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乐团成立之后, 拉莱耶几乎每天都在世界各地奔波, 但那都是以代行者的身份, 至于以“索莱达德”的身份出国, 对拉莱耶来说还是第一次。

收拾行李时, 拉莱耶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从乌斯怀亚返回纽约的经历, 那一趟旅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时候她刚刚从海里爬上来，衣衫不整, 浑身狼狈, 站在空无一人的沙滩上发了许久的呆，才确定了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根据记忆找到酒店，简单整理自己的行李, 翻翻记忆确定买不起回程机票, 学会在听到奇怪的声音时面不改色，一边学习如何生存一边踏上跨越南美洲的旅途……

总之为了返回纽约，拉莱耶就没干什么好事。

然而几个月过去,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浑身滴水的亡灵，她有了自己的城市，认识了新的朋友，背负起了新的责任，而现在还要为了保护那些存在而去往异国他乡。

城市意志塑造出的身体一旦离开城市范围就会消散，所以如果以后有需要多个形象同时出现的场合, 拉莱耶觉得她还要考虑该怎么办到。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 现在的她只能收拾好行李, 独自离开熟悉的城市, 但拉莱耶此刻心中没有任何胆怯。

这次她不会是孤单一人，纽约会和她一起去寻找楼兰，而她要前往的也不是陌生的土地，即使在那遥远的异乡，她依旧能得到帮助。

签证是昨天刚办下来的，之所以耽误到现在也有这个原因，在确定要去寻找失落之城时，拉莱耶就询问过纽约他们的目标，方便她去申请签证。

“你问我？我怎么……”纽约先是发愣，随后小声嘟囔，“你……好吧，反正……既然你这么需要我的判断……”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没了声音，但听起来似乎有点高兴。

拉莱耶：“……”现在说我就是随口一问会不会被打死。

拉莱耶本来打算问问纽约，然后去问亚特兰蒂斯，毕竟这座城市诞生于公元前一万年前，知道的肯定比纽约更多，但看现在的样子很难说纽约脑补了什么，拉莱耶直觉如果她去问亚特兰蒂斯，很可能纽约猫猫就哄不好了。

她提心吊胆等了半天，纽约才兴高采烈地出声：“有了！我……”

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情绪外露，纽约顿了下，勉强装出冷淡的模样：“你可以去找楼兰，敦煌说他性格还不错……当然，是在他的记忆里。”

楼兰古国，古丝绸之路上的一个小国，于公元前176年建国，公元630年消失，一共存在了800余年，目前位于中国境内。

在等待签证下来的时间里，拉莱耶在为演出做准备之余，也查阅了一些关于楼兰的资料。

虽然纽约让拉莱耶去找楼兰，但楼兰原本其实是一个国家，曾经是丝绸之路上的枢纽，亚洲历史上的兵家必争之地。不过纽约表示，楼兰的灭亡已经是数千年前的事，他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寻找的楼兰最后的城市到底叫什么，所以他直接用“楼兰”来称呼那座失落之城。

“这个古国曾经与敦煌相邻，”拉莱耶翻着网页，“她也不知道吗？”

纽约直白道：“不知道，我问了几个城市意志，可惜他们对他的记忆都很模糊。”

说着他自言自语：“原来是真的……”

拉莱耶滑动屏幕的手指一顿，在一行字上轻轻点了点：“什么是真的？”

纽约不知道，其他城市也不记得，但人类的史书却记载了那座古国都城的名字。

“关于失落之城。”纽约有些心不在焉，过了会才说，“那些城市转变成失落之城的年代距离现在都太久远了，许多经历过那个时代的城市同样也经历过意识消亡，所以能记得那些城市的不多，而且……”

他沉默了下，说：“我和你说过，他们其实已经不算是城市意志了，对于我们来说，他们是……另一群东西。”

拉莱耶不太理解这句话。

失落之城曾经依旧是城市，就算失去了“人”，又怎么会变成另一种存在？

但她没有贸然提出疑问，而是等着纽约解释。

“应该更像是一样退化，”纽约说，“最开始是失去城市意志应有的能力，比如赐予祝福，比如施加加护，接下来消失的是精神影响，就算人类看到他们也不会陷入疯狂，再然后是声音，我们会渐渐无法听到他们的声音，他们的话语不再能被我们所解读，最后是记忆，他们会渐渐从其他城市意志的记忆里消失，不会再有城市记得他们。”

对于城市意志来说，只有同类才能够互相交流，拉莱耶能够被轻易接纳也是因为她能够和城市意志对话，而无法被城市们听到声音的失落之城，自然会被认为是另一种存在。

拉莱耶这样想着，心底却泛起些许微妙的怪异感，仿佛她的潜意识在提醒她哪里不对劲。

她静了静，忽然说：“所以你们都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失落之城存在。”

纽约有些迟疑：“这么说也没错，按理说他们应该不会消亡，但是我们没办法听到他们的声音，在城市范围外城市意志也没有多少控制力，而且有关他们的记忆也会慢慢消失……”

也就是说，没有城市意志知道那些失落之城的现状。拉莱耶想。

根据敦煌的说法，在她的记忆里，当年楼兰都城的性格还算不错，所以纽约才建议拉莱耶去寻找楼兰。

飞机舷窗的遮光板放下来时，拉莱耶依旧在想他们的目的地。

关于楼兰最终灭亡的原因，学术界有很多种说法，初步推断是因为全球旱化、地形变化、人类过度开发，导致为楼兰古国提供水源的罗布泊逐渐干涸，缺水、干旱、瘟疫、战争，种种原因使楼兰人最终遗弃了他们的故土，逃离楼兰，远避他乡。

而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残存至今的意志，真的会毫无变化吗？

第一阶段的航程大约十三小时，拉莱耶算好时差，才戴上眼罩休息。

这次拉莱耶难得没有上线其他账号去做任务，和之前不一样，楼兰古国的遗址远离城市，拉莱耶根本不可用代行者的身份去接触楼兰，只能想办法亲自潜入楼兰遗址——目前遗址并不对游客开放，想进去只能偷偷溜进去，而拉莱耶身体不算好，最好抓紧一切时间养精蓄锐，为接下来的行程做准备。

十三小时后，飞机在转乘城市落地。

因为语言问题，拉莱耶和这个国家的城市接触不多，虽然城均精通多种语言，但人家用母语交流时，拉莱耶听不懂自然有些尴尬，所以她还是和英语系国家的城市关系更好一些。

上飞机之前，拉莱耶还办了件事。

纽约查到了那座人工合成CPH4的实验室，从他们那里了解到了这种化学物质的用途——女性在怀孕时期会分泌少量CPH4，这种物质能够给婴儿提供庞大的能量，用于开发他们的大脑，属于兴奋剂的一种。但和许多兴奋剂一样，过量摄入会使人形成瘾癖，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的确算是一种毒品。

而实验室试图人工合成这种物质也是看中了它开发人类大脑的作用。按照他们的设想，注射CPH4的人类将会被强化，这或许会是研发出超级血清的另一条道路。

简单来说，他们依旧在试图另辟蹊径复制当初制造美国队长的项目。

“对我来说怎么样才算是过量摄入？”拉莱耶在烧杯里倒入一些蓝紫色结晶，询问纽约。

这是当初离开工厂前，纽约让拉莱耶藏起的那包CPH4样品。

对于现在的拉莱耶来说，她的确非常需要CHP4来开发大脑，支撑她不断多开账号出任务。但拉莱耶也记得索莱达德是如何被毒瘾折磨的，她清楚吸毒的危害，无论是身体依赖性、精神依赖性，还是对身体机能的伤害，都能够轻易毁掉一个人。所以哪怕亲身验证过CPH4并不会杀死她，拉莱耶依旧不太想给自己打一针。

“对你来说……”纽约估算了下，“你有哥谭和布鲁德海文的加护，身体不会出问题，也不会产生依赖性，至于精神……你之前也没有受到影响……”

按纽约的意思，就像想要放倒体型庞大的动物需要更大剂量的麻醉剂一样，拉莱耶现在完全能承受更大剂量的CPH4，而且不会产生副作用，所以她完全可以把CPH4当葡萄糖打。

和预计的一样，这次从注射到生效，拉莱耶都没有产生任何异常反应，而她能发现CPH4生效也很简单。

——从下飞机开始，拉莱耶看到的所有异国文字都在她的脑海中自动转换成了英文，无论下方有没有英文翻译，效果令人惊叹。

靠着实时翻译，拉莱耶在航站楼等待转机时，还顺便买了杯奶茶，不久后，她再度登上飞往目的地的飞机，最终在下午三点结束了这趟接近一天的旅程。

去往最接近楼兰遗址的城镇的大巴每天一班，傍晚发车，次日早晨抵达。拉莱耶算好了时间，几小时之后，她就能乘上大巴车。

漫长的旅程总是让人身心俱疲，趁着还没上车，拉莱耶在车站附近转了转，到便利店里填充了一下食物和水。

她从便利店出来时，不经意看到了几个白人男性开着越野车从街上驶过。

在这里也能看到白人？

拉莱耶有些好奇，不由得多看了他们几眼。

这群人的组成挺复杂，不过虽然也有看起来像是当地人的成员，但很明显，占据主导地位的是中间的那个金发男人。

当对方从车里冷冷地看过来时，拉莱耶立刻意识到，这群人比她想象得更危险。

她装作受惊地移开目光，低下头，攥着刚买的矿泉水，默默数了几个数才抬起头，果然，那几辆越野车已经驶远了。

“怎么了？”纽约在脑海里问。

拉莱耶：“嗯……应该没事。”

很可惜，拉莱耶这次运气不太好。

等她在终点站下了车，打算租车前往更接近楼兰遗址的地方，又一次和那群人在街道上偶遇。

大概是她的外表太过引人注目，这次对方的首领多看了她几眼，眼神意味不明，但很明显没有多少善意。

好在他们来去匆匆，很快离开了拉莱耶的视线范围，等他们走远，拉莱耶绷紧的神经才一点点放松下来，呼出一口气，轻轻磨了磨牙。

她很快找到了去遗址的车，又是几小时颠簸，终于抵达了目前被允许的最接近目的地的位置。

望着眼前空旷的沙漠，拉莱耶扣上墨镜，喃喃道：“希望我别死在路上。”

她并不知道，不远处的沙丘后，停着几辆眼熟的越野车。

“第三次了。”金发男人望着远处的拉丁裔姑娘，闭上眼睛，“上次昆汀说那个见过两次的男人没盯上我们，结果呢？”

没人敢说话，谁都知道最后那个男人差点端掉了他们的组织，可就算没成功，他们也不得不抛弃那个窝点，转移到这片鸟不拉屎的沙漠里的基地来。

金发男人轻轻笑了声：“看起来她和我们同路，我们要有个伴了。”

他命令道：“往基地开，如果遇到她，把她抓起来带回基地。”

越野车重新启动，车轮在沙土上留下浅浅的车辙，很快被风沙吹散。

靠后的越野车里，后座上坐着个看起来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年轻人。

他看上去二十岁左右，或者更小一些，黑发蓝眼，容貌俊秀，穿了件带兜帽的红卫衣，外面是拉链拉到顶的黑色运动外套，阴郁冷淡的神情在他眼底打上一层薄薄的阴影，显出几分生人勿近的凌厉。

年轻人瞥了眼不远处的棕发姑娘，很快收回目光。

旁边的男人开玩笑：“说说你的故事吧，美国佬，你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大一笔钱，让老大愿意教你的？”

年轻人神情不变：“你总要允许这个世界上有几个金融天才。”

——或者背后有刺客联盟首领的女儿提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