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深握紧那只红包,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没回头, 没转身, 没有挣扎,任她抱着, 可再多余的回应也没有了。还是那句话重复, “鱼想吃红烧还是清蒸?”
赵西音身体陡凉,大半勇气都垮了台, 怏怏松手, 离开厨房时还一步三回头。
周启深做饭很快,两菜一汤一次端了出来。赵西音侧躺在沙发上, 随手扯了条羊绒毯盖着, 眼睛睁开, 定定望着他。
周启深眼神很明显的闪躲,“吃吧。”刚说完, 他又很快抬起头,眉头皱了皱。
赵西音眼睛亮,亮得有点不太正常。
周启深走过来, 伸手往她脑门上一探, 好家伙,烫得都能煮鸡蛋了。
赵西音瘪着嘴, “你是不是以为我刚才骗你的?你不相信我真在发烧。”
周启深望着她, 默声。
赵西音头一偏, 张嘴咬住他的手背, 小牙齿多尖啊,不解恨,特别委屈,“你混蛋!周启深,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能相信我了?是不是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另有目的,都是谎话连篇的是吗?你个王八蛋!”说着说着,眼泪沾着飚高的体温,都是沸腾的味道。
周启深不为所动,感觉不到疼,亦或是麻木了。等她咬得下颌骨疼了,自己松开了,手才从额头慢慢滑到脸畔,似怜似疼地轻轻抚了抚,“对不起,是我让你委屈了。”
赵西音泪眼斑驳,喉咙眼里全是烧热的火气,她一脚蹬过去,率先堵住了他的话,“下一句是不是想说,你再也不来打扰我了啊?”
周启深嘴角动了动,低下了头。
赵西音眼泪忍啊忍,“那我回北京之后,你干嘛来招惹我!你要一早有这想法,就别总在我面前晃悠啊!周启深,你回回说对不起,但次次做的都是伤人心的事儿。你好意思吗,拿人当猴儿耍呢。”
边说,赵西音边拿脚踹他,肩膀,胸口,一下一下使了蛮力。周启深握住她脚踝,疼得郁气难散,沉着嗓子喊了句:“你就乱踹,踹伤了脚还跳不跳舞了?”
“你都把人当猴耍了,还管我跳不跳舞做什么?”赵西音坐起身子,双手狠狠搂住了他脖子,埋在他肩上呜呜地哭,“周启深,我都给你发红包了,你连句新年快乐都不跟我说,你这人怎么总放我鸽子啊,你到底还谈不谈了?”
周启深心被她哭出了大窟窿,女孩儿的体温灼热,热得他没闲心想别的,抱着人就往卧室走。
赵西音被放在床上,周启深转身就去找退烧药。
他家医药箱里的东西还是挺齐活的,乱七八糟的止痛药一大堆。体温计让她含着,从冰箱拿出冰袋,毛巾裹着贴到她额头。赵西音忒不配合,舌头一抵,把体温计吐出来,脑袋一歪,冰毛巾也被蹭掉在地上。鼻子贴着他枕头,明明是洗发水的淡香,却仍十分嫌弃地说:“周启深,你床上有味儿。”
周启深欲言又止,眼神沉了沉,随她说。
后来体温一量,三十九度八,赵西音成功卖惨,哼哼唧唧的喊冷。周启深满屋子瞎转悠,从储物间翻出一床崭新的蚕丝被。人还没进卧室呢,赵西音就捂着鼻子,“我对蚕宝宝过敏,拿开,拿开。”
周启深真拿她没办法,又憋屈又无奈地站在那儿。
两人对视好久,赵西音半坐在床上,白皙的脸烧得通红,朝他伸出手,可怜兮兮地说:“周哥儿,我冷。”
周启深多想不理不管,立地成佛。但她望着人时这双哀怨嗔痴的眼眸,就是穿肠毒|药,再坚硬的意志决心,都能立刻摧枯拉朽被毁灭。
周启深放下被子,坐在床边,沉默地将她搂入怀里。
赵西音揪着他的衣领,瓮声说:“这么多年用的还是冥府之路,这香味儿你不腻啊?”
周启深嗯了声,“刚才不是还嫌我床上有味儿吗?现在又说香了?”
赵西音软弱无力地呸了声,“你改名儿算了,别叫周启深,叫周杠杠好了,我说什么你都能跟我杠一下。你就是有味儿,臭死了。”
语无伦次的,听笑了周启深。
胸膛微颠,心跳跟着加速,一下一下传入赵西音的耳朵。她安静了,宛如催眠曲,慢慢阖上了眼。周启深等她睡熟,才把人慢慢放平。
烧到快四十度,人早就晕晕乎乎的了。
周启深看看那些退烧药,幸亏没吃,什么时候买的他自己都不记得,过期一个月了都。也不乱吃药了,毛巾换勤点,一个小时后,耳温枪一量,体温在降。
周启深放了心,勾了条椅子坐在床边,看着赵西音的睡颜怔怔出神。
追溯往事,他求了两次婚。
交往两个月的时候,赵西音正儿八经的找了份工作,公司离她家远,早上六点起来转地铁,两个小时的车程。周启深当时就心疼了,说:“我在那边有个公寓,空着,你住吧。”
赵西音不肯,“你的房子,我住像什么话呀。”
周启深笑得意味深长,坏心思一下冒了头,“哟,住男朋友的房子还要师出有名呢?”
赵西音蛮严肃,“青门有归路,坦坦高槐下。我爸经常这么说的,不能贪人便宜。”
周启深连连应声,“我爸有才,名言警句信手拈来。”
“赵老师很有文采的,什么诗句都能背。”说到一半,赵西音倏地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谁是你爸爸啊,那是我爸爸!”
“以后就是了。”说这话时,周启深坐在书桌前,往后退了退转椅,单手勾住赵西音的腰就往自己大腿上压,“小西,要不你嫁给我吧。”
赵西音脸红了,掐着他的大腿狠狠一拧,肌肉太紧实,根本捏不住,倒是挠痒了男人的心。
“有你这么求婚的么?一句话就想让人嫁给你,也太便宜了。”赵西音下巴扬得高,虎虎生威。
周启深作势起身,“我这就去买戒指,买好了你就得嫁我了啊。”
把赵西音急的哟!“你你你……”
周启深哈哈大笑。
只当是玩笑话,赵西音压根没当真。才交往两个月,也太不实际了。但周启深好像惦记上了,说的话,做的事,都带着长远的目的。
第二次求婚,成功。
但平心而论,疙瘩就是那时候拧上的。
孟惟悉当年还是孟少爷,多拗的脾气,以为和赵西音的分手只是吵架的范畴,分什么手啊,冷静一阵就能和好,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一阵瞎玩儿,国内国外四处散心,用完了这几年的年假后,终于回了北京。拿着玫瑰花,一身收拾清爽,再去哄人时,云游潇客不见来,早就物是人非了。
孟惟悉和赵西音见过一面。
这件事,赵西音没有告诉周启深,但周启深是有办法知道的。
昔日恋人,再决绝,也不至于闹得多难看。但他俩那一次是真伤心挫骨。吵的凶狠、绝情,孟惟悉一八五的个头,哭得跟什么似的,两人吵啊吵啊,后来孟惟悉应该是放了狠话,内容不得而知,但赵西音当仁不让,回了一句,闹掰得彻彻底底。
这天,周启深正运作第二次求婚。
家里布置得漂漂亮亮,求婚戒指是在伦敦一次展览上拍下的,全球就这么一只。顾和平和老程当时还打击他,周哥儿,是时候准备第三次了。你啊,这次也没戏。
其实周启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偏偏,赵西音就答应了。
不过她和孟惟悉见过面的事,是求婚成功后,他才知晓的。
周启深从小缺爱,所以在感情认知上,极度敏感、敏锐以及缺乏安全感。他是一个有着极强领地意识的人,爱一个人时,什么都是她的,也同样渴求,她也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结婚前一夜,孟惟悉怒气冲天地来赵家抢新娘,什么天之骄子通通滚蛋,他落魄得像一个莽夫。周启深一句轻飘飘的“明天来喝喜酒吗”,几乎要了孟惟悉的命。
当时在门外,就他们两个人。
孟惟悉稳了好久,犀利一笑,讥讽与嘲意像暗箭,“周启深,你真以为她心甘情愿嫁你?她就是赌气,就是为了让我死心。我俩三年感情,你才多久,四个月?三个月?你不过就是个替身,让她疗伤的替身。”
天打雷劈,字字诛心。
周启深后来回到房间,赵西音坐在梳妆镜前,一头如瀑的黑发把她的脸色衬得愈发白皙。周启深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平静道:“人还没走远。”
后半句,她一定悟的出。
赵西音什么话都没说,只伸手搂住他的腰,脸枕在他腹间,一个沉默的拥抱。
周启深就是这时定了心,赵西音是他妻子,是生是死,都是他的人了。
电子钟微亮的光,提醒着已非昨日。
周启深望着床上的赵西音,眼神浓郁、纠葛、茫然,往日与今夕重叠,最后只剩懊恼的悔意。周启深克制不住地伸出手,颤抖地盖在她手背。
体温依旧灼人,柔软纤瘦,这些年,她该吃了多少苦。
周启深眼眶都红了。
“喂……”赵西音猛的出声,气息弱,但掩不住笑意,淡淡嵌在嘴角。她睁开眼,懵懵懂懂地看过来,“周启深,你真的很会占我便宜啊。”
周启深也没慌张,眸色静得像深海远洋。
他抽出手,从被毯里伸进去,准确无误地盖在了她的小腹。掌心滚烫,透过羊绒衫灼进皮肤内里,竟比她发烧的体温还要灼人。
赵西音愣了愣。
他哑声问:“西儿,还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