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at？”

神情疲惫的钢铁侠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和他的合金头盔一同望向二十三， 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托尼当然不是怀疑对方的能力，毕竟能够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外太空，已经足够说明她的实力，而他也的确有这个打算，想要以返回地球为条件来和对方做个交易， 但这是不是有点太轻易了？他甚至还没许诺什么报酬，这只妖鬼就已经干脆利落的对他宣誓臣服。

我的人生是不是被谁按了快进键？

或许是他震惊和思索的时间太长，那只垂下头颅、单膝而跪的妖鬼以为他没有听清，便耐着性子重复道：“我听从八百比丘尼大人的命令， 来带你返回地球。”

她的姿态放的很低， 顾及到这位已经在太空独自漂泊了好几天的超级英雄可能有些敏感和警惕的神经， 任务者始终将自己保持在他的安全距离之外， 以最容易令人信任的低姿态来获取任务目标的信任。

“人类大概已经知道我们，如今神系衰落，战争四起， 八百比丘尼大人曾为人类占卜，因此耗费了过多的力量，在沉睡之前，她同许多式神解除契约， 留下部分妖鬼前来帮助人类，我就是其中之一。”

任务者知道蝙蝠侠如今已经和复仇者联盟取得联系， 因此立刻从善如流的补充八百比丘尼的设定， 想要钢铁侠在回到地球之后和布鲁斯交换信息， 从而加深阴阳师那些不能插手其他世界战争说辞的可靠性，打消他们试图破坏世界壁障的想法。

因此不等托尼询问，二十三便主动的道：“我尚未同人类结缘，您也是她为我选定的下一任主人，在力量耗尽之前，我会尽力保护您的安全，而在那之后，我的本体恐怕就要依靠您的庇护了，主人。”

在科技时代，除却小笨手这样傻乎乎的机器人，一切主人的称号都会被赋予一种奇特感觉，它代表绝对的掌控和拥有。

也正因如此，当她垂下头颅，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脆弱颈项，才发觉这个代表臣服的礼仪对妖刀姬的形态到底有多么的不友好，它轻而易举的让她暴露出更多藏在和服下的肌肤，尽管并未到达不雅或者暗示的地步，但也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二十三把这看做任务，自己并不觉得如何不自在，但年约四十几岁，不仅已经有了未婚妻，而且上有两位九十岁高龄老人下有两个三岁智龄儿童要养的斯塔克可不这么想，虽然他养的高龄老人和智龄儿童的长相都不怎么符合人物设定就是了。

但无论怎么说，妖刀姬看起来还是一位少女，哪怕身材再火辣，都是个足以做他女儿的小姑娘，更何况还是来救他的。

“……咳，我听特查拉提到过，谢谢这位女士的体贴，不过我真的快结婚了。”

托尼轻咳一声，在任务者不明所以的茫然目光中，伸手给她拉了下和服领口。

他神色稳重中还透露着一点诡异的慈祥，对二十三说道：“我还养了一只年纪不大的小面具，希望你们能相处愉快。”

二十三：“……”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事实上尴尬的只有二十三，生命危机解除，托尼的脑洞再次上线，他模模糊糊的想：一只效命于八百比丘尼的妖鬼，不远万里的跑来外太空想要把他带回地球，难道那位大阴阳师终于放弃猫奴心理，想要投向犬科的怀抱？毕竟他的焦糖色大眼睛和短腿（划掉）小翘臀都挺像柯基的。

然后他想起彼得，顶着一头褐色柔软小卷毛的少年活泼可爱，如同一只追在主人腿边撒娇的小奶狗，但由于他的失误和不负责，那个眼睛里洒满星星，喊他斯塔克先生的 kid 永远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钢铁侠缓缓吐息，强行压抑下内心的痛苦和悲伤，因为他知道只有自己回到地球，才有可能打败萨诺斯，扭转这一切。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太空中色彩绚丽的星云，这才将视线定格在面前神色冷静的妖鬼身上，询问道：“我应该怎么做？”

二十三将藏在广袖之中装有不老泉的琉璃小瓶递给他，生机盎然的绿色琉璃被握在女妖柔软的手掌之中，成为漆黑飞船中唯一的亮色，她直接的道：“喝了它。”

丽莎为她带来的不老泉足够四五人使用，因此在洛基和蝙蝠侠、阿尔弗雷德饮用过后，还能余出一份留给钢铁侠，这也是二十三没有强行借用某些治疗式神的主要原因之一，她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刻。

换成其他任务者，可能哪一条路都是死路，但二十三另辟蹊径，宁愿忍受世界意识的压迫和排斥，总能找出绝境中的生路，因此等托尼喝下不老泉延续寿命、治疗旧伤之后，妖刀姬残存的能量大概足够激活血边盔甲，保护这位英雄返回地球。

这几次任务大概是她指责生涯之中最亏的时刻没有之一，一点外快都拿不到不说，不仅没完成任务，甚至要倒贴能量。

“……这是什么？矿泉水还是吐真剂？”

托尼接过那只绿莹莹的小瓶子，实在不想承认自己居然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洛基的眼睛，但它们的颜色确实是一模一样。

他拔开软木塞子凑过去闻了闻，发觉瓶中的液体无色无味，就像超市里卖的矿泉水一样普通，他没有立刻饮用，而是夸道：“真贴心，kid，我昨天就断水——！”

时刻承受世界排斥的二十三不愿意浪费时间，干脆利落的伸手帮他灌了下去。

托尼：“……”好像真是矿泉水。

但矿泉水可不能让他周身隐隐作痛的暗伤痊愈无痕，也不会让他这个已经四十几岁的中年人重新恢复年轻时期的身体状态，他感受到久违的轻松流淌在他的血液之中，为他带来生命、活力，还有希望。

“感受到了？”

眼见托尼不可置信的站起身开始尝试活动关节，感受自己的变化，二十三也站起身，面不改色的看着他亮起来的眼睛。

“这是东方阴阳师的魔法药剂吗？”

托尼活动过手臂和肩膀，不可思议的道：“这感觉前所未有，我的身体仿佛年轻了二十岁……kid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没什么，我们还有下一步骤。”

一回生，二回熟，现在二十三已经基本适应了这种生命流失带来的无力感，甚至还能游刃有余的维持住从容的表象，走到托尼面前，将手掌覆上他胸口的位置。

冰冷的温度透过棉质背心从女妖的手掌中传达过来，托尼感受到胸口的位置突然诞生了一股暖意，而后他的血边盔甲在一秒钟之内，重新覆盖了他的整个身体。

托尼身形一顿，他的声音透过透明面甲传达过来，带着电子音的特有感觉，压抑着激动道：“……令人震惊，不是吗？”

源源不断的能量流失令二十三感到头晕目眩，但她预估之后，满意的发现即使给钢铁侠的血边盔甲冲能完成，剩余的能量也足够她凝成一把大太刀来充当本体。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这下我相信你能把我带回地球了。”

即使饥肠辘辘，但托尼已经重新打起精神，他疲惫而死寂的神情消失，带着势在必得的坚定道 ： “ 我们会结束战争。”

然后把在战争中死去的人重新带回到世界上，包括睡衣宝宝、斯特兰奇，还有那群奇形怪状、不怎么靠谱的临时盟友。

二十三道：“你当然可以。”

“谢谢，不过我是说……好吧，谢谢。”

小胡子富豪的神情柔软了一点，他看向二十三，提议道：“或许我应该在大厦里为你建造一层储藏室，考虑到你的人类形态，说不定还可以附带一个公主床什么的，布鲁斯肯定嫉妒坏了，现在超级英雄里就剩下他没有自己的妖鬼了……你跟八百比丘尼很熟对吧？她能复活——闪开！！”

托尼脸色一变，一把拉开了背对透明舱的二十三，飞速解释道：“有什么东西撞过来了！”

……撞过来？是宇宙垃圾还是陨石？

二十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发觉自己虚弱的身体根本跟不上思维，轻而易举的就被托尼拉到一边，她稳住身躯，顺着钢铁侠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对上了那个撞过来的三原色物体——超人。

——怎么会是超人！

这不可能，迪克分明已经把大天狗解释“为了不能插手无限战争和打破世界壁障”的音频传输给瞭望塔，尽管八百比丘尼在无限战争中没出现，但以她复活的力量和在瓦坎达的可信度，以她的名义留下解决问题的计划，就算不成功也能拖延时间，但超人为什么会打破壁障，出现在这里！

二十三大惊失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她的脑海中无数信息量翻涌着否定这个答案，但是当任务者恢复理智，迅速打开系统地图后，只能对着那只超速的绿色标志陷入绝望。

而钢铁侠盔甲中的智能系统显然也发现了对方的身份，他立刻放松戒备解除警报，而透明玻璃舱外的超人也对托尼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托尼稍微放松了一点，他解除面甲，转头对二十三道：“天无绝人之路，看来我的战友们也不是没做任何努力，有超人帮忙，考虑到飞船和大气层的摩擦力，哪怕他放慢速度，三分钟之内也能把我们带回地球，妖刀，你觉得我在——”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就突然顿住了，神情无比担忧的看着脸色苍白、皮肤几近透明的二十三，视线飞速掠过她半透明的手掌，而后神色立刻沉了下来，飞速的询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二十三眼前一黑，差点支撑不住自己虚弱的身体，但还是下意识道：“没事，我没有问题。”

托尼皱着眉扶了她一把，这句话他半个字都不信，这只妖鬼看起来精神恍惚，仿佛接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打击，这可不像是没有问题的样子。

“我马上过去，看住她，别让她消失！”

玻璃舱外的超人神情严肃，在看着虚弱到身形都有些透明、几乎马上消失的妖鬼，他立刻想到了蝙蝠侠那个有关于一命换一命的惊悚猜想。

——布鲁斯猜的没错，在太空中缺少补给的钢铁侠看起来不仅毫发无损，甚至精神奕奕，而陪在他身边的妖鬼却虚弱的几乎消散，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那位阴阳师又成功了，她用一只妖鬼的生命换来了钢铁侠的生机，而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多这样的例子，代价是无数的生命。

尽管妖鬼并非人类，甚至有一部分都不拥有人类形态，和野兽没什么区别，但就克拉克所知道的信息之中，荒川和大天狗，还有彼岸花和这只妖刀姬，他们看起来……和人类几乎没有区别。

红色的披风一闪而过，克拉克迅速找到离托尼所在位置稍微远一点的驾驶舱，在打碎一块合金舱的墙壁之后一更红钻了进来，考虑到人类的身体素质可能无法经受太空的摧残，他还不忘用热视线把破损部位再次修好，防止空气被泄露。

两位英雄焦急万分，二十三却一言不发，因为在见到超人的一瞬间，她头痛欲裂，系统警报在她的脑海中嗡嗡作响，无比刺耳，强制退出的弹窗已经发送了好几回，让她整个人摇摇欲坠。

任务者几乎没有任何精力去关注托尼和克拉克的动向，她扶着额头跪坐在地面上，痛苦不堪的大口喘息，事实上她的确有看到托尼和克拉克似乎在对着她说些什么，可是四面八方在一瞬间仿佛加重了十几倍的排斥和压力让她的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脑海中昏昏沉沉，完全没法分辨他们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因为这实在是太痛苦了。

托尼露出了焦急和惊慌的神色，在外太空他没有任何办法解决问题，于是他扶起身躯半透明化的式神，转而看向神色神色既悲伤又愤怒，但却仿佛研究预料到这一情况的超人，小胡子富豪焦急的喊道：“克拉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一定喝下了不老泉，钢铁侠。”

超人英俊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个悲伤的神情，这位人间之神带着隐忍的愤怒，解释道：“这是八百比丘尼的计划之一，她要求某些妖鬼以自己的生命作为献祭来延长人类英雄的生命，从而解决无限战争，而我们目前没法解决这个……抱歉。”

“……我的确喝下了一种魔法药剂。”

托尼的表情一片空白，他扶着额头，无比艰难的道：“……但是等一等，你说献祭，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不可能，妖刀姬刚刚还请求我做她的主人，让我在今后庇护她的本体妖刀……”

“这只是一种安抚的手段，在两天前，有一位名为大天狗的式神找到了哥谭，他以同样的理由让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喝下了不老泉，并且在献祭自己的生命之后，他彻底消亡，这是不止一位阴阳师的计划，而我们正在试图阻止他们继续。”

超人的蓝眼睛对上一双茫然又痛苦的焦糖色眼眸，他说 ： “ 你知道的，在身为式神的主人之前，阴阳师也是人类，再加上妖鬼必须和人类结缘才能活下去，可不是所有妖鬼都有无比强大的能力能够得到我们这样的人类的认可，他们同样畏惧萨诺斯，并且需要普通人的存在……她想要阻止战争，只是用错了方法，而我们必须阻止她。”

“……”

这样的做法，真是荒唐的决策。

托尼沉默着搂紧了神色痛苦的式神。

他苦笑了一声，神色悲哀的想：或许我应该庆幸，至少面灵气不归属于这位阴阳师管辖。

而二十三此刻却无法关注到他们的对话到底透露了什么庞大的信息，她正在和自己趋利避害的本能作斗争，想要忍耐压力和痛苦，汇聚最后一点能量凝结成身躯，继续留在这个融合失败的世界寻找方法——没错，融合失败。

一切事实都在告诉她，超人已经强行打破了世界壁障，融合必然在以更快的速度恶化，一旦这一次她听从穿管局的危机指令强行退出，今后很有可能再也无法进入这一任务世界。

这代表着什么？

任务者胸腔闷痛，她眼眶通红的咬着牙，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又或者她早就有此想法，居然坚定的、颤抖着关闭了强制退出弹窗。

无比醒目的猩红标志再一次弹出来。

在几次抗拒过强制退出之后，她终于被无时无刻的压迫和痛苦折磨到陷入精疲力尽的半昏迷状态，也终于能够恢复理智，安静的思考问题。

与此同时，收件箱里收到了一封来自穿管局局长的星标邮件。

二十三勉强打起精神，调动最后一丝精神力打开邮件，而局长显然已经被她的行为气到发疯，大片空白内容中被打上了铺天盖地的空格和感叹号，最后化作几个重点加粗的单词——给老子滚回来！！！

任务者突然安静下来。

融合失败固然令人不甘，但比起同布鲁斯或者其他英雄们在任务世界的短暂相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二十三一直明白这一点，因此才无法放弃一切的留在任务世界，她还有工作、系统和丽莎。

任务者同意强制返回，当时空门出现在她的面前，意识被一点一点的抽离，她终于感受到失败的无望，像一头庞大的鲸鱼在沙滩上搁浅，缓缓感受死亡的来临。

虽然这听起来有些愤世嫉俗，或者不知好歹，但二十三每每想到，她人生中第一次失败就在这种重要的时刻，就要付出如此庞大的代价，实在令她忍不住陷入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怀疑——

她想：我真的是欧皇吗？

任务者放弃反抗，而钢铁侠抱在怀中神色痛苦的少女也陡然安静下来，她闭上眼睛，随后在他的怀抱里崩散成无数的璀璨的淡金色星光。

或许他们才刚刚认识，但贸然接受对方的生命还是让托尼感觉愧疚难当。

小胡子富豪半跪在地面上，看看空荡荡的双臂，缓缓的问：“……kid？”

和上一次一样，没有人回答他。