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的时光,说长挺长,说短也短。
说它长是因为它是由上千个日日夜夜组成的。
这上千个日日夜夜中的每一天,又都是由二十四小时而组成,每个小时,又均有六十分钟,每一分钟,又均………所以如果将这四年的时光精确为分秒而仔细算算这个数字的话,那数字简直大的可怕!
而如果一个人觉得生活难挨的话,可能这世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于他们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说它短则是因为,相比较正常人少说也能有四五十年的生命来算的话,这些时光可能连一个人生命的十分之一都占不到。
而且无论这人是少年还是老年,四年的时光,对一个人外貌的改变均不会很大。
尤其是付金铜走的那一年,他十五岁,他的阿姐却已然是成年大姑娘,那会儿就已经二十岁了。
所以当门内的姑娘叫出付金铜姓名的那一刹那,付金铜同样也认出了眼前这个四年多来,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的姑娘是谁了。
“阿姐。”
抬袖将脸上的水痕擦干,付金铜扯了扯唇角,这样称呼对方道。
屋内的付母原本在听到外面的动静时,脸色已然拉了下来。以为又是那些喜欢给阮铃献殷勤的小年轻找上家门来了。
可当下一秒听到阮铃称呼对方为小弟,以及对方称呼阮铃为阿姐时,那陌生,却又有一丝丝熟悉的声音时。
她怔了怔,忽然飞速将自己在炕上盘着的腿放下,随即迈着小脚朝门口走来。
她虽是小脚,但因着手里拄有拐杖走的快,再加上老付家人丁传了这么多代都不是很兴旺,起的房子一直都不是很大。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那张自己十月怀胎养大成人,所以就算化成飞灰,她也能认出来的脸!
可看到了这一张已然长开了的熟悉的脸,她的脚反而不敢再朝前迈了。
顿在原地后,她吞咽了好几口唾沫,才敢讷讷的喊道:“铜娃子?”
“阿妈,是我。”
四目相对,付母的小脚再次迈到飞起,并且在迈步朝门口走来的这过程当中,眼眶中已氤氲出满满的泪。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当她走到付金铜跟前时,却并没有给远方归来的游子一个拥抱,而是在站稳之后,扬起手便给了对方一个响亮的巴掌。
但这世上有一句话似乎说的没错,打在儿身,疼在母心。
巴掌落下的瞬间,她的眼眶同时也再包不住泪,泪滴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淌了满脸。
随即落下的小手紧攥成拳,一拳一拳的砸在了游子那坚硬的胸膛上。
“你……你还知道家?你还知道回家?外面那么乱,那时候你还那么小,你怎么就敢往外跑啊?你跑就跑了,为什么走了这么多年,连一封信都不不往家里带?你知不知道,在你走后,我有多少个晚上做梦,梦到的都是你死在外面的样子?梦到的还有你死了,我和你阿姐直到老、直到死都不知道这件事,还一直在村里傻傻的等着你回来的样子!”
母亲的‘疑问句’一个接一个,但是离家之时尚且年少的游子此刻早已是成人模样,自然知道在这种时候,母亲不是为了从他这里索要答案,而是想要向他发泄,他离开的这四年,她所压抑在心中的那些无助情绪。
所以他的沉默,才是对于牵挂忧愁他多年母亲最好的回答。
可母亲后面说的那些梦中内容,实在是跟平行世界的他与阿妈阿姐结局太过相同了。
所以付金铜忍不住在阿妈情绪正高涨之时,出声开口道:“阿妈,如果我一直不回来,你为什么不让阿姐嫁人?而是非要让她和你一起等我?等我干什么呢?你难道不知道我对阿姐只有姐弟之情,就算是我回来了,我也不可能和她成亲的。”
果不其然,他这话一出口,阿妈原本就没怎么留情的肉拳直接就硬化变成了铁拳。
饶是付金铜这些年在部队里经过风吹雨打,把身体磨砺的很是不错,可仍然被这些拳头给揍的想要嗷嗷叫。
可能是拳头一阵乱挥之后阿妈累了,也可能是他虽想嗷嗷叫,但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忍住没有吱声的隐忍表现重新唤醒了阿妈对他仅存的为数不多的母爱之情。
总而言之,在付金铜没被打废打残之前,他的阿妈便已然大发慈悲放过了他,并且终于让他进到了屋中了。
当然,进到屋中,不代表阿妈愿意回答他刚刚那个疑问。也不代表他因为这一顿揍,而就这样轻易丧失了想要继续在阿妈这边探求答案的渴望之心。
可为了给自己身体一个‘挨打’缓冲时间,付金铜决定还是将这个问题推后再问吧。
当先要做的,是向阿妈和阿姐展示一下自己给她们带回来的礼物。指不定看了他的礼物,阿妈一高兴,哎嘿,等到待会儿就算他仍然坚持不懈的追着阿妈问问题,阿妈也很有可能会对他手下留情呢。
付金铜这些年攒下的家当不多,毕竟众所周知,人民子弟兵上上下下均是出了名的贫穷。
不过他当兵又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能够真正的实现自己保家卫国的报负。所以在此之前,他对于自己的家当如何根本毫不在意。
可当从平行世界的2020那边萌生起了一定要回一趟家的打算后,他却立刻对这个问题在意起来了.
无他,这毕竟是他离家多年后,好不容易的一趟归家之旅,如果两手空空,什么都不带的回去,这像话吗?
可他浑身上下,除了两个大洋以外,就只剩下‘延安光华商店’发行的,只能在革命根据地内部以及附近进行流通的那些代价券了。
这些代价券他虽然攒了不少,但延安当地货品稀少,拿着这些玩意,有时候粮食短缺的时候,连吃的都不好买,更不要说是别的需要工厂加工制造的那些稀罕商品了。
——肥皂、毛巾这种日用品能买到算你幸运。但新衣服新鞋子这种东西就算你再幸运,除非你真是锦鲤转世,否则可能你去买十次,九次半都是没货的。
但这些代价券出了根据地又没别得地方能用,外面只能用大洋来流通。
可两个大洋能买啥啊?根本买不到啥好东西的!
付金铜那时本来是想着冲那个小洋楼房主借一根小黄鱼来应急的,毕竟他可是亲眼目睹了,这位年纪轻轻的房主,身揣十根小黄鱼去金店兑换货币时那财大气粗的姿态。
可当他私下找到那位房主后,对方却告诉他,她所有的小黄鱼已经全都置换成货币,要是他想借一根的话,只能是向那位不断叫她‘贵人’‘贵人’的妇人借。
然而当付金铜向那位妇人开口时,对方却充满戾气的回绝了他。
付金铜虽不知对方为何这样,但对方既然毫不犹豫地回绝他,他也不是死皮赖脸的那种,于是只能将这个想法偃旗息鼓了。
但没想到在那过后的第二天,店主却亲自找上他,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将自己的这些家当,带到古玩市场去卖。
她说估计最少能卖个两三千块。
而在这样一个物资发达的社会中,两三千块如果不挑品牌,而仅是以品质为先的话,无论他是想买衣服,还是想买饰品,亦或者是想给自己的阿妈和阿姐带上些大部分女人都抗拒不了的保养品化妆品,均是能够做到的。
付金铜第二天就向那时候接管他日常的那个组织内领导冯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对方也答应了他的要求。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些家当,居然在那古玩市场中卖出了六万七千三百八十三元的价格。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值钱的居然不是民国时分除却金银外最广泛流通于市场中的那两枚袁大头,而是他攒下来的那二十多张‘延安光华商店’代价券。
那两枚袁大头其中一个卖了四百多一枚,另一枚成色不好的最终只卖了两百多一枚。
可那些代价券贵的却卖到了四五千一张,最便宜的也卖到了一千多一张啊!
小洋楼房主虽然估测他这些家当的价值估错了,但是对方说的两三千块钱就能买到合适的礼物这一点,却是说的没错。
当他向冯樱表达了一下自己的预算,以及自己的想法后,对方虽看他的目光属实有些像是他那阵子所看的影视剧当中,外人看渣男的眼神。
但付金铜却毫不在意,因为在将那些东西买完后,他将剩余的钱用来买了一套‘三金’。
那时的冯樱在看到他付款购买三金时,眼神中的挪揄很是明显。
这会儿他的阿妈在看到他一件件掏出来的礼物时,刚开始虽然也很欢喜。
但当看到他依次打开这些三金盒子后,那一刹那的反应无疑是从礼物展示到现在,所表现的最为欢喜的。
“铜娃子,你这是在外面闯出名堂,现在打算回来迎娶你阿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