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陵鸟一族是九狱山的土著, 虽然只剩下一窝, 但法力高强,威武霸气, 只是身为鸟类, 头太小,脑子不大好使。
当年归藏开宗立派, 祖师欺负大叽叽他爷爷没文化,半哄半骗, 用一万块灵石买下了九狱山内九峰。
说是不影响他们群妖在外山安居乐业,实则钻契约的空子, 用河图石把九狱山的灵气都引入内九峰,以至于外九峰灵气稀薄, 成了名副其实的穷山恶水。
大叽叽他爷爷花了五百年才回过味来, 知道自己是被骗了。
被雷劫劈死前,老鸟叮嘱孙子,第一归藏派都是龟孙子, 我们迦陵一族和他们不共戴天。第二爷爷当年吃了没文化的亏, 你一定要好好学习。
大叽叽的毕生志向便是灭了归藏满门,把祖业抢回来,然而受当年的灵契约束, 外山群妖和归藏弟子不得互相残杀,否则就要受到灵契之力的严惩。
归藏祖师坑蒙拐骗虽然不地道, 倒也没有对妖族赶尽杀绝——买灵兽守山还费钱, 每个月给群妖施舍点灵气, 就有了一支不花钱的巡山护卫,何乐而不为呢?
因此归藏弟子和群妖虽然相互看不顺眼,但也只能捏着鼻子搭伙过日子。
云中子是个滥好人,对群妖比历任掌门都大方,且他本身也是妖族,大叽叽嘴上喊着要灭了归藏,但对云中子还是比较满意的。
但是苏毓这坏种,简直比他师祖还不是东西!
大叽叽辛辛苦苦攒了好几百年的天才地宝,被他半抢半骗,掏摸去了大半。
如今他虎落平阳,怎么能被仇家看好戏?
大红鸡立时闭嘴,黑豆眼骨碌碌一转,假装无事发生:“叽?”
然而覆水难收,身份已经暴露,再掩饰也无济于事了。
苏毓狐疑道:“你怎么会在她肚子里……”
他没用过炉鼎,也不了解玄素之道,但无论如何这也太超乎常理了,要都这么操作,谁还敢双修。
大红鸡眼神发飘,弱气地“叽叽”两声,随即又跳脚大骂起来:“苏毓你这杀千刀的龟孙子叽……”
显然就是在虚张声势,苏毓冷笑一声,正要刻薄他两句,却见那小炉鼎走上前去,“啪”地照着大红鸡屁股扇了一记。
“大叽叽,”小顶虎着脸数落大红鸡,“不许骂人。”
迦陵鸟大小是个妖王,苏毓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嘴角不由扬起。
没高兴片刻,只听那炉鼎又道:“乌龟,有什么错?”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孙子。
苏毓:“???”
小顶不吭声还好,她一说话,大红鸡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你这老奸巨猾的死女人叽……”
不等他把话说完,又是清脆的“啪啪”两下。
傀儡人打圆场:“小顶姑娘,大叽叽公子还小,慢慢教。”
小顶看着虽软绵绵的,却不是个溺爱孩子的家长,她一手抓着大红鸡的赤金羽毛,一手扇他屁股:“我是阿娘,再不乖……”
她想了想,瞪他一眼:“再不乖,把你吃掉!”
大红鸡立即偃旗息鼓,能屈能伸,轻声细气地“叽”了一声,然后缩起脖子和短腿,骨碌碌滚到墙根,努力伸长肥翅膀遮住眼睛,缩在那儿不动了。
阿亥一阵见血:“小顶姑娘,大叽叽公子是纸做的,怕是不能吃。”
大红鸡一听,立即精神抖擞,伸长脖子,正要接着骂,傀儡人话锋一转:“不过内丹倒是可以吃,你们活人吃这个很补的。”
大红鸡天真烂漫地“叽”了一声,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苏毓知道其中定有猫腻,问迦陵他是不会说的,便问小顶:“你肚子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小顶大惑不解地歪歪头:“因为我,吃了,光腚男人的,大鸟。”她已经告诉过他们不止一次了呀。
苏毓捏了捏眉心:“你把前因后果说清楚。”
小顶便把那天夜里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在门派里生活了半个多月,她说话已经比一开始顺溜了不少,这回没人打断她,她没费多大劲,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苏毓听完,半晌说不出话。
吃了大鸟。
是真的吃了,吃了,吃了大鸟。
然而整件事看似真相大白,实则扑朔迷离,充满了谜团。
迦陵鸟每三百年换一次毛,换毛期持续七七四十九日,在此期间妖丹融化,散入经脉,不止是换毛,约等于整只鸟脱胎换骨一回。
这段时间他的妖力大幅降低,大约只有平日的一两成。
然而毕竟是只千年老鸟,即使只剩一成功力,也不是仅凭他衣裳里的禁咒能克制住的。
萧顶撇开炉鼎不说,就是个凡人,怎么轻而易举就让妖王昏厥了?
其次,吃下去的老鸟为何会变成蛋?甚至重新凝聚出了妖丹。
据他所知炉鼎可没有这种奇效。
莫非她不是一般炉鼎?
正思忖着,蒋寒秋一声怒骂打断了他的思绪:“这都能想歪,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没想到你心思这么龌龊!”
苏毓:“……”还不是你师父先想歪的。
他被师侄一打岔,思路一拐弯,拐到了这小炉鼎身上。
眼下他终于相信,这炉鼎是真傻,虽然成天嚷嚷着要给这个那个做炉鼎,实际上根本不通男女之事。
许是绑她的人还未来得及教她——也或者是故意让她保持蒙昧无知,似乎确有一些买家喜欢天真如稚童的炉鼎,自己回去调教。
苏毓最见不得这些下流污秽之事,再看那炉鼎,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原本以为是蓄意引诱,原来都是无心之举。
是他想多了。
连山君断断不愿承认是自己自作多情——这一切只是世事弄人。
蒋寒秋看了眼蹲在墙角苦口婆心教育大红鸡的小顶:“这孩子显然是把那……玩意儿当成了孩子,是你惹出来的事,你就说怎么办吧。”
苏毓回过神,冷声道:“不见得让我去教她生孩子是怎么回事。”
蒋寒秋一噎,随即道:“你休想用你的肮脏心思玷污小顶。”
便即捋起袖子,硬着头皮自己上。
她把小顶带到一边,看了一眼大红鸡,温声解释:“小顶,这只……鸟,不是你的孩子。”
小顶一愣:“可是,他是我生的,呀?”
蒋寒秋:“……孩子不是这么生的,你吃下去的鸟叫做迦陵,是外山的妖王。”
小顶仍旧不甘心:“那,孩子是,怎么生的?”
蒋寒秋避开少女无邪的视线,尴尬地咳嗽两声,含糊道:“要夫妻或是道侣才能生,也不是从嘴里生,等你嫁了人就知道了。”
小顶看了一眼大红鸡,低下头讷讷道:“我知道了……”
她抱着膝盖,眉眼低垂,眼圈渐渐泛红。
蒋寒秋哪里见得这个,连忙改口:“不过反正他也在你肚子里呆过,你要把他当儿子也未尝不可。”
大叽叽:“???”
小顶蓦地抬头,泪光盈盈的大眼睛里闪动着欣喜的光:“真的?”
蒋寒秋毫无原则:“当然,从今往后他就是你儿子,谁敢有意见,先来问问我的剑。”
小顶擦擦眼泪,破涕为笑:“那我明日,能骑大叽叽,去学堂啦?”
蒋寒秋:“……”
苏毓:“……”
闹了半天,这傻子大概根本不知道儿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傀儡人面露忧色:“大叽叽公子,能飞起来吗?”
小顶拍拍大红鸡的屁股,鼓励道:“你,飞飞看。”
迦陵鸟生来高贵,一出生便是群妖之首,何曾受过凡人奴役,只当没听见。
小顶捧着脸叹了口气:“不会飞啊,要不还是……”
“吃”字还没出口,大红鸡“叽”了一声,就地一滚,两根短腿支起肥硕的身子,开始奋力扑腾翅膀。
奈何构造天生有缺陷,翅膀太短,离地三尺便无以为继,眼看着要落下来。
然而许是被吃掉的恐惧催生了潜能,只听“轰”一声巨响,鸡尾巴处忽然喷出火来,肥鸡钻天猴似地蹿上了天,拖出长长一条浓烟。
众人:“……”
翌日,小顶高高兴兴骑着她的新生儿去上学堂。
涵虚馆的学子们只听外面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纷纷跑出去,抬头一看,只见萧顶骑着一只通体赤金、威风凛凛的肥鸡。
肥鸡屁股冒火,轰鸣不止,别提有多威风了。
弟子中多的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便有人不服气,质问云中子:“掌门,门规不是说弟子在门派中一律只能骑纸鹤吗?为何萧顶能骑别的坐骑?”又不差钱,谁不想整个拉风点的坐骑。
云中子如实答道:“萧小友骑的就是纸鹤。”
严格来说,这只两百斤还带喷火冒烟的玩意儿,按物种来分,还真就是只纸鹤。
众弟子:“……”
小顶新得了个儿子,着实新鲜了几日。
她每天骑着大红鸡早出晚归,回去还要给他做饭——所谓做饭就是把纸撕成小片,再搓成玉米粒大小。
大叽叽没事就在院子里跑圈,得多吃点补补。
此外她还得教他规矩,虽说还是个孩子,但也不能不知礼数,张嘴就骂人。
一忙起来,她倒把给金道长做炉鼎的事抛到了脑后。
约莫过了四五日,小顶忽然想起这桩事来,便即去提醒连山君:“蛋已经,生出来了。”
苏毓佯装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掀起眼皮,瞥了一眼在院子里努力做俯卧撑的大红鸡:“嗯,看到了。”
小顶狐疑地看着他,怀疑他又要翻脸不认账,蹙起双眉道:“你答应过,生完孩子,把我给,金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