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和简观主说过,我家祖上是御厨,我打小就和我爷爷学这做饭的手艺,二十五岁就到帝都当时最豪华的酒楼当厨师,后来又一手创建了宫廷坊,从一个小饭店到今天的大酒楼,我一辈子的心血全在上面。”
张老头抹了下眼睛,声音沙哑地说道:“我儿子儿媳妇因为车祸很年轻就去世了,我大孙子当时才五岁。我把他养大,手把手的教他厨艺,就是希望有一天他能撑起宫廷坊,将酒楼好好经营下去。”
简洛书倒了一杯茶给张老头,轻声说道:“我虽然没有去宫廷坊吃过饭,但是每次从那路过的时候都看到豪车云集,酒楼生意一直也非常红火,你孙子经营的挺不错的。”
张老头苦笑了一下:“我自己孙子我知道,他年纪轻心气高,可偏偏在厨艺上的天分却不如我。他过于追求精细,单拿宫廷坊的招牌菜肉丸汤来说,我做肉丸时凭的是感觉,而他会将做丸子的肥肉、瘦肉以及所需要的调味品都一一上称称量,非要分毫不差才行。虽然这样做出来的丸子口味可以常年保持一致,但是在我看来这样做出来的丸子不够走心,也没了灵魂,味道自然也就略差一筹。”
简洛书没尝过宫廷坊的丸子,自然也不知道这有灵魂的丸子和没有灵魂的丸子到底有什么差别,她有些纳闷地问道:“差别很大吗?”
张老头说道:“没有吃过我做的肉丸的顾客会觉得我孙子做的丸子汤清味美,堪称一绝;但是吃过我手艺的老顾客还是能尝出分别的。”
“厨艺这种事看的是悟性和天分,你孙子虽然比你略差一筹,但是比起大多数人已经好太多了,要不然宫廷坊的生意也不会这么火爆。”简洛书安慰他道:“我觉得你还是放宽心一些,别太操心了。”
“我之前也是这么打算的,无论他厨艺好坏,我已经将我会的都教给他了,酒楼也传给他了。他只要勤勤恳恳的靠这个酒楼,不敢说大富大贵,但一辈子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张老头摇了摇头,“可我想的太简单了……”
“我孙子最敬佩的人是我、最畏惧的人也是我、恐怕心里最怨的人也是我。当年我带他到楼里做菜,老食客每次见到他都会说一句比起你爷爷的手艺还是差一些,我一开始没当回事,还乐呵呵地回一句这小子差的远呢。那时我觉这是食客和我们亲近关系的表达。可现在我才发现,这句话已经成为了他心中的一根刺,这根刺让他觉的一直活在我的光环下,他所有的努力都不被人看见。在他心里,我就像是横在他头顶上的一座大山,让他无法逾越。他如果想把这座山推倒、想把这根刺拔掉,就必须在厨艺上超越我。”
简洛书闻言倒是有些理解他的想法:“这样的例子我看过不少,就像是不少星二代,他们想摆脱父母的光环,想证明自己的存在和价值。他们希望出去的时候被人记住的是自己的名字,而不是XXX家的孩子。可另一方面,他们确实是踏着父母铺好的路走出来的,哪有那么容易摆脱光芒。”
张老头抹了抹眼眶:“其实他没必要和我比的,我的肉丸汤是我拿我爷爷的菜谱改良的,那里面有我的情怀、我的感悟;而他做肉丸是以我的肉丸为标准,这样做出来的只能说像我做的口感,但永远不可能和我做的一模一样,也就会一直被人拿来和我做的比较。他什么时候跳出这个枷锁,不去考虑我做菜的手法和步骤,一心一意扑在菜品上,他才能做出真正属于他的美味佳肴。”
张老头叹息道:“只可惜我想明白的太晚了,没来得及告诉他,他已经被自己的思维给困住了。”
简洛书从抽屉里掏出一沓符纸来递了过去:“不晚不晚,咱这不是有符纸嘛,你无论是托梦也好还是现身也好,把话给你孙子点明白了不就得了。”
张老头将符纸推了回去:“观主,要是这么简单我就不来麻烦你了。有人看出了我孙子的这个心结,主动帮他找了一位大师,这位大师那个大师自称手里有太岁,说若水将太岁磨成粉,每次只要用上一点点就会让肉奇香无比,让人吃了欲罢不能。”
简洛书有些纳闷:“太岁这些年新闻上也经常有,虽然又名肉灵芝,但说到底也是一种菌类食品,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只是我知道这太岁据说对人的身体有滋补的作用,只是不知道居然还有提升肉香的效果。”
“我以前也接触过太岁,压根就没那人说的那种效果,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只是那大师称自己的太岁不是市面上那种普通的太岁,而是长在百年前乱世时期的真太岁,食一片复一片的那种。”张老头露出了微微惊惧地神色:“我看着他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了一片太岁,满屋肉香,可除了肉香以外,那太岁上迷漫着大量的死气和阴气,若是活人吃了肯定会出问题。观主,酒楼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我孙子更是我一生的期望,我担心他鬼迷心窍真用了这太岁肉,到时候不但酒楼的名誉会毁了,他的一生也完了。”
简洛书猛地站了起来:“你孙子用了这太岁了没有?”
张老头说道:“这些年眼红我们酒楼的同行有不少,我孙子虽然钻了牛角尖但好歹心里还记得食品安全是第一位的,没有贸然答应下来,只说要考虑考虑。那个大师似乎早有预料,说这片太岁肉就送他了,让他加到丸子里尝一尝,三天后来要答复。”
简洛书松了口气:“那还好,还不算太糊涂。”
张老头苦着脸说道:“可是那太岁的太香了,我都差点没忍住,那小子定力还不如我呢。”
简洛书无语地看着他:“都到这份上了,你就贴张符纸劝劝他呗。”
“当初观主给了我一张托梦符,第二天我就给他托梦了,梦里我把他做菜的时候粗心的地方又和他说了一遍,还和他分享了我一些做菜的心得。我原以为他醒来以后会和家人诉说梦里爷孙之间温情,可他醒来却认为是我给他的心理阴影太大才导致做这样的梦。”张老头苦笑地揉了揉脸:“如今我已经成为他厨艺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我可以贴了显身符后出现在他面前,禁止他用太岁肉,他确实也会听我的话,但他心里总会不服气、不甘心,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别的幺蛾子。”
简洛书抬了下手:“行了,你别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这事不仅关系到你家的酒楼,也关系到阴阳两界的太平。这人想将带着阴气的太岁肉掺到肉丸里让顾客吃掉,肯定有所图谋,不管怎么样我都得去查一查。”
张老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会员卡递给简洛书:“宫廷坊前十号的会员卡是为亲人密友特制的,享有不必提前预约、全场五折等等一系列特权。当时这十张卡做好后,我把001号会员卡留下来想做个念想,如今正好可以送给观主。”
简洛书接过会员卡说道:“我还真需要你这张会员卡,要不然我连酒店大门都进不去。等你孙子这件事办妥了,我再把卡还给你。”
张老头摇了摇头:“我想开了,什么念想不念想的都是浮云,观主就留着用吧。”
“那行吧。”简洛书将卡放到口袋里,终于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说了半天了,你孙子叫什么名啊?”
张老头拿手指在空气中写了一个名字:“张奇林。”
——
宫廷坊,张奇林坐在办公桌前盯着桌子上的一个木头盒子。木头盒子的盖子开着,里面放了一片晶莹剔透的太岁肉。
太岁按理说应该是菌菇类的植物,张奇林十几岁的时候在爷爷朋友那就见过,记忆中的太岁就像是一个大大的灵芝,没什么特殊的味道;可眼前这片太岁却完全不同,不仅肉质柔软细腻,而且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肉香,似乎在吸引着人们赶紧把它吃下去。
张奇林吞咽了一下口水,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看着眼前的太岁肉,内心里无比煎熬。理智告诉他,这片太岁肉和那个毛遂自荐的大师处处透着怪异,不像是个好人;可情感上他又受这片太岁肉的吸引,脑海里不断冒出一个念头,若是将这太岁肉磨碎了和到肉馅里,做出来的肉丸汤会不会比他爷爷做的更胜一筹?
时间一分一秒钟过去,肉味似乎更浓了,张奇林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眼睛总是控制不住往盒子上瞅。与此同时,爷爷的面容和老顾客的话语穿插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张老头:“你得勇于创新,只有自己战胜了自己,厨艺才能进步!”
老顾客:“奇林啊,你做的肉丸虽然不错,但是比起你爷爷的还是差远了……”
张奇林猛地站住了,他伸出手刚想去拿盒子,眼睛却不由地落到了办公室墙上张老头的照片上。张奇林静静地看了照片许久,忽然拿出木盒转身朝门口走去,一把拉开办公室的门。
张奇林虽然是酒楼老板,但酒店招牌菜的配料都掌握在他的手里,所以他的办公室就在厨房的旁边。
走进大厨房,张奇林吩咐了一句:“准备一份肉丸的材料送到小厨房,我要研制新品。”
厨师长连忙问了一句:“张总,那今晚的肉丸怎么办?”
张奇林打开小厨房的门:“小厨房的冰箱里有我今天调制好的肉馅,你叫人端去做丸子。在我研制新品期间,不要来打扰我。”
厨师长已经习惯了张奇林的风格,带着两个徒弟到小厨房里把张奇林准备好的做丸子的肉馅搬走,给他准备了新的食材后关上了小厨房的门。
张奇林深吸一口气,洗过手后开始切肉称肉剁肉,在像以往一样准备好肉馅后,他打开了木盒子的盖子,小心翼翼地将那片太岁肉拿了出来。
看着眼前准备好的肉馅,张奇林闭上了眼睛,等再睁开的时候最后一丝犹豫也没有了。他拿起菜刀将太岁肉剁成碎沫加到了肉馅里搅拌均匀,接着用调制好的高汤煮肉丸。
几分钟后,一碗散发着香气的肉丸汤做好了,张奇林拿起勺子舀起一颗肉丸轻轻地吹了一下,一口将肉丸咬在了嘴里。
张奇林沉醉地闭上了眼睛:“这肉丸可真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