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阁众人有心算无心,这里又是暗阁的主场,陶孟等人的反抗根本不值一提,很快就束手就擒。
一刻钟后,除了大街上还没来得及清洗干净的血迹,城门前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根本看不出刚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困兽之斗。
陶孟肩上的箭矢没有取下来,她就这样忍着疼被人扣着,登上城墙。
身后押着她的暗卫用力一推,陶孟往前踉跄几步,跪倒在地上。
陶孟两只手撑着地板,紧紧咬着唇不想泄了骨气,却还是因为肩膀撕扯的疼痛忍不住闷哼一声。
她低着头,额上有冷汗渗出来。
视线前出现一只鞋子,陶孟缓缓抬起头,顺着鞋子往上看,便看到一个戴着毡帽、年纪很轻的姑娘。
衡玉撩起半边毡帽,冲着她勾起唇角,“宋皇太女,久仰大名。”
陶孟,或者该称孟陶,她冷笑一声,“我原以为周朝最难对付的是周太子,没想到手段最狠的其实是皇室中最受宠的二公主。”
“过奖了,不过论起手段狠辣,我可比不上皇太女。”
暗杀、勾引这一类手段孟陶可是用得炉火纯青。
孟陶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冷意,还想再嘴硬,却被身后的影一一脚踢在受伤的肩膀上。
身体往一边倒去,孟陶再次闷哼一声。
衡玉没有阻止影一的动作,施施然走回座椅上坐下。
“身为阶下囚,性命尽在我一念之间,皇太女还是莫要再挑衅我了。”
孟陶疼得浑身发抖,根本没听清衡玉说的话。
衡玉抬手,有暗卫上前搜孟陶的身,从她的包裹里搜出几封书信,毕恭毕敬把信交到衡玉手里。
这些书信是周朝官员投靠宋朝的铁证,孟陶此行来帝都做了万全准备,为了拿捏住这些官员,她把一些重要书信都带了过来。
没想到如今棋差一招,这些书信全都落在了衡玉手里。
孟陶看着书信,恨不能直接晕过去。
宋朝花费大力气大价钱收买了这几个重臣,本是想在关键时刻用的,现在倒好,还没派上用场呢就全都暴露了。
衡玉慢条斯理翻看着这四封书信,目光定格在书信最后的署名上。
写信的这四个周朝官员,官职都不算低,一个从三品、三个正四品,其中有一个还是手握兵权的武将。
“宋朝执掌情报组织的人是右相东方子默吧。能在我朝安插下这么多人,我着实想亲自领教一番右相的手段。”
衡玉把这四封书信全都重新装好,托着腮看向孟陶,“在皇太女行刺杀手段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落在别人手里,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孟陶咬唇,愤愤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皇太女错了,我怎么会给你个痛快呢。”衡玉笑了下,转头看向身后的暗卫,吩咐道,“把她押下去吧,这条右臂止住血就好,不用再另外医治。”
暗卫瞬间懂得衡玉的意思——这是只拔箭止血,留下她的性命,但要废掉她一条手。
“属下明白。”暗卫上前两步,扣住孟陶的肩膀把她提起来。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扯着的是孟陶受伤的那条胳膊。
惨叫声再次响起,孟陶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不复最开始的清脆温婉。
她怨毒的眼神落在衡玉身上,她也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出了衡玉话中的意思。
但孟陶没有求饶,她非常清楚,自从她安排人刺杀周太子开始,双方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如果她父皇还在位,周朝人兴许还会顾忌些,但她叔叔巴不得要她的性命,她废掉对她叔叔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周朝人不会因此得罪宋帝,自然就没了顾忌。
衡玉没去看孟陶的眼神,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在意。
她轻轻吐了口气,站起身来。
这里的事情全都告一段落,也该回宫了,她可还没用午膳呢。
至于后续收尾的事情,以及那些被生擒的宋暗探该如何处理,衡玉不需要多说,影一等人也能安排得明明白白。
马车从城门一路往内城驶去,碾过青石地板。
马车有些许颠簸,刚好激起了衡玉的困意。
她靠着马车壁,闭上眼睛休息,昏昏欲睡时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宫人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公主,右相大人想要求见您。”
三个国家的官职安排都差不多,各个官职的职能也都相差不大。
在周朝,司刑、刺探情报一类的事情全都归右相管理。
衡玉被人搀扶着走下马车,与年过半百依旧风流儒雅的右相见礼,“右相大人安。”
“公主殿下安。”
围在两人身边的其他人全都退远了,右相开门见山,“今早在东城门发生了流血事件,公主殿下的人拿下十多个贼人。臣听说这些贼子是宋朝埋下的暗探,里面甚至有宋皇太女。”
衡玉点头,“确有此事。”
右相眼神闪了闪。
如果说在以前,右相只是把衡玉当成一个锦衣玉食受尽恩宠的公主殿下,在太子出事后,右相就再也不敢小瞧这位公主殿下的手段了。
“公主是要把人放进牢房里,还是把人关在暗阁里?”
“还是关在暗阁吧。”衡玉笑了下。
右相点头,又说道:“此人被拿下的消息定然瞒不住,若是宋帝问我们要人,公主该如何行事?”
因为之前孟陶只是失踪,所以就算宋帝登基了,孟陶的身份还是宋朝皇太女,宋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就算再想孟陶死,宋帝也不可能看着孟陶落入周皇室手里。这太伤宋朝颜面了。
“我自然是向宋帝示好,把人交给宋帝啊。”衡玉眼神闪了闪,笑得十分乖巧灿烂。
狼狈出逃,孟陶设想的回到宋朝的场景,该是风风光光回去继承皇位。
现实却是要以阶下囚的身份被赎回去,回到宋朝后更是会步步艰难。
比起直接杀了她,打破孟陶的一切美好设想,这才是最大的报复。
她所珍视的人如今生死不知,遭受种种苦难。加诸在太子哥哥身上的苦难,她会让始作俑者千百倍受回去。
与右相告辞,衡玉重新上了马车。
系统缩在角落里,感慨道:【你说说,皇太女惹谁不好,偏偏要针对穆瑾。刺杀你至少还能得到痛快一死】
——
衡玉回到宫殿后,还在吃东西垫肚子,就听到宫殿外有嘈杂声响起。没过多久一个内侍快步走进来,“公主殿下,三皇子在宫殿外,说想要见你一面。”
衡玉便知道穆瑞的来意了。
她只是没想到,穆瑞这么快就听到了消息。上午她才拿下孟陶,现在刚回到皇宫没到一个时辰,穆瑞就过来了。
看来今天上午还是有了漏网之鱼,这皇宫里也埋有不少宋朝暗探。
衡玉已经吃了半饱,她把碗放下,理了理衣襟,“把东西收拾一下,让三皇兄进来吧。”
内侍退出去。不过前后脚的功夫,穆瑞的身影就出现在衡玉视线里,神色匆匆,带着些焦虑之色。
一走进宫殿,穆瑞甚至都忘了和衡玉见礼,语速极快,“玉儿妹妹,我听说你今天在城门处捉拿了一个姑娘,不知道那个姑娘到底犯了何事?如果她冒犯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你能不能……”
“三皇兄。”衡玉不得不打断穆瑞天真到有些可笑的话。
她顺从心意的笑了下,“在三皇兄向我求情之前,我先问三皇兄两个问题。一,三皇兄与我接触不多,但在三皇兄眼里,我可是那等会因为被人冲撞冒犯就随意动用私刑的人。二,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人,可告诉你在城门处动了刀剑,是生死之搏?”
衡玉的声音很悠和舒缓,落在穆瑞耳里,把他心中的急躁生生打消了大半。
他顺着衡玉的话去思考,脸色苍白下来。
自幼在灵隐寺长大,穆瑞性情天真,不曾了解过阴谋算计,但他也不是个蠢人。只是之前被心仪的姑娘出事这件事给影响了心境,这才急不可耐。
现在一冷静下来,理智回笼,穆瑞也察觉到了不妥。
见穆瑞已经冷静下来,衡玉才抬手示意穆瑞坐下说话,“不知三皇兄可曾听说过宋朝皇太女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转到宋朝皇太女身上,穆瑞还是点了头,“略有耳闻。”
他对于这位本应继承皇位却被迫逃亡的皇太女很是同情。
“宋朝国姓为孟,宋朝皇太女的名字是孟陶,从宋朝帝都逃亡之后,她借助宋朝埋在周朝的诸多棋子,安然抵达周朝帝都,并且以骁骑校庶女的身份住进灵隐寺厢房里。”
从衡玉说到“孟陶”这个名字开始,穆瑞的身体就猛地僵住了。
这么巧合的名字,再加上衡玉特意告知他这件事,那只能说明“陶孟”和“孟陶”是一个人。衡玉后面的话也印证了他的想法。
衡玉语气平淡,继续道:“太子哥哥在江城出事,与宋朝皇太女拖不了干系,我如今拿下她,不过是成王败寇。易地而处,她若是逮到机会,难道又会放过我吗?”
“我……”穆瑞下意识张嘴,却发现自己大脑一片混沌,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那么活泼善良,连个小鸟受伤都心软难受的姑娘,怎么可能会谋害他皇兄的性命。对啊,她心仪自己,她怎么可能会害他的手足兄弟!
“她不会这么做的,玉儿妹妹,皇兄不是意外落水吗,他出事怎么会和别人扯上关系。”
衡玉听到穆瑞的反驳,并没有任何失望或者愤怒的情绪。
她本就不期待穆瑞会站在她这一边,没有了期待,自然就能平静面对他的反驳。
衡玉继续道:“我的人还捉到了一个人,此人自称陆良才。巧合的是,三皇兄的亲叔叔也叫这个名字。此人卖国通敌,本应该死在十几年前,最后却被宋人救走。这些年他一直待在宋国,直到前段时间刺杀太子哥哥的行动成功,宋皇太女为了更进一步掌控你,便让陆良才入帝都。”
“我想,三皇兄应该已经见过他了吧。”
穆瑞许久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只能怔怔看着衡玉,一脸失魂落魄。
“三皇兄,你所以为的爱情和亲情,只是一场为了权势的算计,莫要被蒙蔽了眼睛。”
“你我是手足至亲,我虽与你不亲近,却不会害你,更不屑于在这件事上骗你。”
所以你明白了吗,权势之争,只会比想象中更残酷。
总有些人为了达成目的,喜欢不折手段。
许久之后,穆瑞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衡玉寝宫的。
他失魂落魄走着,余光瞥见大树后,那个给他传递消息告诉他陶孟出事的内侍在探头探脑,但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侍卫将长刀搭在这个内侍脖子上。
内侍开始激烈挣扎,侍卫手中的长刀顺势一抹,鲜血喷出,内侍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
“啊!!!”穆瑞哪里见过这一幕,他猛地蹲下来,抱住头大喊一声。
——
解决掉穆瑞这边后,衡玉没来得及睡午觉,又去御书房见了周帝一面,与他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走出御书房后,禁军右统领已经在外面等着她。
一见到她出现,连忙迎上前。
衡玉没耽搁,命禁军右统领调动禁军,将四个通敌叛国的官员全部拿下。
随后,她去寻宋皇后,打算甄别宫中之人,把宋庆两朝安插在宫中的人全都拔出来。
可以想象,宋朝安插在周朝的人有这么多,庆朝安插的人难道又会少了吗?
接下来一段时间,帝都有好几个官员以通敌叛国罪被抄家。
未免杀伐过重,衡玉并没有大肆牵连,只杀了相关人员,不过他们的家产是全都抄了充公的。
在衡玉看来,她已经做得很克制了,毕竟通敌叛国罪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但周朝官员一点儿也没体会到她的克制,不少人都被杀怕了,百姓们对她的手段也是议论纷纷。
就连一直待在皇宫的周帝都听说了市井里的风言风语。
他把陪着宋皇后一起调查宫人的衡玉叫过来,拧着她的耳朵道:“处置官员和抄家的事情全交给右相做就好,何必脏了你的手。”
衡玉知道周帝的心思,她摇摇头,“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人是被我拿下的,就算让右相来做,这些风言风语难道就会少了吗?”
周帝默然无语。
在他和皇后面前,玉儿还是巧笑倩兮的模样。在其他人面前,她的威仪却重了。
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这个伶俐活泼的女儿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但周帝知道自己劝不了,除非瑾儿平安归来,不然她是永远也回不到之前那种享受锦衣华服,享受美食喜爱美人的状态了。
半晌,周帝叹道:“你一个女孩子家,面对这么多风言风语,以后要怎么办啊。”
衡玉眉梢微扬,“父皇您就放心吧,我以后一定拐个天底下最俊美的少年郎当我的夫君。”
周帝瞥了她一眼,这语气怎么有点儿流里流气的。
衡玉没察觉到周帝突然变诡异了的心思,她露出标准的笑容,“如果敢不从,我就把他绑回来,反抗着反抗着也就从了。”
周帝这下不仅是心思变诡异了,就连眼神也变得诡异起来。
瑾儿以前到底是怎么教导玉儿的?
勉强把胡思乱想抛到脑后,周帝沉默下来,他听懂了衡玉话中的另一番意思——
强取豪夺建立在拥有绝对实力的基础上.
如果瑾儿真的不在了,这周朝储君之位,她要了。
——
周朝没出过女帝,但隔壁宋朝有。所以储君一事还有很多操作的余地。
与周帝就储君一事达成默契后,衡玉离开御书房。
她回到自己的书房,坐在窗边,一边吹着温和的秋风,嗅着桂子淡淡的香味,一边翻看从各地传递回来的书信。
在清洗帝都时,衡玉的主要心思还是放在寻找穆瑾上。
经由她画出来的画像,与穆瑾的相似度可以说是达到了十成,黄金千两的悬赏金足以打动天底下九成九的人。
寻人的悬赏通告在整个周朝的城镇都贴遍了,一些消息灵通的村子肯定也能听到风声。
但就算是这么大力度的搜寻,还是没有任何有关穆瑾的消息。
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穆瑾被人救了,现在待在一个消息非常闭塞的地方。二则……
衡玉没再想下去,把这些已经翻看过的书信全都放在一边,提起毛笔练字静心。
她刚把一幅大字写好,大宫女珠影拨开珠帘,走到衡玉面前,“公主,刚刚宋朝使臣送了一封国书入帝都。”
衡玉把毛笔放回到笔架上,“宋帝的使臣这么快就赶到了,看来皇太女刚被我抓住,就有人把消息传递出去了。”
国书的内容无非就是让周帝把孟陶送回宋国,有关这件事,衡玉早就与周帝等人达成共识。
人自然会送回去的,不仅会送回去,他们还要一路护送,把人平平安安送回去,绝对不让宋帝有半路把人干掉的可能。
不过也不能随便就把人给出去了,该要的好处还是不能少的。
衡玉站起身,打算现在出宫去见孟陶一面。
暗阁一处私宅里,孟陶已经被困在这里一个多月。
她右手的箭伤差不多痊愈了,但因为后续没有治疗到位,这只手还能用,却已经提不起重物,写字稍微久一些也会握不住笔,与半废掉没什么区别。
暗阁的人没有对她施加任何刑罚,只是留了人看守她。
不大的院子,孟陶需要自己做饭做菜,需要自己洗衣服,无论她说什么话都没有人搭理回应她,如果不是她出门时会被人拦下警告,每天院子里都有新鲜的菜送来,根本没人能看出来她是个阶下囚。
但孟陶的状态很不好。
谋者攻心为上,孟陶宁愿穆衡玉对她狠下毒手,这样至少能凭着身体的痛处与恨意磨砺自己的心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于一种沉寂的状态,心志似乎也都被消磨了。
这一天,孟陶依照往日的习惯在厨房给自己煮东西,许久没有动静的院门咯吱一声响,从外面被人推开,然后是一阵从容的脚步声响起。
孟陶从厨房走出去,看到那张让她怨恨的脸时,心中竟然升起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皇太女别来无恙。”衡玉穿着便于行动的男装,直接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
孟陶咬了咬唇,借着嘴唇传来的痛楚让自己清醒。
她嘲讽道:“公主终于舍得露面了,我以为公主会一直把我关在这个院子里。”
衡玉摇了摇头,似乎没有听出来她话中的嘲讽,“把一国皇太女关在院子里终老,这种手段太对不起你的身份了。我今日过来,是因为宋帝的国书送到我朝帝都了。”
她那个叔叔的国书?
是了,抓捕她的动静这么大,她叔叔肯定已经知道了她的下落。
“你不是要报复我吗,难道真要同意我那个叔叔的要求,让他把我带回去?”
这本是嘲讽,孟陶却没想到衡玉直接点头,认可了她的话。
衡玉把腰间别着的折扇抽出来,抵在唇边,笑得温雅从容,“我会把皇太女平安送到宋国。”
宋帝如果要谋害孟陶的性命,肯定是在周朝国境内出手,这样还能有一层遮羞布。
一旦到了宋朝境内再出手,就是在明晃晃昭告天下他的杀心。这对于本就不太得民心的宋帝来说,绝对是笔赔钱买卖。
孟陶瞳孔一缩,瞬间懂得了衡玉话中的意思。她冷笑道:“你是希望我回国,与我叔叔争权?你就不怕放虎归山?难道你不打算报复我杀害周太子之仇了?”
孟陶把这些问题摆在了台面上。
“直接把你杀了未免太便宜你,还是先把你放回去与宋帝争斗一番,我周朝趁机休养生息。再过几年,我亲率大军入宋朝取你性命。”
她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意味。孟陶那声“狂妄”到了嘴边,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衡玉来得匆匆,离开得也快。
孟陶听着马车远去的声音,用力握住厨房大门,按捺下自己心头升腾起的杀意。
既然你要放虎归山,那我就回朝争给你看。
待几年后,看是谁率大军亲征,又是谁踏破对方国都取其性命!
——
衡玉已经做好与宋朝使者扯皮,多争取些利益的准备。
可宋帝对孟陶的杀心比他们想象中要重上许多,为了把孟陶接走,宋帝开出的条件比衡玉的心理预期还高。
看着国书上罗列的那些条款,衡玉哼笑一声,对前来送国书的东方正卿道:“宋帝对皇太女的关心,实在出乎了我的意料啊。”
时隔半年再入周朝国都,东方正卿还是老样子,他微微抬眼看向上首的衡玉——周朝这位最为受宠的公主却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对手从周太子换成这位公主,这样的结果到底是好还是坏了呢。
听到衡玉明褒暗讽的话,东方正卿眼观鼻鼻观嘴,平静笑道:“血脉之情不能断,陛下对皇太女关心是自然的。”
“那我就放心了,不然皇太女在我国境内出了事,我们可就难辞其咎了。”衡玉也笑道。
旁听的左相右相等人,纷纷端起茶杯,用茶杯挡住自己不停抽搐的嘴角。
二公主果然了得,这种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不比他们这些老狐狸差。
果然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衡玉继续道:“宋帝奉上了自己的诚意,我们也会奉上诚意,我们会调动五百禁军护送皇太女抵达宋朝边境。”
东方正卿眼前一亮。他可不在乎衡玉在算计什么,他此行亲自前来,就是为了把孟陶平安接回去。
衡玉这番举动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那就多谢公主和周帝的好意了。”
扯皮结束,东方正卿离开议事的地方,他刚走出宫殿门口,就见到台阶下站着一个穿着黄色长裙的年轻姑娘——正是孟陶。
“陶儿!”东方正卿大步走到她身边,颤抖着手摸着她受伤的右臂,“你受苦了。”
孟陶苦笑,“棋差一招,成王败寇。”
她这一次栽得明明白白。
东方正卿软着声音安慰她几句,待见到心仪的姑娘终于柔和了眉眼,恢复了些生气后,他才把刚刚商讨好的事情告诉孟陶,“周帝会派五百禁军护送你我抵达宋朝边境,未免夜长梦多,后日清早就离开。”
“这些事我都已知晓,穆衡玉昨日去见过我。”
说话间,孟陶转身,就见到不远处的大树底下站着一个身穿蓝色锦袍的少年,正扶着树痴痴望着她。
正是穆瑞。
穆瑞见自己被她发现了,脚步下意识往旁边一移,想要躲开孟陶的视线,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又没有亏欠孟陶,干嘛要做出一副心虚的模样。
于是穆瑞没有动,死死盯着孟陶。
东方正卿顺着孟陶的视线看过去,也注意到了穆瑞。
“要去见见他吗?”东方正卿压下心底的微微涩意,主动问道。
当初孟陶勾引穆瑞的计划,东方正卿是一直都知道的。
孟陶被迫逃亡到周朝,那些时间里她与穆瑞朝夕相处,虽然东方正卿有把握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但孟陶对穆瑞到底是什么感情,东方正卿却没有把握完全猜到。
有动心吗?
孟陶自己知道没有。
逃亡到周朝后,她心中满是权势之争,在穆瑞面前欢笑已经用了她最大的毅力,哪里来的多余少女心思。
所以听到东方正卿的话,她摇了摇头,率先移开视线。
穆瑞的眼睛黯淡下来。
衡玉走出宫殿时,东方正卿和孟陶已经离开,穆瑞依旧站在树底下,一副丢了魂魄的模样。
“唉。”衡玉悠悠叹了口气,和系统感慨,“非要在一条树上吊死,这世间少了什么也不会少了美人啊,穆瑞就是接触的女子太少了。”
【你要做什么】
“父皇托我开导开导他。”衡玉觉得,知心妹妹什么的别想了,她开导穆瑞的方式还是简单粗暴一些吧。
系统莫名对穆瑞多了几分同情。
以它对零的了解,她开导人的方式肯定是那种有效果但又能让人留下心理阴影的。
于是在下午,穆瑞被穿着男装的衡玉带出皇宫。
马车一路行驶,最后停在了帝都最有名的花楼风月居前。
衡玉把折扇打开,摇着折扇往风月居走去。
如果不是她现在年纪小,绝对像是一位风流肆意的翩翩公子哥,让花楼的姑娘倒贴钱睡她都有可能。
走了几步,发现穆瑞没跟上,衡玉转过头,“三哥,你怎么不过来啊。”
穆瑞站在马车边,一只手死死抓着马车。他不至于猜不出这是什么地方。
“玉儿,你怎么带我来了这个地方?”
“当然是找些漂亮姑娘陪你聊天开导你了。”衡玉走回去,她和穆瑞身高差距有点大,抬起手勉强用折扇敲着穆瑞的肩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男人啊,就应该潇洒风流一些,这天下美人如此之多,栽在一个人身上,岂不是辜负了其他美人?”
说话的方式、语气包括这动作,绝对是纨绔子弟没错。
但问题是,这是他的妹妹啊!这是周朝的金枝玉叶啊!最受宠的公主啊!
穆瑞几乎是崩溃的看着这一幕。
瞧见穆瑞还是一副出神的模样,衡玉伸了个懒腰,转身冲着守在花楼门口,轻摇团扇的两个女子道:“两位姐姐,快些过来把我哥哥迎进去啊。”
不愧是帝都最有名的花楼,里面的女子姿色都很不错。
两人娇笑着走近穆瑞,一左一右挽住他,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被硬生生拉进了花楼里。
【啧啧啧,真可怜】系统看戏看得津津有味。这三皇子一副良家少年受欺负的模样,实在让它看得过瘾啊。
衡玉笑了下,对她最信任的内侍招招手,让他跟着穆瑞进去。
“给本公子机灵一些。”衡玉提醒一声。
小内侍笑得很灿烂,他能被衡玉器重,自然不会在这些事上出了纰漏,“奴才会好好盯着的,公子就放心吧。”
得到保证,见穆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衡玉重新上了马车,让车夫把马车赶去武威侯府。她要去见盖岚一面,交代他一些事情。
盖岚还请衡玉去客来居吃了一顿好的,瞧着时间差不多了,马车才慢悠悠驶去花楼,把穆瑞接走。
“公子下次再来啊。”有姿色颇为出众的女子亲自扶着穆瑞出来。
衡玉摸着下巴,坐在马车里看戏。
穆瑞瞧见衡玉,无奈抬手扶额,等上了马车,他一脸无语盯着衡玉。
衡玉无辜道:“三皇兄,在风月居里感觉如何?”
穆瑞苦笑,“玉儿妹妹的手段实在是简单粗暴。”
他猜到了衡玉把他带去花楼的用意。
所以经过一开始的局促不安后,穆瑞后面倒是起了谈性。这些沦落风尘的女子身世凄惨,但见识都不浅,一些见解也让穆瑞颇为惊艳。
“我只是想让三皇兄明白一个道理。”
穆瑞在衡玉面前难得放开了些,他促狭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你已经比世间绝大多数人都要幸运了。周朝内忧外患,与其困于情爱,不如试着为你所同情的那些人做些什么。”
穆瑞的调笑卡在了喉咙里。
半晌,他苦笑道:“这一番道理可以在很多地方领悟,你偏要把我带去花楼……”
穆瑞感觉直到今天,他才算是真正认识衡玉,了解她杀伐果决之后的另外一面。
沉默片刻,穆瑞承诺道;“你放心吧,我会慢慢放下的。”
两日后,盖岚率领五百禁军,护送孟陶一行人离开。
宋朝有再多暗探,也绝不可能在五百禁军的护送下刺杀孟陶。更何况东方正卿也带来了不少好手。
待到帝都入了冬,盖岚和五百禁军安全回来。
而这时候,孟陶也毫发无损抵达宋朝都城,进入皇宫,被宋帝以半囚禁的方式安排在皇宫里住着。
但她依旧顶着皇太女的身份,宋朝都城里还有很多忠于她的人。
宋朝局势开始出现风云变幻,暗潮涌动。
庆朝诸位皇子长成,开始为储君之位争斗不休,互相厮杀。
周朝储君失踪,江城洪灾使得国库雪上加霜,二公主穆衡玉崭露头角,整个国家开始进入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