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过后, 满地都是梧桐树的叶子,被路上的人踏得咯吱咯吱响。
校园里穿大衣的人变多了,天气一天天冷下来,眼看就是秋末冬初。
贝暖刚回到寝室, 脱了外套, 把书放下, 甄蓁就从隔壁床的帐子里探出头。
“贝暖, 你听说没有, 学校的心理咨询室, 来了一个特别帅的小哥哥。”
贝暖上了一天课, 累得要命,恨不得现在立刻摊在床上,并不太感兴趣。
“很帅的小哥哥?新来的老师啊?”
“不是老师。据说是A国S大的,因为要做一个联合研究项目,在我们学校待几个月的时间,好像是关于大学生心理状况什么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贝暖摸出一包鸡蛋干, 分给甄蓁一个, 说:“我又没病。”
“没病也可以得病嘛。”
甄蓁接过鸡蛋干,一本正经,语重心长。
“自从他来了以后,咱们系一大堆女生突然都冒出各种心理问题,全部都去心理咨询室咨询过, 都填了个问卷就回来了, 你要不要干脆也得一个,说不定能见到真人呢。”
贝暖在心中默默地给那个“很帅的小哥哥”点了个蜡。他关于大学生心理状况的研究结果,估计不会太靠谱。
贝暖咬着鸡蛋干问甄蓁:“你也去过了?”
“我没有,”甄蓁叹了口气, 倒回床上,“我还在想,要不要和霍仞分手。”
她都躺在床上想了两天了。
“分啊!”贝暖激动起来,“你不是又抓到他和别人乱来吗?不分留着过年?”
甄蓁痛苦,“可是他帅啊,那种眼神,看人一眼,魂飞魄散。”
贝暖:“……”
没救了。
贝暖想了想,摸出手机,“我上次认识一个师兄,也特别帅,叫宋策,我觉得看人一眼,就算没魂飞魄散,起码魂魄也能离体一米半。我把他的微信给你,你说不定会喜欢。”
贝暖把微信给她。
甄蓁问:“你自己不想追?”
贝暖摇摇头。
再帅的男生,好像都不太对。
似乎应该有那么一个人,只有他,才是注定的、唯一正确的人,就像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藏在心底深处,明明知道他在,却怎么都看不清楚。
贝暖问甄蓁:“吃饭去吗?”
甄蓁躺着,“太冷了不想动,我已经点外卖了,你自己去吧。”
贝暖一个人去了最热门的食堂。
天色暗了,食堂里透出来的光倒是温暖明亮,里面人气腾腾。
到处都在人山人海地排着队,座位几乎全都坐满了。
贝暖打好饭,兜了一圈,才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周围忽然一阵轻微的骚动,不少人都在往同一个方向看。
贝暖听到旁边的女生在小声议论。
“好帅。”
“是明星吗?”
“说是咱们学校心理咨询室新来的老师。你没听说?”
“好像不是老师,是外校的学长,就过来待几个月。”
贝暖也忍不住抬起头。
一个身材很高、肩宽腿长的男生刚刚打好饭,正端着餐盘往外走。
他眉峰锐利,眼眸清澈得如同冰雪,帅得完全不像真人。
他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双排扣海军呢短外套,扣子敞着,露出里面整洁到不真实的雪白衬衣。
贝暖心想,长成这样,才真的是“看人一眼,魂飞魄散”。
他扫视四周,好像在找座位,最后径直朝贝暖对面唯一的空位走过来。
然而还没走到,一个穿着格子衬衣套毛衣的男生就斜插过来,抢先在那个空位坐下,截胡了。
那个很帅的男生连脚步都没顿一下,就走到格子男身边,点了点他的肩膀。
“同学,不好意思,我的位置。”
格子男刚吃了一口菜,含着菜抬起头,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他。
男生淡定地低头看着他,用下巴指指贝暖,“我女朋友帮我占的。她脸皮薄,不好意思说。”
贝暖:“……”
格子男连忙把嘴里的菜咽下去,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端着餐盘溜了。
男生坦然地在骗来的位置坐下,放下餐盘,脸色平静,丝毫撒谎后的羞耻都没有。
他凝视着贝暖,几秒钟后,在围观群众惊诧的目光中问了一个问题。
“我叫陆行迟,你叫什么名字?”
围观群众:“……”
贝暖瞥他一眼:“我不是你女朋友吗?你连女朋友名字都不知道?”
然后低头吃饭,不再理他。
心想:这人撒谎不眨眼,撩妹手腕娴熟,虽然长得好看,未必是好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贝暖吃完饭,又认真地把红烧鸡腿上的肉啃得干干净净。
正小心地用小指去勾包里的餐巾纸包,一张纸巾就递到她面前。
“吃得像小花猫一样。”
贝暖听见他低声说,语气亲昵。
贝暖十分怀疑自己听错了。认都不认识,就说这种话,这人也太轻佻了吧?
靠脸刷上去的印象分一跌到底,直接减成负的。
不过他一直举着纸巾,下不了台,贝暖心软了一下,还是道了谢接过来。
就听见他又说:“你最近情绪低落,失眠,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对不对?”
贝暖怔了怔,收拾餐盘站起来。
他是给人做心理咨询的?贝暖心想,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神棍。
他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来校医院的心理咨询室找我,”他又强调一遍,“我叫陆行迟。”
好像网红,唯恐别人记不住他的名字。
陆行迟。
贝暖心想,他爸妈怎么给他取这么个名字,行迟行迟,是因为他小时候学走路,学得比别人都晚吗?
贝暖当然不会去什么心理咨询室,然而第二天就又遇到他了。
第二天下课回来,贝暖就看见寝室楼下有个熟人。
是甄蓁的男朋友,霍仞。
他穿着件黑皮夹克,随便围了一条围巾,戴着黑皮的半指手套,正懒洋洋地靠着墙,好像在等人。
看见贝暖,弧线优美的薄唇抿出一个轻佻的微笑。
贝暖以他为圆心,以能进楼门的最远距离为半径,兜了一个大圈。
不过还是被他拦住了。
“甄蓁呢?”
他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直接问,好像全世界都合该为他服务。
“在寝室吧?我怎么知道。”贝暖绕开他。
霍仞又拦在她面前,“你不知道?她不接我电话,非要跟我分手,不是你教唆的?”
贝暖呵了一声,懒得理他,继续往里走。
霍仞不让她过,“你叫她下来,要分手也当面说清楚。”
贝暖死活过不去,忍不住呛他,“有本事你自己上去找人啊?”
霍仞噎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迈上女生寝室的台阶,直接就往里面走。
吓得宿管阿姨从门房里冲出来拦人,嘴里吆喝:“哎哎哎那个男生你怎么回事?怎么直接进女生寝室?”
霍仞家里有钱有势,向来嚣张惯了,恍若无闻,随手把胖胖的宿管阿姨推到旁边。
甄蓁却刚好下楼来了,看见霍仞,吓了一跳,“你怎么进来了?”
霍仞看见她,冷笑答:“来看看你玩什么花样。”
甄蓁在他面前有点瑟缩,不过还是说:“没玩什么花样,我已经彻底想清楚了,我要跟你分手。”
霍仞听到她的话,竟然笑了:“分手?你说分手?”
甄蓁满脸害怕的表情,然而还是重重地点了下头。
霍仞线条凌厉的下颌扭曲了一下,顿了两秒,“从来都是我甩别人,没人敢甩我,分手可以,我跟你分。”
他上前两步,扬起手就打算甩她一巴掌。
贝暖看见他气势汹汹地往甄蓁那边走,就知道不对,顺手抄起旁边墙上挂着的写通知的小黑板,对准他的脑袋拍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薄薄的三合板小黑板裂开了。
霍仞被贝暖拍了头,好像并不怎么疼,停下脚步,回头盯着贝暖。
“你别用那个打他!”
甄蓁大吼一声。
她抄起旁边靠墙放着的阿姨的拖把。
“用这个!”
拖把的木头把手挺粗,看着比小黑板结实多了。
霍仞冷冰冰地看一眼举着拖把的甄蓁,又转头看一看手里还抱着破黑板的贝暖,忽然挑了挑一边的唇角。
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来啊。你们两个谁先上?”
还真的有人上了。
不过既不是贝暖,也不是甄蓁。
一个人上前把贝暖往身后一拉,就直接对着霍仞的鼻子给了他一拳。
霍仞反应不慢,偏了一下头,刚好躲开,顺手回了一记勾拳。
两个人打在了一起。
贝暖这时才看清,竟然是昨天骗人家座位的那个学走路很晚的陆行迟。
这名字还挺好记。
他和霍仞拳脚齐上,你给我一下我给你一下,打得不可开交。
女生寝室门口有两个男生打架,学校保安来得特别快,结果就是,大家一起被带到校门口的保卫科。
保安大概弄明白这两男两女是因为感情纠纷动手,把他们好一通教育,然后说要打电话给辅导员领人。
贝暖有点忐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叫过家长。
陆行迟就坐在她旁边,忽然偏过头对她笑笑,低声问:“用小黑板砸人的时候不怕,现在反而怕了?”
贝暖呵了一声,“谁怕?”
陆行迟弯弯嘴角,“放心。我和我不知道名字的女朋友都不会有事,他们马上就会放人。”
贝暖:“……”
因为他出手帮忙飙升的印象值又经历了一波涨停回落。
保安一会儿就回来了,果然先对陆行迟和贝暖挥挥手,“你们两个走吧。”
还真被陆行迟说中了,他们放人放得相当干脆。
贝暖还在发呆,就被陆行迟伸手拉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出了保卫科。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只有路灯还亮着。
陆行迟走出几步,才弯腰拉起长裤看了看。
他的小腿上有一大片淤青。
“刚才没留神,被他踢了一脚。”陆行迟对贝暖伸出手,“过来帮忙扶我一下,我的腿一动就疼。”
贝暖挑了挑眉毛。
刚刚大家一路穿过校园走到保卫科,他都走得好好的,这就突然不行了?
不过看在他是因为她受伤的份上,贝暖还是上前一步,搀住他的胳膊。
陆行迟不客气地分了点重量在贝暖身上,一瘸一瘸地往前走,不知是演技卓绝还是确实疼,瘸得相当真实。
两个人离得近,贝暖忽然看见他胸前有个小东西一晃一晃的。
借着路灯的光才看清,是他外套上的一颗扣子,被扯开了,只危险地连着最后一根细线。
贝暖伸手把扣子揪下来,“你扣子掉了。”
陆行迟嗯了一声,“先帮我收着吧。”
小小的扣子是黑色金属的,上面铸着精致的徽章,贝暖把它握在手心里。
硬硬的,有点硌,隐隐有种莫明的熟悉的感觉。
陆行迟带着她走到离学校不太远的教工的公寓。
这边的管理得比学生寝室宽松多了,贝暖扶着他上楼,一路都没有人拦,直接送到门口。
陆行迟掏出钥匙打开门。
里面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单身公寓,收拾得整洁无比,看来是学校给他特别安排的住处。
“进来坐坐吧。”陆行迟朝里面偏偏头。
贝暖却站住了,心想,天都黑了,谁会跟着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进他住的地方?是法制在线看得不够多吗?
陆行迟见她不动,漂亮的眼睛里多了点笑意,他幽幽地说:“放心。我不是想吃掉小兔子的大灰狼,我是兔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小兔子: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