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7日, 上午七点。
一身白T黑裤装扮的徐问问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看着远处宿舍学生们陆陆续续走近的身影，眼神透露着迷茫。
经过昨晚的查寝风波后, 她已经从那位短发女学生的口中把发生的大致事情弄清楚了。
所以……自己是真的闯入了某种空间夹缝？像那种寂静岭的里世界？
“徐老师早上好。”
“老师早上好。”
陆续进入教室的学生们有时会和呆站在走廊上的徐问问打招呼。
虽然徐老师的确脸盲，而这群学生们又剪了同样的发型让人分不出谁是谁, 但就冲着他们自然打招呼的语气, 徐问问就把心里写着‘怪物里世界’的大字画上了一把大叉。
怎么看这群学生们都是真实的。
反倒是之前在宿舍楼遇见的那个两米多高的舍务老师才是怪物。
……这所学校, 就像是怪物和正常人的结合体。
让徐问问评价这种感觉，就是荒谬的怪诞。
早上七点的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让徐问问下意识地打了个颤。
她的手上正拿着昨晚拨通了目前为止, 唯一一通电话的手机。但到了现在, 这玩意儿又成了板砖，无论徐问问怎么按通话键都没有办法。
迎着凉风的徐老师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发愁。
但紧接着迷雾中学的上空响起了早自习开始的铃声, 按照现实学校的安排，徐问问作为班主任老师需要去班上进行巡视, 管理班务。
徐问问站在走廊上，手腕枕着冰冷的栏杆随后用力深呼吸, 眼神闪过些许挣扎。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徐老师决定先去准备下一节课的教案——昨晚下晚自习前她偶然窥见在这所奇怪中学里, 第二天一大早竟然就是她的历史课。
还挺怪的, 毕竟现实高中学校还是挺少上午一二节就是历史课程的。
即便徐问问讲课挺有趣, 但这毕竟是学科课程，总逃不过乏味枯燥。
正当她转身准备往办公室走去时, 正巧迎面撞上了昨天遇见的那位教导主任。
“——徐老师。”教导主任的脸上是和昨天弧度没差的笑容。
现在的徐问问已经不会那么单纯地把对方当做自己现实中的学校同事了, 但至少对方没有像寝室楼的两米怪物那样一看就不对劲。所以徐问问还是能保持良好心态去面对这所迷雾中学的教导主任。
“主任好，”她打了声招呼, “我刚准备去备课。主任找我有什么事吗？”
“备课？”教导主任语气慈祥，“备课好啊，但是徐老师，身为咱们迷雾中学的老师，不仅要具备优秀的学科知识，还得多关心学生啊。”
徐问问：“啊？啊是的。”
她对这句突如其来的话题有些摸不着头脑。
教导主任笑眯眯地走近了些，看向高二三班的后门，随后语气一顿。
“徐老师，昨天不是和同学们说过了吗？今天早自习要站起来朗读啊，怎么今天没一个听话的？”
站起来朗读？
徐问问想了想昨天发生的事情。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她点点头，语气自然，“但是我想咱班上的学生已经很投入了，站起来朗读可能会破坏他们的积极性，所以主任，不站起来朗读也没关系吧？”
听她前半句话，男人正准备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但紧接着就被徐问问后半句话说得眉毛紧蹙。
“徐老师，”他加重了称呼的语气，“都是学校的学生，你怎么能搞区别对待呢？其他班的学生都能站起来朗读，为什么你们班的学生不行？”
徐问问：？
“不是，主任，这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教龄一年堪比三年的历史老师对此摸不着头脑，“咱班学生不起立朗读的原因，我刚刚已经和您说清楚了啊？”
“有吗？”
徐问问怀疑地看了眼前的人一眼，然后再度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主任，是这么个情况。咱们学校不是一般都是先早读再去食堂用餐吗？一大早上就起立朗读很容易使部分学生低血糖，所以不建议这样做。”
“而且你看我们班这朗读氛围。”
徐老师颇为骄傲地点了点教室后窗的玻璃，读书声清晰又带朝气。
“已经达到了早自习朗读的目的了不是吗？没必要搞形式主义。”
教导主任：“形式主义？徐老师，注意你的言辞！这怎么能是形式主义呢！”
面前的男人开始吹胡子瞪眼，但脸上的表情又维持在那样虚伪的笑容上，使得整张脸肌肉不协调，带着浓浓的滑稽。
徐问问好不容易地咽下喉咙里即将发出来的喷笑，轻轻咳嗽了两声调整状态，随后道：“主任，这不是形式主义是什么？您说为学生们安排早自习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唤醒学生们的早晨刚醒，还处于茫然阶段的精神气。”
“现在，我带的高二三班学生们已经在高声朗读了，而且精神气很不错，是不是达到了学校安排早自习的目标，为接下来的教学打好了良好基础？”
“而您要求已经有良好精神气的学生们一定要站起来朗读，且不说考没考虑学生们现在的健康状况，强制起立朗读，就已经打压了学生们的学习积极性。”
徐老师对这种要求简直无法理解（主要是曾经自己是学生时也遭遇过这件事），她说：“主任，什么是形式主义您知道吗？形式主义，指的是一种只看事物表象而不加分析其本质的思想方法和工作作风。它已经违背了内容决定形式、形式为内容服务，内容与形式相统一的科学原理。”
“您如果强制要求学生们这么做，我无法理解。”徐老师摊手，摇了摇头，“教学不仅是为了传授给学生们学科知识，还需要老师们引导学生们向上积极发展。”
“主任，与其用轰轰烈烈的形式代替扎扎实实的落实，用光鲜亮丽的外表掩饰矛盾和问题，为什么不正视自己的教学问题，切实地去观察学生们真正的需要？除了家长，作为老师的我们是他们身边最近的榜样。”
形式主义的实质是主观主义、功利主义。根源就是政绩观的错位以及责任心的缺失。
这一点是徐问问在现实里面的年级教导主任身上看不见的。
“你这是！”迷雾中学的教导主任脸色涨得通红，“这是罔顾集体主义！一点也不在乎集体！集体荣誉感的缺失！”
他眼珠子转了转，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那班上的学生，你也管一管！别天天遇到点挫折了就想着休学！他们现在都高二了，能不能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
徐问问被这一顶帽子扣得满心茫然。
“主任，暂且不说咱班上的学生……您知道什么叫集体荣誉感吗？”徐老师耐着性子解释道，“集体荣誉感是指一种热爱集体、关心集体、自觉地为集体尽义务、做贡献、争荣誉的道德情感。”
“重点是自觉啊主任！”徐老师震惊开口，“抛开实际不谈你这不就是耍流氓道德绑架吗？”
眼前的男人气成了高速旋转的陀螺：“徐老师！”
徐老师痛心疾首与他对吼：“主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徐问问也不装了，冷下声来：“强制要求学生们起立朗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我带的班，”
她顿了一下，随后意识到这里不是她在现实世界里带的高二三班，但徐老师还是说：“只要是我带的班，我一定会让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这一点您完全不用担心。我想其他科任老师和教职员工也会和我同心协力，为学生们的健康成长尽自己的一份力。”
在现实世界里，徐问问没碰到过这样的校领导，第一次怼上去还有点小激动。
但有一句话她没说错。
尽管是误入的这所学校，但学生们很好，很听话，就和她在现实里带的高二三班一样给她亲切感，所以她也会履行自己在这所学校担任职位的职责。
教导主任的脸由红变青，显得纷繁复杂。
他恨恨地瞪了徐问问一眼，随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快速离开。
这可真是……
虽然在现实好运地没有碰上这样的校领导，学校的老师和领导都很不错，踏踏实实教学，勤勤恳恳育人，但不代表徐问问对这类的校领导没有办法。
没想到我也有一天会模仿网上说的那种段子嘿。
徐老师回想了一下自己曾经在短视频里看到的操作，自己嘿嘿笑了一声，然后满意地打算去办公室准备第一节 课的教案——
她迅速回过头，果不其然抓到了悄咪咪往后面望的学生们。
高二三班的同学们：！
发型相似的学生们慌忙转过头，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再度大声朗读了起来。
徐问问绷着脸在后门处又看了一会儿，然后才转过身往印象里的办公室所在方向走去。
只是一转身，她脸上严肃的表情就迅速卸下，露出忍俊不禁的神情。
之前她认为这里除了校园建筑外就再也没有她熟悉的东西了，不管是人也好还是校规校纪校风也罢，通通都不是徐问问熟悉的样子。
但现在看来……
她的学生们，依旧是她的学生们啊。
……
这所迷雾中学的办公室出乎意料的干净整洁。
徐问问站在自己印象里的工位上左右又看了两眼。
以往摆满试卷、作业本以及自己的教科书参考书和教案的地方，现如今空空如也。
她的手指轻轻按在微凉的桌面上，怅然若失。
也不知道这所迷雾中学的高二三班此刻教学进度到了哪里，现在是六月份，应该过了期中测试吧？
新上任的迷雾中学历史老师，徐问问又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什么都没有找到。
这里干净得就像是期末结束大扫除完成的样子。
徐老师在这里找不到自己需要的历史教科书，也找不到学生们对应的课后作业和试卷，直到头顶上响起了下课铃不多时又响起了上课铃，徐问问只能选择空手上阵。
不过好奇怪，45分钟过的有这么快吗？
在前往高二三班的路上，徐问问又想起了自己之前站在走廊上，看着太阳像是开了倍速一样爬上了天空高处，她耸了耸肩。
可能是这所迷雾中学的特色吧。
这节课讲些什么呢……
徐老师的脑子里闪过不少历史小故事，开始纠结今天在迷雾中学高二三班教授的第一堂颇具个人特色的徐老师历史小课堂该以什么为主题。
虽然说历史小故事的确很好听好玩，但徐问问说到底还是一位老师，老师总归是要教授学生们一些东西的。
每堂课开始之前，即便没有准备好上课的教案，也需要为这节课找到一个主题，否则学生们可能听了四十五分钟的故事，结果到头来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理解了什么。
甚至不是学到了什么。
然而，就当徐老师迈进教室的第一步，就意识到了自己这节课应该讲些什么。
她需要和这个新的高二三班的学生们聊一聊。
因为徐老师确信这个班不是自己曾经在现实里带过的班级，但这群学生们的眼神里透露着对她的熟悉。
迈上讲台的徐问问顿了一下，随后展开笑容，从讲台上拿起了一支粉笔。
……
“你们好，”
讲台上的女老师的笑容和曾经一样温暖且耀眼，她说着让短发女生听过无数次的介绍词。
“我叫徐问问，徐是徐徐图之的徐，问是问题的问。”
女老师转过身，用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飘逸却有力的大字。
再度转过身时，她说：“也是接手你们接下来历史学习的老师兼班主任。”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咨询老师，”她用着短发女生熟悉的语气高兴道，“老师会尽力帮助你们解决问题的。”
短发女生坐在第一排，看着女老师开朗的表情有些恍惚。随后她悄悄地低下了头，忍住了自己鼻子里的酸涩和眼眶的热意。
随后她抬起头，和班上的同学们一同抬起头，高声应道：“徐老师好！”
——欢迎回来，徐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