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月晴听的莫名奇妙, 一把拽住她:“你什么意思?”
结婚离婚而已,顾家难道还要报复她不成,脸呢?
顾景娴垂下头看她的动作, 又抬起头, 卢月晴对上她的视线,眉头紧锁, 松开了手。
顾景娴双手插兜, 淡淡道:“景扬问我为什么把你要来的消息告诉景怡, 我说我是故意的。”
卢月晴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有些惊讶,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她和这位前大姑子的关系都比较生疏。
除了她重生前喝醉时, 在顾家老宅那段交浅言深的对话,两人基本没有什么接触。
她只知道这位大姑子和那位极少见面的大伯哥, 是顾家难得的正常人。
顾景娴从包里拿出一盒烟, 忽然想起现在在庙中,便没有点燃,只在手中夹了一根。
细细长长的香烟和她白皙的手放在一起, 哪怕没有真的抽, 也好似多了一股烟雾缭绕的神秘感。
她把玩着手中的烟,靠在背后的墙上,轻声道:“景扬是真的爱你。”
卢月晴笑笑, 没有说话, 顾景娴看她, 发现那笑里没有苦涩, 没有嘲讽, 没有半分勉强, 是全然的不在意。
她叹口气,接着道:“景扬从小就接受最严苛的教育,却鲜少受到亲人的关怀。他与我和二弟不同,作为两个家族强强联合的第一个下一代,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外婆没有办法把他接到身边,他只能独自承受一切。”
“他在工作上很有能力,实际上,性格有很大的缺陷。”
顾景娴说到这顿了一下,直视卢月晴:“我知道,景扬的态度让你无法相信他爱你。我没有为他说话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我们这样的商人家庭,从小学到的就是,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收益。”
“即使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但顾景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和精力,绝不会轻易放手,所以你自己小心。”
顾景娴说完,站直身体径自离开。
卢月晴站在原地,眉头拧到一起,今天获得的信息量太大,她也有些蒙。
她一直都知道她不懂顾景扬,现在就更不懂了。如果和苏暖结婚,是因为在他眼中事业胜过爱情,那为什么他又要付出那么大代价和她在一起?
如果他爱自己,那又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冷淡?
说实话,卢月晴觉得这么说可能有些推卸责任,但现在想来,她上辈子疯成那个德行,跟顾景扬总是忽冷忽淡的态度也脱不开干系。
总之……
顾景扬就是有病,实锤了。
她摇摇头回了房间。
另一边,偷听完的绡绡也产生了相同的疑惑,她晃着小脚坐在长生的床上,皱着小脸一脸不解。
半路出家的人类幼崽,还不能完全解析出专属于人类的复杂莫测的爱恨纠葛,或许再大一点,凭她的通透犀利能轻易的读懂,但现在还不行。
她叹口气扬起小脸:“长生哥哥你听懂了吗?”
“嗯?”被小姑娘硬拽着偷听一路的小和尚,忍无可忍把人拉回房间,现在正在翻看经书。
绡绡见他不理自己,蹦下床凑到长生身边:“你在干嘛?”
长生慢悠悠翻开一页,头都没抬:“在洗脑子。”
他觉得跟顾名绡同流合污的自己,脏了。
绡绡嘟起嘴,故意把自己的小鸡爪子放在上面,怪里怪气道:“长生大师,信女心有疑惑,希望大师能指点迷津。”
长生顺着她放下书,抬头看了会儿小姑娘,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观施主面如糖包,双下巴圆润,想必是苦恼减肥之法,贫僧便赠施主一句话——”
“管住嘴,迈开腿。”
绡绡:“……”
big 胆!
她要气炸了。
因为腿伤,绡绡满打满算养了三个多月。外公、外婆不让多动,她自己又吃的多,要不是体质原因,只怕这会儿早就成了个小胖子。
其实看起来还好,以前因为运动消耗量太大,有些偏瘦,现在只是小脸上多了一点婴儿肥。
但凡是女孩子,不管多大年纪,都多多少少会在意自己的体重,绡绡甚至没顾得上发火,急的直在屋里转圈找镜子。
长生垂下眼,抿住唇角笑意,过去拉她坐下,发出直男式哄劝:“我屋里没有镜子,而且照镜子又改变不了事实,何必自寻苦恼。”
绡绡:“……”
男人,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
小姑娘的眼里在冒火,长生见好就收,恢复成体贴的样子,耐心道:“你刚才问什么?”
“哼!”绡绡撇撇嘴不想理他,转头时忽然想到今天早上的事,犹豫了一会儿,问道:“长生哥哥,你是怎么到林远寺的?”
长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垂眸半响,才轻声说:“我是被父母抛弃的。”
绡绡愣了,如果是这样,那她想的那种可能就不存在。她刚想说话,就听长生接着道:
“在我三岁左右,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把我丢掉,恰好被满中国游历的师父捡到,他报了警,没人认领,师父心软,把我带回山上。”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家人也不是我的亲人,我是被他们买来的。”
绡绡动动嘴,小声道:“对不起。”
长生摇摇头:“没关系,比起其他被拐卖的孩子,我已经足够幸运。”
绡绡侧过头看他,忍不住问:“长生哥哥,你想过你的亲生父母吗?”
长生歪着头想了想,点点头:“想过,小的时候还哭过,也会想他们是不是还在找我。不过后来就想通了,万法缘生,皆系缘分,也许就是没有缘分。我过得很好,也希望他们已经抛开不幸的过往,拥有了新的人生。”
小少年的脸有一股玉石般温润的色泽,整个人气质平静无波,绡绡完全想象不出他躲在被窝里哭的样子。
她不禁想到封睿,爱哭、闹腾、一张嘴叭叭个没完,有时候连绡绡都觉得烦,这两个人简直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可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可能,那才是长生本该有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经历过抛弃、伤害,平静懂事到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
这个话题过于伤感,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个小朋友都没有说话,直到绡绡的电话手表响起,外公、外婆提醒她该回家了。
长生站起身,走到门口:“走吧,我送你出去。”
绡绡从床上蹦下来,眼珠子一转,一屁股坐在地上,做作的“哎呦”一声。
长生立马转过头,蹲下来问她:“怎么了?”
绡绡使出全身的力气也没挤出眼泪,只能皱着脸,委屈巴巴道:“崴到脚了。”
长生要去看,小戏精当然不让,哎哎呀呀的装疼,弄的长生也不敢碰,蹲在那好半天才道:“你要是不嫌弃……”
“嗯嗯。”绡绡无辜地看着他,在心里坏笑。
长生:“我给你垫张草席,拖着你出去吧。”
绡绡:“……”
她真的忍够了,一拳砸在地面,指着凹下去的坑,冷笑:“给你个机会,再说一遍。”
“……”长生沉默片刻,转过身:“还是我背你吧,草席破了还得花钱。”
不管小直男说话有多欠揍,绡绡目的已经达到,决定放他一马,一个小跳蹦到他背上,被长生牢牢接住。
两人一边走,她一边在长生耳边叭叭。
“长生哥哥快一点,外公、外婆在等了。”
“你好慢哦,老太太啃硬饼都比你快。”
“哎呀,往上一点,我要掉下来了。”
小姑娘对着耳朵一阵叭叭,小模样趾高气昂,好脾气的小和尚一言不发,任劳任怨。
终于到了门口,卢月晴和二老看到绡绡是被背出来的,以为又受了什么伤,吓得赶紧走过去接人。
绡绡得意地晃着腿,脆生生道:“没事,没事,长生哥哥怕我累,非得背我出来,盛情难却嘛。”
她赖着不动,长生只好从善如流,把人一直送到山下车门口才放下。
外婆一看就知道小外孙女在欺负人,瞪了她一眼,歉意地看向长生:“不好意思啊,长生,绡绡就是淘气,下次她再这样你别理她,直接跟我说。”
长生揉揉胳膊,淡定摆手:“没关系卢奶奶,十胖九懒,我能理解绡绡。”
两个小朋友告别前最后的记忆,就是绡绡那双暗含杀气的大眼。
虽然小和尚好好的就是长了张嘴,但绡绡是一个大度的孩子,晚上的时候和外婆说起自己的新发现。
卢外婆也很惊讶,沉吟片刻:“我知道了,等我想想该怎么说。”
绡绡靠在外婆怀里,仰脸看她:“外婆,我还没有告诉长生哥哥。”
外婆摸摸她的头:“你做的是对的。”
她也不准备和陆擎的姐姐说,光凭长相断定长生就是那个孩子太过草率,如果不是,还弄的人尽皆知,对长生和陆家来讲,无异于二次打击。
绡绡无奈地叹口气:“我本来想像电视里一样,摘根长生哥哥的头发回来做亲子鉴定呢。”
外婆:“……”
也不知道你是在难为自己,还是在难为长生。
巧的是,第二天陆擎就带着封睿上门了。
昨天封睿妈妈情绪太不稳定,陆擎来不及多说,今天才倒出空来表示感谢。
外婆把人迎进来,笑着摆摆手:“你客气什么,再说救人的也不是我们。”
陆擎把东西放下,撸了把熊侄子的头,也笑道:“封睿跟我们说了经过,昨天我姐情绪波动太大,没来得及道谢,听说郑姨你们认识那个孩子,我想向您问问那个孩子,再上门道谢。”
外婆沉吟片刻,朝绡绡招手:“你们去楼上玩吧。”
绡绡知道外婆可能是要摊牌了,她斜眼看看碍事的封睿,心里十分不满。
要不是这个拖油瓶,她就理直气壮留下了。
小姑娘老大不满地带着拖后腿小伙伴上了楼。
关门声从楼上传来,外婆看向陆擎:“小陆,我有件事跟你说,其实挺没谱儿的,但是我觉得你应该还是会想听。”
陆擎是何等的理解力,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有些激动道:“难道……郑姨你有小舸的消息了?”
那个走丢的孩子,叫封舸
外婆看他这副激动的样子,叹口气点点头:“不能确定,甚至听起来还有点不靠谱。”
陆擎很快恢复平静,认真地点点头:“没关系,您说,这么多年我姐和姐夫都没放弃过,哪怕是有一点可能,我们都要试试。”
外婆:“就是救了封睿的那个小和尚,他叫长生,和你姐长的很像。”
陆擎和他姐姐长的就像,这么说也不算错。
“他今年八岁,据丢掉他的那家人说,是一岁多的时候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
陆擎紧紧攥着手,情绪尚算稳定,这一切太过不可思议,他们失望过这么多回,不敢轻易再相信。
他坐在沙发上思忖片刻,还是忍不住道:“我想今天再去寺里看看长生,能不能麻烦郑姨你陪着一起?”
他的想法和外婆不谋而合,在确定之前,不准备告诉任何人。
外婆能理解他的心情,外公不放心妻子的身体,于是时隔不到一天,绡绡死缠烂打又跟外公上了山。
今天是小年,寺里祭祀的人少了,上香的人还很多,长生这个年纪不能当真和尚,不过寺里负责人好说话,还有他师父的面子在,所以也没有人拘束他的行动。
绡绡来的时候给他打过电话,没人接,她猜多半是去念经了,带着人等在长生房门口,自己在大人视线能看到的范围内,围着小亭子玩雪。
天还在下雪,四周白茫茫一片,绡绡捧起一捧雪,试图团出个雪球。
雪太松散,怎么都握不住,她苟苟祟祟地看了眼外公,仗着距离远看不清,偷摸把手套摘掉,用手团雪球。
远远地传来一阵脚踩雪的咯吱声,绡绡握着雪球抬起头,一个裹着羽绒服的小身影从远处走近。
灵元寺统一定制羽绒服,也不知这个缩小版是怎么混进去的。
青色的长款羽绒服,没什么花俏的装饰,远远看去就是加绒版的僧衣。
如此臃肿的服饰穿在他身上也不难看,这样冷的天气,小少年仍如闲庭信步一般,手里握着一册经书,不紧不慢地走着,形单影只的样子,整个人仿佛浸没在席天盖地的冰雪中。
绡绡忽然就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感,不是为自己,是为面前的身影。
她有些难过,抬起一只被冻的通红的小手。
“啪!”
长生脚步一顿,淡定地糊掉脸上的雪,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绡绡难过地捂住嘴:“天呐,长生哥哥,是不是砸痛你了?嘻嘻嘻~”
哈哈哈!!!
一直盯着小外孙女的外公无奈扶额,这皮孩子怎么还盯着人家欺负个没完了。
陆擎没有心思关注这些事,他紧紧盯着走近的长生,越看越觉得对方长的像自己姐姐。
他平复下激动的心情,走到长生面前:“你好,我是你昨天救的孩子的舅舅,昨天走的匆忙,今天是正式来向你道谢的。”
再去见外婆之前,原定封睿的爸妈也要来寺里道谢,但既然现在得知长生可能和他们家有关系,就不能再带他姐来了。
长生点点头:“不用谢,我也算半个寺里的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陆擎不知该说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他想办法弄到一根长生的头发回去做亲子鉴定,如果不是,也不会打扰到任何一方。
但显然,对于光头小和尚来讲,这个方法不成立。
其他的诸如皮屑、血液这些办法,都太突兀了,很难不让长生察觉到。
两个大人一时都有些为难,绡绡蹦跳着走过来,开心的朝长生打招呼:“长生哥哥,小年快乐!”
长生愣了一下,还在计划着如何复仇的小脑袋一滞,好半天才回了一句:“小年快乐。”
陆擎忍不住眼眶一红,小年啊,他的外甥是除夕的生日,在他走后,每个团聚的年,都是割在他姐心上的钝刀。
想到这,他心一横蹲下身,轻声道:“我带了一些礼物,希望你能收下。”
不出意料,长生摇摇头。
陆擎笑容不变:“如果你不想接受礼物,那这样吧,马上就要过年,我想请灵元寺的工作人员们做个全面免费体检,就算表达我们的感激了。”
绡绡:“……”
我的天,前爸爸可以啊,阔气!
她看看陆擎再看看长生,忽然觉得也没那么像了。
一个能说出让她买三袋创口贴,围着手腕贴一圈的人,哪里和前夫哥像?!!
长生还想推辞,陆擎态度十分坚决,找上了寺院负责人,两人谈了一会儿,负责人非常高兴地把陆擎送了出来。
雪越下越大,下山的危险骤增,外公只好带着绡绡在寺院住下来。
晚上睡觉前,绡绡又跑来找长生玩。
爱上书屋期的功课,见到她过来,合上书。
绡绡背着小手遛遛哒哒走过来,坐在椅子上吃糖。
长生看她一眼,蹙起眉:“去床上坐,屋里冷。”
寺里采用集中供暖,但并不是每个房间都那么暖和,安贫师父担心长生冷,特意买了电褥子。
绡绡晃晃腿:“没事,我不怕冷。”
在自己床上偷吃零食就算了,作为一个有分寸的小朋友,这点数她还是有的。
长生拉起她,把人按到床边坐下,还给她裹了层被子。
“吃糖又不会有残渣掉到床上。”
绡绡看着他动作,好奇地歪歪小脑袋,她觉得好神奇啊,他好像总能听懂她半遮半掩的话。
大人因为她是小孩,不觉得她的话会有那么多深意,同龄的孩子,更不会细想。
他那么聪明,真的看不出陆擎叔叔突兀的举动吗?
绡绡拉住长生给自己掖被子的手:“长生哥哥。”
长生低头看她,轻声问:“怎么了?”
“听说你英语考试全班倒数第二?”
长生:“……”
小和尚没有说话,手下用力,似乎想拿被子把人闷死。
绡绡又快乐了,腿缩在被子里动不了,就晃晃脑袋,假模假式地安慰:
“没关系哒,争取下次保二争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