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小时后。
行李已经搬上快艇, 佳宝回头遥望岛屿。
拉加厄斯帕群岛的白天, 一半喧嚣,一半宁静, 这里有着碧海蓝天,动物才是岛屿的主人,达尔文的进化论在这里诞生。
世界本该是这种模样, 美好又温柔。
“佳宝?”
“来了。”佳宝上前,扶着林道行的手登上快艇。
快艇速度飞驰, 船头会被浪花高高顶起,容易导致晕船,佳宝这回自觉地坐到船尾。
她这两晚几乎没阖眼, 眼底黑眼圈浓厚,但她不是个例,其余人统统面容憔悴。
来时热热闹闹, 走时少了许多人。
鲜血淋漓的万坤和罗勇勤当场被直升机送走, 巴布罗和范丽娜都已获救,两人同殷虹和朱老先生一起被E国警方带走, 朱老太太和朱筱尤都陪着一起去了。
她们余下的人这两晚在岛上过夜,被带到当地警署里经历了数次审问, 期间办理好离岛手续, 今天飞回E国首都亚基, 再转机回国。
早晨的时候当地警方告知他们,罗勇勤抢救无效死亡,万坤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佳宝的心登时一沉, 她心想万坤怎么会没有死,那把刀这么长,地上的血又红又多,他凭什么逃过这一劫!
后来她又想,罗勇勤真的死了,朱老先生该怎么办。
她心中充满矛盾,这一上午她粒米未进。
“喝了。”林道行递给她牛奶。
佳宝没胃口,同样喝不进东西,“你自己喝吧。”
林道行不容拒绝地将牛奶塞进她手里,“把这先喝了,加了燕麦,能填肚子。”
佳宝勉强喝了几口。
林道行抱着双臂,闭眼靠在椅背,稀稀疏疏的水雾挥在他脸上。嘬吸管的声音停住了,他眼皮动了动。
“殷虹和巴布罗是在这里犯的事,E国的法律对持枪持炸|药是不是会比国内判得轻?”
林道行没睁眼,他回答:“E国持枪合法,炸|药没伤到人,量刑应该不会太重,我不了解这个。”
“朱爷爷呢?”
“E国没有死刑。”
“……范丽娜和万坤呢?”
“他们两个在这里算是受害者,要审他们,只能回到国内。”
等了等,没再听见提问,林道行睁开眼。
今天是个艳阳天,七月的拉加厄斯帕群岛常温二十三度左右,气候宜人,太阳却还是刺目。
林道行双眼适应了一下,才看清佳宝的脸,她垂着眸,浓密的睫毛轻轻一扇,似乎有阴影投落在眼下。
哪是阴影,也不知道她多久没睡过。
林道行望向大海,再过一会儿,他们就将离开太平洋,回到陆地,重拾平静的生活。
他忽然叫人:“佳宝。”
“嗯?”佳宝无精打采地看向他。
林道行后仰着把头伸出快艇,指着天空说:“看那。”
佳宝侧身扒住护栏,朝天上看:“鸟?好大……”她盯着展翅翱翔的巨鸟,灵机一动,“是信天翁?”
林道行看了她一眼,“对,是信天翁。你见过?”
佳宝摇头:“我做过攻略。”
“那你知不知道信天翁的某种含义?”
“什么含义?”
“传说每一个在大海中不幸丧生的人,他们的灵魂会化成信天翁。”林道行轻轻地说。
佳宝一愣,她放下牛奶,探出身子,目光追随已经遥遥远去的信天翁。风吹浪卷,在碧空之上,它冲破时间和地域的枷锁,肆意翱翔在这人世间。
佳宝的长发被海风托起,她的心也随之遨游。
***
坐了一天一夜的飞机,在北京时间晚上十一点,佳宝终于回到故土。
一下地,她除了见到舅舅,还见到了原本应该远在M国的父母。
她没打算让舅舅来接,只把大致的到家时间告诉了他,没想到舅舅不但来了,还把她爸妈也带来了。
施开开从她身边飞驰过去,冲进她奶奶怀里又哭又叫,她父亲和继母站在一边,连话都插不上。
她的声音差点把佳宝舅舅的盖过去。
“佳宝!是佳宝!”舅舅指着她,激动地冲佳宝爸妈说。
佳宝爸妈相对冷静,佳宝妈上前拉住佳宝的手臂,又摸着她的脸仔细查看,“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佳宝爸说:“你舅舅在电话里也没说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让你舅舅瞒着我们?”
佳宝小声道:“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们没必要回来,是有工作吗?”
“……不是,没工作。”佳宝妈说。
舅舅插嘴:“你转机回来本来就要停在M国,你不肯跟你爸妈说,我只好把他们都叫回来,他们是特意请假回来的。”
佳宝妈还是问:“你先说有没有哪里受伤?去过医院了吗?”
“没受伤。”佳宝道,“我在医院检查过了,一点伤都没有。”
佳宝父母舒口气。
佳宝爸看了眼时间,道:“很晚了,先回去,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回去先好好睡一觉。”
“对,累不累?累的话先在车上睡会儿。”佳宝妈道。
佳宝舅舅又说:“你舅妈在家里给你做宵夜,你要是饿了,一回家就能吃。”
“走吧。”佳宝爸转身就要走。
所有人都急切地想马上带佳宝回去,没注意佳宝此刻两手空空,只单肩背了一个包。
“我行李还没到。”佳宝拉住人,
“咦,对啊,你行李呢?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行李丢了?”舅舅问。
“没丢。”
佳宝的行李安然无恙,此刻刚出传送带。
林道行终于等到佳宝的行李箱,他把箱子拎出。
施开开家人来接,迫不及待就要出去,佳宝陪她去,所以拿行李的任务就交给了他们。
老寒腾不出手,施开开的行李就由严严拖着了。
黎婉茵也拿好了行李,她问老寒:“你们怎么回去?”
老寒道:“我们车子就停在机场。”
“那……方不方便送我一程?时间太晚了,我不放心叫车。”黎婉茵道。
她父母不在这座城市,最好的朋友出差了,和其余的朋友又没有那么深的交情。
她是真不放心这么晚叫车,差点死过一回,她现在很怕出事。
林道行低头看手机,没有理会。
老寒为难地说:“不够坐了,我们车子是四人位的,佳宝跟我们一起走,抱歉。”
“哦……她家里不来接吗?”
“她没让她舅舅来接。”老寒道。
黎婉茵勉强地笑了笑,“那没事,我打车也一样。”
老寒经历这几天后,虽然对黎婉茵有了一些看法,但他始终记得黎婉茵替严严介绍心理治疗师的恩情,再说对方毕竟是个漂亮女人,现在打车出事的新闻确实不少。
“这样,你待会儿上车前把车牌号拍给我,要实在担心,你一路都跟我通电话,怎么样?”他问。
黎婉茵依旧笑着:“不用,那太麻烦你了。”
林道行没管这两人聊天,他拖着箱子加快脚步,不一会儿就看见了等在出口处,一直朝里张望的人。
“佳宝!”他朝她走去。
“拿到了?”
佳宝去接自己的箱子,林道行避开她的手,推着她肩膀,让她转了一个身,说:“走吧。你在车上睡一会儿,到家了我叫你。”
佳宝说:“我……”
她才刚说了一个字,不远处的舅舅忽然喊了声:“林先生?”
林道行贴着佳宝站,手还按在佳宝的肩膀上,见到对面的喻老板和他旁边那对目露错愕的中年男女,他一顿,不动声色地把手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