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洁白的大道上有两列人马疾驰而来。
和手忙脚乱的普通魔法师们不同, 这两支队伍显然拥有强大的武力值。
他们经过的地方,魔法和圣光像流水一样铺洒,劣魔和尸魔根本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在他们手下灰飞烟灭。
依兰凝神观察他们。
那队身穿金袍的人, 显然是光明神殿的神圣使徒。这些人每一个都把下巴扬到了正常人脑门的位置,看人的时候,眼珠子是居高临下的。数千年站在神权的巅峰的神使们,肢体每一处都在表明自己的态度——神的使徒, 和普通人是两个物种。
解决了整条街道上残留的魔物之后, 神圣使徒们乘着雪白的、外形像豹一样的魔兽扬长而去。
另外一队是法师塔中的魔法师。领头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他们手中的冰霜权杖有强大的魔法加持效果,身上穿着华丽冷冽的冰霜长袍, 很像霍华德穿过的那一件, 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是两位高阶冰系魔法师。
“落日区清剿完毕。这一次魔祸不同寻常,分散各处, 仔细查明原由。”中年男法师皱着眉头,眉梢还残留着冰霜痕迹,“通知所有的人, 无事不要离开住所。”
魔法师们散向四周查问情况。
依兰和詹姆士拥有合法的通行证,又是由加特林这位负责人亲自接回来的,所以没有引起任何怀疑,问了一句就被放行。
加特林虽然是个很讨人厌的家伙,不过他给詹姆士和依兰安排的住处相当不错。
一栋独立的古典小白楼, 上下两层, 配备了水和面包, 以及一瓶魔力药剂——这是每一位魔法师通过认证时的奖励,它可以增强魔法师的精神魔法力量。每一个人进入法师塔的时候都可以得到一瓶免费的药剂, 仅此一瓶。
日后再想获得魔力药剂,就得通过各种方式为法师塔做出贡献,换取魔法积分来购买。
“听着,”加特林很不耐烦地站在门口,“我只说一次。不要随便乱走,不要卖弄魔法,不要随便和人交往,安安静静地等待下一步通知。有消息我会来找你,我没来就代表没消息,不要东问西问。”
虽然依兰和詹姆士都装了一肚皮疑问,但是谁也不想再和这个讨厌的加特林打交道了。
师生二人吭哧吭哧把行李搬进了小白楼,刚吁了一口气,就有一位邻居找上门来。
“嘿,新来的!别听加特林那个老家伙的,我们这里没人理他!”
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年纪在三十左右,是一位拥有火红头发的棕眼美人。
她倚着门框,摆出一个妖娆的造型,玲珑身材凹凸有致。
“我叫萨萨莉。萨萨莉?白德。”她眨了眨右眼,“火玫瑰帝国最著名的美女魔法师。噢,听说有一支叛军把我的祖国更名为什么联邦……算了,那不重要,总之,我就是法师塔最年轻漂亮的女人。”
她的声音厚重性感,非常特别。
“噢!”詹姆士屁颠颠地迎了上去,“这一点,我百分之百同意!”
秃顶上好像开出了一枝花。
依兰捏了捏眉心。
魔法师们,真是一个很有个性的群体啊。
萨萨莉非常大方地走进了小白楼,詹姆士像一只秃顶大狼狗一样跟着她,恨不得拿出尾巴来摇。
她坐到了客厅的木沙发上,翘起腿,鲜红的开叉长裙‘刷’一下分开,露出漂亮的丝袜。
依兰看着詹姆士嘴角的口水,深感丢脸。
“今天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依兰坐到小沙发上面,好奇地问,“魔物为什么能闯到法师塔里面?”
法师塔被称为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这里有最高级的神殿,有无数大魔法师,还有生人勿近的魔法森林。
魔物是怎么进来的?真是令人费解。
萨萨莉夸张地耸着肩膀,挑了挑画得细细长长的眉毛:“谁知道?要我说,肯定是上层那些家伙们又在搞什么秘密实验。哼,像这种真话,也就只有我敢说。看那里。”
她指着窗外最高的建筑物。
詹姆士和依兰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
“神殿、上层塔。”她笑得性感,“法师塔中的贵族阶级,他们的世界,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在那里,无论发生多么肮脏龌龊的事情都毫不奇怪!”
依兰心中惊叹:‘噢,她可真是太敢说了!’
趁着詹姆士和依兰望着那几座高耸的建筑物发愣时,萨萨莉非常顺手地拿起桌面上那只棕色瓶子,拔开瓶塞,像一只偷喝饮料的松鼠一样,咕咚咕咚快速小口地往嘴里面灌。
“噢!快停下!”依兰发现了不对劲,她飞快地攥住了萨萨莉偷吃的手,“这是詹姆士导师的魔力药剂!你怎么可以偷喝导师的东西!”
魔力药剂!
这是魔力药剂!每个人进入法师塔的奖励,仅此一瓶!
加特林显然不爱和人打交道,他不惜硬着头皮接下了接待詹姆士的活计,也就为了五个魔法积分,而一瓶魔力药剂的价格是五十积分。
由此可见,魔法积分有多么难赚!魔力药剂有多么珍贵!
看着只剩瓶底的褐色液体,依兰的额头重重跳了好几下。
詹姆士导师一定会心痛到流泪的。
依兰小心翼翼地偏头去看可怜的詹姆士,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詹姆士居然在冲着萨萨莉笑。
“噢,小依兰,你怎么能对客人这么不礼貌,放手放手!快点放开!”秃顶导师一副鬼迷心窃的表情。
“这是魔力药剂!”依兰重音强调。
“噢……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美丽的萨萨莉小姐,请不要跟我客气。”詹姆士优雅地抬了抬手,“尽管喝,这种东西我才不稀罕。小依兰,放手!立刻、马上。”
依兰:“???”她松开了手。
萨萨莉冲着依兰皱了皱鼻子:“小丫头,叫你多管闲事,被老师骂了吧?”
瓶底的液体进了她的肚子,她愉快地冲詹姆士飞了好几个媚眼:“亲爱的,没事多过来串门呀!”
“一定,回见。”詹姆士笑得十分优雅。
送走了萨萨莉,依兰惊恐地看着詹姆士的脸色一寸一寸绿了下去。
他冲进卧房,把脸埋在枕头里面,发出一声沉闷压抑的低吼。
“欧呜呜呜——”
依兰嘴角直抽,她胆战心惊地上前,拍了拍秃顶导师的背:“导师,您……还好吗?”
“呜呜……”一张泪流满面的老脸从枕头里面扬起来,“我的心都碎掉了!噢!我全身的肉像刀刮一样痛!”
“可是您刚才为什么要阻止我……”依兰嘴角直抽。
“傻瓜!”詹姆士抽泣,“都已经被她喝到剩个瓶底了,我还能怎么办,吐出来也没用了啊!当然是,当然是故意装成冤大头,骗她放松警惕,下次我好找机会从她身上连本带利讨回来!”
依兰:“……厉害,厉害。”
她发现自己身边,可真是卧虎藏龙啊!
刚回到自己房间,夜幕就降了下来。
法师塔使用的是统一的流动照明系统。
透明纤细的管道从城市中心延伸出来,像树叶的脉络一样顺着街道蜿蜒分布到每一座建筑物里面,管道中流动着液态的龙晶,整座白色大城明亮得如同白昼。
魔神打开合金匣子,依兰小毛线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
他盯着她,盯了好一会儿。
依兰被他的眼神弄得毛毛的,她拉长了眼睛,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自己的身体……
“噢!我怎么变成这样了!”她细声细气地尖叫起来,“以后我还怎么潜行!怎么潜行!”
本来只是眼睛上方多了一小簇白毛,现在……她看起来就像戴着一顶白帽子。眼睛上方的区域全部变成了雪白的绒毛,黑白相交的地方呈现出令她感到羞耻的锯齿形状。
他看着她,若有所思。
两只手非常自觉地捉住她,翻来覆去地玩她的白绒毛。
依兰被玩得恼羞成怒,她挣脱他,蹦到了床栏上面,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正事:“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你指哪一件?”他走到落地窗的旁边,流动的柔和龙晶光芒为他镶上了一圈灿烂的银边。
依兰为自己的美貌震惊了三秒,然后蹦到他的肩膀上。
“当然是魔物攻城的事情呀。”
他眯起眼睛:“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白休?斯坦是死是活。”
依兰翻了个跟斗:“对哦,我都差点儿忘记了那件事情!”
出发之前,路易让马里森给他的父亲写了一封亲笔信,由马里森的朋友依兰代为转交。用这个理由,依兰可以名正言顺地打听白休?斯坦,然后找到他,问出那个秘密。
没想到,世界上最安全的法师塔居然出了这样的乱子,魔物虽然已经被解决了,但所有人都被禁足在自己的住所。
“今天的死亡人数恐怕有好几十。”依兰担忧地垂着尾巴,“祸害遗千年,真诚祝愿白休平安无事吧。噢,黑暗神,请你保佑这个坏蛋魔法师。”
魔神无所谓地笑了笑。
“今晚要出去吗?”她从他一边肩膀滚到了另一边肩膀。
“不。先看看。”他的手指轻轻在窗户上点了几下,依兰顺着他的指引望出去,发现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有无数神圣使徒和大魔法师在巡逻查探。
确实不宜妄动。
“对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她清了清自己的小嗓子,努力挺圆了胸脯,“我,已经找到魔法真正的秘密啦!我得到了力量,惊世骇俗的力量!”
“哦?”
她叽叽喳喳地把白天所有的心得感悟都说了一遍。
“……所以就是这样,我现在可以在不动用自己精神力量的情况下,引动周围的元素来消灭尸魔!”
他的眉毛一点一点挑了起来。
他捉住她,把她摁到了床铺里面。
依兰:“?!”
“你,你要做什么?”她缩起眼睛,弱弱地嘀咕,“你要对一只毛球球做什么?”
他拨开她的绒毛,把她仔细检查了一遍。
“你在干什么?”他拽起尾巴来上上下下检查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细气抗议起来,“不要乱摸我的身体!”
“是我的。”他把她的反抗无情镇压。
依兰总觉得他在一语双关。
不止身体是他的,她也是他的。
检查了一遍之后,他看起来有一点纳闷。
“没有新的神格。”
“什么?”她炸起的毛毛无法平息,他一松手她就蹦了起来,远远地蹲在床栏上。
他勾起唇角:“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那样的事情,除非你已经得到神格,成为你梦寐以求的自然女神才能做得到。直接调派元素,那是神的领域。照理说,得有神格在你体内诞生。”
“啊?”依兰呆呆地睁圆了小黑豆眼,一眨不眨看着他。
她弯起尾巴挠了挠头顶。
他盯着她:“可是你身上并没有出现新的神格。”
依兰眨了眨眼睛:“所以我这个乞丐之神其实是用了你的力量吗?”
“无所谓。解决了艾丽丝之后,我的神格给你一半。”他很平静地说。
她愣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的心脏在胸腔中疯狂地跳动起来,差点儿一头从床栏上栽了下去。
“不……”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他眉眼冷淡,语气平静,“无视你的意愿。”
依兰小毛线滚下床栏,见他伸出了手,她非常流利地滚进了他的掌心。
“你这个家伙……”她小小声地嘀咕,“时时刻刻为我着想,说话却永远不好听,真像加特林。”
他眯起了眼睛:“你连那样的老男人都要惦记吗?”
依兰:“……”
她皱着眼睛冲他叫嚷:“你能不能有一点身为神明的自信啊!连加特林的醋都要吃吗!”
他非常没有自觉地说:“哈,我不自信?可笑。要不是你这个东西三天两头招惹烂桃花,我需要操心这种事?”
依兰小毛线再一次没忍住对他炸了毛:“那些人明明都是你招来的!你难道没有看到维纳尔的眼神吗?他看你的眼神,那是失恋者的眼神!”
他哈哈大笑:“你是说维纳尔爱慕我?失心疯的东西,别和我说话!”
“我才没有失心疯!”依兰愤怒咆哮,“你问问别人是不是这样!”
“问谁?”
依兰皱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路易大人!”
“好啊。”他轻飘飘地说,“如果他说不是,你就死定了。”
依兰发现自己掉进了他的坑。
路易肯定对他唯命是从啊!
她撅着尾巴,蹦到床尾,把身体埋进了被窝里面。
明明在炸毛,心里却忍不住咕噜咕噜地冒泡泡。
依兰又做梦了。
她穿过一片迷雾,俯瞰一片建筑。
白色的建筑群,风格和法师塔非常相近,不过能看得出来从围墙到内部建筑,都和现在的法师塔完全不同。
白城里面都是人,比法师塔热闹一万倍。
玛瑙路面上挤满了人,依兰凑近一看,发现和她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她本来以为人们在赶集,但是凑近发现,每个人脸上都挂满了愁云,气氛非常凝重。
明明是湛蓝无云的天空,却感觉到有股沉重的气压低低地坠着。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是不是……她又在做那样的梦了?像上次,梦见塞那酋斯和迈吉克那样。
她紧张地环视周围。
当初在七王之墓的时候,她非常非常想要查出历史的真相,然而当她亲眼看到、听到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真相是那么沉重,会让她的心脏从胸腔里一直坠到脚底。
她现在知道了,历史尘埃里埋藏的都是悲剧,彻头彻尾的悲剧。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愿意敞开怀抱,拥抱那些破碎的、悲壮的史实。她愿意用眼睛去见证它们,用耳朵去聆听它们,用自己的心去感受,去发现人们究竟经历了什么。
人群嘤嘤嗡嗡,发出嘈杂的声音。
依兰凑到近处,悉心聆听。
“魔法师使用的是自然元素之力,根本不是黑暗力量!光明神殿凭什么给我们定罪!”
“就凭光明女神能够降下神迹,而自然女神却是子虚乌有啊!”
“虽然我也不认为魔法和黑暗力量有什么关系,可事实上,随着黑暗神的麾下战将一个个战败,我们能释放的魔法也越来越微弱了,如果再找不出原因的话,不仅是光明神殿,就连世人也要开始质疑法师塔的正义性了。”
“那又怎么样呢?光明与黑暗本来就共存于世间,自然魔法也一样,存在即有它有道理,为什么一定要分个善恶高低出来?”
“这话你可以出去对那些光明骑士们说,看看他们会不会顺手把你送上火刑架。”
听到这句话,依兰心念一动,飘向白城外面。
果然,城外密密麻麻地围满了金灿灿的骑士。依兰停在白墙上方向着四周眺望,发现金光铺盖到了视线的尽头,光明骑士的军队不计其数,把这里团团包围。
他们被一圈耸立在整座白城外面的巨型魔法光墙拦住了脚步,一时无法攻入法师塔。
依兰难以形容这座魔法光墙有多么宏伟,它比海啸还要壮观,让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身心都彻底震慑于魔法创造的奇迹。
壮阔的光墙上,浅蓝色的波纹微微晃动,挡住光明骑士们发起的一切攻击。
它的高度远远超过了投石车和弓箭的射程,看来在那几个‘屠魔者’圣骑抵达这里之前,法师塔暂时还是安全的。
左下方有一支攻城队,正用圣光闪闪的攻城大木车撞击魔法光墙,看起来就像是蚁群在撞击大树一样,光墙上面连波纹都没有被撼动一丝一毫。
这是强大的守护力量!
依兰的心中翻腾着浓浓的焦灼。她已经知道这一战的结果,看着这一堵神迹般的魔法光墙,心中更觉得万分难过。
身后的城墙上传来了两个人的说话声。
“守护之心的力量在削弱,贤者一力撑起整座城的防御,时间长了根本吃不消!她也就比我好上一丢丢,我觉得她马上就要不行了!”
“下面已经开始流传着风声,污蔑贤者是邪恶巫妖王之一,现在正在使用的是黑暗力量。虽然已经竭力遏制,可是流言还是在法师塔中传播开了。”另一个声音严肃地说,“这件事必须尽快处理,否则人心大乱。刚才收到了一个可靠的情报,斩首塞那酋斯的那个唐,很可能有一个共享五感的孪生兄弟,混进了法师塔。必须把这个人揪出来。”
唐?唐泽飞鸟?!依兰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攫住,她竖起耳朵,转身去看说话的人。
“光明神殿的势力渗透太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老伙计你知道的,魔法师,从来不玩政治。”
“走吧,回去看看贤者。这两天我总感觉心里不太踏实。”
依兰把视线定在这两位魔法师身上。
这两位都是最高级的大魔法师,从他们身上的袍子、流光溢彩的魔法杖以及非常稀疏的头发上,都可以看出这一点。
临走之前,黑胡子那位扬起魔法杖,把一枚巨大的火流星从浅蓝大光罩上方甩了出去,“轰隆”一声砸扁了一排光明骑士团的攻城车。
“老伙计,不行啊,”白胡子法师取笑他,“早上是不是没吃饱饭?”
“你行你试试。”黑胡子法师拉下马脸。
白胡子扬起冰蓝的魔法杖,释放了一阵冰锥。
“噢,不是老伙计不行,而是元素感应再度削弱了!”看着威力还不如火流星的冰锥群,他毫不羞愧地摸着自己的白胡子,“噢!自然女神、元素女神、魔法女神,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无论哪一个都好,赶快出来救救可怜的魔法信徒吧!”
黑胡子拽着他的胳膊往城墙下面走去:“少做梦,多做事!魔法师最值得骄傲的,莫过于永远保有自由之魂。”
“唉……”白胡子毫无节操地摊手,“不论哪个神,只要出手消灭外面的敌人,它就是我的本命之神!”
依兰环视四周。
这是光明圣战期间的法师塔。在数千年之前,法师塔周边还没有那些魔法森林,它是一处人往人来的繁华魔法枢纽,宽阔气派的大道连接着周围各大城市,这是魔法光辉灿烂的时代。
想起魔神终将陨落在这里,‘污染’过的土地变成如今的魔法森林,依兰的心脏一阵接一阵抽痛,她有些不想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像迈吉克、塞那酋斯以及眼前的两位魔法师,总给她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她对他们充满了好感,甚至包括那名只在这两个人口中听到称号的‘贤者’。
她下意识地想要帮助他们。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深刻的无力感让她感到揪心。
虽然有些不愿面对即将发生的悲剧,但她还是跟着两位魔法师来到了法师塔的正中央。
这个时候的法师塔并没有出现红发美人萨萨莉介绍的所谓‘上层贵族’,这两位大魔法师显然已经是声望非常高的人物了,但是他们和旁人打招呼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两个普通的邻家老头。
区别就是白胡子老头跳脱一些,黑胡子老头严肃稳重一些。
走进法师塔正中的白塔,两位魔法师踏到泛着幽蓝和紫红光芒的魔法地毯正中。
“咒语:卡多拉克最拉风!”黑胡子魔法师一本正经地吟唱。
一圈浅黄色的光芒开始闪烁。
依兰蹭到了他们旁边。
“噢!”白胡子魔法师忽然打了个小小的冷战,他用三角眼瞟了一下黑胡子魔法师,“我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
黑胡子严肃地看了他一眼:“也许自然女神感应到你的召唤,前来探望你位忠实的魔法信徒。”
白胡子立马跳脚:“呸呸呸!被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他抱着肩膀,哆哆嗦嗦。
站在他身后的依兰:“……”严格来说,她现在的状态可能和‘鬼’也没什么区别。
眼前不断闪烁着法阵的光芒。
依兰还是第一次看见会亮的法阵,看来光明圣战之后,有太多的历史和文明被永埋地底了。
一圈灿烂的浅黄色光芒在法阵边缘爆发,依兰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失重感。
两位魔法师的袍子飞扬起来,他们很习惯地伸手摁住了腿。
‘真有趣啊!’依兰惊奇地睁大了自己不存在的眼睛。
光芒消失的时候,两个魔法师和依兰出现在一间明亮的地下大厅正中。
依兰被一枚超级巨大的蓝色冰蛋攫住了视线。
它悬浮在大厅的半空中,一层美丽薄透的光晕不断地荡开,把大厅上方的空气搅成了一圈圈淡蓝的波纹。
美得动魄惊心。
两位魔法师显然已经司空见惯了,他们没有抬头欣赏美景,而是压低了声音,担忧地看向冰蛋下方的人:“贤者,你感觉怎么样?”
“噢,我还能再坚持三十年!”前方传来了一个俏皮的嗓音,“守护之心和我,配合得天衣无缝!”
依兰的心尖轻轻一颤,眼眶莫名其妙地变得滚烫。
她快速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淡蓝色的冰蛋下方,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位白发魔法师。
她身材瘦小,魔法长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像是小朋友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脸上都是慈祥的笑纹。她抬着双手,源源不断地把魔法力量注入淡蓝色的冰蛋中。
‘我回来了!’依兰心里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我来替你一会儿吧老太婆!”白胡子魔法师挥着手中的魔法杖,“不行就别逞强,我看外面的防护墙变矮了不少!”
“切!”贤者甩给他一个大白眼,“那些家伙又没有发动总攻,我撑那么高做什么!”
黑胡子魔法师认真观察了贤者一会儿,松了一口气:“看来情况还不坏。”
贤者摇头晃脑地笑。
依兰盯着贤者苍老的脸,心里又想哭又想笑,两种感情都异常强烈。
直觉告诉她,她和这位慈祥的老奶奶非常熟,就像一对祖孙。
“看来这里没我们什么事!那么,我和老伙计继续去抓内贼了。我说贤者,能不能把传送阵的咒语换一个?”白胡子老头耸耸肩,捏起嗓子,“卡多拉克最拉风!噢,这个咒语我每念一次都快要吐了!”
黑胡子魔法师严肃的马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还要拉风一辈子!不换。”
他和贤者目光相触,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挤了挤眼睛。
“噢,真是熏死人的恋爱的酸臭!”白胡子老头摆出一副完全受不了的样子,“走了走了!正事还有一箩筐呢!”
白胡子和黑胡子离开了大厅。
依兰感觉到梦就快要结束了,她没跟着那两个魔法师走,而是凑到了贤者的面前。
噢,贤者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让她感到熟悉。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两位魔法师离开之后,贤者的脊背往下压低了一些,看来她在人前是强行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依兰心疼地注视着她。
“我的毛球小可爱,”贤者勾起了满是皱纹的唇角,“你和你的大朋友一定要好好的啊!千万别着急回来,老太婆我,还能再撑三十年!”
贤者晃了晃肩膀,法师袍的双肩上,都用细软的毛毛缝了一个鸟巢形状的蓬蓬球,看起来刚好够一只小毛球窝在里面。
依兰的小心脏猛地一揪。
‘呜呜呜呜……’她心中压抑的那些情感忽然就失控了,她非常放肆地大哭起来,在心里大叫,‘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贤者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那双睿智明亮的眼睛转向不存在的依兰,就在两个人目光即将触碰的时候,画面像是跌进了水中,迅速变成了一片模糊。依兰拼命抓了几下,它彻底碎掉了。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让我回去!!’
她不甘地挣扎了一会儿,渐渐陷入了黑沉沉的梦乡。
天快亮了。
他捧起熟睡的小毛团,轻手轻脚走下床铺,打开合金匣子,把她放了进去。
为了节省空间,这次的匣子里面没有放上天鹅绒的垫被。
她从温暖柔软的床铺上被挪到冷冰冰的匣子里,整只球很不舒服地缩了一下。
他赶紧递过手,供她蹭。
小毛团蹭到他的手,满意地动了下尾巴,抖抖毛,继续睡觉。
他摆出非常不耐烦的表情,直到她彻底熟睡,骨碌滚到一边,他才把僵硬的手臂收了回来。
“啧,毫无自觉性。”
他合上匣子,低低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