猜出她当时的处境,并且这件事一定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不然她刚才说那段话的时候,不会那么的郑重其事。
她是在安慰自己。
如同一只无人问津的可怜小猫,只能自己给自己舔伤口。
他有些心疼她,忍不住问了句:“当时、很难过吧?”
林念初没想到他竟然通能凭借着一句话猜中这么多,不得不佩服他的观察力和推理能力。
想了想,她回道:“当时也不是难过,是羞耻和尴尬,觉得自己很丢人,而且在后来的好长一段时间里,只要一回想那天的事,还是会觉得特别丢人,整个初中阶段我都不敢在学校换卫生巾,怕被人笑话,尤其是怕被男生知道,一直到了高中这种羞耻的感觉才缓解了点。”
上初中的时候,她每次来例假都用超长夜用的,早上出门上学前换一片,中午回家换一片,午饭后再换一片然后去学校。
夏天的时候,屁股都能捂出痱子。
程砚的呼吸莫名窒了一下,因为他想象出了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每次来生理期的时候,都像是怀揣着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自惭形秽地走在校园中,每次去卫生间都战战兢兢,生怕别的女孩发现自己的秘密。
但这根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只不过是一个女孩子都会经历的事情,没人会嘲笑她。
是她的心理阴影在作祟。
在她第一次来生理期的时候,一定经历了比他想象中还要难堪十倍的事情。
“都过去了。”他温声安慰道,“你真的很、”他本想夸她一下,但话到嘴边了,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
她有着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几乎整个童年和青春期都是浸泡在委屈中的,却也跌跌撞撞地长大了,并且在经历过失败的爱情与婚姻后,还能这么乐观地面对生活,说明她真的是一个很强大的女人,用“坚强”这个词根本不足以形容她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坚韧。
她就像是一颗被磨琢过的钻石,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程砚顿了下语气,斟酌少顷,想到了一个精准传神的词:“你真的很社会。”
林念初哭笑不得:“你是在夸我吗?”
程砚点头:“是的我是在夸你。”
林念初无语:“哪有用‘社会’这俩字夸人的?”
程砚一本正经:“在我眼中,经历过生活击打,还能乐观面对生活的人,才叫真正的社会。”言必,他又抬起了手臂,如同领导激励下属一般,拍了拍林念初的肩膀,“小林子,哥看好你。”
林念初没好气地打开了他的手:“喊谁小林子呢?小林子也是你叫的?没大没小!”
程砚笑着问:“那你想让我喊你什么?社会姐?”
林念初趾高气昂:“我是你爸爸!”
程砚:“……”
林念初心里爽极了,傲娇地勾起了唇角,然后问道:“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程砚的心口一紧,神色上却相当淡定,语气也是从容不迫:“加个微信吧,以后方便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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