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我过来时, 似乎听见了一阵欢呼声呢。”
短短一句话,让正被强行压在病房里吃病号餐的几人眼睛都亮了,诸伏景光看着自己的哥哥, 对方推了推眼镜:“先正衣冠, 后明事理。虽非求识, 但不可如此失礼。”
确实,几人身上全是泥土和污血,如果不是知道这是警察,医院的保洁员都想把人给轰出去了。
几人面面相觑, 娜塔莉从背包里拿出几套衣服:“航哥告诉了我你们的尺寸,我过来的时候就顺便买了几套。”
“真是邋遢啊松田。”萩原千速也“啧”了一声,“住院部有洗浴间, 你们快点去吧!”
除了去报告的萩原研二, 其他三人几乎是饭都吃不下去, 他们从椅子上弹起,有些紧张地接过娜塔莉递过来的衣服,接着直直朝洗浴间冲去。
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 萩原千速摇了摇头:“这么在乎那个神谷哲也, 看来他们瞒了我们不少事。”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诸伏高明道,“他们经历的事情, 是我们想象不到的危险, 还是不要过于干涉更好。”
伊达航若有所思:“神谷哲也。”
“航哥,就是之前我们在东京碰到过的那个青年吧。”娜塔莉笑道, “看来我们不用担心他一个人了呢。”
几人礼貌地回避了神谷哲也的伤, 但对他这个人, 倒是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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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胡乱地搓洗着身上的血污, 以最快的速度换上衣服,连头发上滴着的水都顾不上。
降谷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只有这样直观地看,他才能恍然发现自己能活下来是多么幸运且奇迹的事情。
或许说这不是幸运,而是有人温柔地挡在他的前面,替他承受了一切苦难。
只要神谷哲也活着,他会用之后的一切时光来弥补。
其他两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不少伤口,洗澡的时候疼得龇牙咧嘴,不一样的是松田阵平是一副不爽的表情,而诸伏景光则是面无表情。
换作之前——几人共处的时候,这不大声抱怨两句都对不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可现在,没有人开口。
在熟人面前示弱卖惨,是撒娇亲近的表现,可一想到受伤比他们重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神谷哲也,谁都没这种心情。
“zero,有空我们谈谈吧。”诸伏景光叹了口气,看着幼驯染怔愣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降谷零:“嗯……”
他现在万分庆幸神谷哲也能活着,除了近乎卑微的祈盼外,也有着个人的私心。
他和hiro都无法做到对对方视而不见,但同样的,他们所犯下的错已经成了扎在心头的一根刺,而这根刺,想要拔掉只有神谷哲也才能做到。
三人紧赶慢赶到了手术室,门已经被打开了,血腥味混着各种药物的气味涌出来,令人头晕,医生护士们各个汗如雨下,看几人走过来,都忍不住露出惊讶又谴责的表情。
“伤成那样……哪怕是警察也实在是太过分了,而且好像就神谷君一个人受伤吧?”
“哎,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任务,警察竟然这么危险……”
“不过能救回来真的太好了,他长得好帅啊!”
“哎……但是……”
那护士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只是惋惜之意谁都听得出来。
两个小护士一边拆着口罩一边往外走,丝毫不知道她们的小声说话在听力灵敏的几人耳朵里跟扩音没什么区别。
三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顿了顿,但很快,都到还没离开的主治医生面前。
正在脱手术服的中年医生瞥了三人一眼:“想探望的话去楼上的重症监护室,不过现在还不能进去。”
“他情况怎么样!”诸伏景光迫不及待地问。
医生:“情况……那么复杂的情况我哪里说得清,现在还没算脱离危险期呢,要好好观察。”
做了那么久的手术,医生也累得要死,口气自然是差了,但没想到他这句凶巴巴的叮嘱一出,面前身上还有着血腥味的三人不约而同地垮着脸,一副当场砍人要医闹的模样。
医生:“……”
他还不能凶吗!
还真不能。
在医院这种高危地方能待几十年,甚至能做这么复杂的手术,医生还是非常有眼力价、能屈能伸的。
他叹了口气慢吞吞地道:“你们想了解什么?哪个方面?这个病人的身体实在是太糟糕了,我们轮了好几班才勉勉强强救回来,医院血库都差点不够。”
降谷零:“全部。”
他露出一个微笑:“您可以慢慢说。”
医生:“……”
他露出个干巴巴地笑容:“我能边吃饭边说吗?”
老人家熬不动,都快低血糖了!
看上去确实要说很久,最后,三人决定先上去看看神谷哲也的情况,之后再下来找这个医生。
几人礼貌地告别,放医生去吃饭,然后快速上楼,找到了门口贴着神谷哲也标签的病房。
这个医院是米花町最好的外伤医院,这么多处伤,能在一天内做完手术,就已经很能说明他们的水平了。
不过医药费也是贵的离谱,好在公安全款报销,连药都是买最好的用。
三人并排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面,透过玻璃往里面看。
这是单人室,整体呈现着蓝白色,有着上下推拉严实的窗户透光,一张病床摆在中央,左右都是认不出来的专业仪器。
神谷哲也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浑身上下都绑着绷带,像是个新出炉的木乃伊,他的床头摆着心电仪,上面的波动表示着生命的活力。
他并没有醒过来,呼吸机上泛着一层薄薄的雾,随着频率一隐一现。
诸伏景光的手蜷缩着,直到这时,他才有了一丝真实的感觉,仿佛从云端到了地面,脚踩着踏实。
“真好……”他喃喃道,“前辈一定会好起来,然后我接他回家。”
组织已经被消灭,利口酒自然没有了归宿——但这又何妨呢?
诸伏景光愿意照顾他一辈子。
利口酒这个称号也要抛掉,神谷哲也就是神谷哲也,他可以重新站在阳光下,可以吃着他想吃的所有零食。
降谷零看他:“到时候去长野吗?”
“或许吧。”诸伏景光很自然地道,“看前辈想去哪。”
松田阵平忍不住问:“景光啊,你怎么会觉得神谷会跟你走?”
这个就很有自信了。
诸伏景光笃定地道:“我做饭好吃。”
表面看起来冷漠忧郁的前辈,其实真的很好哄。
这个理由实在是太真实了,旁边两人齐齐噎出豆豆眼。
尽管神谷哲也现在还没醒,三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心情勉强变得松快了那么一些。
他们做了最坏最坏的打算,甚至说,降谷零的腰间依旧别着那把组织里顺来的德制瓦尔特PPK。
好在神谷哲也没有对他们那么残忍,没有选择直接丢下想要赎罪的他们,奔赴无尽的黑暗。
“景光你在这看着,我跟零下去找那个医生唠嗑唠嗑。”松田阵平把重音放在“唠嗑”上,露出令医生发寒的魔鬼笑容。
诸伏景光目不转睛地看着房间,“嗯”了一声。
他不觉得这两人会瞒他什么,在神谷哲也的事情上,没有任何人有隐瞒的权利。
至于那段录像……他会做好全然的心理准备后再去看一次。
不为别的,就是铭记那份苦痛和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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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从楼上跑到了楼下,闯进了医生的办公室,正在饿死鬼投胎式吃饭的医生险些呛个半死,他捧着盒饭,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们跟病人是兄弟关系?战友关系?”他叹了口气,“其实这些是只有家属才能详细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们不符合医院规定啊。”
降谷零道:“没事,现在不是家属,之后我再打证明。”
在组织待了那么多年,法外狂徒的事情没少干,更何况降谷零这次有大功,警方上层不可能因为这小小的特权卡他。
医生:“?”证明什么,证明你们是家属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日本好像没这种政策啊……?
为了自己的小命,哪怕是决定日后举报,医生现在还是乖乖放下饭盒,叹了口气,从电脑上调出一堆资料。
“这种情况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见,说句认真的话,他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还真不是我手法好。”医生没给自己脸上贴金,而是直白地道,“他当时身上的血几乎快流干了,全身脏器都在衰竭边缘,但偏偏就是吊着一口气。”
“这种求生意志强烈的病人抢救起来才会有奇迹发生啊。”他感慨着。
正在旁边对着一堆专业术语和数字努力研究的两人下意识朝医生看过去。
“求生意志……”降谷零喃喃着。
松田阵平接话:“很强?”
两人:“……”
虽然神谷哲也活下来了,但对于这个理由,他们还是感到一定的恍惚。
原来……是他们之前一直误会了吗?神谷哲也所做的那些事情只是对大局的最优解,而不是在自毁的边缘摩擦?
可是有很多次,明明不需要他做到那种程度啊。
医生不知道两人在震撼什么,还以为是对生命奇迹的感慨,不过,他很快就沉下脸,骂了两句不知道哪个地方的方言。
“你们这是哪个地方解救出来的受害者,这种组织就应该被挂在东京塔上鞭尸!”医生怒骂着,“这完全不是正常的伤口,是折磨出来的!当时手术室里还差点吓晕了我的麻醉师!”
降谷零抿了抿唇:“他是英雄,或者说,因为他,有更多人被解救出来。”
松田阵平从另一个角度问:“那……之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在医院里,医生最怕的就是这类问题,说实话很容易被激动起来的家属打,说假话不道德还容易误事。
一般人都会以含含糊糊地看个人体质之类的话糊弄过去,但在知道神谷哲也受伤的原因后,医生也不由得正了脸色。
他叹了口气:“……很难,虽然不想说套话,但万一呢,还是要看个人的体质。”
降谷零:“你直说吧,我们有心理准备,不会激动的。”
毕竟神谷哲也身上的伤他都见过了大半,甚至有些是他目睹下产生的。
琴酒是手段实在是太狠,完全没把神谷哲也当人看,那手段甚至已经超过了正常的审讯范围,而是折磨。
想起还没被抓到的琴酒和安格斯,降谷零心里堵着一口气。
但是……只要神谷哲也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其他的不管什么事,他们都会帮他摆平。
“主要是手脚部位。”医生皱着眉,哪怕行医多年,他也很难描绘出当时看到的那种惨状,“还有枪伤、脖子上的伤。”
“他是不是很早就被人伤害过,之后养好然后又再次被伤害?”医生问,“他的手骨几乎都是错位的,甚至有几节刺破皮肤突了出来——我该庆幸没有漏掉吗?
但总之,伤害已经造成了,想要恢复成正常人那样几乎是不可能的,甚至说因为神经也有受损,之后有没有知觉要看他醒来后的情况。
为了保全他的性命我们短时间没法进行细致的操作,这个可能要二次手术。”
仅仅只是交代一处的伤口,办公室内的气氛就已经压抑了下来,医生看着陷入沉默的两人,看了看自己没吃完的盒饭,一时间也没了食用的胃口。
降谷零沉着脸,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握起。
医生不知道神谷哲也的体质,而他的血液一般仪器也分析不出特殊成分,因此从伤势上分析,认为青年受了很久的折磨。
但事实上并不是,这些伤,只是短短五天内造成的。
密集而又恐怖,令人头皮发麻,连回想都忍不住有着幻痛感。
长久的折磨还有修复的喘息时间,而神谷哲也没有,他只是一次次地被折断、被打碎,再用那种用途残忍的药剂修复,经历一次细胞修复的痛苦。
可就是这样,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神谷哲也还是挥动着手臂,帮他挡下了子弹;扣动了扳机,救了警方全员。
骨头刺破皮肤凸出来的感觉是什么?错位的骨头压迫着神经的感觉是什么?
降谷零不知道,他甚至想象不出来。
他脑中闪回着枪战中神谷哲也一枪枪扣下扳机,丝毫不顾后坐力的振奋模样,回想着那根纤细的钢琴线。
最后,他只能沉默地道:“还有呢?”
请把苦难撕扯在我们面前,血淋淋的,不带任何掩饰。
医生:“还有啊……”
他的表情扭曲,像是牙疼到抽气:“总归还是要二次手术的,倒不如不听?”
“说就完事。”松田阵平看着他,“或者我再帮你打碗饭?”
“算了算了,我还是说吧。”医生摆摆手,“他腿上的伤倒是没有手上那么重,但之后还是要看恢复情况……”
“少说废话。”
“他大腿上有枪伤,子弹正好卡在他骨头缝里了。”医生指了指自己的大腿,“想取出来得大出血,但当时的情况不行,所以说没取——这不照样是之后的事情吗?
脚踝的伤类型跟手上差不多,如果你们真的要成为他家属的话,估计会很辛苦的哦,如果需要高级护工的话,我帮你们联系?”
降谷零一拳打在桌子上,木制的桌子凹下去一个坑。
如果不是神谷哲也现在的情况确实很糟糕,只能维持最低程度的存活指标,他巴不得揪着医生直接再来一波回炉重造。
这种情况下苏醒过来……也很疼吧。
虽然他知道对神谷哲也来说,疼痛只是为灵魂的高尚加冕,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但他还是由衷地希望他能更好一点。
医生:“……好的,下一个。”
医生低下头开始翻资料,身上的皮肉伤他甚至都不需要赘述,旁的两人都能看懂,只是降谷零忍不住手抖。
松田阵平给他倒了杯水。
医生道:“还有啥来着……伤口太多了,我又不是全程在线,只能浅显说一下了。”
“您说。”松田阵平咬着牙,挤出敬称。
他发现了,这个医生是真的很话多——还很会吊人胃口。
医生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他这里有明显的电击痕迹,这个疤估计是永久性的,看那小伙子长得还不错的样子,你们可以让他出去穿个高领,不然有点难看
——其次就是电击,你们到底是剿灭了哪个丧心病狂的组织?能告诉我名字吗?我去他们坟头上蹦个迪。
这种长久性的电击也会对人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尤其是心脏部位,会导致心肌损害,还会留下视觉障碍,不过debuff叠多了好像也蛮债多不压身的。”
松田阵平忍不住问:“你打游戏?”
医生点点头:“对啊!屠龙宝刀点击就送。”
降谷零一时间又难过又生气,但被这医生弄得愣是活生生地气笑了。
他一手扶额,一手端着杯子,想着那个项圈。
安格斯……到底想掌控神谷哲也到什么程度?又或者说想要折磨他到什么程度?
持久的电流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再加上审讯过程安格斯一次都没来过……
降谷零觉得,他们之间可能真的是全然决裂的关系了。
那么安格斯会不会来报复神谷哲也?
现在医院戒备森严,组织元气大伤,如果安格斯有理智的话,应该不会那么快前来自投罗网。
降谷零回溯着组织BOSS的言行,觉得后者还是个谨慎的毒蛇,苟在暗处,在这种情况下,不大可能集中起人手对医院动手。
主要是对付组织,公安不可能没有伤亡,现在处理后续很乱,哪怕是保护神谷哲也,公安也不可能抽出太多经历。
还是要看他们……
降谷零对医生道:“心脏问题吃药可以克服吗?能更详细吗?”
“再详细要等内科那边的检查。”医生道,“我只能保证他最低限度地存活。”
“还有呢?”松田阵平麻木地问。
“……还有啊,确实还有一点。他实在是太警觉太逞强了,明明是能麻晕个大象的麻药,他竟然还在中途醒了那么一次——虽然就睁了一下眼睛。”医生感慨道,“那浅金色的眼睛真好看啊。”
“就是左眼看上去不太灵光的样子。”
“这个……应该不是新伤了吧?”医生小心翼翼地问。
降谷零把杯子推远,双手撑住头,说不出话。
是新伤,太新了,太痛了。
人都是贪心的。
在神谷哲也没醒的时候,所有人只是觉得他醒了就好;可是当他醒了以后,他又希望着他身上的伤快点好。
可是前者已经实现了,后者他们能用什么去弥补?
这任何一项伤口,放在常人身上都是难以承受的打击,更别说全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神谷哲也曾经那么强,他真的受得了之后一辈子的痛苦和无力吗?
他们……能弥补多少?
松田阵平一脸平静,只有眼神能看出他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他问:“还有呢?”
医生暴怒:“还有个大头鬼啊!再有神仙都治不了了!”
“出去出去,该干嘛干嘛去!”
突然气势起来了的医生直接把两人轰出了门,自己“啪”得合上帘子。
他有些颓废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盒饭,毫无食欲。
“好好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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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谷哲也人也麻了。
天知道他想去五号那看看情况,结果睁眼就是手术室的大灯,一堆人围着他的马甲开膛破肚的模样。
太恐怖啦!咸鱼立马切号,直接把马甲丢在原地受苦。
他太久没接触过手术室,竟然忘了红方修复他马甲还要一大堆步骤——这下不太好偷了。
放在重症监护室里,外面肯定有人看着,他得挑个好时机晚上摸进去,把马甲给顺出来。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消失?因为重症监护室里肯定有监控啊!
直接消失那就不是柯学了,安格斯应该改名为魔法师。
他借着论坛的情报了解了“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再估摸着到时候交换身份会表现出来的有多少。
反正“修复剂”这种东西有什么效果他说了算,只要最后演出来的逻辑没有问题,这个漫画剧情就可以结束了。
看着各个或忧郁、或悲伤、或愤怒的红方,神谷哲也心虚也是有些心虚的,他现在还是想死遁,一走了之才不会被揪住感情折磨。
反正还有一个复活沙漏嘛……
就是到时候不能蹭诸伏景光的饭了。
咸鱼一个人嘀嘀咕咕折腾着计划,打算明天晚上在怪盗基德的展览会上表现一波。
当然,在这之前,他得先伪装成安格斯,去医院“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